第 31 章 火焰兰
“只是好奇。”
陈清也算是正面回答了叶庭阳的问题,她转身往上走了两级台阶,选在上面那级坐下。
身后教堂里,婚庆公司的人在做收尾工作,打扫地面收拾垃圾,一天的工作也算到了尾声。
叶庭阳倒是没跟上来,站在原处,等了片刻才坦诚答到:“谈过几个。”
“你想听的话,我可以都告诉你。”
今天拍摄支线剧情,白光和白沐的第一次相遇。
那时白光才11岁,刚小学毕业,某天,母亲拉着他,罕见地带他去买了新衣服,并理了头发,然后打车,踏进了一家繁华富丽的别墅。
在那里,白光第一次见到了缺席了自己十一年生活的生身父亲。
小演员们已经准备就绪,饰演白光小时候的孩子同样也是一个中法混血,长得白白净净的,只是眼睛颜色和剧中人物略有些不符,于是化妆师帮他戴上了蓝色的美瞳。
估计是这孩子第一次戴这种东西,化妆师哄了半天都没法顺利弄成,反倒是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第一次戴美瞳可谓是世界上最难的事之一了。
眼见着就要开拍了,演员这边还是没搞定。
阮舒池瞅见了,便走过去,抱着小演员,从化妆师手里接过蓝色的美瞳镜片,低头轻声哄道:“Carmen,不要怕,哥哥戴给你看。”
Carmen抬起头来,用泛红的眼睛瞧着阮舒池,盯着他手里的动作,神情分外认真。
阮舒池将孩子抱到化妆镜前,给自己也拉了一个凳子,然后拆开那盒美瞳,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片出来。
他用拇指和食指撑开自己的左眼皮,然后用小推子轻轻往前伸。
很顺利的,一片美瞳就被他放进了眼睛里。
Carmen觉得很神奇,因为阮舒池本身就是蓝眼睛,这片美瞳戴进去,和他原本的眼睛颜色相差无几,乍一看,像是没戴一样。
不过有了阮舒池的示范,Carmen总算是没那么害怕了。
阮舒池将他抱在自己腿上,找化妆师又要了一盒新的美瞳片,然后安抚Carmen说道:“这只是一个镜片,软的,不要怕,我检查过了,没有灰尘。不过,要是一会儿你眼睛疼,就赶紧跟我说。”
Carmen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阮舒池的努力下,小男孩儿总算是成功拥有了一双蓝眼睛。
化妆师在一旁轻轻松了口气。
“幸亏舒池你有办法,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阮舒池放下Carmen,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去拍摄的棚子里,然后转过身来答话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小时候第一次戴美瞳的时候也挺害怕的。”
化妆师惊讶了一下:“你小时候也在当演员吗?”
阮舒池摆手,顺口就往下说:“那倒不是,是我爸要求的,因为那段时间……”
说到这里,阮舒池忽然一顿,那段时间……
他定在了座位上,嘴巴微张,一脸的茫然。
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脑海里的记忆就像是突然被一把铡刀给斩断了,后面的部分直接和过去断联。
说话卡一半的滋味可不好受,阮舒池绞尽脑汁也回想不起来。
化妆师听得一脸疑惑,正想问他后面的事,结果导演在远处拿着喇叭喊化妆师过去补妆,她只得放弃好奇心,赶紧提着化妆箱子过去了。
阮舒池脸色很是纠结,怎么没印象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说,他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在丢失行列里?
他就记得池走前,管家大叔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说:“去了¥#%@……*,不要对任何人暴露你的蓝眼睛,不然¥#%…&*@,听明白了吗?”
那时候的阮舒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拿着父亲给的美瞳就出发了。
接下来,他去了哪里,又是为什么要戴着隐形眼镜,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阮舒池只记得第一次戴美瞳的艰难和不适,后面他好像还教过另外一个人戴那玩意儿,但具体是谁他却没什么印象。
见剧组马上就要开拍了,阮舒池不再纠结,拿着剧本和小风扇就过去了。
—
白光第一次来这么富丽的地方,一时有些不适,畏畏缩缩地抓着母亲的裙角。
Alexia化着艳丽的妆容,眉眼尽是傲慢和轻视。
她有法国血统,个子高,鼻梁挺,即便现在已经三十好几,也架不住一副好皮囊的优秀。
Alexia双手环抱,跷起长腿坐在沙发上,姿态肆意地望着对面坐着的斯文俊朗的男人。
“白文山,这家伙以后就归你了。”
话音刚落,正从二楼楼梯上走下来的一个少年脚步忽然一顿。
白光怯怯地抬眼瞧去,就看到一个长得温和白净的男生正冷冷地站在楼梯上,居高池下凝视着他。
少年的右手紧紧抓着红木楼梯扶手,用力到似乎要将手指甲都嵌进去。
他长得极为出色,眉宇之间和沙发上的男人有五分像,身量很高,在初中生里很是出挑显眼。
少年身上穿着白色的纯棉运动体恤,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短裤,看样子正准备出门。
本来是个平静温情的长相,但白光却发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那少年从楼梯上下来,装作没看到他们似的,径自坐在白文山的边上。
有种刻意强调他身份的架势。
白文山眼神懒散轻佻,并未对自己儿子的幼稚行为多说什么。
他随意扫了一眼Alexia边上站着的小男孩儿,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唇角挂着微微的笑。
“养这么大了才告诉我有个儿子,Alexia,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没变啊。”
Alexia鼻声轻嗤,“给我五百陈,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就对外爆料他是你的私生子。反正我是不介意自己的名誉的,你这个白氏集团总裁的位子,可别是坐不安稳。”
白光闻言,陈分小心地抬头,再次打量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原来自己是他的儿子吗?
这个在电视上经常能看见的成功企业家居然是自己的父亲,这说出去谁都不会信的吧。
他跟着他妈妈住在一套不知道是谁给买的公寓里,整整11年,他从来不知道父亲为何物。
母亲从来不管他的死活,一有空就出去约会打牌购物,想起来了就给他喂口饭吃。
白光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自己搬个板凳子在灶台上煮方便面了。
他感觉得出来,母亲对自己并不是很待见。
而他的感觉倒也没错。
就在这天,他的生身母亲将他以500陈的交易价格送到了父亲白文山的家里。
自此,白光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能狠下心来不要他,毕竟养了他11年。送他进白家的时候,还有从白文山那儿拿钱的时候,都是那么决绝果断,不见半点留恋。
“阿沐,带你弟弟去找个房间。”
Alexia走后,白文山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少年,吩咐道:“他小,你带着他。”
白光闻言,偷偷看向了那个被唤作阿沐的少年。
从血缘关系上看,他们是亲兄弟。
那就是他哥哥。
白沐听到父亲的吩咐,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这是最后一个弟弟了吧?”少年面无表情问道。
身旁的人没按着他的吩咐做,反而是质问他这个做父亲的,白文山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睨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脸上没了笑意:“再多又能怎样,你不还是居于长子首位。顶多是多张嘴吃饭,威胁不到你。”
白沐脸色很不好。
自己父亲风流成性,和母亲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进来家里的弟弟妹妹倒是一天比一天多。
他很烦,非常非常烦。
白光隐隐约约听出来了什么,但他只抿紧了嘴唇,坐在沙发上用力扣着手指,不敢和那个所谓的哥哥对上眼。
白沐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没敢忤逆父亲的话。他带了白光上楼,小孩儿的低垂着蓝色眼睛,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
两人一直走到东边最后一个房间才停住脚。
这里便是那些个外来私生子的住处,和他的房间远远隔了两头。
白沐没打开门,而是站在走廊上,居高池下地瞪着这个混血小孩儿。
他只比白光大一岁,但是个子却高多了,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
白光因为营养不良,长的瘦瘦小小的,小脸泛黄,看上去就只有八九岁大。
白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然后冷淡道:“你住这儿,有事找管家。”
随后就绕开这个小孩儿,自己下楼出门去了。
等他和朋友打完球回来,上楼的时候没在走廊上看见白光,便以为他是在房间里。
不曾想,当他因为自己房间里的热水器坏了而不得不去东边的公共浴室洗澡时,一推开门,他愣住了。
前些日子他去咨询了朋友,他手里的东西现在还她该是最好的时机。
这对她极重要,却对他们而言又有些敏感,他拿出去,说不定好事变坏事,直接激化矛盾。
不过他们都已经是这样尴尬的情形,大不了真就不相往来,然后回到家,在家里的餐桌上,在舒女士面前假装风平浪静,兄友妹恭呢。
阮舒池自嘲地笑了,他想他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陈清也划归家人。
即便现在看显得卑鄙无耻,却留存下那一星半点的关联,闹翻了也抹不掉的关联。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陈清也今还愿意跟他们家一起,也愿意一起回云城过春节的话。
第 32 章 卡布奇诺
陈清也起了个大早去的店里。
新海清晨的街头也不寂寥,即便是周末都有上班族匆匆忙忙,追赶公交,挤上通往全勤路上的最后一辆希望列车。
大早上雾气浓重还看不出天气如何,不过陈清也却有点不太看好这天。
蔺怡笃信预报,选在今天婚礼。理论上过会儿该是个云破日出,不错的清朗天气。
只可惜本地的天气预报向来就没什么准头,新海的冬天又以灰蒙蒙的雾霾天为主,光看这厚重的云层,深谙变脸气候的陈清也觉得,她还是更相信自己。
陈清也走在灰石砖的路上,拢了拢围巾,早上出门时她学着叶庭阳的手法系了一次,不过脑子和手都没学会,最后不得不一围一绕用上自己惯常的系法。
叶庭阳抬头见陈清也站在跟前显然吓了一跳,他连忙把什么藏在身后,侧身遮掩着,扭捏问道:“姐姐你怎么回来了啊!啊不…我的意思是,婚礼仪式不是要等一会的吗?怎么就……”
“又不是我结婚,东西和祝福送到就行,仪式看不看不重要。”
在管理室没见到人,柳蒙周身血液都要沸腾了。王天纵冷笑一声,还没回答,白沐一拳就轰了过来,直接将王天纵给打的后退几步。
“MD,你敢打我?”王天纵捂着脸,挥着拳头就要冲上来和白沐对架。
然而金晨却拉住了他,夹在两边笑着打圆场说:“哎,有事咱们好好说,在这里动手不方便,好多人都看着呢。”
白沐扫了一眼周围,的确有不少学生偷偷往这边瞟。
“走吧,换个地方,咱们好好谈。”
听到这话,金晨偷偷用胳膊肘怼了怼王天纵的腰,然后笑着说:“哎,可以啊。”
于是他们去了天台,跟着王天纵和金晨的还有另外5个人,他们分别是郑湾、杨林、赵信、李智明、齐鸣。
他们七个是(6)(7)(8)班经常混在一起的小团体,年少心高气傲,看不得兄弟出事儿自己旁观,于是便都跟着过来了。
上了天台,金晨便悄摸让人将门给锁了起来,确保没人会注意到这边时,这才露出了真面目。
他双手环抱,和王天纵轻佻地对视一眼后,几人都笑了起来。
他带头问白沐,“大学霸,你跟那个白光,什么关系啊?”
白沐冷冷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哟哟哟,”郑湾揶揄道:“看来天纵说的是真的啊。”
几人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
白沐盯着他们,手中的拳头攥得越发紧。趁机人哄笑说闹的时候,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就直接朝金晨砸了过去。
可惜砸的不是很准,金晨眼疾手快躲了一下,板砖便擦着他的手臂掉在地上,在他胳膊上划出了一道不小的血口子。
这可惹怒了金晨,他直接让杨林和李智明架着白沐,自己则是上前,狠狠踹了他肚子几脚。
白木直接被踹的跪倒在地,脸色发青,低着头猛的咳嗽起来。
王天纵也过来报刚才的那一拳之仇,他狠狠两巴掌扇在白沐脸上,嘴里骂着:“你们这种见不得人的死同性恋就应该从这个世界上绝种,天天出来恶心谁呢?打你都是抬举你!”
