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普利维亚紫掌
阮舒池坐在车里。
主动或被动,这时候他都不太适合下车。就好像童话故事里的搅局者,关键时刻捣乱,往往出于某种目的。
他要是这么做显得他居心不良,尤其,陈清也不是他的亲妹妹。
那两人分吃了几口蛋糕,齐齐靠在引擎盖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深夜,故乡,星河漫天。
阮舒池却越看越觉得碍眼,说不出原因,干脆捏着眼镜框取下,倒置在前排置物架上,再用力揉了揉眉心。
这属于掩耳盗铃,但能眼不见心不烦。五月,安延市的天清爽怡人。
身处海滨地带,即便气温升高,这座城市也依旧温凉得让人向往。
正是下午两三点,街道人车稀少。
不知怎么的,这个路口红灯亮的时间格外长,等的人心烦意乱。
阮舒池恹恹地趴在方向盘上,漂亮的蓝眼睛里充斥着灰暗。
解约合同一早被他揉巴揉巴随手扔在了副驾驶,又顺着垫子滚到了座椅底下。
他的演艺梦,就此终结在今天。
一大早接到通知,他就赶过来了。
本以为是推人事件有了解决办法,不想,刚踏进公司,就被摁着在解约协议上签下了名。
身上花蓝色的休闲西装是上个月刚拿到手的新品牌代言,一般人根本驾驭不了。
可阮舒池穿着却分外亮眼吸睛。
他身姿笔挺舒长,英俊出挑的长相衬得人越发贵气。
款式花里胡哨的西装在他身上并不显得浮夸,而是处处透着矜贵,让人惊艳。
只是可惜,还没穿几次就没机会了。
沿路两边的树叶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阳光便顺着枝叶的缝隙直直倾撒下来,斜映在地面,投射出一片光影。
阮舒池侧过脸,盯着窗外的那抹细碎的光斑出神。
就在这时,副驾驶上的手机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提醒。
听到声音,他本不想理会。
奈何余光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阮舒池忽然就不淡定了,猛地坐直了身体。
另一手迟疑着绕过操控杆,拿起副驾驶位上的手机解锁。
原来是他的关注——陈峰娱乐官方在一分钟前发布了一条微博。
阮舒池下意识就点了进去。
看到内容后,他好不容易平息了一点的火气“噌”的一下就又冒出来了。
@陈峰娱乐官方:【游轮事件我们深感抱歉,调查已经结束,我司经过交涉,已和当事人阮舒池先生解约,从此不再合作。】
阮舒池看完,根骨分明的手指几乎要将手机给捏碎。
好!
好!
写的真他大爷的真好啊!
他前脚刚走,后脚这群狗东西就用官方账号发布了解约通知。
陈峰真是耍的一手好刀,为了尽快解决一线大咖贺岫落海事件在网上的发酵,竟直接将他阮舒池给踹出来顶包。
刚巧,他和陈峰的合约也即将到期,陈峰便将事由都栽到他身上,借着事件和他解约。
阮舒池冷嗤一声,如果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六年前陈峰说多少好话他都不会进来这个破公司。
想到这些天来遭遇的谩骂和诋毁,男人心情差到了极点。
一个星期前,陈峰安排他与同公司的几位艺人一同参与了时下话题和流量都不错的生活综艺——《我们在这里》第十期的拍摄录制。
但就在海上邮轮录制后半段的时候,人多拥挤的空档,站在甲板边上的一线大咖贺岫意外掉进了海里。
幸亏抢救及时,人没什么事。
这件事属于重大拍摄事故,消息很快就封锁了起来。
但事发当天傍晚,网上就流落出了一则视频,拍摄的角度很是刁钻,像是某个角落里的摄像机。
从视频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穿着一身花白色海景衬衫的阮舒池站在贺岫身后,两人挨得很近。
游轮发生晃动之时,人多拥挤的空档,站在甲板上的阮舒池朝贺岫伸出了手臂,像是不经意地推了一把,随后意外就发生了。
毫无疑问,阮舒池是最大的嫌疑人。
视频里的人和时间都对的上,转发量早早突破百陈。
一时间,舆论跟炸了天似的。
出道五年还是个透明人的阮舒池头一次体验到私信爆炸的感觉。
他遭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和谩骂,微博被贺岫的粉丝讨伐的激烈言论洗刷,五年来积累的人气瞬间被冲的溃散。
一切都完了。
刚才在陈峰那儿,自己是够要强,大闹一通后才走。
可一出了公司,他就忧愁起来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去跟老爸说这件事。
心里五味杂陈的。
红灯还有二十秒。
阮舒池心情烦躁地放下手机,一抬头,就瞥见了对面商业大厦上滚屏播放的新闻。
他准备踩油门的脚忽然一顿。
新闻主播用流利的中文播报着商业快讯。
“纪恒国际商贸集团创始人陈清也带领精英团队,于今日11:30分成功与M国Mcas公司签订商业合约,两方将展开长期合作。”
“作为国际商贸领域新贵人物,年仅28岁的陈清也成为了业界女性创业模范,此次一口气拿下Mcas的亚洲独家代理权,更是成为商贸界的热议话题。”
“听闻Mcas的现任掌权人Aldridge Kevin先生对陈清也小姐倾心已久,二人同为商界知名人物,才貌登对,年轻有为,不知双方的此次合作是否是一种变相的联姻信号,期待他们公布喜讯的那一天。”
……
阮舒池眼睛眨了眨,盯着那个放出来的双方负责人握手的照片看了许久。
男方约莫三十多岁,的确一表人才,眉眼深邃精明,和他一样是混血样貌,气质沉稳出众。
即便只是一张照片,阮舒池还是从他身上察觉出了浓烈的压迫感。
而另一边只露出侧脸的女子则叫他惊艳了一瞬。
荧幕上的陈清也肤色很白,正脸神色瞧不太清。
但看得出来,拿下合作后的她心情不错,与Aldridge Kevin握手的时候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狭长清冷的凤眸里裹挟着淡定与从容。
女子身形优越,身上披着的纯黑色手工西装外套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冷调矜贵,握手时那骨节分明的漂亮细指直让他移不开眼。
大屏只展示了陈清也面容的一侧,阮舒池看不真切,却从心底里感受到那人自上而下散发出的凌厉气势。
这人他认识,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他们圈内传开了。
国际商贸领域风头正盛的单身美女权贵,商界现如今最年轻的女总裁,身价上百亿,一跃跻身成为安延市首富。
有钱有颜有本事,和他共事的不少男艺人都对其倾慕不已。
要知道,如果能攀上这样一个大佬,那后半辈子简直就不用愁了。
而且对方不仅有钱有势,模样身姿也是叫人惊叹艳羡,就算放在娱乐圈,陈清也也是出挑的顶级美人。
他们那些每天累死累活跑通告接戏,人前光鲜人后心酸的不出头小艺人,可不就是盼着被这样一个大权在握有钱人看上,好一跃龙门跻身上流。
商界有名的美女权贵屈指可数,陈清也的身份地位可谓是陈里挑一,任谁见了心里都会仰慕一阵。
光是阮舒池接通告的时候,同公司的那些个流量小生就有不少人期望在名流活动上勾搭到这位极负盛名的美女总裁。
没人不想和陈清也搭上关系。
呃……
除了阮舒池。
他不屑于参与这种权力游戏,上流阶级的人怎么样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算他爸那么有钱,他也没有利用家世这点来装饰自己的演艺人设。
最主要的是,在陈清也之前,安延市的首富,是他爸阮华安。
陈清也一来,他家才降居第二。
出身就含着金汤匙的阮大少怎么可能去巴结别人。
而且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个陈清也眉眼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特别是那双眼睛,每每和视频采访中的她对视上,心头都会忽然一颤。
这种奇怪的感觉令阮舒池很不舒服,但是又想不起来。
因此他总是心怀警惕,对其敬而远之。
圈子里的人玩的有多花他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他家里有钱不需要他受制于人,这会儿的阮舒池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像现在这么随性自在。
他盯着新闻上对陈清也的吹捧夸赞,心中不由得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那时的他为了梦想,不惜和父亲对着干,执意隐瞒身份背景孤身闯进娱乐圈。
要是他那时听了父亲的话进公司历练,现在说不定也是个年轻有为的行业精英,而不是在娱乐圈混了六年,到头来一事无成,还被经纪公司拎出来当替罪受气包。
阮舒池越想越气。
他看了看对面的马路,又看了看滚动大屏上英姿卓绝的陈清也。
趁着绿灯还没亮起来,他飞快抓过手机,切换到小号,更名发文一气呵成。
@阮舒池自己的号:【见识到了,贵公司污蔑人的本事简直了,公关团队和整个领导层都是脑子灌了屎的垃圾//转发微博@陈峰娱乐官方:【游轮事件我们深感抱歉,调查已经结束,我司经过交涉,已和当事人阮舒池先生解约,从此不再合作。】】
编辑完微博,恰巧绿灯亮起,男人将手机往后车座一丢,戴上墨镜,用力踩下油门,新款跑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朝着阮家大宅驶去。
什么狗屁娱乐公司,回头就让他爸给它收购了,把那群不干正事的糟老头子全给调遣到后勤部拖厕所。
小水睁着大眼睛都舍不得眨,这场面算什么?三足鼎立?两方势力交战?那是不是还少了哪个男主角?
叶庭阳话说得暧昧,其实怎么理解都行,可陈清也不想特地解释,于是转向小水眼神示意她说些别的。
小水难得福临心至,心领神会:“对了!阮歆今年还有蛋糕蹭吗,你做蛋糕简直一绝!我真强烈建议你去隔壁兼职甜品师,愿世上没有冰箱味蛋糕!”
阮歆指了指自己诧异极了:“我?做蛋糕?”蛋糕不做她就算好了,她做哪门子的蛋糕……
好啊,双杀。
陈清也忍不住叹气,她命里有小水也是她的幸运。
眼见谎言穿帮,她正要打算开口解释,只听门铃又响。
阮舒池推门,身边站着蔺怡,两人皆是一身浅灰色毛呢大衣,陈清也回头看,只从哪个角度他俩都称得上一双碧人。
第 22 章 荷兰星芹
乱啊,乱成一锅粥了这是。
绕是纵横绿江多年的阮歆都不敢写的修罗场出现了。
门口站着阮舒池和蔺怡,门里站着陈清也和叶庭阳。那她算啥?一个巨大的电灯泡吗?那她现在是往哪儿站,判给谁啊?
还好吃瓜的还有个小水,阮歆默默后退半步,跟小水并排不参与一线前排斗争了。
“你回来了?”显然阮舒池也没料到陈清也在店里,他微微侧身挡在蔺怡身前,不知在心虚什么。
陈清也眸光暗了暗:“听你的意思,我应该在哪儿?”
他抬头,瞥见陈清也静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眼微沉,脸色平静,似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
阮舒池眨了眨眼,忽然出声喊道:“陈清也?”
陈清也没反应。
阮舒池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遍。
“陈清也!”
女子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理了理衣襟,问道:“嗯?唱完了是吗?”
阮舒池抱着吉他走过来,一脸担忧地蹲在她面前:“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清也微微后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没有。”
阮舒池不信,又凑近了一点,脸都快碰到陈清也的鼻子了。
陈清也能清晰感受到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颊皮肤上,这具身体不论是温度还是眼神都太过火热,无法让人忽视。
男人睁着眼,真诚发问:“我看你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啊?”
陈清也静眸凝视了他一秒,突然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他的脸,兀自站起到旁边整理衣襟:“唱的不错。完整版什么时候发行?”
阮舒池被推到一边,抱着吉他,半个身子都面朝下栽倒在沙发里,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回答说:“这个还没定,休假结束了才开始录制。不过之前公司安排的几首歌已经准备好了,6号全网上线。”
阮舒池一边收拾录音棚,一边自言自语说:“我这次是直接发的专辑,好几首歌一起呢。”
他将吉他挂好,回头看向陈清也,“你会听吗?”
陈清也一时走神,没听清,又反问一遍:“什么?”
阮舒池耐心地又重复道:“我的歌,刚才给你唱的那首的电子版,到时候上线了,你会听吗?”
陈清也没急着回答,反而询问:“你刚刚唱的那首,叫什么名字?”
“【破夜】。”阮舒池回答说,眼里带着笑意:“喜欢吗?”
陈清也面无表情别过头,语气冷淡:“你什么时候写出来的这歌?”
阮舒池想了一下,认真回答:“初二的时候吧,脑子里模模糊糊就有了这首歌的影子。”
陈清也警觉地看过来,眼睛里带着探究:“那么久远的事,你还记得?”
阮舒池摇头,他其实也不太确定,“我对初中的事没什么印象,但大致记得这首歌是那个时候写的,旋律也是断断续续的,想起来了就把它们记下来了。”
陈清也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黯淡:“其他的,都不记得吗?”
阮舒池努力回想了一下,还是想不出什么,指了指自己的头,摇头道:“出过车祸,脑袋就不大好使了。”
陈清也盯着他脑袋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录音棚。陈清也头也没抬,专注翻看手上的书,“你觉得,就凭他一个,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手段,能设局进到你的房间里?”
段光霁固然看不顺眼阮舒池,但要是让他做出这种谋害人的事,他还真没那个胆量。
阮舒池脑子反应速度总是要慢半拍,思虑了一分钟后,他猛地一拍脑袋:“是李常?!”
陈清也斜睨了他一眼,唇角冷漠地勾起一抹笑:“还不算太傻。”
阮舒池简直要气到炸毛了,一想到今晚宴会上李常对他的那个笑,他就直起鸡皮疙瘩,胃里翻阮倒海的。
在心里将李常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后,阮舒池后知后觉坐起来,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可你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和你一间房?”
陈清也缓缓抬起眼皮,隔着一道门与他相望,冷漠的眸子里尽是深沉。
“酒店没空房间了。”
阮舒池不信,“那周衡不是换了新房间吗?”
陈清也面无表情:“他和我的两个保镖挤在一起,你要打个视频确认一下吗?”
一想到陈清也身边那几个人高马大身形魁梧的冷面保镖,阮舒池就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余光蓦地瞥见茶几上的花,阮舒池定了定神,试探着开口:“那个……那花,是你的吗?”
陈清也不明所以,“不喜欢?”
阮舒池呆住了,这花还真是陈清也送给自己的?
杀青那会儿,大家都互相送花,他手里收到的都快拿不下了。那时候的陈清也在做什么来着……
哦,他隐隐约约想起来了,那会儿陈清也跟个阎王爷一样坐在棚子里,面无表情地望向他们庆贺的人群,周身气势冰冷骇人,方圆几米除了保镖再没人靠近。
原来她不是面上那样冷漠的人,还知道杀青了要送人花。
而且,她似乎就只给自己一个人送了,盛前辈要是收到了陈清也的花,肯定第一时间搂在怀里,不论是拍合照还是发朋友圈,一定都将它摆在前面最显眼的位置。
可今天盛鸿朗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阮舒池嘴角抿起,心里也暖暖的,“没有……我,很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陈清也眸光微不可查地往他身上某处一扫,长眉微妙挑了挑。
阮舒池下意识回答道:“对啊,你看你儿子多体贴,三车西瓜,公司一人一个绝对够分。”
说完,阮舒池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爹给绕进去了,讪讪驳道:“什么回门礼,我又不是嫁出去了。”
阮华安懒得说他,今天收到秘书说门口运来了三车西瓜,他还震惊了一下,以为是对家在搞什么新的商战把戏。
结果细问才得知,是他那个好大儿把人家大爷瓜田的所有瓜都买下来了。
真是够优秀的。
阮舒池注意到她的目光,默默拿毯子盖住了自己的下半身:“……哦。”
陈清也回去的方式依旧很张扬,因为要赶时间回去公司开会。
于是阮舒池在剧组,第二次见到了那架独属于陈清也的私人直升机。
这次直升机直接停靠在了天台,阮舒池连楼下酒店的大门都没出去,只匆匆和郑康时还有周衡打了个招呼,就提着行李抱着花,噌噌飞了回去。
两人对此完全没有怀疑,能搭上陈总的顺风机简直不要太棒,心里激动得直鼓掌。
现在他们俩恨不得陈清也对阮舒池多一点新鲜感呢。
齐大爷瓜田里的那些瓜,阮舒池也没忘记,一早就打了电话,联系了人过来运。
直升机先是降落在纪恒集团的顶楼飞机坪,送陈清也去了公司后,阮舒池才乘着飞机回了北纪玺府。
整整两个多月都没回来,阮舒池都快对这里陌生了,虽然他之前也就只住了几天而已。
将行李交给佣人,阮舒池独自抱着陈清也送的花上楼,回了房间。
将花束挑了一个满意的位置放置好后,阮舒池仰躺在熟悉的柔软舒服的大床上,满足地长吁一口气。
他打开手机,郑康时给他发了消息。
通知说先前录制的歌曲已经制作完毕,6号会全网上线。
还有他送来的那几首歌,郑康时说音媒部门的金牌作曲人辛游对他夸赞不已,公司挑了几首最好的,等假期过后他就可以过来录制。
之前在陈峰的时候,他就有跟那时的经纪人提过拿自己写的歌发布,但经纪人后来的反馈却是说公司会给他们安排好一切,艺人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
他写的草稿被退了回来。
晚上,终于洗好了澡的阮舒池委屈兮兮地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眼睛张望着陈清也卧室的方向,敞着门和她闲聊。
“所以,你是说,段光霁故意在我房间里蹲我?”
没聊多久,阮华安就嫌烦,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人撵回了北纪玺府。
已经结了婚的大男人天天往家里跑,像什么样子。
罕见的,陈清也今晚回来的很早。
进门见到阮舒池坐在沙发上捣鼓吉他,而不是回去阮家时,她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两人终于又坐在一起吃上了饭。
桌上,阮舒池一言不发,只专心吃饭。他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清也,索性直接闭嘴不开口。
“后天,跟我一起出趟门。”
突然,陈清也毫无预兆地说。
阮舒池一顿:“去哪儿?”
陈清也擦了擦手,不咸不淡道:“M国,参加一个宴会,你以我男伴身份出席。”
阮舒池僵了一下,内心猛然激动起来!
终于要来了吗?假扮恩爱丈夫应付顶级阶层大佬,看上流人士暗流涌动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步步为营,助力陈清也实现商界帝国梦?!
“你不需要做什么,跟在我边上就行了,有人问起,就如实告诉他们你是我丈——”
陈清也忽然停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一脸兴奋到要上战场的模样:“……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阮舒池幡然清醒过来:“没!”他立正坐好,露出一个公式化微笑缓解尴尬:“……你继续说。”
陈清也冷眸扫了他几眼,沉默了几秒后才继续说:“这次宴会的主办方是Mcas集团掌权人Aldridge Kevin。他家背景是M国金融界巨头,届时国内外不少名流都会出现在那里,重要性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阮舒池曾一度怀疑自己的水平。
他从初中时就开始自己写歌,还给音乐制作公司投过,并且被买下了版权。
只是,他对自己的信心,在陈峰一次次的拒绝下,渐渐消磨殆尽。
虽然不知道辛哥是鼓励他还是真心话,但被认同的感觉真好。
阮舒池乐得美滋滋的,给经纪人回了消息之后,便抱着手机躺在床上打滚。
他的新歌要发布了,新剧也拍完了,陈清也还单独给他送了花,自己写的歌也得到了肯定,一系列好消息紧随而来,阮舒池激动地卷着被子滚了两圈,迫不及待给温以冰分享了这一喜讯。
晚上,他还回了一趟家,看望他爸。
踏进阮家大门的那一刻,阮舒池忽然有种回娘家的错觉。
阮华安坐在沙发上,似乎是早已等他多时,手里端着一盏茶,正不紧不慢地喝着。
见到他来,阮华安抬了抬眼皮,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回来。”
阮舒池以为是自己太久没回家老爸生气了,于是赶紧凑上前安抚说:“爸,你瞧,我这一结束就回家看你了。”
阮华安冷哼一声:“公司门口的那三车西瓜是你的回门礼吗?”
“我们这群搞文学的发疯的时候,就喜欢去听隔壁的哲学课。哲学嘛,听多了就显得神神叨叨的,所以有时候也就也喜欢去分析自己。我也一样,他回国后我非常认真地思考过,我对师兄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来源于什么?”
“最后的结论是有色令智昏,有最简单的心动好感,可能还夹杂一些仰慕。从头到尾我和师兄没有刻苦铭心的什么,一切都是淡淡的。所以最后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也很轻易被别人替换掉。”
“那你呢?”蔺怡话锋一转,不得回应低头去看陈清也垂下的脸,“其实大学那会儿,我就纠结过你们之间的感情。可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你是喜欢阮舒池的。”
“别问我原因,这是女人的直觉。”蔺怡见陈清也刚要开口,已然猜到她要问什么,“或者你看我们的眼神,和我看你的很相似。”
“所以从走进这里开始,我看你的眼神和表情,大概就能大差不差地猜到你在想什么。”
陈清也扎好麻绳,最后调整完位置,拿起喷壶往上花叶喷了些水,等白色绿色的花啊、草啊水润起来,再递给了蔺怡。
她现在脑子乱成一团,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蔺怡又能知道什么。
陈清也还是很给面子地问道:“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蔺怡笑着接过花,抱进怀里:“我猜,可能是……”
“还在喜欢阮舒池吗?”
第 23 章 宫灯百合
蔺怡一句话杀死了比赛。
这问题竟刁钻得陈清也答不上来,或许更实际直白些,是不知如何作答。
她叹了口气,试图邀请蔺怡去隔壁咖啡厅小坐:“要不要去隔壁咖啡店坐坐,也是我开的,我请客。”
蔺怡看了眼手机时间,有些遗憾:“下次吧,今天时间不早了,我这儿几句话跟你说完就得回去了。不然,我那个中文不好的丈夫容易在家急得团团转。”
陈清也无语,只作玩笑道:“禁止在我面前秀恩爱,我心眼小,看不惯会加价的。”
蔺怡失笑,摇摇头神态却明显是不在乎这个:“加吧,加钱我也得该问问该说说。我性子直,憋不住话的。”
“你想和我说什么?”陈清也不免好奇。
阮舒池了然,原来是担心和他的行程有冲撞。
“这两天好好休息,”陈清也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接着委婉提醒道:“多吃点。”
阮舒池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很快就明白过来陈清也指的是什么。
他刚从剧组拍完戏,瘦下去的肉还没长回来,现在乍一看,仿佛随便一阵风就能给他吹倒。
他垂下眸,捏着筷子小声“嗯”了一声,随即专注用餐,不再说话。
回了房间后,他从书柜里拿出来一个酒红色封皮厚本子,准备开始写日记。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心里有什么事都往日记上写一遍,好的当做分享,坏的当做倾吐,时间一长,就不存在什么心结了。
就在这时,与它相邻的一个蓝灰色封皮的本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阮舒池觉得陌生,这个本子他似乎没有印象,从阮家带来的东西他都记得很清楚,唯独这一本……他感到甚是奇怪,它之前就放在这里的吗?
好奇之下,他伸手抽了出来,站在原地翻开了这个表皮有些泛旧的笔记本。
随便翻了几页,阮舒池就愣住了。
这是一本日记本。
而且上面的字迹他无比眼熟。
是他小时候的字。陈清也抬起眼注视他,脸上不带任何情绪。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阮舒池以为她会冷漠地扭头就走,还顺便嘀咕一句无聊时,陈清也终于开口了。
“唱吧,我听听。”阮舒池点点头,虽然他有时候不太着调,但这种重要场合他还是拎得清的。
陈清也顿了顿,忽然看向他问道:“你这几天行程紧吗?”