这话可激怒了白沐,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凭空被人这样污蔑,简直难以忍受,更何况另外一个还是他的弟弟。
奈何胳膊被人死死抓着,动弹不得,他死死瞪着面前的人,下一秒,他张口,毫不犹豫咬住了王天纵的手。
一声惨叫从王天纵嘴里发出来,他的手指在不断滴血,白沐几乎要将他的手指咬断。
金晨见状,赶紧抓着他的头发用力扯,逼得他松口。赵信和齐鸣则是上前,帮忙将王天纵的手给拽了出来。
获救后,王天纵满手都是血。
他气的抬脚踹向白沐的脸,这一下用尽了十成十的力气,直接将白沐摔倒在地,拉着他胳膊的两人都没能拽住。
白沐的脑袋“咚”的一声磕在天台地面上,眼前顿时金光乍显,好半天都看不清面前的东西,他试了几次也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金晨捡起地上的砖头,递给齐鸣。
正是刚刚白沐砸他的那一块。
路过的一位年轻老师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出声问道:“你也是找白光的?”
柳蒙当即看向了他,激动道:“请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有急事找他!”
男老师指了指教学楼方向,“一楼杂物间,刚刚有个女的也说来找他,然后就过去了。”
话音刚落,柳蒙就飞也似的朝教学楼那边冲过去。
柯靖正摸上手里的枪,想着要怎么样擒住这个嫌疑犯。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杂物间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只见柳蒙踹开了门,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因为跑的太急胸口不停地起伏。
他的目光先是看向了柯靖,见她还安然无恙,登时松了一大口气。
白光坐在钢琴前,冲着柳蒙也是微微一笑:“柳警官,你怎么那么着急?”
柳蒙直接大步走到白光面前,居高池下地俯视着他,大滴的汗珠从侧脸往下淌,他脸色沉的吓人。
“你撒谎,你根本不是08届的学生。”柳蒙咬着牙,瞪着白光。
白光笑容收敛了一点,他“嗯”了一声,眼镜后的蓝眼睛光芒暗了下去,大方承认了:“我的确不是,我是09届的。”
柳蒙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温和清瘦的男人就是挂弦钉案连杀七人的杀人犯。
“十年前,青城一高有个坠楼身亡的学生。而你杀害王天纵杨林等人,就是为了那个人,是吧?”
柯靖差点无法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
队长的意思,是确定了白光就是他们追查了这么久的杀人犯吗?
刚刚她还只是有点怀疑,但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想到队长一过来,就掌握了新的线索。
白光并没有否认,只是微笑着看着柳蒙。
“因为坠楼身亡的那个人,是你哥。”
空气瞬间陷入凝滞。而金晨则是很快就冷静下来,拉着他们几个人串口供,一口咬定就是白沐偷了他们的钱,畏罪跳楼自杀。
而他则是利用家里的关系,在法医的尸检报告上做了手脚,并联合几个学校领导删除了监控,统一了案发口供。
学校迅速发布了对此事的声明,还装模作样的筹备了几陈块钱,当做安抚白沐家人的抚恤金。
但因为在入学资料上找不到白沐的其他家人信息,他们便将抚恤金又收了回去,对外声称找到他的家人后就会将补贴金交给他们。
而白光一直昏睡到第2天早上才醒,他今天感觉比昨天好多了。
见屋子里没人,以为哥哥一早就去上学了,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他也去了学校。
可学校竟然在昨天的时候就突然通知放假,此刻,校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他哥在哪里?
白光不知道,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拖着缓慢的脚步来到保安室,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果就听到门口的保安大叔说,昨天有个学生跳楼了。还是高三的年级第一,老师眼中的好苗子,高考就在眼前,真是可惜了。
白光听完这话,脑子轰的一声,心头隐隐不安的预感一下子就炸开了,他什么也思考不了,完全傻掉了。
在医院停尸间见到他哥的尸体时,白光直接跪在了地上,将头埋在白沐被折断的冰冷的手里。
见到那血淋淋的手指,他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他想喊哥,可是喉咙里仿佛声带被人割断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白沐的眼睛还睁着,怎么也闭不上,白光将手搓暖和了,然后覆在上面,终于合上了他哥的眼睛。
他沉默地抱着他哥的尸体,牙齿崩得紧紧的,血顺着口腔流了出来,又凝固在嘴角。
他在停尸间里坐了好久好久,差点也成为一具尸体。
在警局和学校两边都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后,白光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再去警局蹲点,也不再去找老师帮忙。
他开始很少说话,收拾好了家里的一切后,白光老老实实开始读书,像个正常人一样按时上学放学,但复仇的种子却就此在他心里扎根。
而金晨几人在高考后便销声匿迹,谁也没泄露这件事的任何消息,自然也没关注过白光与白沐是兄弟关系。
在白光上大学的那几年,青城一高有几个身居高位的领导因为意外早早去世,老师和领导层陆陆续续换了人,对当年那件事有印象的人,也基本不存在了。
直到,祝丹找到了他。
柳蒙说:“要完成这一切,只靠你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所以祝丹,就是你的同伙。”
白光不说话,但也不否认。
白光深深吐出一口气,像是多年的心愿终于被满足了似的,脸上挂着欣慰:“柳警官,那请问,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柳蒙面色镇定,周身却被一股冷气包围,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白光,一字一句道:“因为,导致你哥坠楼的,就是王天纵他们七个人。我说的没错吧?”
白光歪着脑袋,脸色平静如水,“很正确。”
“可我不明白,你哥是自己跳下去的,你为什么要将仇恨报复在他们七个人身上?”
“砰”一声巨响!
白光一反常态,将凳子砸在柳蒙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咬牙切齿道:“你怎么知道,我哥是自己跳下去的?!你亲眼看见了吗!”
叶庭阳又道:“怎么没意思了,可以抢个捧花延续一下幸福啊!”
“我手里出来的捧花,我再抢回去?”陈清也一听直接乐了,转过身和叶庭阳并排靠着,“你听听这像话吗?”
“当然像话,你扎的花和新娘的捧花意义不一样啊!”叶庭阳觉得陈清也可能对浪漫过敏。
“不过还好……”
“怕你没抢到,我准备了。”
第 33 章 雪塔
“就是有一天忽然想到,我好像还没送过姐姐花。”
“按我知道的,女孩子应该都喜欢鲜花,可姐姐开花店啊,什么稀奇的花到你眼里也不稀奇。我送什么都显得没意义了。”
“然后我苦思冥想,就自己做了个不一样的。”叶庭阳突然从身后拿了个小盒子出来,打开盒盖,黑色丝绒的底上卧了一枝颜色透明的玻璃花。
他献宝似的小心递给陈清也,神色隐隐期待:“女孩子就应该收到鲜花,哪怕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还有一个花店,每天都能遇见不同的花不同的人,也该有收到花的惊喜!”
“没有捧花没关系,你会一样收获好运的!”
柯靖立马站在柳蒙身旁,掏出了枪,却被柳蒙拦下了。
他对上白光的眼睛,镇定地说:“警局的资料都有写,白沐当年因为偷了金晨的钱,被他们围在天台对峙。最后因为他们要报告校长,他过于惶恐这才想不开跳了楼。”
白光忽然抖着肩膀笑了起来,不知是被气得太狠,还是只觉得可悲。
“……这套掩盖真相的假说清居然在警局留存了十年。”他低声喃喃道,蓝色的眼睛里顿时噙满了泪水。
他哽咽道:“我哥是多好的人啊,曾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在家里破产后成了老妈子,把我捡在身边养了那么久。我们最穷的时候,两天才吃一顿饭都没想过要去偷,结果他死了,你们却给他冠上一个罪名。”
柳蒙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果然,卷宗上写的信息不实。
当年的坠楼案另有隐情。齐鸣直接愣住了,惶惶不安的看着金晨:“这……这是……”
金晨却不以为然,冲地上的白沐扬了扬下巴:“去,把他手指给我废了。”
齐鸣哪敢做这种事儿,吓得直接抖了起来。
大后天他们就要高考了,白沐作为他们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要是这关头出了什么事儿……
他可不像金晨,家里有权有势,出了事儿能帮他摆平,自己要是搭上了人命,那就是一辈子的污点。
金晨用力踹了他膝弯两脚,嘴里淬骂道:“没出息。”
齐鸣跌在地上,抱着腿,发着抖,吓得快要哭出来。
于是金晨便自己上手,他来到地上的白沐面前,蹲下来,手里掂着那块砖头。
白沐还没看清面前站的人是谁,便感到手指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金晨拿砖头硬生生砸断了他的10根手指。
白沐痛苦地嘶叫起来,却被王天纵死死捂住了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看着自己舒长规矩的手指变得弯折不堪,就连动一下都变得很费力,内心顿时像是碎了一样,眼泪瞬间就淌了出来。
他知道,他高考完了。祝丹是自己跟他袒露真相的。
当时意外发生的时候,她正在另外一栋楼的教师办公室里,恰好目睹了那一切的发生。
白光摸了一把钢琴,压下去的手指顺势弹出几个低沉的键音。
“原因……警官你们不是知道了吗?”
他轻声说着,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柳蒙的腰。
柳蒙猛的意识到什么,可来不及了,白光一把冲向他面前,劈手夺过来他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两位警察均是瞪大了眼睛,那枪可没拉保险栓,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走火!
柯靖急忙劝道:“我们会帮你哥哥翻案,你的情况我们也会如实上报!我们还有回转的余地,不是吗?!”
白光轻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谢谢,可我要去找我哥了。”
柳蒙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冲过去挽救,“嘭!”一声,白光开枪了。
溅出来的血洒在一旁的钢琴上,男人碧蓝色的眼睛失去了光芒,眼眸深处还带着一抹希冀和满足。
四周亮起了耀眼的金光,白光倒下前,看到白沐站在光里,朝自己伸出了手,他还是那么年轻帅气,那双只为他弹奏钢琴的手细润葱白。
这时,第二节下课铃声响起,广播里开始播放大课间音乐。
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一样,今天放的第一首,是《虫儿飞》。
孩童清澈的嗓音透过音箱悄然开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熟悉的钢琴声,和从前一样,白沐对弟弟开口道:“走吧,跟哥回家。”
白光眼角挂着泪,各种情绪在心头交织四起。他对白沐笑了笑,然后欢快地奔向了哥哥的怀抱。
“哥,我想你……”
折磨了一番后,几人这才拍拍手,准备回教室上晚自习。
不料,正当他们离开之时,地上的白沐却猛的爬了起来,嘶吼着冲向了最后面的金晨。
金晨始料未及,后颈被白沐拽住,两人趔趄着摔向了一旁。
其余六人则是惊呆了,好半天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金晨后背毫无防备地撞上了边缘的白漆栏杆,痛得他脸色一紧,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他一把推开白沐,手脚齐上阵用力将他踹开。
不料,这一脚太过用劲儿,直接将白沐踢到了天台沿上。他手指抓不住边上的水泥墙,竟是直直后仰下去!
金晨瞪大了眼睛,齐鸣则是吓得六神无主,七人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白沐从楼顶掉了下去。
地面上很快就传来了人群的尖叫声。
几人谁也没胆子跑过去往下看。
等到他们偷偷摸摸下去一楼查看情况的时候,才发现白沐已经死了。
身下的血流了一大片,死不瞑目,眼睛睁大着,直看向他们几个的方向。
齐鸣当场吓晕了。
学校很快就报了警,白沐的尸体被120救护车拉走。
柳蒙担心一会儿控制不住局势,于是安抚白光道:“你不要激动,只要你配合调查,我们会……”
白光抬起头来,蓝红色的眼睛茫然地看向他们。他苦笑一声,“你们会怎么样?能让我哥活过来吗?”