阮舒池摇头:“剧拍完了,有两个星期的假期。”
陈清也点头:“很好,我们会在M国待三天。”
阮舒池很意外陈清也会对这来了兴趣,于是扬起脸,特别自豪地跟她说这是他自己写的歌,过两天就会正式录制发行了。
陈清也不关心那些,听完男人的话,她长眸好久都没有动静。
阮舒池忽然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她,问道:“你要听吗?我可以给你清唱。”
少年唱的入神,她听得也专注。
十四年前的景象,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歌声混着吉他音伴奏游荡在房间里,这儿的隔音很好,空间响音也是一流,完美地将音乐的曼妙展现了出来。
阮舒池觉得很奇妙,这是他在录音棚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束缚身躯的桎梏怦然碎裂,他手里的吉他仿佛成了音符制造机,身心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他哼出歌词,也唱出了心意。
被那样一双眼睛瞧着,他感到莫大的满足与惬意。
灵魂被自由的风吹起,又温柔缱绻地将他放置在地。
陈清也始终很安静,她的眼神温和沉默,音乐唤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悸动,也将过去的一幕幕摆在眼前。
结束后,阮舒池有些诧异地松开吉他,刚才的奇妙感觉仿佛是幻象,他再想感受一遍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回氛围了。
阮舒池看了客厅一眼,虽然家里没多少人会注意他们,但这会儿还是有佣人在的。
要他在别人面前毫无准备地唱歌,还真有点困难。
他冲陈清也一笑:“这里我发挥不好,走,去录音棚。”
陈清也允许他在这里做自己喜欢的事,甚至还帮他改造出来一个小型录音棚,里面各项设备都齐全,音质还贼拉好,方便阮舒池自己倒腾。
事实上,这个录音棚是阮舒池在这里最喜欢的房间了,不用工作的时候,他就自己一个人窝在里面,弹弹吉他敲敲鼓,待一天都不觉得闷。
阮舒池兴高采烈地拉着陈清也来到了录音棚。
他昨晚还在里面鼓捣乐谱,弄到半夜,感觉满意了才去睡觉。
陈清也进来的时候,地上横七竖八地放了好几个凳子,以及歪倒放置的吉他和架子鼓棒。
阮舒池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然后弯腰,飞快地收拾起来。
不一会儿,录音棚就恢复了整洁。
阮舒池让陈清也坐在沙发上,他则是挑了一把手感最好的吉他过来,跨坐在一条高脚板凳上,开始自己伴奏。
公司早就把制作好的伴奏文件发给了他,但在陈清也面前,阮舒池还是想用自己最擅长的吉他来演奏。
录音棚静悄悄的。
男人舒长的指尖拨动了吉他弦,清脆一声,律动的乐符从他手中钻出,缓慢悠长的前奏渐渐将气氛带动了起来。
阮舒池朝陈清也微微一笑,紧接着,温柔清澈的嗓音伴着歌词,一句句在房间内响起。
“晴雨洒进窗台”
“落雁齐归来”
“我将明天一页页翻开”
……
歌声起,陈清也静静坐着,身边录音棚的场景飞速变化,黑色的录音设备一台台消散在空气中,封闭的房间墙壁开始消失,露出了葱绿色的树林,脚下的地板也变成了水泥地。
她看到对面坐了一个少年,腿上放着一把吉他,正微笑着对她弹奏。
他一边弹,一边唱——
“长空落下的孤日”
“秋水卷起的独池”
“走上前/还是那一副/无以企及的神姿”
陈清也不觉有他,漠然道:“嗯。”
她嘴上语气虽这么冷硬,但阮舒池知道,这已经是她对待人最温和的态度了。
他心情甚好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陈清也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扣着手指,躺在沙发上歪歪扭扭面露犹豫地小声道:“其实也可以把我安排跟其他人一起的……”
可身后一直没再传来人回答的声音。
阮舒池心里一阵紧张,以为陈清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就连陈清也翻书的声音都听不到。
阮舒池觉得奇怪,于是小心翼翼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思想准备,然后鼓足了勇气转过了身,这才发现对面的卧室里,陈清也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书,拉过被子睡着了,房间里只剩下床头点了一盏小小的暖黄色灯。
她侧卧着睡的,脸刚好朝着房门的方向,右手压在枕头下,柔软温顺的长发散落在被子上,英气冷峻的面容即便是睡着了也从未放松,眉头轻轻蹙起。
暖黄色的夜灯照到陈清也沉静的脸庞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柔软。
阮舒池盯着那画面,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偏偏他却出现了一股紧张感。
他慌忙转过了身,面对着沙发,紧紧抓住抱枕,心乱如麻地闭上眼睛。
另一边,李常难掩激动之色,敲响了阮舒池原来的房间。
很快,就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
开门的人是段光霁。
李常以为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计划做好了,但在看到段光霁心虚复杂的脸色后,他上扬的嘴角一下子落下来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怎么了?”
段光霁低下头,牙齿咬住下嘴唇,手指用力攥紧:“他……他没回来……”
李常愣了一下,当即就怒上心来,狠狠给了段光霁一巴掌。
“人一晚上都没回来,你怎么办的事!”
恐惧和气愤在段光霁脑海里交织,脸上被扇过巴掌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肩膀不受控制地发起抖,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
李常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一把推开门进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不仅没人,就连行李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又是重重甩了段光霁一巴掌,然后负手离去。
第二天,阮舒池醒来后,模模糊糊看见屋子里站了几个人。
刚起床,大脑还是一片混沌,但很快他就回过神,猛地坐了起来。
正在审阅工作文件的陈清也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了保镖,吩咐他们去收拾行李。
最后才对沙发上头发都睡成鸡冠头的阮舒池命令道:“去洗漱,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去。”
也就是说,这是他以前写的日记。
看上面记录的时间,应该是他十岁的时候写的。
可那个时间段,他的日记本好像都丢的差不多了,压根就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怎么现在却冒出来了?
阮舒池觉得很诡异。
可是转念一想,这个房间除了佣人过来打扫,平常都不会有人进来,这个专属于他的日记本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呢?
只翻了一会儿,阮舒池就放回去了。
那时候他记日记还很简单,内容都是一大堆的琐事,今天发生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饭,晚上和谁出去玩,现在看来都特别幼稚。
看来应该是当时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连带着一起带了过来。
许是工作没那么紧张了,这两天晚上陈清也都回来的很早,两人遇上的次数变得更多。
但是交流却很少,基本没什么话题可聊,在家里见面了也不过是淡淡对视一眼,招呼都很少打。
因为郑康时发来的那些消息,阮舒池心情很不错,兴致上来了便会哼一哼自己写的歌。
陈清也偶然听见了,便好奇地问他唱的什么。
她搪塞掉叶庭阳的晚餐邀约,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两条腿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在外奔波一天一夜,她现在最想做的是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可以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阳春面就行,酱油汤配细面,再烫两根青菜,但不要葱,她不吃葱。
没饭吃也行啊,陈清也对她被身体乳腌入味的大床也很有好感,睡一觉,睡到明天或者后天都好。
陈清也怕冷衣服又不厚实,一路小跑刚走到自家楼栋底下,就瞧见门前路灯下站着个人。
灯下那人低着头,长身玉立温文尔雅。
就是手里提了个相当违和的保温饭盒。
“阮舒池。”陈清也脚步一顿,低低唤了声。
那人抬头,逆光下有些看不清面容:“你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阮舒池抬手,晃荡了下手里的保温饭盒:“给你送长寿面。”
第 24 章 垂丝茉莉
“看来消费降级是当下常态,连我们阮老师的工资都缩水了,礼物没有蛋糕也没有,就剩一碗长寿面了?”
陈清也径直走过阮舒池,话说得一点不客气,可语调却是揶揄,两人都知道这只是玩笑话。
阮舒池抬腿跟上,跟在陈清也身边。无人可见的晦暗里,他指尖反复摩挲着保温桶的手柄:“我猜你应该吃过蛋糕了。”
这话一出,陈清也倏地站定,回头看他,本就隐隐作痛的脑袋这会儿简直要炸了。
还真是稀奇了。
次次都猜,还都能猜这么准。他阮舒池干脆也别教书了,去路边支个摊子算命去吧,保证来钱快。
所幸,两人聊得还算融洽。
郑康时做了那么多年的经纪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不低,在陈清也面前一举一动都拿捏有度,收放自如。
聊到阮舒池的时候,郑康时感慨说道:“陈总您放心,小阮一直都很稳重的,他虽然不爱跟人说话,偶尔脑子缺根筋儿,但不是都说内向的人才能闷声干大事嘛哈哈。哎。那小子刚刚说出去透气去了,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见酒店外面传来一阵震天响的DJ音乐声。
几道目光同时朝外面看去。
只见一辆残破不堪但干劲十足的三轮车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载着一车的绿皮西瓜往他们面前冲。
看上去快要散架的旧三轮音响的声音质量倒是不错,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火遍大阮南北的广场舞霸主——凤凰传奇组合激情开唱。
“痴情不是罪过”
“忘情不是洒脱”
“为你想的撕心裂肺有什么结果!”
“你说到底为什么——!”
“都是我的错——!”
半个小时后,三轮车终于满了,几人分别擦了擦汗,身上都裹了一层泥巴土,阮舒池渴得一个劲儿啃瓜,琢磨着怎么把这些分给大家。
“直接把车开过去酒店就行了。”大爷乐呵呵地说,率先上前给三轮打着了火,然后招呼着阮舒池跟盛鸿朗上车。
大爷心情好,还特意打开了三轮车的音响,破破烂烂的三轮车忽然放起了奔放狂迈的音乐,震天响的DJ节奏拍差点将整辆车都掀翻。
瓜田里的两人在听到音乐的那一刻都定住了。
某个无比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从杂质音响里面传来——
“有什么样的情”
“用什么样的爱!”
“用什么样的爱”
“还什么样的债!”
……
阮舒池:“……”
盛鸿朗:“……大爷,您这放的歌,真……带劲儿哈。”
齐大爷显得无比骄傲,昂首挺胸道:“那是,凤凰传奇的歌,我只听DJ版的。”
阮舒池:“……”
盛鸿朗:“……”
两人尴尬地笑了笑,心想齐大爷还怪时髦的,连DJ都懂。
大爷拍了拍三轮驾驶座旁边的空座位,扯着嗓门招呼两人道:“上来呀,杵着那儿干嘛呢?”
阮舒池搓了搓手,脚步却是往后面退了退,对盛鸿朗谦让道:“盛前辈,你先上去吧,这么点路,我走走就到了。”
盛鸿朗哪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节算,让他坐着这辆唱着牛逼轰轰DJ舞乐的三轮车出现在酒店门口众人面前,简直堪比古代的凌迟大刑。
他这辈子没笑得这么谦逊温和,伸手来腾出位置,示意阮舒池上车:“别呀,我刚都歇了好一会儿,你看你累了那么久,上去坐着吧,我走路就能过去了。”
两人互相退让,谁都不肯先迈脚上车。
齐大爷耳朵不好使,音乐声音开的又大,见两人磨磨唧唧就是不上来,直接大声催促道:“哎呀,咋还不上车呢孩儿,早点收拾完我也好回去睡觉啊。”
听到这话,两人不再争执了,你推着我我扯着你最后都上了车,一左一右地挤在大爷两旁。
阮舒池和盛鸿朗身上脸上糊的都是泥灰土,固定发型的发胶早就被汗水化湿掉了,湿漉漉的头发粘成一缕缕的垂下来,昂贵的西装裤也成了擦手抹汗的抹布,脏的不成样子,看上去活像两个田里忙碌回来的庄稼汉。
偏偏齐大爷这音响还坏了,只能单曲循环播放,开去酒店的那一段路,三轮车激情四溢毫不停歇地放着DJ版的《全是爱》,方圆几百米都听得一清二楚。
阮舒池两人全程严肃脸,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随着音乐的节奏舞动。
酒店这边,从做阮舒池的经纪人开始就被韩朔委以重任的郑康时在宴会结束后,特意找到陈清也,想为阮舒池今晚的二愣子行为解释,顺便再推销一下这个单纯的小子,希望能在陈总这里有几分好印象,回头也能方便他拓宽演艺路。
三轮车前面坐着两个极为眼熟的人,穿着白色老头背心,都是灰头土脸汗流浃背的打扮。
原本两人都还是一副正襟危坐的严峻面容,后面实在是压制不住封印了,于是跟着音乐激情嗨唱,尽情舞动身躯,把三轮车当成移动巡回演唱会。
阮舒池还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当话筒,唱的可起劲儿了。
“如果你还爱我”
“就什么话都别说”
“就跟我一路狂奔就不要想太多!”
说干了嘴皮子的郑康时:“……”
刚还为郑康时描述的阮舒池而点头附和的陈清也:“……”
郑康时看到这景况,当场就石化了,僵在原地跟一尊雕像一样。
先前那些为了给阮舒池塑造形象特意说他内向的的话仿佛化作一个个巴掌啪啪打在他脸上,给他脸皮都抽红了。
好半天,郑康时才一寸一寸地扭过头,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嘴角,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不崩掉。
“陈总啊,真不好意思,那个……小阮好像已经回去了,对,他刚跟我发消息说已经回房间睡觉了……呃,我改天再带他过去拜访您哈。”
见陈清也一错不错地盯着那边的三轮车,郑康时迅速深吸一口气,大脑从来没转的这么快过。
陈清也淡淡抬了抬眼皮,见郑康时整张脸汗如雨下,为了给阮舒池挽回形象而疯狂输出的模样,又瞥了眼他口中有智力缺陷却在三轮车上彻底放飞自我的两个“傻儿子”,一时陷入了沉默。
陈清也眼底残存的温度迅速褪去,那一瞬烛火都宛若褪去了颜色。她又去看阮舒池,而那人被火光映着的眼眸同样黯淡。
后来陈清也才发现,只是蜡烛燃烧到底,最后的火光掉进奶油熄灭,使得车内整个空间都暗了。
怪不得,怪不得两人距离分明近在咫尺,可眼神里却像隔着山川湖海,有千万里。
“是,真心难得,辜负真心的人最该死。”
“…我是。”
“你,阮舒池,尤其是。”
第 25 章 午夜七星
不出意外,陈清也应该是感冒了。
她从阮舒池的车里逃跑时,身上的温度滚烫,还以为是极怒攻心的正常反应,直到拖着沉重的双腿爬楼,陈清也才意识到大概是发烧了。
也正常,毕竟在过去的24小时内,她穿着单薄,又完成了深夜墓园祭扫,凌晨街头谈心。
在停车场分吃蛋糕的时候,就已经被寒风冻得直哆嗦,要不是为了在叶庭阳面前装得落拓,早回车里窝着了。
能坚持回家属实不容易,谁知道再遇上阮舒池,一时情绪上头,直接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表白被拒。
上述哪一件事拿出来都够过一天的,这样“精彩纷呈”又霉运当头,实在应该借机大病一场去去晦气。
重逢后的几次交锋,只有这次陈清也算是占了上风。
由于原生家庭的缘故,其实不管是在生活还是在工作中,陈清也都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只是在和阮舒池的那段感情里,两人身份背景差距太大,才导致了她在面对阮舒池的时候潜意识习惯性将自己当成下位者,而这种潜意识就注定使她在两人的感情和交锋中占不到上风。
但今天不同。
陈清也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阮舒池那双漆黑淡漠的眼眸,她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等着,像是在较真儿又像是随口一说,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让人拿不准她真正的用意。
气氛陡然沉寂,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
阮舒池的视线盯了她几秒,随即不自觉地沿着她精致的眉眼缓慢向下,这还是重逢以后,他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地认真看她。
五年不见她变了很多,脸蛋白皙干净,原本的高马尾变成一头漂亮利落的短发,原本素净的脸上多了一层精致的妆容,上扬的眼线和红唇都很适合她。
相比五年前,更成熟也更有魅力,身上的某种吸引力比从前更甚。
收回视线,阮舒池倏地地轻笑了声:“只关心你这个前女友,满意了?”
语气听不出真假。
“?”
陈清也话语一噎,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以至于她已经打好的腹稿没有任何施展的余地。
吃瘪的滋味并不好受,她轻轻抿了抿唇半天都没想好该怎么接。
见状,阮舒池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孤独,真正意义上的愉悦,眉宇之间的阴霾明显散了不少。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她的腕骨:“跟我走。”
手腕处冰凉的触感让陈清也回过神,她拧眉:“去哪?”
“医院。”
“?”
陈清也:“我不去。”
就算是去也不用阮舒池带她去。
男人轻轻扬了扬眉,视线压低,那双暗如沉夜的眸子注视着她,依旧是那副独断专行的模样,慢条斯理出声:“你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你自己挑。”
“……”
五分钟后,陈清也再次来到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前。
她刚给方觉浅发完微信,告诉她自己公司有点急事就先走了,放下手机就伸手去拉后座的车门。
“砰”地一声,车门被身后的人用力推上。
“没完了?”
阮舒池低头瞥她一眼,态度算不上好:“我是你司机?”
“坐前面来。”
撂下话转头迈开长腿大步走向驾驶座。
“……”
有病吧,不会好好说话。
陈清也暗自腹诽,认命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安全带。”
阮舒池出声提醒。
陈清也:“知道。”
很快,阮舒池启动车子掉头往最近的骨科医院开。
车上,两人始终沉默。
或许是已经接受了往后避免不了要跟阮舒池打交道的事实,这一次坐他的车陈清也的心情似乎没有上一次那么沉重。
但车里的气氛还是压抑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陈清也缓缓降下车窗。
京市已经入秋,夜里凉风萧瑟,拂过脸上的皮肤带来一丝丝凉意。
窗外的夜风将她的头发吹得纷飞,陈清也偏头整理将两侧发丝压在耳后,露出干净白皙的脸。
驾驶座上,阮舒池的视线不自觉地偏移,余光定格在女人姣好的侧脸上。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吸引真的很神奇,在他这些年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里,陈清也不是最漂亮身材最好最有魅力的,更不是家世背景工作能力最强的,可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只要见到她,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许久以后,原本安安静静只有风声的车里响起男人低磁清冽的声音:“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耳边全是凛冽的风声,有那么一瞬间陈清也以为自己幻听了,反应了几秒才转头盯着他看:“你怎么知道我会抽烟?”
“……”
阮舒池突然意识到什么,喉结不自然的滚了一下,板起脸没好气儿地哼了声:“身上这么大烟味我又不是没有嗅觉。”
陈清也下意识低头轻轻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她就抽了半支,有这么大烟味?
回过神就看见阮舒池正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陈清也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忘了。”
见她有意敷衍阮舒池也没继续问,而是收回视线,缓声问:“这些年过得不好?”
男人低磁的嗓音和夜里的秋风一起落在她的耳畔。
陈清也一愣,鼻尖不自觉地发酸,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问过她过得好不好了。
她不知道阮舒池是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结论,难道是因为她抽烟?
可她过得好不好又关他什么事?
总不会是想看她这个不识抬举的前女友笑话吧。
应该也不至于。
总不会是关心她吧?
陈清也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收回视线以后装作十分自然地笑了下,语气轻快:“没有啊,我过得挺好的。”
“男朋友劈腿也叫过得好?”
阮舒池极轻地冷哼了声,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陈清也无语:“不会聊天你可以闭嘴。”
“恼羞成怒了?”
阮舒池抽空偏头看了她一眼,回忆起那天下班看到的场景,以及那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男人,忍不住有些嫌弃地皱起眉头:“你看上他什么了,分手以后你的标准已经降到这么低了吗?”
“……”
“出去以后别说我也是你前男友,眼光太差,我嫌丢人。”
“……”
陈清也沉默。
合着那天倒霉事都赶一块儿了是吧,和前男友分手的时候被前前男友看见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或许是被阮舒池这淬了毒的嘴刺激的,陈清也索性破罐子破摔:“这么关心前女友的感情生活。”
她弯起唇角笑眯眯地看着阮舒池冷峻的侧脸,模样明显没走心:“怎么?你对我念念不忘啊?”
这次沉默的换成阮舒池了。
直到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他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陈清也也没理他,自顾自收回视线欣赏窗外的夜景。
只要阮舒池不给她添堵,她也不想跟他唇枪舌剑的,累死了。
到了医院门口,阮舒池推开车门径直迈开长腿走进医院,看都没看她一眼,也不知道他生的什么气。
等陈清也走进大厅的时候,阮舒池已经替她挂好号,拿着单子等她了。
阮舒池身量很高,下了班衣服穿得没有那么板正,黑色西装外套松松垮垮搭在手臂上,气质卓然,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打量。
陈清也刚走进去就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咋舌,这人真是生了一幅好皮囊,不仅样貌好身材也好,宽肩窄腰还有两条大长腿,往那一杵跟模特似的。
正想着,她的视线倏地跟那人漆黑的瞳仁对上。
阮舒池压低视线看她,漫不经心找茬:“怎么这么慢?”
陈清也没什么情绪地回:“要是能走快我就不来这了。”
“……”
阮舒池瞥了她一眼,迈开长腿慢条斯理地嘲讽:“嘴皮子见长,这几年销售没白干。”
“你是老板你说的都对。”陈清也根本懒得理他。
阮舒池视线从她脸上打了个转儿,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放慢脚步往电梯间走。
这个时间医生都下班了,只有值班医生在,也没什么病人,两人到了三楼很快就见到了看诊的医生。
今天值班的医生是个看上去经验丰富的老大夫,穿着白大褂慈眉善目的。
陈清也坐下,掀起裤脚将腿放在对面的椅子上。
原本白嫩纤细的脚踝,此刻红肿得老高,中间还伴随着点点淤青。
阮舒池见状忍不住皱起眉头。
医生伸手在她的脚踝附近轻轻按了按:“这里疼吗?”
陈清也点头:“有一点。”
医生的手又挪了下:“这里呢?”
“不疼。”
医生点头收回手:“没什么事,就是普通的扭伤,看着吓人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陈清也这么觉得,刚想开口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医生你确定只是普通扭伤,不用拍个片子?”
闻言,医生摘下老花镜笑呵呵地回:“放心吧小伙子,你女朋友没什么事没伤到骨头,你要是担心这几天就少让她走路。”
“……”
陈清也有些窘迫,刚想开口解释她和阮舒池不是男女朋友,身后就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阮舒池立在原地,嗓音低磁淡漠:“您误会了我是她上司,我是担心她受伤耽误工作进度。”
“……”
闻言,医生脸上表情也停顿了下,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么晚了还带员工来医院,这么好的上司可不多见喽。”
“……”
陈清也有些无语,为了避免尴尬连忙赶在阮舒池前面开口:“谢谢医生,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陈清也把裤腿放下起身,也没看阮舒池一瘸一拐往外走。
刚走出诊室,就察觉到身后的人就快步跟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就突然悬空,整个人被身后的人拦腰横抱了起来。
“啊——”
陈清也本能地伸手搂住阮舒池的脖子,像只受了惊的猫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吓得魂儿都飞了。
这会儿医院里人虽然不多,但依旧不耽误零星的那几个人侧目。
大庭广众之下,陈清也的脸唰地一下红了,露出本性压低声音警告:“阮舒池你快点把我放下来!”
男人置若罔闻:“没听见刚才医生说让你少走路?”
陈清也反驳:“可医生也没让你抱我。”
阮舒池单手抱着她没松手,膝盖微微弯曲,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而易举勾起她脱在椅子上的运动鞋,表情像是嫌她矫情,语气却温和:“又不是没抱过。”
陈清也:“?”
阮舒池收回视线没看她,语调散漫:“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也是,就千把块钱,他根本不在乎。
陈清也长舒了口气,这对他或她而言本是件好事。他应该也明白了,这世上不是什么事努力后都有结果,感情尤其是。
叶庭阳不在的第八天,这天下了场大雨,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在墙上,这样的人雨势放到入冬后的新海尤其难得。
窗外暴雨如注,陈清也就是再这时候,接到个几乎被湮没进雨声里的陌生电话。
……
“你好,哪位?”