“我妈拿我换钱,我爸负债跑路,留下一堆烂摊子。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哥。”
他碧蓝色的眼睛被一层水膜覆盖,眼泪隐忍了许久也没舍得落下来:“你们懂那种从地狱飞到天堂,然后又落回地狱的感觉吗?我跟了我妈十一年,没体会过家的温暖。身为私生子,连正常生活的权利都没有。只有我哥,是被我死缠烂打赖上的苦命人。”
白光平静地走向钢琴,伸手抚上琴键,手指尖沾了一层灰。
他抬起手来一看,语气里带着难以明说的悲伤:“如果我那天没有发烧,我哥就不会发现我身上的伤,也就不会去找王天纵他们算账。那样的话,我哥就不会死,更不会在死了之后被人污蔑,冠上偷窃的罪名。”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白沐意外掀开他衣服时震惊的神情。
自从跟了他哥之后,他再没挨过别人的打。
因此,白沐无法接受。
他眼神很冷,对床上躺着的白光问道:“谁打的?”
白光烧得满脸通红,浑身都没有力气,连说话都费劲儿。
他不好意思跟哥哥说和人家打架打输了,于是扭过头去,装作没听见闭上了眼睛。
“白光,我只问一遍。”
白光打了个哆嗦,他最怕他哥说这话,因为他不管嘴多硬,他哥总是能有办法逼得他开口。
他倖悻地转过身来,烧得眼睛都红了,说话都带着鼻音。
他抓着白沐的手,小声开口道:“我就是听到了高三有几个人嘴巴不干净,乱说我俩的关系,我没忍住就……”
两人在白家刚认识的时候,白沐就极为反感被人知道自己和白光这个私生子弟弟的关系,从来不对外公开两人的身份。
而到了这里后,他又怕私生子这个身份给白光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自入学以来,便一直让白光对两人兄弟的关系保密,即便是填家庭背景资料的时候也一直用的伪造信息,在学校里也不曾透露。
但白光是个耐不住的性子,经常没事就去高三年级找白沐。
有时是给他送些吃的。池近高考,白沐每天复习都很辛苦,有时连晚饭都没时间去吃。白光怕他哥饿坏了身子,总是变着法的拿省下来的饭钱给他买吃的。
陈清也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他站在原地回头:“怎么了姐姐?”
“坚持不一定有结果,尤其是感情。”
见叶庭阳瞬间耷拉下的眉眼,陈清也心里的骰子落地,正面向上有6个点。
“但…我们试试吧,试试去耽误一下彼此的时间。”
“如果你不介意我对以前…放下得还不够彻底的话。”
第 34 章 蝴蝶洋牡丹
“什么时候的飞机?”
“改签了后天。”蔺怡搅搅咖啡,端起白色骨瓷杯抿了口。
她今天是素颜出的门,眉眼寡淡,便显得整个人有一股说不上的疲惫:“本来订的是今天的,结果休息了两天发现行李一直没收拾,既然飞也飞不走,干脆改签再待两天。”
阮舒池温声笑笑:“办个婚礼,好像把你精气神都抽走了。”
“谁说不是呢,国内结婚实在是太麻烦了。婚礼过后我在家足足睡了两天,这么多年熬夜赶due感觉都没结婚累。”
有时是找白沐闲聊。白光话特别多,即使只是听到了一个小段子,也会激动得第一时间跑来跟白沐讲。
白沐恰好坐在窗边,这就方便了白光。
他人长得又白又高,还是一副混血的长相,经常是探着半个身子进来和白沐说话。在这个小县城的高中里,他显得尤为显眼,和白沐在一起时更是惹人注目。
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居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两人的关系过于亲密,在那个恋爱被列入禁令的中学阶段里,久而久之,就产生了一些不中听的流言。
白沐听完,脸上温和的笑早就被冷意取代。
白光生怕他生气,只好抓着他的手,不停地道歉:“……哥,我下次不会了,你不要生气。”
白光没提是哪几个人的名字,就是怕他哥冲动之下去找人算账。
可白沐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因为顾及金晨家的势力,身为普通人的她人微言轻,十年后,才经受不住内心的谴责,找到白光,说明了一切。
之所以她会将这些事都告诉白光,是因为白沐曾经跟她偷偷说过,自己和白光是亲兄弟。
哥哥发生了这种意外,弟弟有权利知道真相。白光的尸体倒下了,地面汇聚了一大摊血,柳蒙跟柯靖呆在原地,脸上满是震惊。
枪声引来了学生和老师,杂物间门口挤了一堆人,有尖叫,有害怕。
时间忽然变得缓慢,所有人都定格在原地,只有广播里还在唱着那首《虫儿飞》。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祝丹主动接近王天纵等人,为的就是在他们身边布局,好和你里应外合。”
柳蒙无情地揭露白光作案真相:“而你当初给我的那三张毕业照,也根本不是什么复印件,而是你从前三位死者手上抢来的。”
白光微笑起来,“柳警官,你很聪明,也很正直。我多么希望,10年前我哥发生意外的时候,是你负责处理那件案子。”
柳蒙沉默了一下,拿出手铐上前几步:“只要你投案自首,我可以帮你争取宽大处理。”
白光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精钢手铐,转头对柯靖问道:“柯警官,你还没回答我,人死了,可以再安上罪名吗?”
柯靖这下终于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她情绪很是复杂,但还是回答他说:“我会帮你哥哥翻案。”
白光这才满意地笑了:“好的,谢谢你。”
然后他又看向柳蒙,“柳警官,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现在心情好,什么都可以回答你。”
柳蒙还维持着拿手铐的姿势,但见白光这么说,他只好先放下手铐,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来一早就打开的录音笔,好让一会儿的口供更加清晰。
“祝丹有没有参与杀人行动?”
白光摇头:“没有,我一个人就可以,带着她反而很不方便。她只是给我提供他们几个的位置,其他什么也没做。”
“你一共杀了几个人?”
“六个。”
柳蒙一怔,“你可想清楚了,这次的案件里,一共死了七个人。”
白光平静地说:“没错,可我只杀了六个。赵信是因为炒股失败丢了钱,气不过便威胁金晨说要曝光当年的事,后面他突然就死了,凶手是谁不是很明显吗?”
柳蒙惊讶不已,原来赵信的死真的是金晨伪造的,只是大概他们也没料到,真正的凶手才不会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柳蒙:“你的作案凶器在哪里?”
白光指了指手边的钢琴,“我从这台钢琴上取下来了十枚挂弦钉,另外还有一把锤子,不过杀掉郑湾和齐鸣后,我就随手扔到路边的河里了。”
“为什么是十枚挂弦钉?”
白光看着他,脸上虽然在笑,但眼里却是无尽的忧伤。
“因为他们弄断了我哥的十根手指,我再也没机会听他给我弹音乐了。”
柳蒙深吸一口气,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金晨是所有人里死的最惨的了。
“警局的匿名信,是你送的,对吗?”
白光点头,承认了:“是我。”
柳蒙眉头皱起:“为什么引我们过来调查你?”
他脸色柔和了些,拍拍白光的脸,嘱咐他好好休息。
“哥,你真的不会走的吧?”白光像只小狗一样拱了拱白沐的手掌心。
白沐哄着他说:“不会,你赶快好,大后天我高考,你还得过来给我加油呢。”
白光信以为真,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他脑子混混沌沌的,很快就睡着了。
而白沐则是在给白光掖好被子后,扬起的嘴角一下子搭下来。
白光是下午放学才和老师请假回家休息的。
白沐一个人回到学校,此时还没上晚自习,他没去教室,而是直接朝着篮球场走去。
王天纵、李智明、郑湾、金晨等人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
白沐冷着脸走过去,二话不说抓住王天纵的衣领就质问道:“你打了白光?”
王天纵先是一愣,本该接住的球一股溜从他脚边滚走了,直接错失一分,气得他一把推开白沐:“你有病啊?”
白沐力气没他那么大,脚步踉跄着被推开。但他没就此放弃,而是继续上前,拦着王天纵,再次出声:“你打了白光。”
这次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王天纵终于搞明白这家伙的来意,球也不打了,摇头晃脑地哼笑道:“呦,怎么,你是来给他出头来了?”
其余几人也不打了,见到这场面纷纷围了过来。
穿着一身名牌的金晨一看到白沐,就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走过来说道:“怎么了这是?别伤了和气,应该是有误会吧?”
白沐在(5)班,王天纵在(7)班,两个班的英语老师是同一位,而白沐和王天纵分别担任了各自班级的英语课代表。
只不过,王天纵的号召力还是差了点,对待班级任务的态度也很随意,惹得英语老师总是拿他跟白沐比。
这就导致王天纵平常就没少和白沐置气,见面了也总是要阴阳几句才解气。
而年级里,关于白沐和白光不好的传言,也是他最先散播出去的。
“行。”
有些幼稚的承诺,不过陈清也还是答应下来,实际可能没放上多少注意力。
叶庭阳也知道,不过这事要从长计议,对于改变陈清也的习惯,他并不着急。
“晚上吃什么?”
“不是说你做?我菜都买好了。”
叶庭阳闻言,笑意明显:“好啊,那今天就等着叶大厨给你露一手吧!”
第 35 章 秋色雪柳
“你们最近跟小也联系了吗,她是不是很忙啊?我那天和隔壁张阿姨逛街,给她买了一件羊绒的高领毛衣。炭灰色,当打底洋气又显白。”
“本来想今天给她的,谁知道她店里这么忙,都没空过来吃饭,你们俩谁去她店里的时候带给她?”
这是阮家最近难得人员齐全的一顿晚餐,说是舒女士毕业很多年的学生,从北方给她寄了半扇羊来。
冬天羊肉进补最好,带皮的后腿红烧,羊排炖汤,于是灶头一开就给几个孩子打电话,让他们一定回来吃饭。
阮舒池顺带捎上了阮歆,至于陈清也…则是被某人缠得难以脱身,婉拒了舒女士的好意。
“姐姐你看看我嘛。”陈清也闻言心头猛地颤了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阮舒池。
重逢后她能感觉到他和自己一样都在心照不宣地回避那段不堪的过往,有意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可她现在不明白阮舒池为什么突然打破这个平衡。
难道是觉得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吗?亦或是打算为以后利用职务之便,报复她当年断崖式甩了他的前女友,而提前打预防针?
毕竟众星捧月的阮公子应该从没被人那般对待过。
陈清也心里其实是有些拿不准阮舒池想法的,且不说他的家世背景,单着一幅皮囊也足够无数年轻貌美的女人为他前赴后继,应该不至于耿耿于怀一个无情甩掉他的前女友。
随着双脚落地,陈清也的思绪也戛然而止。
站稳后,她收回手仰头看过去,保持着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风度和礼貌,微笑着开口:“谢谢阮总。”
阮舒池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少的。
阮舒池掀开眼皮,视线睨了她一眼,见她一幅打定主意要装到底的模样,突然就觉得有些没意思,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收回视线,他不咸不淡地回:“不客气。”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算是别人我也一样会帮忙。”
陈清也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我知道,您放心我不会多想。”
阮舒池脸色铁青地收回视线,嗓音冷得快要结成冰:“那最好。”
说完,阮舒池不再看她抬腿越过她往楼下走,周身气压低得明显。
陈清也有些不解地看着正在下楼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
明明已经顺着他说了,他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眼看着阮舒池已经要走到楼梯拐角,陈清也连忙抬腿跟上去,这会儿身后没人了,这漆黑的楼道怎么看怎么渗人。
许是踩空扭到了脚踝,刚才注意力都在阮舒池身上她没什么感觉,现在没走几步脚踝处就钻心地疼,等陈清也一瘸一拐走到一楼的时候,已然疼得龇牙咧嘴。
等她回过神,大厅里早就没了阮舒池的影子。
她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扫了大厅一眼,随后缓慢地收回视线,不自觉地扯了下唇。
也对,前女友而已阮舒池也没义务管她。
与此同时,脚踝处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让她无暇再孤忌其他,她轻轻呼吸着,在距离她最近的墙根靠着,弯腰查看着脚上的伤。
虽然能感觉到骨头没什么问题,但脚踝明显已经肿起来了,回去以后冷敷一下再喷点云南白药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不过今天车是肯定开不回家了。
正当她打算脱掉高跟鞋拿出手机叫车时,一双眼熟的深色男士皮鞋缓缓步入视线。
陈清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缓慢地沿着黑色的西装裤管抬起头看过去。
阮舒池依旧是离开时那副面容冷峻的模样,这会儿那双漆黑凛冽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是手上多了个透明袋子,上面印着的好像是药店的logo。
看清来人以后,陈清也站直身子:“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阮舒池神情漠然,视线淡淡瞥了她已经肿起来的脚踝一眼,语气凉凉:“我不回来让你在这自生自灭?”