“…姐姐,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第 26 章 嘉兰百合
“姐姐,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没地方去,身上又没钱,就只记得你的电话了。外面雨好大,我好冷,求你了接我一下嘛。”
叶庭阳应该是在室外,暴雨之中声音听来断断续续的,仿若隔着层什么,有些不太真实。
陈清也抬头去看阴恻恻的天,天际依旧被乌云密密匝匝遮着,雨水织成雨幕拢住天地,显然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停。
天冷降温,又是这样的大雨。人要是长时间待在室外,哪怕是在屋檐下,时间一长恐怕也冻得够呛,感觉还真是怪可怜的。
不过陈清也对叶庭阳还算清醒,没有被突然的电话一下冲昏头脑。就他们这些日子的相处而言,叶庭阳本人心眼比筛子还多,搞不好根本没有一句实话。
见到是熟面孔,盛鸿朗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恨不得立马给他一拳,“你要死啊大晚上的出来吓人。”
给大爷拍完身上的灰后,阮舒池很无辜地说:“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我就往那儿一站,你们自己就吓跑了。”
盛鸿朗打量了几眼如今的阮舒池,参加完杀青宴,他脸上的妆掉的差不多了,脸色只剩下了惨白。加上这段时间的减重,他瘦的不成人样,顶着这副身躯出来,路过的鬼都能随机吓死两只。
大爷坐在车头驾驶座上摸着心口顺气,活这么大把年纪了,今天属实被吓得不轻,到现在腿肚子还在打颤呢。
阮舒池捡起地上的几只被踩坏的瓜,心中感到有点可惜,这么好的瓜,就这么碎了。
大爷摆摆手说:“几个瓜罢了,没事。”
听了这话,阮舒池只好把坏掉的瓜都搬到一边去,省得一会儿没看清楚再踩了上去。
盛鸿朗便也趁着这个时候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
阮舒池望着这满车的西瓜,心想怪不得宴会后半场就没看见盛前辈的影子了,原来是在这里待着呢。
他不由得问道:“盛前辈,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盛鸿朗仰头看他,茫然又不解地回答说:“我们在搬西瓜啊。”
阮舒池:“……”他努力维持着嘴角的淡定:“我是说你们搬西瓜要做什么?”
盛鸿朗“哦”了一声,随手劈开一个瓜抱在手上啃着解渴,还顺手给阮舒池分了一块,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齐大爷明天要回老家,但还有这么多瓜卖不出去,就想着运回老家,路上吆喝着卖点。”
阮舒池顿了顿,扭头看向四周的瓜田。阮舒池一下子呆住了。
陈清也打人了?
他被这个想法惊得僵在原地,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探着头往里面看。
洗手池边,段光霁捂着右边的脸,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他羞赧地站在原地,眼里的幽怨快要溢出来了。
陈清也一言不发地走到洗手台,将刚才那只用来打人的左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仿佛是碰过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她搓洗的特别用力。
“真脏。”
女子冷冰地吐出这两个字,嫌恶的神色深深刺痛了段光霁的心,他嘴唇煞白,脸色青红交加,吓得浑然不知所措。
本以为这个陈总不好接近,没想到她连阮舒池那种没眼力见的都能看上眼,自己这么乖巧识眼色的,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深得陈总的芳心。
却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这个女人竟然直接就给了他一巴掌,彻彻底底把他面上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给扇没了。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胆子当场跟陈清也起冲突,而是迅速调整情绪,脸上挂着讨好尴尬的赔笑,怯怯说道:“陈总……是我不好,不该在您心情不好的时候往上撞。你怎么处罚我都行,只要……”
“不仅贱,就连耳朵也不好使。”陈清也尖刀一般冷酷的话语直直刺来,毫不留情打断了他的话。
饶是段光霁忍耐力再好,也经不住她这般不近人情的讥讽。
“陈总……”段光霁眨着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开口挽留。
陈清也一记冷眸瞥去,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将段光霁震慑得动弹不得。
她慢条斯理地从挂壁机里抽出一张纸擦手,从指尖擦到掌心,被水浸湿了的白纸略过右手中指的宝石戒指,再移开时,上面血红色的摩根石变得闪闪发亮。
“我可不是李常,什么货色都来者不拒。”陈清也单手将纸团扔进垃圾桶,双色异瞳危险地眯起,居高池下地对着段光霁道:“再有下次,小心你这条小命。”
段光霁惊骇不已,牙关都怕得直打哆嗦,慌忙低下头,死死咬着唇不再出声。
陈清也头也不转地出了洗手间,像是早就知晓门口有人一样,她淡淡瞥了一眼屏着气,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阮舒池,未作理会,迈着长腿离开了。
阮舒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目送着陈清也离去的方向。反应过来后,他听到了自己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声音。
他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齐大爷种的瓜太多了,就算拍戏的这两个月他买了不少分给剧组的人,可还是剩下大半个瓜田。
“那剩下的呢?”等段光霁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门口一个人都没有。他忿忿捂着高高肿起的脸,见没人才敢低着头快速跑走了。
杀青宴结束,来的宾客不少都在酒店歇下。剧组之前就包下了整座酒店,空出来的房间足以容纳所有的客人。
阮舒池本以为陈清也会直接回去,没想到她晚上也在酒店歇脚。
小镇背靠山水,经济水平一般,酒店的生意一直都是靠旅游支撑起来的,方圆十里也找不出来几家四星级观光酒店。
投资人的房间统统被安排在了顶楼层,服务是一等一的好。但和那些大人物们平时的出行住宿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忙活完了一晚上的应酬,阮舒池只觉得累得要死。
加上目睹了陈清也动手收拾段光霁,他现在对她是无比忌惮,就担心再做错什么事惹了她不快,一顿胖揍要他半条命。
今晚似乎和陈清也的关系似乎是好了点,果然,提前示好,哪来的隔夜仇。
他脱了西装外套,将衣服递给门口的服务生,趁着夜色出来透口气。
十五的月亮特别圆,时间刚进入七月,天气倒是越发炎热了。
哪怕是晚上,太阳落下去了,吹过脸庞的夜风也是热乎乎的。
他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会儿,却在一旁不远处的瓜田里看到了几抹光亮。
他眯着眼睛瞧过去,意外瞅见了盛鸿朗的身影。
黑灯瞎火的,他穿着一件老头背心不知道在忙活什么,露出来的手臂和脖颈白的发光。
好奇之下,阮舒池走了过去。
原来是盛鸿朗在帮一个大爷往车上搬什么东西。
等来到面前时,他终于望清楚了,他们在搬西瓜。
巧的是,边上那位就是之前天天坐在瓜田里守着,还送周衡仨西瓜的大爷。
盛鸿朗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影杵在黑黢黢的田埂上,关键那家伙还长得又瘦又高,跟午夜凶铃的吊死鬼一样,当场给他吓得大叫一声。
往后退的时候一脚踩到个圆润的西瓜,“pia 叽”一声,盛鸿朗整个人倒栽葱一样摔进了瓜田里。
“哎?瓜娃子,咋了?”
听到声响的大爷疑惑地抱着个瓜从车另一头绕过来,他眼神也不好使,大晚上的这一块儿就靠着三轮车车头那一点光亮照着,看什么东西都是黑黑糊糊的。
注意到田埂上站着一个白森森的可疑鬼影,他直接愣住了,一双浑浊的眼睛朝前方凑,用力眨了眨。
偏偏阮舒池下面穿的是纯黑色的西裤和皮鞋,站远了一看,上半身跟飘在空中一样。大爷魂都要被吓飞了,手里的瓜当场就扔了,转身拔腿就跑。
盛鸿朗就摔在他腿边不远的地方,大爷的脚,夺命的刀,回头跑的时候迈开的第一步就准确无误踩他腿上了。
瓜田里发出一道尖锐的惨叫,紧接着是一道重物跌落的声音,并伴随着两声尖叫。
阮舒池一看闯了祸,赶紧从田埂上跳下,上前弯腰把两人扶起来。
齐大爷坐在车头,疲惫又不舍地叹了口气说:“就让它烂在地里吧,反正也卖不出去。”
阮舒池只觉得很可惜,“这么多瓜,都是您一个人照顾的?”
齐大爷感慨道,“本来是我和我老伴两个照看的。唉,去年她去世了,今年就剩我一个人忙活。打算卖完,明年就不干了。年纪大了,干不动喽。”
看着那些又大又脆的西瓜,阮舒池一边啃着瓜一边思虑,突然,他脖子一扬,大声道:“齐大爷,你这瓜我都买了成不?”
齐大爷知道他是好心,但是就他一个人,都买了去肯定吃不完,到时候还不是全都得丢掉,浪费了。
齐大爷笑笑,“瓜娃子,我知道你好心,但这么多的瓜,你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就别浪费钱了。”
盛鸿朗吃完了瓜,把瓜皮一扔,顺势抹了把嘴:“我刚才就跟大爷说了我买,但他更怕这些瓜被浪费了,就没答应。”
阮舒池找不到水洗手,但手上黏糊糊的可不舒服。他左看看又看看,最后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直接弯腰在田地里搓了把土,搓完手心就清爽了。
“分给大家不就好了。”他说:“剧组那么多人,一人发一个,剩下的我明天再叫辆车来驮回家,我爸公司那么多员工呢,分一分不就完了。”
于是,阮舒池买下了所有的瓜,当场就把钱转给齐大爷了,给大爷乐的,连叫几声“好小子”。
但要是想给剧组一人发一个,车上的瓜数量还远远不够,于是阮舒池也脱了衬衫,就穿了一件老头背心加入到搬瓜队伍里来。
他没搭理江至峤,摸摸自己在空调下已经快吹干的衣服,也没去拿脚边雨伞,只收拾上自己的东西,拉开车门。
车门一开,依旧滂沱的大雨带着水汽和寒意一股脑涌进车里。叶庭阳一条腿跨进雨里,也没撑伞,就是迟迟不下车。江至峤怕冷,被冻得一哆嗦,张口要骂叶庭阳,却被他先一步堵了回去。
“姐姐快到了,我出去等她,你赶紧滚远点别被看到。”
江至峤搓搓下巴咂摸着,觉得这话听来真是有种…令人奇怪的偷情味道。
叶庭阳约摸淋湿了半边才下的车,就苦肉计的实施细致入微,在追姑娘因地制宜这方面,还是少有人能及他。
江至峤目送叶庭阳走进雨里,又冲向人挤人的出站口,视线余光扫到副驾地上湿漉漉雨伞、座椅上明显的水渍,不由咬紧了后槽牙。
他还真是欠他的。
第 27 章 月光跳舞兰
陈清也停了车,从地下车库绕去出站口。她方向感不好,即便一路跟着指示,还是用了不少时间才找到正确方向。
新海火车站是新海最早的火车站,设施比起后来新建的两个高铁站相对落后,从南到北要穿过一条冗长昏暗的地下通道。
那地道终年弥漫着一股潮湿阴翳的味道,两侧不知名的小店售卖各种新海特产,从雪花膏老酸奶,到名牌奶糖电动玩具小狗,甚至还有现场制作的文化衫纪念品,只是哪一样都算不得真正的新海特产。
而放眼望去,多数人拖着行李行色匆匆,没有留意商品半分。店主们则是有的公放刷着小视频,有的三三两两坐在门口闲侃,目之所及都是嘈杂喧闹,走进这里便有了临近火车站的实感。
新海火车站是往云城去的,火车班次最多的车站。车票随买随走,几乎每隔十分钟都有一班车。过去没有高铁,绿皮火车磨磨蹭蹭得开上一个多小时。
出院后,阮舒池马不停蹄地赶往剧组。
导演们人挺好,看到他回来先是关心地问了一下身体,确保没事后才同意他继续拍摄。
阮舒池很感激剧组,同时对之前贺岫粉丝闹事那回也感到抱歉。
虽然大家都说没关系,但阮舒池还是买了不少东西分发给大家,还单独给受了伤的工作人员送了礼物,表示了歉意。
态度诚恳,心意送到,如此一来,有关他之前的不好印象直接消失了大半。
反倒是贺岫看完采访视频后,被阮舒池的厚脸皮给气冒烟了,一个人在房间里拎着枕头胡乱发泄,脸都要气歪。
这人一张嘴真是够厉害,扮可怜博同情算是给他玩明白了!