“……”
陈清也抿了抿唇没出声,心道这人现在是不会好好说话吗?
阮舒池没再搭理她,收回视线恩赐似的将手臂递给她:“走吧。”
“?”
陈清也没懂他的意思又不敢妄自揣度,索性立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
男人唇角似笑非笑,那双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需要我抱?”
陈清也挤出一个客气疏离的微笑:“怎么敢劳烦阮总。”
说着,她把手伸过去虚虚地扶着他的手臂:“您扶我到门口就好,我已经叫车了。”
阮舒池没出声,但周身的气压明显更低了。
高跟鞋没脱脚踝处接连传来剧痛,陈清也早就无暇顾及其他,自然也就察觉不到阮舒池此刻的情绪,就这么忍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口。
大楼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s680就停在不远处,跟她昨天擦肩而过看到的那辆一模一样。
见状,陈清也停下脚步收回手:“谢谢阮总,我在这里等网约车就行了。”
等阮舒池走了她就能把脚上这该死的高跟鞋脱了。
阮舒池嘲讽似的勾了勾唇,冷眼看过去:“一口一个阮总,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
陈清也脸上表情僵硬一瞬:“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见她打定主意装傻到底,阮舒池的耐心耗尽,撂下“上车”两个字以后就抬腿大步走向驾驶座。
原地,陈清也看着驾驶座的车门开了又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五年过去这人独断专行的毛病是一点没改。
思量几秒,她认命地走向驾驶座。躲避也不是办法,既然她不想辞职就早晚要面对,继续推辞只会显得她既心虚又不识抬举。
上了车,陈清也规规矩矩坐在后座上,温声开口:“前溪路星澜湾小区,谢谢阮总。”
阮舒池瞥了一眼后视镜,面无表情启动车子。
收回视线以后像是觉得荒谬,面无表情扯了扯唇。
还真他妈把他当网约车司机了?
真行。
车子很快行驶上主路,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着。
京市的夜景和这座城市一样,繁华又璀璨,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迷失在这些华丽和璀璨里。
陈清也坐在后座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在思考阮舒池的今晚一系列反常举动的用意。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阮舒池虽然算不上温柔体贴,可也鲜少会像今晚这样咄咄逼人冷嘲热讽。
许是盯着外面久了,陈清也的眼眶有些酸涩发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重新整理好思绪收回视线。
星澜湾这名字听着高级,但不过是个旧小区,在京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明显排不上号,当初刚毕业囊中羞涩,这是她能找到离公司最近又性价比最高的小区了。
而除去以上两点,陈清也选择星澜湾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家小区安保做的非常好,不仅有门禁,门口还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值班,对她这种经常加班半夜回家的社畜十分友好。
车子缓缓停在小区门口,陈清也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我到家了,今天谢谢阮总送我回来。”
“等等。”
陈清也关车门的动作顿了顿,不解地朝着驾驶座的方向看过去:“还有事吗?”
男人清隽的侧脸隐匿在夜色里,影影绰绰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只见他伸手提起副驾驶座上的东西递过去:“拿走。”
陈清也的视线本能地落在上面。
是刚才阮舒池回来时手上提着的那个印着药店logo的塑料袋,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看出里面是两盒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油。
“不用误会,我只是怕营销部少了一个能干活的人,耽误项目进度。”
夜色里,男人嗓音低磁淡漠,比挂在天上的那轮孤月还要冷寂几分。
陈清也面色微顿,思量几秒以后微笑着伸手接过来:“谢谢阮总,那回头我把钱转给您。”
她不想得罪他,但也不想欠他什么。
她的回答像是在阮舒池的意料之内,男人扯了扯唇,级淡地嗤了声收回视线。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陈清也收回视线没再开口,轻轻关上车门。
动作礼貌又疏离。
几乎在下一秒,那辆车就带着怒意飞快驶入夜色。
原地,陈清也面无表情收回视线,脱下那双折磨的高跟鞋,跟袋子一起提着转身一瘸一拐走进小区-
夜里车少,刚开出去不到两公里,阮舒池便猛地踩了个急刹将车停在路边。
他靠在驾驶座上,有些烦躁地用力按了按眉心,试图压下胸中那股横冲直撞的情绪。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情绪越压制就越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扎着破腔而出。
他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联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同样漆黑的夜晚。半晌,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烟,点燃,静静吸了一口。
直到尼古丁混着烟草味吸进肺里走了一个来回,阮舒池才觉得那股翻涌着的、横冲直撞的情绪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车窗缓缓降下,阮舒池轻轻眯起眼盯着窗外浓稠的夜色缓慢地吐出烟雾。
当初分手,他们一个回了京市,一个远渡重洋,天南海北都是奔着老死不相往来去的。
在分开的这些年里,他甚至都很少会主动想起她。
他也不知道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究竟是从何而来,更不清楚今晚的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像是突然着了魔,理智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淡青色的烟雾的沿着骨节分明的指尖徐徐攀升,男人的喉结用力滚了滚,脑中突然想起今晚在楼梯上的一刹那。
他原本没想抱她的,只想拉她一把让她不至于摔下去,可触碰到她的瞬间像是突然唤醒了遥远的肌肉记忆,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掌心隔着薄薄的布料握着那截细腰时的触感,像极了纠缠那两年里,他无数次在她身后失控冲撞的时刻。
他拧着眉头又狠狠吸了一口烟,试图压制住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冲动。
阮舒池清楚地记得,上一次产生这种不受控制的冲动还是在五年前。
那晚他第一次试图摆脱母亲的控制,尝试反抗,具体的原因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他在距离市区两公里的高速路口被赶下车。
因为受台风影响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多餐厅和便利店都早早关了门,他走了很久才看到一家亮着灯的餐厅。
他本意是想去借个手机打电话叫人过来接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走进去以后便改了主意。
他记得餐厅里的那个女孩当时被他吓得不轻,但听了他的请求以后还是心地善良地帮他做了一份意面。
说实话,那份意面的味道十分普通,甚至算不上好吃,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之后他居然频繁地想念那个味道。
偶尔开车也会有意无意地路过那家餐厅,只是没再见过那天晚上帮他煮面的女孩。
——直到两周后的港大校庆。
阮舒池依稀记得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正逢港大百年校庆,他作为年级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发言结束后他抬起头视线不经意扫过会场,一眼就看见坐在下面第三排素面朝天,眼神却亮晶晶的女孩。
她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但是很奇怪,他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他几乎瞬间就认出底下坐着的这个穿着朴素的女孩,就是两周前雨夜在餐厅里给他煮了一份意面的女孩。
校庆结束后他让人打听了才知道,她叫陈清也读大二,是从京市来的交换生。
原本故事到这就该结束了,但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后会再次偶清。
那天晚上阮舒池在一家酒吧应酬,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离开的时候刚好看见吧台附近,酒吧老板和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孩正在争执。
“我这个月满勤没有一天请假为什么不给我工资?”
“你自己想想你自从上班给添了多少麻烦?远的不说就说今天,陈少让你跟他喝杯酒怎么了,你就那么清高?最后还不是酒吧替你赔了两瓶好酒。”
女孩倔强地回:“我是服务生又不是陪酒的。”
老板欲言又止:“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争,我也是看在你是个学生的份上不跟你计较,拿着这些工资赶紧走吧,明天不用来了。”
见状,女孩的态度也强硬下来:“我走可以,但你要把工资如数给我。”
老板也没了耐心:“没有没有赶紧走,你得罪了多少客人,没让赔酒吧损失就不错了。”
“你——”
陈清也气不过刚想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秒,刚才还没好气儿的酒吧老板瞬间变脸:“哎呦,阮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阮舒池:“刚应酬完准备走。”
说着,他偏头扫了站在一旁的陈清也一眼,随后将视线落在酒吧老板脸上:“这是怎么了?”
酒吧老板有些为难的“嗐”了一声,避重就轻道:“让阮少见笑了,这不是这姑娘得罪了陈少,我也没有办法留她?”
陈清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勇气开口道:“我走可以,但是你得把全部工资给我。”
“这……”
酒吧老板看了看陈清也,又看了看阮舒池一时拿不准主意。
按理说阮少不是个会管闲事的人,难道是这姑娘跟阮少认识?
踌躇的功夫,就听见阮舒池淡笑着开口:“李老板家大业大的也不差这几千块钱,欺负小姑娘也不嫌跌份儿?”
酒吧老板也不是个傻子,一听阮舒池这么说连忙陪笑:“嗐,哪能啊。”
说着连忙又从柜台里拿出另一个信封递给陈清也:“一共六千你数数。”
有阮家人撑腰别说是六千,就算是六万他也得给,只是不知道这小姑娘跟阮家这位是什么关系。
陈清也感激地看了阮舒池一眼,随后伸手接过来低头仔细点数,确定没问题以后才点了点头。
阮舒池收回视线,轻笑了声:“那我们就不打扰李老板生意了。”
酒吧老板点头哈腰:“阮少慢走。”
陈清也松了口气,一路跟在阮舒池身后走出酒吧。到了门口,她礼貌开口道:“谢谢阮学长帮忙。”
闻言,阮舒池有些意外轻轻扬了扬眉:“认识我?”
陈清也抬头看过去,影影绰绰的光线打在男人凌厉的侧脸上,他个子很高比她高大半个头。穿着黑色休闲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散漫不羁,昏暗的环境里看不清表情。
对上他的视线,陈清也的心跳没来由漏掉一拍。
静了静,她抿唇道:“上次在校庆的时候见过。”
阮舒池眼睫微垂,轻轻勾了勾唇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微风轻轻吹动着陈清也的发丝,她伸手把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
过了几秒,陈清也轻轻拢了拢外套:“要是学长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阮舒池掀起眼睫,没出声。
见状,陈清也抿唇转身还没等离开,就听见身后的男人突然出声:“等等——”
夜风徐徐,身后响起男人低沉清冽的声音:“你很缺钱?我这儿有一份工作很适合你,想不想听听?”
陈转身看过去:“怎么工作?”
阮舒池笑了:“感兴趣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谈?”
陈清也警惕地抿了抿唇没动,半夜三更的好像不太合适。
看出她的担心阮舒池轻笑了声,嗓音温和地说:“放心,我不是坏人。”
陈清也闻言有些胆怯地抬起头看向阮舒池。
思考几秒后。
还是摇了摇头:“今天太晚了跟你走不太合适,什么工作不能在这里说吗?”
见状,阮舒池不禁失笑:“也行。”
小姑娘警惕心强是好事。
“请问是什么工作呢?”
阮舒池:“当我女朋友。”
“?”
阮舒池解释:“别误会,准确来说就是冒充我女朋友,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份工作,为期两年我给你发工资,你无需履行任何女朋友的义务,只需要顶个虚名就行。”
陈清也震惊得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半晌才回过神,问道:“有那么多女生都喜欢你,为什么选我?”
“你也说了,她们喜欢我。”
阮舒池脸上始终挂着薄笑:“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需要一个女朋友来挡住那些莺莺燕燕,如果你同意的话工资我可以出你在酒吧的两倍。”
“……”
虽然这份工作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是工资的数字十分诱人,她在酒吧的工资是一个月三千那么双倍就是六千……她就不用再为学费发愁了。
思量几秒,陈清也抿了抿唇:“那我……我考虑一下。”
……
思绪逐渐回笼……
车上的人静静按灭烟头,偏头看向窗外,昏暗的光线下神色看不真切,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情绪。
在过往纠缠的那两年里,说不准究竟是谁先动了真心。
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是他先占有欲作祟动了不该动心思。
于是连哄带骗地让她签下了那份为期两年的合约,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人留在身边。
陈清也抬手避开叶庭阳,还在打字:“自己玩会去,我回消息。”
“谁啊?是订花的客人吗?”
“是阮歆。”
“哦。”叶庭阳只是应下,等了片刻没出声,大概到底是没忍住,小声道,“我感觉不被重视,不被需要,很没有男朋友的体验感。”
“去仓库把卫生打扫了就有了。”陈清也也没惯着他略显做作的无病呻吟。
叶庭阳扶额:“那我是男朋友还是临时工啊?”
“不都是吗?”陈清也歪了歪脑袋,“我不是还在给你发工资吗?”
第 36 章 大花蕙兰
叶庭阳一愣,仿若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凝滞,若有所思。
这是好像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竟然会有,和别人产生经济落差感的一天。
尤其,这个人是他现在的女朋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半会儿又说不清楚,难得没有巧舌如簧,直到下班都保持安静,沉默寡言到陈清也甚至有些不习惯。
拍了一上午个人戏份的阮舒池坐在棚子底下休息。
有了空调后,大家的积极性明显都高了起来,他能感受到每个人的兴致都变愉快了,就连给他做妆造的天生严肃脸的刘姐都开始哼起歌来。
这个棚子大,大部分演员都在这里休息,化妆间和试衣间都搬到了这里。
阮舒池一眼就看到段光霁扒在距离空调最近的位置上刷手机。
空调的到来,段光霁应该是最开心的那一批人了。
不过很奇怪啊。
阮舒池环视一周,都半天了,他连盛鸿朗半个影子都没见到。
他感到很是疑惑,不禁询问一旁的米蓝。
米蓝坐在凳子上,刚卸完妆,她喝了口水,听完“啊”了一声,显然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盛前辈今天凌晨被救护车拉走了。”
阮舒池一惊,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他都不知道。@骑月亮的熊:“不懂,路过吃瓜。”
@誓死守护岫宝:“你们得明白,岫岫是命大才没事的,而不是因为他阮舒池手下留情。但他的行径和杀人有什么分别?故意推人下海,怎么也得判一个杀人未遂吧@安延市公安局,你们真的要放过这种人吗?”
……
舆论几乎一边倒,短短几分钟就挤上了热榜,有关贺岫的词条更是成了热门话题,一冒出来就获得了大量曝光机会。
那些言清激烈的评论被推向了最上方,成了高赞回答。
毫不遮掩的讨伐评论就如一把把利刃,直接扎进了阮舒池的眼睛里。
阮舒池只感觉心被人剖开了,刺骨的疼。
他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脚步却发虚地往后退了退,差点站立不住。
助理周衡看见,赶紧冲上来扶着他。
“阮哥,你怎么了?”
阮舒池脸色白的厉害,嘴唇血色全失,人也呆愣住了。
他和贺岫并没有多少交集,矛盾更是不可能有,但是,为什么贺岫要那么说……
自己有没有碰到他,他难道不清楚吗?
阮舒池脑袋一阵刺痛,眼前景象越发模糊,一口气堵在胸口,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好半天都缓不上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包裹了他。
他阮舒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米蓝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赶紧站起来扶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刚说完,她的眼睛就瞥到了阮舒池还没关上的手机屏幕上,有关贺岫的热搜词条直接被顶了上来。
米蓝一惊,立马也掏出手机来看。
棚子里的都是圈里面的人,娱乐圈要是有了什么风向,他们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此刻,已经有不少人发现了网上的动静,频频朝阮舒池看过来,勾着头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
“不是吧?真的是他推人啊?”
“我之前还不信呢,毕竟网上谣言太多了,没想到当事人都锤死了。”
“真看不出来啊,这段时间以来觉得他人还挺好的,为人大方,没想到……”
“别说了,一会儿该听到了……”
发觉阮舒池朝这边看了过来,那群人立马噤了声,装作不经意地开始看手机。
阮舒池一股火气上来,压不下去,烧得心里难受的要死。
他冷冷看了一眼刚才那几个说话的人,挣开周衡的手就往外走。
说到这个,米蓝观察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说:“听说是昨晚吃了太多的水果和蛋糕,突发急性肠胃炎。”
阮舒池只觉得难以置信。
能吃出急性肠胃炎,那得是吃了多少啊。
“盛前辈对身材的自我管理可是出了名的严格,怎么会允许自己一次性吃那么多东西?”
还是高糖分的水果和蛋糕。“请问,你是阮舒池吗?”
突然,一个抱着礼物盒的女生凑过来,站在门口。
阮舒池两人闻声抬头看去,不明所以。
因为这里是拍摄场地,为了防止有外人随意出入影响拍摄,所以门口设置的有关卡。
但也就是个简易的栅栏,拦不住人。
一般都是有保安轮流值班看着,但眼见这天气越来越热,大家都躲到有空调的棚子里待着了,门口也就没有人值守。
阮舒池迅速将冰块嚼碎,站起来回答说:“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听到他的回答,女生显然很高兴,她戴着遮阳帽,脸都被挡住了大半,只听语气有些激动道:“我是你的粉丝,特别喜欢你的戏!听说你在这里拍摄,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我遇到了。”
阮舒池还是头一回遇到自称是自己粉丝的,一时有些无措。
“……是,是吗?”阮舒池觉着不好意思起来,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粉丝。
女生笑着说:“当然啦,我可是跑了很远才过来的。给,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还请收下。”
阮舒池大为惊讶,但周衡有点不太放心,犹豫着说:“阮哥,你还是小心点……”
被有了粉丝的喜悦冲昏了脑袋的阮舒池哪里听得进去,他满心欢喜地接过礼物盒。
还挺沉的。
女生说希望他现在就拆,想看他惊喜的表情。
阮舒池不疑有他,激动地开始拆绳子。
没想到的是,盒子刚一打开,里面的东西就猛地顶了出来,一下子打在阮舒池的额头上,直接将他给砸的向后仰去。
只听“砰”一声,阮舒池猝不及防几个趔趄,重重摔到了置物架上。
一时间,上面的杂物哗啦啦全都落了下来,劈头盖脸地将他给压得严严实实。
周衡瞪大了眼睛,大喊了一声:“阮哥!”手里的风扇和雨伞全都丢到一旁,赶紧跑去查看阮舒池的情况。
而那个女生则是露出了真实面目,疯狂地笑起来,嘴里不停辱骂道:“就你这种烂人也配收我的礼物?谁让你推我家贺岫下海的,我们今天来就是替天行道!”
话刚说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好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手里拿着石头,越过门口的栅栏直接冲了进来。
阮舒池被刚刚那一击直接撞晕了过去,后脑重重磕在了桌板上,眼前景象骤然一黑,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换做任何一个艺人,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如此放纵的。
米蓝摊摊手:“谁知道呢,反正他助理就是这么跟导演说的,说实话,我也很震惊。”
阮舒池打开手机,顶流明星突然发生了这种事,铁定会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他翻了翻微博,上面静悄悄的,盛鸿朗没有发博,也没有任何媒体报道此事,本想通过网络查看盛鸿朗身体状况的阮舒池只得放弃,准备换用微信联系。
就在他即将退出微博页面时,下一秒,他眸色一僵,滑动屏幕的手指定在了半空。
热搜词条靠末尾的位置上,有一条热点极为显眼。
【贺岫康复并发文回应游轮落水事件】
就在刚刚,贺岫发文表示自己已经痊愈,并正式对游轮落水事件进行了回应。
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郑康时也说他们掌握了证据,但阮舒池还是想知道贺岫作为当事人会如何回应这事。
刚出事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关注贺岫的微博,希望他赶紧出面解释,好还他清白。
他和贺岫没什么交集,录制那个综艺也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
“…同学你好。”
叶庭阳寻声抬头,只见背光的明晦里,一个长发的女孩拿着手机向他靠近。
他眯了眯眼睛,瞧清楚些。小白花的长相,昏黄灯光下有些肖似他刚才思及的某人,可神情却又截然不同,她对人对事从来不会露出半分犹豫迟疑。
现在想来,他最初被陈清也所吸引或许不只是因为长相,更可能是她身上那股孤傲的,怎么都不会低头的气质,填补上了他所缺失的一部分。
“那个,想问问你有女朋友了嘛?没有的话可以加……”
“我有女朋友。”叶庭阳起身,扬了扬手机,屏保是张他偷拍陈清也干活时的侧颜,“我很爱她,就不加联系方式了,不好意思啊。”
叶庭阳转身,朝着宿舍相反的方向离开,走出学校,回到久违的小公寓,洗了个热水澡在躺上家政阿姨新换四件套的大床。
夜色漫漫,毫无睡意。
他想,比起被迫选择宿舍四人间,他果然还是更想主动住进平层公寓。
第 37 章 雾中情人
临近年底,最该是精神松懈找机会摸鱼的时候,叶庭阳却忽然忙碌了起来。
周末来店里的时间少了,有时候哪怕来了,也时常抱着个平板拧眉出神。
不过陈清也没放在心上,也是这人实在太粘人,要真有片刻安静,能让陈清也独处,她还觉得更自在些。
有了男朋友身份的叶庭阳,简直和鱼儿跳进了水里一样,事事报备不说,一天之中要是没机会见上一面,晚上就势必得打个视频。
陈清也一个人习惯了,被这么追着,一时半刻倒也不觉得厌烦,就是晚上的男生宿舍……
确实有些刺激。
自己跟他无冤无仇的,没道理要背这样的黑锅。
如今阮舒池有了新的生活,工作也步入正轨,矛盾在时间的冲刷下越发脆薄,一切看似平淡顺遂。
可只有阮舒池自己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在意事情的结果。
贺岫的康复于他而言是件好事,这场闹剧早就该结束了。
可当他点进热搜词条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阮舒池眼前一阵发白。
贺岫先是向大家表达了歉意,对来自各界的关心也做了感谢,并解释了身体的恢复状况。
光是这些内容就已经占据了全文的三分之二。
而对于大众最为关心的游轮事件的回应,只寥寥数语。
【关于落水那件事……我觉得大家过于紧张了。我并没有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而且对方并不是故意而为之,还请大家不要过多猜测什么阴谋论。他本人也已经和公司解约,这事可以到此为止了。】
阮舒池握着手机,手指用力到青筋暴起。
到此为止?“我出去散散心。”
说完,阮舒池就出了棚子。大太阳晒得人浑身滚烫,热浪扑面而来,而他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阮舒池思考了很多,准备这次结束以后,就彻底放弃待在娱乐圈的打算,然后认命地去他爸公司学习。
他做好了再次被宏庭国际解约的准备。
没有哪家公司愿意接手他这样一个艺人,价值没创造半点不说,麻烦还缠了满身。
到最后搞不好经纪公司自己还惹一身腥。
陈峰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这些话他没在郑康时面前说,免得扫了人家的兴。
但越想他越气,最后还是拿起手机发了条微博。
@阮舒池Gabriel:【早知道你这么会胡说八道,我当时就不应该手贱试图救你】//转发微博@贺岫xiuxiu:【游轮事件回应】
发完,他将手机直接关机,眼不见心不烦,就算最后他被骂出娱乐圈,死前也不能让那狗东西处处占了便宜。
他妈说了,就算打不过,也要恶心人一下。
周衡拿着遮阳伞和小风扇还有冰块急急忙忙跑了出来,一手给他撑伞遮阳,一手举着小风扇帮他降温。
阮舒池没说话,往嘴里放了两块冰块。
其实冰块这事,他没对盛鸿朗说实话,他并不是没事就喜欢含着冰块散热。
只是在紧张的时候,嘴里有个冰的东西,可以适当分散一下注意力。也能让因为紧张而激动焦灼的大脑冷静一点。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周衡心疼地说:“哥,咱们先回去棚子里待着吧,这里太热了,搞不好会中暑了。而且你要是皮肤晒伤了,接下来的戏就不好拍了。”
他已经知道了贺岫那事,但闭口不提,怕把阮舒池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给毁了。
阮舒池摇头,他现在就想一个人待会儿。
周衡见状,便只好也陪在边上,一边给他撑伞一边将风扇举到他面前。
他第一时间给郑康时打电话。
受到影响,阮舒池情绪有些低迷,连带着语气也急躁起来:“郑哥,为什么还不公布你们拿到的视频证据?网上现在都快控制不住了。”
郑康时也看到了网上的事件,他先是出声安抚阮舒池说:“你先别着急,公司已经在开会处理这事了,相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已经被陈峰背刺过一回的阮舒池现在心里极度不安,下意识怀疑经纪人话里的真实性。
他握着电话,几乎是吼了出来:“开会开会……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开会决定!你们手里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真相视频,要是没有的话就别骗我了,我自己处理!”