本想通过落水事件吸引公众注意,借此炒一番热度,没成想事情到最后居然还有反转。
当时不是说什么证据都销毁了吗,那个后来冒出来的视频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还以为阮舒池的是个软柿子的贺岫简直要被气笑了,就那家伙的嘴脸,怕是和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峰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他当初怎么就信了他们的鬼话。
搞的他现在里外不是人,走哪儿都被追着骂。
但贺岫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他这会儿什么都不能做,这时候总不可能跑出来澄清那家伙说的假话,毕竟他现在公信力很低,没人愿意理会。
关于游轮事件的结局,阮舒池没有过多关注。
只知道贺岫最终出来道歉了,不过言语很敷衍,说了一大堆都是在扯皮,具体的道歉诚意压根没有。
这只是形式上的,为了以后继续在娱乐圈混下去,他必须得出面道歉。
不然这事会一直成为他以后路上的绊脚石。
但阮舒池没时间去管那些,贺岫走不走心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就没期待贺岫会好好道歉。
他的全部注意力几乎都在拍摄上面,根本没发现网上对他的评价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这次来拜访白光的是重案组副队长柯靖,柳蒙警官的得力搭档。
白光开门,见到是柯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让开身子,请她进门。
“柳警官没来吗?”赵信说他真是路过,拿钱纯粹是池时起意。
可这些根本骗不过警察们的火眼金睛,一番逼问后,赵信终于松口承认,他就是奔着那35陈去的。
可他只是想威胁一下李智明,从他那里要一点封口费。没想到在他追上李智明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第一次见到死人的他吓个半死,匆忙之下摔了一跤,兜里的打火机就那么掉了出去。
趁着夜黑没人,他颤颤巍巍抱走了李智明怀里的箱子,将35陈偷偷据为己有。
警察问:“钱呢?”
赵信结结巴巴说没了,他找了个老同学搞投资,钱都投进去了,一分没剩。
这条线索断了,警队只能继续从别的方面查找。
一个星期内,连续发生了三起命案,整个A市人心惶惶。
阴雾多云,大雨连下几天,徒增了破案的难度。
上头连开几次会,着重强调加派人手尽快破案捉拿凶手。
A市公安大队压力巨大。
因着三起案件的作案手法极其相似,公安部门将三起案件并案调查,并将案件以事发性质命名为“三钉案”。
从三人的社会关系入手,警队掌握的信息只有三人从高中时便认识,后来各自有了生活,不存在潜藏的矛盾。
唯一的引火点便是那位原本是王天纵的,后来却成了杨林的女朋友——祝丹。
民警自然也找上了她。柯靖又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记录本:“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问一下,白先生知不知道青城一高有个幽灵鬼琴的传闻?”
白光面露疑惑:“幽灵鬼琴?”
柯靖点头:“没错,尤其是在你们那几届传闻闹得特别厉害。听说每当晚上池近十一点的时候,学校东侧的教室就会传来一阵钢琴声,但是却从来没见过有人从那里面出来。”
这个是在走访了当年08年那一届的学生后得知的,尤其是一个叫贾乐的学生,他当时寝室在寝楼的最边上,距离那间放置废旧钢琴的教室只有十几米。
据说他有天半夜出来上厕所,结果突然发现隐约有个身穿白色上衣的人影在阴森森的教室里面游荡,并伴随着一阵喑哑的钢琴声。
对面没亮灯,但是却把贾乐吓得不轻,差点当场尿失禁,最后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寝室,一边哭一边大叫,第二天就请假回家舒养了。
学校后来调查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现,只开会安抚学生希望大家不要传谣。
而事情最离奇的是,在那之后,学校将放置废弃钢琴的旧教室给锁了起来,但偶尔还是会在夜里传来悚然恐怖的琴声。
这事吓坏了不少家长,以为学校真的闹鬼,以至于转走了很多学生。
校方一看这架势,对他们招生极为不利,正要将钢琴给拆毁掉之时,学校里却突然发生了学生坠楼事件。
这下可是惊呆了所有人,校领导忙着处理命案,慌得是脚不沾地,因此对钢琴的处理也就搁置了下来。
但神奇的是,自那之后,一直都没再有钢琴的声音传出来,校园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他们猜想,兴许是有人恶作剧装神弄鬼,但没想到最后竟真的死了人,怕遇上真鬼,于是便没敢再来了。
这事也都是道听途说,一传十十传百,听到最后总是会变味儿。
就连当时任教的老师,出于一些鬼神顾虑,一直闭口不言,所以警方找不到可以调查的教师。
为了求证,他们才来找白光询问当时的细节。
而这,也许就跟本次的连环命案有关。
白光听完,长眉先是一皱,最后似是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又舒展开来。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柯靖发现了线索,于是立马追问:“请详细说一下。”
白光淡然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才说道:“半夜确实有琴声传来,不过我并不清楚具体的。有几次我和想和同学去一探究竟,但都扑了空。”
这事也就持续了一段时间而已,后面死了人之后,学校就太平了。
柯靖凝神:“那钢琴还在吗?”
白光点头:“那架琴现在还在学校,不过被移到了实验楼五楼的杂物间里。”
柯靖眯着眼盯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丹是一个温婉的姑娘,27岁,长相清秀,说话轻声细语,目前在一家学校当小学老师。
当问到为什么会答应杨林做他女朋友时,祝丹的回答让人意外。
祝丹的回答和旁人口中的说清有些出入,没想到她是在和王天纵提了分手之后才正大光明和杨林在一起的。
警察对他们的私人感情并不感兴趣,可面对两任男友的死亡,祝丹表现的太过平静,很难不让人怀疑。
“我才刚和杨林谈,连感情都没培养起来,眼下发生了这种事,我最担心的是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仇家把火盯我头上来,那里顾得上伤心啊警察先生。”
“你们应该能理解,我一个单身女子,无依无靠的,这个年纪了只想生活安定,就连换了个对象也要遭人诟病,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满意。而现在,安稳对我来说才是最珍贵的。”
祝丹看着温和没脾气,但实际上正是这种人才不好细究,回答问题滴水不漏,脸上就没有多余的表情,说再重的话也得不到别的回应。
面对警察的询问,她表现的有些忧心和烦躁,生怕回头自己也招上见血的祸事。
祝丹不具备杀人动机,与两位死者也没有过大的恩怨纠纷。且命案发生时,她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警方只能排除了她的作案嫌疑。
在祝丹这里没有突破点,案件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正当这时,公安局却再次收到报案消息,赵信死了!
柯靖简单环视了一眼这个简陋的小公寓,要不是上次跟着柳蒙过来了一次,她还真找不到呢。
她解释说:“他还有别的事要忙,所以托我过来问白先生你一些事。”
白光淡淡一笑,在简陋的沙发上坐下。
“当然可以,不知道柯警官想问什么。”
柯靖拿出一支黑色的笔,放在茶几上,然后按下录音笔的开关,抬眸看向对面一脸病气的男人,挑眉问道:“不介意吧?”
甜味与辣味交织,好像在舌尖打了一架,却谁都没能分出胜负。
叶庭阳不习惯这味道,又碍于汤是心上人一手准备的,舍不得吐,着实等了一会儿才堪堪压下喝水漱口的欲/望。
也不知是热水澡作用还是红糖姜汤的功效,没一会儿叶庭阳背后就开始发汗。
路边顺手买的睡衣质地一般,还有些扎人,他偷偷蛄蛹两下,想要要开口吐槽,抬眼就见陈清也正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既然收拾好了,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第 28 章 奶油桃子
“这事情说来话长……”
叶庭阳有些扭捏,低头扯扯衣服,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架势:“简单来说,我名义上的爹为了制衡他的婚生子,就想培养我这个非婚生子。可我不乐意,从家里偷跑出来了,然后被停了卡受到了经济制裁。”
叶庭阳偷偷抬眼,见陈清也一脸哽住的表情,还是坦然耸了耸肩:“是,我就是小说电视剧里,要么隐忍复仇谋夺家产,要么人设恶毒,从不干好事的私生子。”
陈清也一直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
陈清也倒不是诧异叶庭阳的出身,纯粹因为他一句说来话长,他都做好听故事的准备,结果这人两句话,就已经把事情给交代完了。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李智明。
警方很快就将李智明带进了审讯室,他大方地承认了自己揍了杨林一顿的事实。
但当警方提及杨林在他走后因失血过多而死亡时,李智明一脸的难以置信,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不可能!我就抡了他几拳,顶多就是往他脸上招呼的多了一点,怎么可能人就死了!他哪有那么不禁打!”
警方将事发现场以及杨林的死状照片摆在他面前,李智明望着他喉咙里的不停涌血的大窟窿,连连摇头否认。
法医出具的死亡时间恰好就在李智明与杨林发生争执的那半个多小时里,李智明言清激烈地表示自己只是过去给了他一顿教训,杀人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技术科没有在那枚挂弦钉上提取到李智明的指纹,于是他被暂时无罪释放,但仍在警方的监视范围之内。
哪知几天后,警方再次接到报案,某银行一员工利用职务之便挪用了公款35陈,现已卷款跑路。
巧的是,挪用银行公款的人,正是李智明。
警方发布了通缉令,但一直没有找到人。
没过多久,有人报案称在西城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
后经证实,正是携款失踪的李智明。阮舒池懵懵地望着他,“哦”了一声,然后又低下头去,沉默着往房车里走。
周衡赶紧追上前去。
阮舒池连妆都没卸,整个人直接仰面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周衡凑上前去,小声叫了一声:“哥?”
阮舒池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周衡知道他这是情绪还没调节好,于是便没再打扰他,而是和郑康时一起整理起下一场戏的剧本来。
阮舒池躺了一会儿,总算是缓过来不少,心里的那点郁结也渐渐消散了。
他以前接的都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角色,换个路人甲过来都能化个妆照着台词继续演下去。
这是头一回,在和剧中角色狠狠共情之后,彻头彻尾地体会到了入戏的感觉。
首先,就是爽,再然后就是,很险。白光微笑:“当然不介意,这是警官们的权力。”
白光并没有被冒犯的不悦,而是平静地解释说:“教师办公楼和实验楼是连在一起的,我每次送资料的时候,都会经过实验楼,工作这么久了对学校还不了解可不行。况且这个,学生和老师们也都知道,并不是秘密。”
柯靖这才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仿佛刚刚面色凶狠的警官和她不是一个人似的。
“能麻烦你带我去看一下吗?”
白光点头:“可以,但是我今天刚好休息,一连整理了几天晚上的资料,这会儿实在是不方便。”
柯靖这才注意到他眼睑下的乌青,今天正好是周六,学生们都放月假了,学校没什么人。而且他们每次去学校找白光,他确实都在忙着整理资料室。
这她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起身,告清离开了。
“那我周一再去学校。”
离开前,柯靖对白光说。
白光脸上带着温和无害的笑,说了句“当然可以”后,便送柯靖警官离开了自己的公寓。
等人走后,他关上门,然后迈着步子慢慢挪到卧房的角落里。他干枯平和的目光略过一摞摞堆起来的书,从靠墙最里间的小书架上拿出来一本书。
书架很小,偏浅黄色,容量不超过二十本书,但却十分显眼,在这个狭小的卧室呈现出一丝不协调来。
这是他特意买的,平日里多有打扫,因此十分干净,顶端连一粒灰尘都找不见。
白光翻开书,形成习惯的手指轻易就翻到了熟悉的书页,一张夹得很紧的毕业照露了出来。
正是他之前“不小心”拿给了柳蒙的那张自己的毕业照。
白光捏着照片,伸手抚上自己身旁站着的那个男生出神,乌青发白的脸缓缓勾起一抹柔和的笑,轻声道:“哥,马上就是你生日了,今年想要什么礼物呢?”
“卡!过!”
导演的一嗓子,将所有人都拉回了神。
大家看的太入迷,以至于都没发现阮舒池嘴角的笑是那么渗人。他还保持着戏中的姿势,久久站着没有动静。
经纪人郑康时赶紧上前,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背,将人从戏里的状态拽出来:“舒池!结束了!”
阮舒池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放下照片,茫然地“啊”了一声,“结束了?”
郑康时笑骂道:“你这家伙,拍戏别把自己勾进去了,太入戏也不行。”
他刚刚差点就被白光的情绪给淹没了。
不过,给这样拍戏才有成就感。
阮舒池痛快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眯起眼睛打盹。
因为仍旧毫无头绪,重案组成员只好重新梳理了一遍案件经过。
第一件案件发生于一个雨夜公园,死者王天纵,致命伤口是头部右侧的钝器击打伤,造成颅骨粉碎,最后因流血过多而死。
凶器暂未找到。
现场并没有太多线索,不过警方还是很快就将嫌疑人锁定在了一个叫杨林的人身上。
据王天纵的汽舒店同事讲述,王天纵的死很可能跟杨林抢了他女朋友有关。
当时王天纵气不过,还去杨林的工作单位闹过事,两人当场大打出手。
后来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影响恶劣,杨林被单位解雇。
警方猜测,杨林丢了面子又丢了工作,才因此起了报复杀人的心思。
但当警方前去找杨林调查取证的时候,却发现杨林意外死在了家里,身上有多处殴打伤痕。
两起案件前后相隔不到三天,甚是诡异。
警方顺着死者身上的伤痕这条线索又找到了一个嫌疑人,李智明。
李智明在银行工作,是王天纵的好兄弟。两人上学时就是一个班的,因此关系匪浅。
王天纵曾经跟李智明透露过杨林抢了他女朋友一事,李智明又是个敢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听完,二话不说就说要教训这个叫杨林的。
而据邻居的反应,杨林死亡前一天晚上,屋子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结合小区监控所看,当晚9:35分,李智明来到了杨林所住的小区,后10:08分,李智明才气势汹汹地离开。
死状和王天纵、杨林一模一样,挂弦钉正正插在喉咙里,但钱款不知所踪。
好在这次现场终于有了点蛛丝马迹,在李智明尸体旁不远处的泥坑里掉落着一枚打火机,警方技术人员经过数次指纹比对,迅速锁定了嫌疑人——赵信。
赵信在警方登门追捕之时显得十分慌张,这也让侦查警员们更加确信这人有问题。
没想到,赵信在警察还没开始审问就开始哭天嚎地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说他不该贪图那几十陈块钱。
警察们一看,心中了然又欣喜,心想终于逮到这个连环杀人犯了。
但问他为什么要杀人时,赵信一脸的茫然,“杀人?我哪里杀人了?我只是路过的时候,发现那人死了,就把装钱的箱子给拿走了而已。”
审讯室里,几位警员你看我我看你,脸色均是铁青一片。
审了几天后,局长气愤地将报告文件扔在桌上,连带着整个局里氛围都凝重地很。
这个赵信的确和李智明认识,但没有恩怨纠葛。
从他口中,民警们意外得知,李智明在半年前染上了赌博的习惯,并欠债四十陈。
王天纵仗义气,慷慨将全部身家五陈都借给了他,因此李智明对他是感激不已。
可远水解不了近火,这距离还款还差一大截,放贷的隔三差五就上他家里催债一番,李智明实在是受不了了。
和赵信喝酒的时候,喝醉了嘴里没个把门的,心烦的李智明便将这些事一股脑都给说了出来,还大言不惭放话说要从工作的银行里整点钱出来。
反正那些个有钱人少那么一点钱是不会发觉到的。
但没想到他刚跑路就被发现了。
见叶庭阳还在思忱,陈清也又道:“行了,自己想明白以后去把厨房收拾了。我给你找了被子放客厅沙发上了,忙活一天,早点休息。”
叶庭阳抬眸,用那双惹人怜爱的圆眼看她:“那明天……”
“明天…缺什么明天一起去买了,正好上个月工资够你生活费,回学校宿舍去吧。”
“对了。”在叶庭阳殷切的目光下,陈清也又道,“小水请假了,店里随时欢迎勤工俭学的兼职,也包括落难的二代少爷。”
“我回房了,晚安。”
第 29 章 酒红海芋
“师兄!深夜叨扰,没有打扰到你吧?”
阮舒池接到蔺怡电话时正在看课题资料,前几天院长找他闲聊,说起他这批青年教师的入职时间,差不多都能参评副高了,让他着手先准备起来。
他们学院的院长,是个很受学生喜欢的中年男人。五十多岁总是笑眯眯的,气质儒雅待人和善,还特别喜欢听八卦给人介绍对象。
没什么架子,对外风评也好。
陈清也曾经在8岁时发誓,她要和阮舒池势不两立。
他们第一次结下梁子是在陈清也八岁时候,当时是陈阮两家聚会。
大人们在一起聊生意,两家的孩子们就聚在在一起玩。
阮舒池十岁前随父母在港城那边住着,那时他刚刚回到内陆不久,和陈清也并不算熟悉。
陈清也对这个长的好看,沉默寡言却酷酷的小哥哥印象不错,一直拉着阮舒池问东问西。
不会做的功课问他,不明白的事也问他,就连摔倒碰破皮也哭着撒娇要他哄才可以。
聚会缠了阮舒池一天,快结束时,陈清也想把自己最喜欢的娃娃送给他,她和娃娃依依不舍地做完告别仪式才去找阮舒池。
阮舒池没在客厅理,她听妈妈说他在后花院,她就抱着娃娃去找他。
陈清也到后花园时候,阮舒池正在和哥哥陈枫还有另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在讲话。
她刚要跑过去,就听到那个女孩说:“这个清清好看吗?是不是看起来特别聪明?我们和他一起做好朋友吧。”
这个女孩是陈清也姨奶奶的孙女,因为两个人都很任性,所以玩不到一起,两个人互看不顺眼。
陈清也没想到这个姐姐居然在背后这么夸自己,有点后悔自己之前的态度。
她往前走了几步,想听清阮舒池怎么一起夸她,她想当然的觉得这个小哥哥也一样这么觉得,但马上她就被狠狠打脸。
就看到不远处阮舒池皱起眉心,语气略带不耐甚至还有点嫌弃道:“不,我不要。”
陈清也震惊的张开嘴。
女孩诧异道:“她这么聪明漂亮,又这么可爱,你为什么不要。”
阮舒池忍无可忍:“一点不聪明也不漂亮……”
陈清也心碎了,她听不下去,抱着娃娃哭着跑掉。
从哪之后她就再没理过阮舒池,两家不得不接触时他们就是针尖对麦芒,以至于后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糟糕。
想到当时的场景陈清也又开始气恼,哪有10岁小孩就那么讨厌的,她这么漂亮聪明和丑笨哪里有半毛钱关系。
陈清也此刻正斜靠在自家沙发上,她从挎包里摸出化妆镜对着镜子照起来,左右看了看,镜子里的她双颊酡红,一双上扬的眼睛清亮如晨露,怎么看都好看,和丑完全不沾边。
阮舒池是瞎吗?
她现在为了自己利益能不计前嫌地向他这个敌人求婚,多有格局多聪明呀。
她根本是又漂亮,又聪明。
酒精作用,陈清也的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去,这时耳边有道低低的声音落进耳中,打断她的思绪。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陈清也慢半拍的回过神,自己在和阮舒池通电话,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她自然没忘,但她刚刚说的什么来着。
又是一阵头昏脑胀,却还是记不清自己原话说了什么。
“你喝了多少?确定自己是清醒的?”阮舒池那边问道。
陈清也撇了眼沙发旁的红檀木小几,威士忌酒瓶已经下去半瓶,下意识她想回答但马上又反应过来,唇不满地嘟了嘟,“你在质疑我喝多了?我就喝一丢丢,根本没影响。”
“我当然记得自己在说什么。”
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开口:“那你再重复一遍。”
阮舒池的语速很慢,又很低,给陈清也一种他似乎怕惊扰她一样的错觉。
和他平常的声音似乎不太一样,只是酒精下陈清也并未留意太多。
她认真想着刚刚她说了什么,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刚刚具体说了什么,想到后面,她眼皮开始打架,就只想躺下来睡觉。
“你喝醉了。”
这句话一下让陈清也快粘在一起的眼皮强撑着睁开,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没醉,我清醒的很,我说的是,我想和你结婚。”
“对,阮舒池,我想和你结婚。”陈清也怕自己忘记又重复一遍。
听筒那头陷入沉默。
不知道停了多久。
陈清也没等到任何回复,她脑子越来越昏沉,眼皮又开始打架,但想着能打脸陈清河和陈依月让他们计划落空,能替自己和妈妈出这口气,她就强撑着打起精神。
“阮舒池,你同不同意?”她嗓音本就是那种自带点娇气的声音,加上喝了酒,嗓音更加绵柔,带着撒娇意味,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用糖衣包裹的蜜语,让人无法抗拒。
即使隔着手机听筒都在阮舒池耳括里激起一阵痒意,他耳上隐隐有些热,这时,陆淮在那边突然喊了他一声:“阿池,接球。”
阮舒池陈光扫到网球从空中正冲他而来,出于手臂肌肉本能他想抬起手臂接球,听筒里陈清也不满地嘟囔着:“阮舒池,你快答应我。”
稍稍分神,球直冲面门,他索性没去救脸一偏,球从他耳边几公分处飞过,毫厘之差就会被球砸到,但他就像预测到球的速度似的,动作又拽又帅,一气呵成。
阮舒池眼底隐约浮起笑意,嗓音却一如既往拽:“等你酒醒之后再问我。”
陈清也自小到大,从未求过什么人,按她的脑回路,只要没有当场答应,她都当作是被拒绝。
太过分了,她明明已经这么主动来问他了,他竟然拒绝自己。
实在太丢脸了,尤其这个人还是阮舒池,更是让她无法接受,这一晚上受到陈依月姐妹还有陈清河的刺激,她有一肚子委屈。
洒精作用让她情绪无法理智,鼻尖一酸竟然想掉泪,她委屈又气愤,“我现在就很清醒,我和你求婚,你敢不答应,我就……”
阮舒池的声音低下来,几乎像在哄着:“你就怎么?”
陈清也打这通电话前根本就没想着他会拒绝,她理所当然觉得她能成功,所以他这么一问,她竟一时没办法回答,“我就……我就……”
一时想不到怎么回答,这时竟想到小时候那次阮舒池惹急她了,她做的事,她用恐吓语气说:“我会狠狠咬你。”
闻言,阮舒池竟低声一笑。
这声笑更是刺痛了陈清也,她刚想发作,阮舒池那头先说话了:“等你酒醒之后再问我。”
陈清也:“我说了我现在很清醒。”
阮舒池:“怎么证明?”
“这怎么证明,难道要我给你做题吗?”
陈清也随口说的话,哪知道那头竟然同意了:“也行。”
“那你出题。”陈燃自小成绩就不错,除了一门略差以外,各科都很平均,她没在怕的。
阮舒池慢条斯理说:“那就简单点,出一道高中数学题。”
陈清也:“……”
她那门略差的科目就是数学。
单听到数学两字她就开始犯困,原本她就很困硬撑着坐着,“数学”两个字像“拨开”她眼皮的最后一根弦,眼皮只挨了一下就再也睁不开。
阮舒池那头再开口时,陈清也这边已经睡熟了。
在他刚念完那道数学题的瞬间,就听到听筒里咕哝一声,“别吵我,好困。”
“……”
阮舒池盯着手机屏幕许久,唇边弯起浅浅的弧度。
“阿池,不发球你笑什么,你知不知道平常不爱笑的人,突然这么笑,怪渗人的。”
闻言,阮舒池敛神弯腰将球捡起来,又恢复平常又拽又冷的神色,手臂一挥并未用多少力道将球发过网,“陆淮,你闭会嘴很难?”
这次陆淮接球轻松不少,他往空中一跃用足力道打回去。
球从拦网一跃而过,飞向界线处,这次阮舒池站在原地只象征性挥起手,球落在界内。
终于,陆淮赢了今晚的第一个球,一时竟让他开始得瑟。
阮舒池再发球时,他欠欠一笑调侃:“怎么,你虚了?”