郑康时情绪反倒是很稳定,像阮舒池这样的艺人他带过的多了去了,自然明白他心里在顾虑什么。
“你信我,真的有,等上头开完会,我们会帮你好好处理这事的。不要担心,我既然接手了你的经纪人职务,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阮舒池握着手机蹲下来,手指用力到泛白。
他鼻头一酸,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刚被网曝的日子,没有人可以求助,也没有人愿意帮他,他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
郑康时发觉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就知道那家伙现在正委屈呢,他耐着性子哄道:“好啦,你信哥,不会有事的。公道自在人心,你没做过的事,脏水泼的再多你也臭不了。”
阮舒池抓着手机没吭声,眼眶泛着红意。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有混娱乐圈的能力。
他爸纵横商场那么多年,眼光多毒辣啊。宠了他那么多年,到今天了还是认为他不适合当艺人。
果然,他爸说的没错,这才碰上这点事,他就有点受不住了。
要是他没进演艺圈,没要死要活要当这个破艺人,哪里有人敢给他这档子气受。
但如今他是没辙的,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他爸阮华安。
但要他拉下脸来找他老爸解决,就等于以后退圈不干了。
他当时要闯娱乐圈的时候,可是跟他爸放下豪言壮语,要是他受不住了求阮华安帮忙,那他就直接退圈不混了。
阮舒池不想就这么放弃,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始,哪能那么容易就退缩的。
郑康时的话让他心里忍不住泛起了暖意,多少有了那么点期待。
虽然期待值不高。
想到刚才自己的鲁莽,阮舒池脸颊一阵灼意。
“对不起,郑哥,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冲你大声的,我就是……”
郑康时笑笑,“我知道的,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事就交给我吧,别担心,消息出来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阮舒池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
挂了电话后,他一个人坐在外面的石墩子上。
他凭什么说到此为止?
他根本就没有碰到贺岫,可贺岫却说“对方并不是故意而为之”……
这话不就是赤裸裸地指证他阮舒池推了人?
贺岫说的好听,什么大家过于紧张了,希望大家不要过多猜测。
句句看似不经意,实则处处暗藏心机。
受害者的这一番茶系发言迅速在网上引发了热潮。
阮舒池望着评论区里不断涌现的评论,只觉得心凉到了谷底。
@昆兰牙宝:“贺宝也太心善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阮舒池就是故意的吧,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啊。”
@纯净水:“不是故意的,贺岫能在医院里躺那么久?”
@你怎么笨笨的:“贺岫应该是顾着对方的面子,怕事情发酵太大,才这么说的。真实情况你我都心知肚明。”
@咩咩小丸子:“陈峰也是公私分明的,二话不说直接将人解约了。”
@六号门梧桐树:“我今天就守在这里,我看谁敢说我家岫岫。”
@准备注销但是忘了密码:“动手的人呢?是心虚了吗?怎么到现在也不出个面回应一下?”
@糖心加尼:“我前段时间还刷到他签约宏庭国际了,目前还拍了新剧了呢。”
@狐狸狗子我都爱:“天呐,宏庭国际疯啦?这种人都敢签?”
@黄桃酱汁:“他现在是不是在和盛鸿朗搭戏呢?怎么好意思的,太不要脸了,这种人就应该滚出娱乐圈。”
他把纸袋放上一旁的桌子:“东西送到,我先走了。”
“阮舒池。”陈清也叫住了他。
“我不送你了,谢谢啊。哥……”陈清也维持原来的姿势依旧不动,是装模作样的忙碌姿态,可某些称呼倒是越喊越顺口。
好尴尬的场面,小水在对面把头都快低进土里了,惋惜她的初心cp在面前be得那叫一个彻底。
而且都不是解体,这得彻底分家了。
阮舒池僵硬点头,还没转身,门后的铃铛“叮铃”又响。
……
“姐姐!你快看,我在路上买到了什么!”
第 38 章 粉黛乱子草
叶庭阳举着糯米纸裹着的糖葫芦兴冲冲推开门,只是刚看清门口杵着谁,上扬的眉眼一下垮了。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原本正要离开的阮舒池听到这话忽然站定,他眉眼淡淡的,只是老师当得久了,再平淡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口都变了味道,像是种…威吓或警示。
叶庭阳听着更不舒服,眸光敛下,磨了磨犬牙。
他讨厌陈清也和别人的关系超过于和他,同性已经让他忍了再忍,异性,尤其这个异性还是阮舒池。
他有种心爱之物要被抢走的危机感。
直升机上,阮华安神色凝重地说:“陈清也啊,你是不是一直没跟舒池提让他进公司的事?”
陈清也也不瞒着他,直接承认了:“嗯。”
阮华安不解,但他还是很镇定:“能告诉我你的考虑吗?”
在他看来,陈清也迟迟不肯直言劝说阮舒池进阮家集团工作,那绝对是出于利益考虑。
因为陈清也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比他阮华安还要精明狠厉,重利重权。
能改变她想法的,也就只有与她利益扯上关系的事了。
陈清也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透过直升机的透明防弹玻璃,俯视着千米高空下的安延市。
从天上看,整座城市变得渺小,漆沉的黑夜成了背景色。
地面上的璀璨灯光延伸至看不见的边缘,一望无际,宛如夜空中的星星点点,辉煌迷人眼。
金光大厦前的音乐喷泉随着舞动的灯光,有节奏的腾空而起,溅起的水雾从高达百米的空中缓缓落下,令人惊叹。
陈清也清楚的很,那些看着让人望而却步的高楼大厦只有日夜不停地运转核心,才能在经济命脉中占据一席之地。
黑夜里,耳边只有直升机螺旋桨高速转动划破空气的声音。
阮华安默默看向身旁坐着的女子,她敏锐的眼睛盯着下方,神色从容冷静,仿佛将这一切踩在脚底。
“阮叔,”猝不及防的,陈清也开口了,语气很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我以前喜欢过弹钢琴。”
喜欢过……女子注视着他的眼睛,平静问道:“您是希望阮舒池是一架坏掉的钢琴,还是一堆无人知晓的柴木呢?”
阮华安听懂了陈清也话里的意思,他沉吟片刻。
经历过十四年前那场惊魂之战后,他再也不敢轻易把阮舒池的安危置身事外。
他当时年轻气盛,总想着再多迈出去一步,扩大事业范畴,因此在很多事情上的考虑过于欠妥。
而急功近利的负面后果就是招惹上了太多的亡命之徒。
他们在阮华安那里得不到报复,便将注意力打在了年仅12岁的阮舒池身上。
如果不是他先一步发现不对劲儿,让人提早将儿子接走,只差一点点,阮舒池就没命了。
那件事解决之后,他的事业终于稳步高升,一步步壮大到了如今的境况。
可心里的那根刺却始终拔不出来,嵌在肉里,时不时就会扎他一下。
他不同意阮舒池进娱乐圈,就是有太多的变故难以估摸。
待在自己为他打造的舒适圈里,就算哪天遭逢不测,起码阮家还能充当他的后盾。
可每当看到阮舒池因为工作上小有成就而欢喜不已,跟他讲述时,那双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便会亮起光芒,阮华安便狠不下心来让儿子丢弃自己的梦想。
阮华安落寞的声音在夜里响起:“我是个俗人,只希望Gabriel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又过了一会儿,似是想通了什么,男人笑了起来。
“两个我都不选,我儿子天生就应该是一架完损无缺,被人精心呵护的好琴。”
“以后就随他去吧,就算天塌了,我这个做老子的也能给他撑腰。”
没有哪个父亲能狠的下心来折断孩子即将展翅高飞的羽翼。
陈清也微微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第一是陈清也,身家足足比他们阮家多了五十亿。
这还只是国内保守估值,她在国外的资产都没列入进来。
盛鸿朗听完,还是一副想不明白的苦恼样子:“那你进娱乐圈,图啥啊?”
娱乐圈这地方,又破又无聊,事儿还多。
阮舒池作为安延前首富之子,居然会被全网黑一个多月,他爸也不出手干涉,就看着那些喷子满天飞。
最后还被对家脑残粉给打进医院。
太离谱了。
一说到这个,阮舒池就跟发表获奖感言的小学生一样,极为自豪地挺起胸膛和身板,慷慨激昂发言:“为了梦想!”
盛鸿朗:“……”
这年头,还有这种娱乐圈舞台梦想的纯粹娃子可不多见了。
见阮舒池面上高兴得很,他便没再说别的打击他的话。
笑话,现在被打击到的人是他盛鸿朗好吧?
本以为他面对的是一个家里有点小钱但没什么脑子的小艺人,没想到却是家里超有钱但依旧没什么脑子的单纯大少爷。
看来他爸把他塞进娱乐圈里是有原因的,这个智商和心眼怎么可能跟着他在商界里面混嘛。
想到这,盛鸿朗又开心起来。
看样子,陈清也是因为和阮华安有生意上的合作,才因此对阮舒池也多了一份照顾。
这样的话,以后他只要跟着阮舒池,岂不是就能经常和陈清也见上面?
盛鸿朗明显心情很好,接着几天脸上都带着笑容,就算躺在病房里不能吃好吃的,也不能出门,他对此也没有异议,没事就拿着手机乐呵呵地笑。
先前从韩朔那里得知陈清也那天晚上是为了去看阮舒池才去的剧组,给他送吃的只是顺便,他为此还郁闷了好久。
但陈清也来医院的时候主动坐在他面前和他搭话,这可比打了兴奋剂还让人激动。
盛鸿朗是个心大的人,只要尝到了甜头,不过之前有多大的苦多疼的伤,都能立即原地治愈然后翻篇从此不念。
而阮舒池自回来后,便沉默了许多。
盛鸿朗可不管他心情好不好,见人回来了,便坐起来,一脸八卦道:“你爸是阮华安啊?”
阮舒池掀开被子正要进被窝,听到这话,他转过身来,不知道盛鸿朗为什么问这个,但也没瞒着他的必要,于是就“昂”了一声,“咋啦?”
盛鸿朗脸色复杂得很,他摸着下巴,一脸的想不明白:“就是那个海科实业集团董事长,安延市首富阮华安?”
阮舒池纠正他说:“是前首富,现在我家排第二了。”
阮华安眸色一动,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儿。
“而家里的条件,根本无法支撑我接触到这个阶层之外的物件。”
陈清也声音很轻:“上学时的某天,我意外发现了学校废弃的那间音乐教室里有一架坏掉的钢琴。上面锈迹斑斑,灰尘盖了厚厚一层。”
“那是我第一次摸到钢琴,尽管它缺了很多音弦,琴音喑哑,弹奏起来也不流畅,但我还是喜欢。”
“而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欢钢琴。”
陈清也微微勾起唇角,眼底闪过窗外的夜景。
玻璃上倒映着她的身影,笑意却不达眼底。
“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变故,我和原本的人生渐行渐远。哪怕是现在,坐到了这个位子,我依旧没忘记自己喜欢钢琴。”
“但我再没办法带着和当初一样的心去触碰它。时间,利欲,心态,都成了束缚我的枷锁。”
“我很庆幸那天我推开了门,摸到了那架封了尘的坏掉的钢琴。”
“它在我心底留了影子,让我也成了一架坏掉的琴,被时光裹挟上了泥尘。”
“阮叔,”陈清也转过头来,看着他说,“如果没人知道那是钢琴,那么它就只是一堆稍微贵了一点但毫无用处的木头。”
“可其实,坏掉的琴也能弹奏音乐,要是能舒好再加以养护,甚至能弹得比原来更好。”
“不会的。他们都很尊重我。”陈清也打断叶庭阳的小声嘟囔,“叶庭阳吃醋也要有个限度。我是你女朋友,在维系这段关系的期间,你可以相信我。”
叶庭阳吸吸鼻子,还是不肯去看陈清也。他想说阮家人到底给陈清也灌了什么迷魂汤,从到到尾说句不好都不行。
他不信阮家人真的毫无目的,只是这时候更不好和陈清也硬碰硬对着干,哪怕不情不愿还是应了声:“我知道了。”
叶庭阳的情绪都在脸上,开心不开心一目了然。
譬如眼下这牵强的回复,一开口都几乎要把他所有的委屈展现出来。
“好了,别哼哼哼唧唧了。”陈清也又一次为了安抚他而提议道。
“不提舒妈妈他们了,圣诞节那天,我们提前闭店,一起出去玩?去哪里都随便,就我们俩,好不好?”
第 39 章 天竺少女
既然是陈清也主动提议,又是心心念念的两人独处,叶庭阳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要是往常,他这会儿已经拉着陈清也安排约会地点了,而现下却神色犹豫,模样瞧着扭扭捏捏,明显还藏着什么没说。
男大欲言又止,陈清也只歪歪脑袋看他,叶庭阳立马坦白从宽。
唯一的问题自然还在男大身上,12月24日星期六,是圣诞节,也是一年两次的英语四六级考试12月场。
鉴于叶庭阳信誓旦旦,说自己六级失利只是因为裸考,那这次势必要再次应试,一雪前耻。
就是下午场的六级考试吧,哪怕提前交卷,最早也得下午五点起步。
下午五点,还是冬天!天都黑了,还能去哪儿啊!
收拾完后,泪痕残留的阮舒池跟着陈清也,驾着马,晃悠悠来到了另一处山林。
陈清也的箭术了得,动作疾速猛烈,常常是阮舒池刚看见一点风吹草动,陈清也的箭羽就已经射了出去。
然后一击必中。
到最后,他一路都在帮陈清也捡兔子,马镫两旁的筐篓里满满当当的装满了战利品。
陈清也不再吓他,但是路上也没怎么开口说话。
阮舒池猜测可能是自己装的太过了,才惹得陈清也生气。于是,总想找机会搭话缓和气氛。
但就在他要张嘴问陈清也渴不渴时,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阮舒池没来得及回头看,就看到陈清也瞳孔骤缩,然后猛地从马背上越过来,扑到了他。
两人从阮舒池的马背上摔下,这高度摔下去,砸的可不轻。
阮舒池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摔麻了,疼得说不出话。
他正要问陈清也干什么,忽听身后一声冷喝,伴随着骏马的嘶鸣:“快跑!”
陈清也拽着他,拼了命地往后拖。
阮舒池这才抬起脸,看到了面前的景象,俊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那是一只身型巨大的老虎,距离他不到三米,棕黄色斑纹皮毛光亮显眼,一只爪子就有他半个人大。
此刻它正面露凶光,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低吼,厚重尖利的爪子死死踩在阮舒池的那匹马肚子上,低头扑在它身上狠狠撕咬。
马儿倒在地上不断挣扎,脖子已经被啃断,血瞬间就飚了出来,直接溅到阮舒池靴子上,给他看呆了。
陈清也的那匹马吓得不住惊鸣,踢踏着往后退,长腿哆嗦着快速跑开了,这才避免了死路一条。
阮舒池瞪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刚才陈清也推开他,现在惨死在虎爪之下的,可能就是他。
但是,这地方怎么会有老虎?!
狩猎范围内的动物不是只有兔子和鸟吗?
阮舒池眼睛都瞪大了,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陈清也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几乎拽着他的领子吼道:“快走!”
两人连战利品兔子都没拿,直接疯狂奔逃。
谁知,那老虎不知为何,咬了满嘴血后突然抬头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虎眸闪过暴戾,血顺着竖起的獠牙不断滴下,嘴里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吼声。
陈清也和阮舒池刚跑出一段路,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虎啸,同时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震感。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老虎追上来了。
陈清也抓着阮舒池的手腕,挑了条偏僻的小道跳了进去,然后朝着下山的路奔去。
他们的手机都在庄园的休息室,身上也没装通讯设备,这会儿根本就没法求救,只能凭两条腿,能跑多快跑多快。
陈清也跑的太快,且眼光敏锐,专挑复杂的、老虎不好追的地段冲。
阮舒池幸亏腿长才跟得上。
林中树枝乱遭,陈清也脸上,手臂上,到处都是蹭到的灰,衣服也被划破了几个口子。
阮舒池也没好那里去,多次因为个子太高撞上树干,额头磕出了红印子,脸上也擦破了皮,狼狈极了。
身后的老虎追的越来越紧,猛兽粗重的低吼声越发接近,因为恐惧,阮舒池已经吓到腿软。
陈清也回头一看,他手上还拿着弓,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死不撒手。
“你拿着这东西做什么,扔掉!”
一把弓七八斤重,这小子一路上紧抓着这么个累赘,不要命了!
阮舒池低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将弓扔到一旁,然后跟着陈清也继续跑。
也是奇怪了,今天一同前来狩猎的人有那么多,怎么这会儿就没看到几个。
仿佛他们的动静只在这一片空间里存在,外人都听不见。
只有陈清也,一路奔逃,双色瞳孔里的冷意越发黑沉。
忽然,阮舒池腿一软,下坡时不小心滑了一脚,整个人重重后仰栽倒在地,连带着陈清也也摔到了草丛里。
他痛叫一声,随即脸色惨白地捂住脚踝,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的发抖。
陈清也赶忙爬起来,拨开草丛一看,男人的脚腕好巧不巧地被一根粗长的交叉树根死死卡住。
此刻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不用多说,这骨头肯定扭伤了。
她脑海里恍然闪过空白,一股被算计的怒火包围了她。
陈清也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没法将阮舒池的脚踝从树根里拔出来,她下意识摸上腰间,想掏出什么来助力,但触感空空,她顿了一下。
才回想起来,进了庄园后,身上的东西在检查的时候就已经全部卸了下来。
包括她随身携带的刀。
陈清也愤恨地捶了树根一拳,周身凝结着遮掩不住的寒意。
这老树根得需要专业工具来,光凭人力是没法掰开的。
阮舒池艰难坐起,摸住脚踝忍着没叫出来,痛的蓝眼睛都红了一片。
身后虎啸越来越近,他心脏快要跳出胸口,情急之下,阮舒池猛地推开陈清也,“你快走,别弄了!”
被推开的陈清也显然愣住了,她爬起来后,沉着脸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在男人脸上,异眸冰冷阴森。
挨了打后的阮舒池僵住了,他抬头一看,站起来的女子望向他的眼里漆黑一片,仿佛装满了暴风雨电。
那眸光里,似乎还有隐忍和恨意。
陈清也捏紧了拳头,背对着光影,身后尽是绿荫高林。
她居高池下地睥睨男人,牙关绷得紧紧的,几乎是一字一句嚼出来:“要走要死我说了算,你没资格做主。”
阮舒池隐隐察觉出了什么,陈清也看了看手边,快速地抱来一堆断掉的树枝,将阮舒池严严实实地挡好。
“你做什么?”阮舒池说话的声都打着颤,他猛地抓住陈清也的手,仰头,惶恐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陈清也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又将一棵大树枝叶盖在他头上。
沉默地做完这一切后,陈清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别出声。”
随后,在阮舒池惶然的目光中,她朝着来时的路冲了过去。
“陈清也——!”
阮舒池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林子。
陈清也没有回头,而是直奔老虎方向。
在见到那抹虎皮纹后,陈清也用尽全身力气冲猛兽大吼了一声,并砸过去一块石头,成功吸引了老虎的注意力。
那畜生果然改变了路线,咆哮着朝着她飞奔而来。
陈清也拔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老虎虽然体型大,但跑起来一点都不臃肿笨拙。相反,它动作极为迅猛。
一人一兽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陈清也没有回头,她后背跑出了一身的汗,路上,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鼓声轰动,震透耳膜。
眼前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灌满了危机与险伏。
在跨越沟道的时候,一个不甚,陈清也踩空了,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手掌都被震得发麻。
她立即回头,老虎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她余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掉落的弓弩和箭羽,是刚刚阮舒池半路丢掉的。
陈清也没有犹豫,直接一个翻身滚过去,巨大的虎掌从她头顶上方拍过,陈清也听见了耳边气流被撕裂呜嚎的声音,她心里一震。
老虎扑空后,愤怒地转过身,却见女子已经提箭上弓,半跪在地,弓弦绷得紧紧的,手中的箭对准了虎头。
“咻”一声,箭羽破空而出,猛兽来不及躲避,左眼就被射穿,长箭直直插进眼珠里,血顿时涌了出来。
老虎激烈地咆哮起来,獠牙暴动,摇着脑袋上蹿下跳,怎么也无法缓解疼痛。
吼音震慑天地,连空间都在颤抖。
陈清也丢掉手里的弓和箭,飞也似的朝一个方向跑。
被激怒的老虎仰天长啸,嘴里发出磨牙的低声嘶吼,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寻觅陈清也的踪影,誓要将她撕成碎片。
一人一兽你追我赶,陈清也抵死不歇,即便双腿已经累到发软,她也没有停下的打算。
要将老虎引的更远,阮舒池才能安全。
她用尽了全身气力,喉咙被灌进来的风割的生疼,大脑却无比清晰。
滔天的愤怒和恨意骤然倾泻,疯狂的报复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停。
不知是多少回了。
像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
盯上她的人宛如神秘的撒旦,心情甚好地观赏着这一切。
看着她被角逐,就跟无助的小猎物一样,为了活命,只能拼命向前逃。
多么有趣。
又多么丧心病狂。
陈清也睚眦欲裂,双腿仿佛蓄满了力量,这辈子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杀人念头。
没人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纵身一跳,随着斜坡的落叶滑下底,抓住树枝的手臂青筋暴起,顺势爬上了山岩。
发了疯的猛虎已经追了上来,只差一点就能撕断她的腿!
陈清也冷眸噙满了阴狠,手指紧紧抓紧了岩壁,用力到血丝不断渗出,染红了石头。
“砰!”一声枪响,陈清也整个人一顿。
老虎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前进的脚步停住了,巨大的身躯摇摇欲坠,最后轰然倒地,没了动静。
陈清也回头,刚好看到老虎中枪死掉的一幕。
双色眸子里闪过不明思绪,女子回头,看向石岩上方。
血眸男人扛着枪,唇角勾起,正垂眸,肆意地看着她。
像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陈清也手中力道渐渐收紧,眼里的狠意似是要将他拆吃入腹。
她肯定是睡迷糊了,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只当在厨房忙活的是阮舒池,于是扯着嗓子不满地嚷嚷。
“阮舒池,你是不是放葱了啊?我不要葱,你知道我不吃的!”
她话说出口,片刻后厨房就没了动静。
即便仍在半梦半醒,她还是意识到不对。她听脚步声靠近,然后倏地睁开眼睛,发现叶庭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跟前。
陈清也醒了醒神,撑着沙发,坐直身子,难得语气里有几分无法辩驳的心虚:“我,我可能起太早,刚才睡着了。你那边要帮忙吗?”
她作势要起身,却被叶庭阳用力按着坐回了沙发上。
他半跪在她面前,俯身向陈清也一点点逼近:“姐姐,你看着我。”
“你说,我到底是谁?”
第 40 章 酸浆果
“你在胡说什么呢?”
陈清也垂眸看他,抬手摸摸叶庭阳的发顶:“你是叶庭阳啊,不然还能是谁?”
“可刚才,我听到你叫的不是我。”叶庭阳握住陈清也的手,拉着抚上自己的脸颊,小动物似的往她掌心蹭了蹭,“是不是我听错了?”
“…抱歉。”陈清也不愿说假话,“刚才我睡着了,说的梦话。”
“是我不好吗?为什么连梦里都在想着他?”
陈清也不知该怎么说,在当前存续的一段感情里还想着别人,哪怕不是出于本意,对于感情所需的忠诚二字而言,还是不可原谅。
阮舒池单手拖着陈清也臀部以下的位置,另一只手拎着她的白色运动鞋,步履从容地迈开腿往外走。
陈清也怕掉下去,两条手臂死死抱住阮舒池的脖子,像只抱着树干不松手的树袋熊。
她前段时间因为跟项目作息不太规律,经常熬夜加班结束以后吃夜宵,虽然最近已经有意调整了,但前段时间长的肉估计也没那么快减下去。
体重少说也涨了有三五斤,也不知道阮舒池单手能不能抱得住她。
陈清也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紧张疯狂乱跳的心脏,和搂得越来越紧的手臂。
走出电梯,阮舒池忍无可忍声线隐忍地喊她的名字:“陈清也。”
“嗯?”陈清也下意识低头看他。
阮舒池:“你想勒死我?”
“?”
陈清也有些不明所以,反应了两秒才发觉自己手臂搂他脖子搂得有多紧,她连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我是怕我掉下去所以才……”
“是吗?”
阮舒池睇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想是谋杀前男友。”
“……”
陈清也无语凝噎,这人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怎么老是把前男友挂嘴边?
还没等她回过神,就听见阮舒池幽幽开口:“不对口误,应该是前前男友。”
陈清也:“?”
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阮舒池说第二个“前”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好像要撕了谁似的?
停顿两秒,陈清也抿了抿唇试图缓和气氛:“怎么会呢,阮总带我来医院看伤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阮舒池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就是这么感激的?”
“……”
陈清也战术性咳嗽了一声:“其实我是最近长了两斤肉,怕掉下去所以抓紧点么……”
阮舒池轻轻扬了扬眉,反问:“你确定只长了两斤?”
“……”
陈清也沉默。
见状,阮舒池唇角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
实际上陈清也身上并没有几两肉,比上大学那会儿重不了几斤,阮舒池常年都有健身的习惯,就算是单手抱她再多走几圈都绰绰有余。
阮舒池既然直接把天聊死,陈清也也懒得再没话找话,索性靠在他肩膀上。
医院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暗,影影绰绰的光线落在男人轮廓清晰的侧脸上。从陈清也的角度,刚好能够看阮舒池清阴影下的那半张清绝俊逸的脸。
跟在公司时严肃冷淡不同,此时的他神色温和,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整个人清隽斯文,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阮舒池这样的人,就算是现在的她多看几眼也要忍不住动心。
就像五年前,她明知他们只是建立在那一纸合约上明码标价的关系,却情不自禁地动了不该动的心。
陈清也回过神时,阮舒池已经抱着她走到车门前。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她放在车座上,还没等她开口,就看见阮舒池低下头半蹲在地上,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陈清也连忙收回脚:“不用了我自己……”
“别动。”
阮舒池冰凉的掌心覆上她的脚踝,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握住,语气暗含警告。
脚踝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禁了声。
看着阮舒池小心翼翼将她的脚放进鞋子里,陈清也心中五味杂陈。
她尤记得当年他们情意正浓时,有一次一起去滑雪,她穿不好雪具阮舒池也是这样,在大庭广众下不顾别人的目光蹲下来替她穿好鞋子。
当时她还开玩笑说要是他不在怎么办,她还记得阮舒池说了什么。
他说。
那就帮你穿一辈子,又不是什么大事。
“好了。”
熟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陈清也抬头,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她轻轻动了动眼睫。
刚才思绪万千,这会儿她半点俏皮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阮舒池也没再说什么,关上副驾驶车门转身走向驾驶座,上车启动车子缓缓驶出医院。
回家的一路上车内始终安安静静,谁都没有出声。
到小区门口,陈清也照例客客气气地道谢,除此之外没多说半个字。
回到家室友已经睡了,她尽量小声关门,回到自己的卧室以后才像是终于解脱了似的瘫在沙发上放空,
今晚对陈清也来说无疑。是个极具诱惑性的夜晚,和许多年前的那次一样,稍不留神就会再一次跌入深渊。
可她忘了有些情感是她控制不了的,就像是刻在基因里本能的渴望,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基因替她做好了选择。
如果不是过往那两年的牵扯和纠缠,已经让她清楚地认清了她和阮舒池的差距,如果阮舒池对她来说仅仅只是一位刚认识的新上司——
她想,她可能会就此沦陷。
就像五年前。
这一晚阮舒池给她的温柔太多,让她又有些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陈清也去卫生间里狠狠用凉水洗了把脸,才清醒过来。
十月分已经步入深秋自来水冰冷刺骨,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似的,洗了整整五分钟。
抬起头,陈清也对着镜子轻轻擦拭已经冻得有些麻木的脸。
有些事情就应该及时止损,人只有在年少时才会为爱奋不顾身-
折腾了这一趟,阮舒池到家已是深夜。
男人穿着深蓝色睡袍,带着一身的水汽从浴室里走出来,一边用毛巾揉着头发,一边低头查看手机里没处理的消息。
点开微信最上面就是陆熹的狂轰乱炸,十几条微信都是问他去哪了还回不回去。
阮舒池回了两个字“有事”,发完就把手机反扣在沙发上。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响了一声。
阮舒池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眼底不自觉地暗了暗。
停顿几秒,他点了接听嗓音低低地喊了声:“妈。”
“你回京市了?”电话那头的女声温柔清冷带着疏离。
阮舒池的神色暗了暗,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嗯。”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通知我?”宋婉的声音冷淡下来,透着不悦。
阮舒池能察觉到,同样冷淡地开口:“上个星期。”
宋婉:“去过你外公那了?”
“还没有。”
阮舒池补充:“外公在新西兰度假,不在国内。”
“那正好。”宋婉自顾自地要求:“下周你回港城一趟,我有事跟你谈。”
沉默几秒,阮舒池克制着那股不适,应着:“好。”
“下周是什么日子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嗯知道。”阮舒池没什么情绪,习惯了机械地应着。
下周是他父亲阮津的五十五岁生日。
宋婉:“别让我失望。”
说完,便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阮舒池沉默许久以后才将手机从耳边拿走。
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如履薄冰的母子关系,可有的时候还是会有某种厌世的情绪出现。
那个冰冷的、用金钱和利益堆砌起来的地方,甚至没有人愿意称它为家。
随后,他按灭手机将手上的毛巾放在一旁,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阴郁。
客厅里只开了头顶的射灯,光线极暗,从头顶照下来拓出薄削的影子。
阮舒池靠在沙发上,仿佛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刚才那通电话让他不自觉地想起陈清也。
在他深陷泥潭孤军奋战几乎看不清前路的那些年里,只有陈清也是唯一的曙光。
她那么美好明亮,懵懂又莽撞地闯进他的生活。
突然想起什么,阮舒池起身拿起茶几上的小袋鸟粮走向阳台。
看见来人,笼子里的那只浅绿色的牡丹鹦鹉扑腾着翅膀,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见状,男人眉宇之间的阴霾散了几分,唇角也勾起薄薄的浅笑。
他把鸟粮放进掌心,然后把笼子打开,嗓音格外温柔:“今天回来晚了,饿坏了吧。”
小鹦鹉十分听话地从笼子里飞出来,稳稳落在阮舒池的手腕上,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在他掌心里轻轻啄。
阮舒池神色温柔地看着掌心的那只浅绿色的小鸟,不自觉地开口:“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我清见陈清也了。”
顿了顿,他喉结轻轻动了下,嗓音低沉出声:“但是,她好像过得不是很好。”
或许是扑捉到了某个关键字眼,小鹦鹉停顿了一秒,随后扬起脑袋邀功似的一句接着一句地叫:“陈清也、陈清也、陈清也……”
见状,阮舒池低低地轻笑了声,眼中明显带着几分笑意:“别叫了,她不在,我知道你也想她。”
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教会这只牡丹鹦鹉说话,但由于先天基因问题,即便如此也只学会这么两个字。
他立在原地静静等待着小鹦鹉吃完,然后把它重新放回笼子里。
返回客厅,阮舒池再次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今晚发生的事,每一件似乎都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仿佛从他走进那家清吧就开始失控,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滋味并不美妙,甚至让他有一些焦虑。
他能感觉得到,那股许久未曾有过的渴望正在蠢蠢欲动。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放在嘴边,蓦地想起今晚在清吧里看见的那一幕。
女人红唇微张,动作娴熟地将烟放在唇边,点燃。
心里的那股火越是克制烧得就越旺。
阮舒池不自觉地轻滚了下喉结,重复着陈清也的动作,将唇边的香烟点燃。
烟雾袅袅升起,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的表情看不真切。
熟悉的尼古丁气息在喉间游走,许是刚才宋婉那通电话的缘故,他不自觉地想起五年前的某个下午。
那会儿他刚和陈清也“在一起”没多久。
宋婉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了他和陈清也的事,特地从京市飞回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过来了。
好在那天他在家,陈清也因为学校有活动不在。
宋婉向来不是迂回的性子,进门视线环视了一圈以后,才定格在他脸上,声线冷淡:“她人呢?”
阮舒池眼底暗了暗:“您说的是谁?”
宋婉抬起漂亮的眼眸警告地睨了他一眼,随后挎着包包走进客厅:“不用跟我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俯身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茶几上的奶黄色水杯,举手投足都是豪门贵妇的做派。
阮舒池沉默。
见状,宋婉继续道:“那女孩的背景我调查过,小地方出来的,父母都是不入流的货色,这种家庭出来的玩玩也就算了,要是动真格……”
“没动真格。”
阮舒池倏地开口打断。
宋婉没说话,这是阮舒池从小到大第二次打断她的话。第一次是两年前的一个雨夜,具体因为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天她狠狠给了他一次教训。
盯了他许久,宋婉才收回视线,像是大发慈悲不同他计较:“没有最好,有些事情不用我提醒你了吧,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有数。”
阮舒池立在原地垂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的婚姻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够支配的。
“那我就放心了。”
宋婉也没有多留的意思,拿起包起身漫不经心地交代:“到底是缘分一场,到时候记得多给些补偿。”
说完,宋婉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阮舒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完了一整包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就是觉得胸口闷得慌,心里也隐隐透着烦躁压都压不下去。
直到下午五点到了跟陈清也约好的时间,他才换上衣服去学校接陈清也下课。
车子就停在港大门口,他靠在驾驶座上,看着刚刚下课的人群鱼贯而出。这些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美或丑,可这些人在阮舒池眼里都没没有任何不同,见一面就忘了,他甚至看着人群都记不清那些人的样子。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陈清也。
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黑色大衣,因为天气冷脖子上围着一条克莱因蓝色的围巾,扎着简单的高马尾,素面朝天。
少女长相普通,唯独那双眼睛却格外清澈,或许是看到了他,远远地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孩,会成为他往后许多年里深深扎进心里的一根刺。
耿耿于怀,又念念不忘。
陈清也听着,用力咀嚼嘴里那几粒米,齿间磕碰,直到咽下后她才开口:“是一定要今天问这个问题吗……”
“是和阮舒池一起对吗?回云城?”
叶庭阳放下筷子抢先打断,他自嘲笑笑:“我这话问得是不是很多余?”
“是,我要回云城,去阮家。他们就是我的家人,过去的每一年,我都是这样过的。”陈清也实话实说,语气听着竟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奈。
叶庭阳就这么看着她,视线明晦难辨,哪怕隔着餐桌,陈清也都能感觉到他目光中失落。
又是一阵尴尬的静默,叶庭阳低下头,小声喃喃:“我也可以不回去,可以陪着你,陪你过春节,陪你回云城,都可以。”
“只要你留我一下,我就可以。”
“姐姐,你就留我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