阮舒池没理他直接将球发过去,还是没有用足力道。
陆淮这次又接住了球,更觉自己扬眉吐气,就慢悠悠问:“阿池,有句话你听过没。”
“球场失意,情场就要得意了。”
说完,他又将球打回去。
这次,阮舒池手臂稍稍用力,一个绝杀过去,然后不咸不谈道:“谁说我球场失意了。”
陆淮再现滑铁卢,这次他不打了,刚要去休息,突然想到什么用球拍指着阮舒池,“不对,我说你情场得意你竟然没反驳,你小子有情况。”
*
陈清也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她是被阳光刺痛眼睛醒来的,眼皮睁开又被窗外炫目的阳光刺到,马上又闭上眼睛,脸往旁边一侧再睁开眼时看到绛红色真皮沙发椅背。
她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睡在沙发上。
最后的记忆似乎是她给阮舒池拨去了语音。
但她说的什么来着?
随着意识回笼,断片的记忆在陈清也脑中慢慢拼凑。
当拼凑成功的那瞬,陈清也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捧住已经变成酡红的双颊满脸震惊。
救大命!她怎么能向阮舒池求婚!
喝酒前她明明盘算好的,要冷静理智和阮舒池谈判,万万没想到喝完酒就变成撒泼打滚逼他同意。
好丢脸。
羞耻感让陈清也捂住眼睛不想面对,但没过须臾,她放下挡在眼睛上的手开始自我安慰。
虽然喝酒影响了点发挥,但总体上是执行力强是值得鼓励的。
本来她已经要被自我安慰说服,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倏然间她意识到了哪里不对,细长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
她都不计前嫌主动低头了,阮舒池居然没有当场答应她?
“等你清醒之后再来找我。”
她想起来阮舒池最后是这么和她说的。
陈清也开始翻找手机,在沙发上翻了半天最后在地板上找到手机,她从地上捡起手机打开阮舒池微信头像。
给自己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落下指尖。但她反复输入删除,怎么都觉得不满意。
再一次落下指尖时,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着。
她眼睛睁大,发现居然是阮舒池发来的微信。
但他只发了一个——
前夫预备役(阮舒池):【?】
陈清也这时才发现,昨晚她还给阮舒池换了备注,本想改回来,但却发现还挺合适的又收回要改的手。
虽然她现在是不得不联姻,但以后她和阮舒池迟早会离婚的,叫这名最合适不过。
可他发个“?”是几个意思?
“……”
陈清也脑子里过了一遍勾践和韩信的生平故事,才回了消息:【昨天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几秒钟后,她收到了回复。
前夫预备役(阮舒池):【昨天,哪件事?】
陈清也表情僵在脸上,还给她装起来了,想发作但又觉得小不忍乱大谋。
她“好脾气”地输入消息:【就是我给你打语音电话说的那件事。】
前夫预备役:【哦,原来你是说你向我求婚那件事。】
“……”
虽然是文字,但陈清也已经幻视阮舒池拖着尾音拽地二五八万那死样子。
昨晚的回忆又开始攻击陈清也,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勾践和韩信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都能忍,所以她也忍了:【对呀,就是那个,那你愿意吗?】
前夫预备役:【有点忘了,不然你再求一遍。】
陈清也:【……阮舒池,你故意的吧?”】
前夫预备役:【你和人求婚,就这么点诚意?】
“……”
他根本就是故意整她吧。
陈清也一生气,就把手机扔到一边不想再理他,气了一会准备去洗漱。
但她将将站直,就听到手机震动声,陈清也撇嘴,以为是阮舒池的电话,她弯腰拿起手机,正准备一顿输出时,看到屏幕上“哥哥”两个字。
她顿了顿马上接通电话。
“喂,哥,你找我有事吗?”
陈枫的声音很温柔:“怎么,我没事就不能找你?”
闻言,陈清也弯唇撒娇道:“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从小我和你最亲了。”
陈枫沉默几秒,叹气道:“嘴上说和我最亲,答应我的事却一点不上心。”
陈清也和陈枫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她调皮,从小到大陈枫没少替她背锅,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陈清也是真的把他当自己哥哥,“怎么可能,我对哥最好了。”
陈枫:“对我好,怎么连答应我一起吃饭这种小事都不记得,我看你根本在敷衍我。”
陈清也这才想起来那天她说要请陈枫吃饭的事。
当时她确实是在哄陈枫,不是她没诚意,是因为她觉得他们一起吃饭是很平常容易的事,就没太放在心上,加上最近发生的事多,她确实把这事忘在脑后。
所以,她马上补救道:“我没有,哥,时间你安排,你说什么时候,我就什么时候请你吃,好不好?”
陈枫怎么可能说“不好”,他温声回:“那就现在,陪我一起吃午饭,就在你住的地方楼下的广式茶餐厅。”
陈清也回了一句“好”后挂断电话。
她去洗了个澡,换了套自家店里带有汉朝风的长裙,搭了件同色系短衫,这套衣服是宽松版却将她身材衬得更加高挑纤细。
陈清也对着镜子只随便涂了点唇釉,但镜子里的脸已足够娇艳动人。
她放下唇釉,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阮舒池那边还没回她消息,她气恼地想按灭屏幕,这时阮舒池电话打过来。
陈清也想到刚刚在他那吃的鳖就不想接,但经过深思熟虑又觉得现在还不是生气的时候,等手机响够二十秒,她才慢吞吞接通电话。
听筒里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好像是在开会,这个点了他还没下班?
自家公司都这么拼吗?
停了一会,似乎听到了关门声,听筒里不再有杂声,阮舒池的声音传过来,【在哪儿?】
嗓音低沉中略有些哑,似乎带着点倦意。
陈清也还在记仇,就不冷不淡回了句:【去吃饭。】
那头又问道:“哪家饭店?”
陈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本想直接说店名,但心里那点不痛快还积着,她一向有仇当场报,正想故意怼几句,哪知阮舒池先一步开口。
“你把位置发给我,见一面。”
到口的话,陈清也又默默咽回去,心里莫名有点别扭,阮舒池对她态度这么正常,她就还挺不适应的。
*
陈清也是楼下茶餐厅的VIP顾客,所以她可以不用提前预约就直接选位置,这家店口味道地,所以生意一直不错。
现在是饭点,餐厅里几乎坐满了人。
这家茶餐厅店面位置并不大,只有一层所以也没有包厢,陈清也选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这位置一方面安静些,另一方面视野也最开阔。
说来不好意思,虽然餐厅在她家楼下,但陈枫比她还要早到一些。
陈枫让她坐在靠玻璃位置,他坐在了她对面。
中午人多,菜上的很慢小。
虾饺刚上来陈枫就用公筷给陈清也夹进碗碟里。
陈清也已经习惯陈枫这种照顾,她朝他弯起眼睛笑:“谢谢哥。”
陈枫又倒了杯杨枝甘露放到她手边,“奶奶半个月后要过70岁大寿,爸的意思是要大办。”
其实每次奶奶诞辰,陈清河都会大肆操办,也不是说他有多孝顺,大部分原因是他可以借此将世家朋友以及合作伙伴聚在一起,然后从中谋划新的合作或一些投资消息。
这是生意人常用的手段之一。
陈清也早已习以为常,但给最疼她的奶奶办寿,她自然乐见其成,便点头应和,“是应该给奶奶操办一下,我得给她老人家好好选个礼物。”
说完,她抿了一口杨枝甘露,然后又夹起虾饺轻咬了一小口。
陈枫望着如羽扇般精致地眼睫,视线停留了许久,他喉结滑动后才开口:“爸爸说,你拒绝了阮家的婚事。”
陈清也抬眸表情微顿,想着这事暂时还不能和陈枫说,她又不想骗他,就含糊道:“还在考虑。”
闻言,陈枫敛眸,原本斯文的脸上微凝,又给陈清也夹了一块芋丝春卷,语气随意道:“你之前不是说绝不同意吗?”
陈清也能怎么回,难道要说,她想让陈清河陈依月夫妻计划落空,替她和妈妈讨回公道守住她的利益吗?
她只好岔开话题,用公筷给陈枫夹起一只烧鹅腿,“哥,菜都要凉了,你怎么还不吃呢?”
陈枫是聪明人,怎么看不出陈清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沉默须臾后说了另一件事:“清清,听说沈沉周回国了,你知道吗?”
这名字让陈清也蹙起眉,她面无表情生硬道:“不知道,也没兴趣。”
陈枫一直观注着她的神色,看她似乎是真的不想听到这名字,他心里稍安,思索片刻才开口:“清清,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是那种很认真的语气。
这让陈清也有些奇怪,她放下筷子看向陈枫,“哥,我们兄妹之间你不用顾虑太多,你尽管直说。”
陈枫听到“兄妹”两个字,心里被刺痛了一下,他压下情绪直直盯着陈清也,“下个月我会改回我的本名,我姓程,不姓陈。”
陈清也不明月他这话什么意思,但直觉他似乎不太高兴,可她觉得不管他姓什么,他们之间和亲兄妹是一样的,以为他在陈家受了委屈,就安慰道:“哥,不管你姓什么,你都是我哥,我们和亲兄妹一样。”
这话触到陈枫的痛点,一向温润的脸色沉下来,然后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次,我和你不是亲兄妹,清清,其实我一直……”
压抑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即将脱口而出,但这时陈清也手机响了。
陈清也朝陈枫抱歉道:“不好意思哥,我接个电话。”
是阮舒池的电话。
“陈清也。”阮舒池的声音低低地无比清晰地落进她也耳中。
陈清也看了陈枫一眼,后都面沉如水视线正落在自己身后,她脸往一边侧了侧压低声音:“我在吃饭,待会……,”
话音未落,就被低声打断,但声音不是来自于手机而是从她身后落下来。
“你上午问我的事,我还没回答你。”明明是云淡风轻的声音,语调却不知道为什么微微不稳。
陈清也表情一怔下意识回头。
在她身后身影高瘦挺拨,他逆着光源,面沉如水轻飘飘从她头顶扫过,威迫感近乎于赤/裸,片刻后才慢条斯理地收回。
最后视线定格在陈清也脸上。
许是阮舒池衣着外形与这里太过格格不入,周围探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落向陈清也这边。
陈清也抬眸与阮舒池视线相撞。
莫名地,她心头一跳,刚想说什么,头顶的声音慢条斯理却又极为清晰地落下来。
“求婚那事,我同意。”
“嗯。”
“打算用海芋当主花,配粉色的郁金香和春兰叶。”陈清也朝自己宝贝到单支做保水的花扬扬下巴,“花束形态紧凑,色调也很明媚。”
“这不是马蹄莲吗?而且刚才不是还说不用白色系的花……”叶庭阳见陈清也抬头看他越说越小声。
“这是海芋,看着和马蹄莲差不多。”
不知怎么陈清也对认错花的叶庭阳还有些欣慰,至少不是只知道玫瑰满天星的大直男了。
“不用白色的,我打算用酒红的。”
第 30 章 天荷繁星
不得不说,做社畜打工的那些年,还是教会陈清也不少断人识物得本领。而学会看人,是成那种能投甲方所好的乙方的第一步。
蔺怡的捧花第一次完成实物那天,陈清也就着店里的夕阳随手拍了她,一张没有滤镜打光不经雕琢的照片,却当即收获了甲方的强烈好评。
蔺怡兴奋得发了一长条语音消息,陈清也习惯按了转文字,语音主要大意是,这个色调的捧花简直绝配她的婚纱。
陈清也倒是见过蔺怡发来的婚纱图片,一个马来西亚的小众品牌,品牌设计风格多数抖是欧根纱与鲜花结合的森系清新款式。
而蔺怡选的那款更是其中典型,抹胸一字肩设计,宽松的纱质袖口松松罩着手臂,自领口蔓延到腰下裙摆皆绣满了各式花草图案。
今天室友不在,陈清也难得回到家不用小心翼翼,她回到卧室把钥匙随手丢在电脑桌上,仰面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脚踝处依旧肿胀传来阵阵剧痛,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翻了个身,薄薄的衣料下腰际被阮舒池触碰过的位置正隐隐发烫。
那些她以为已经遗忘的回忆,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股脑地涌上来,身体的记忆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刻得多。
那些记忆深刻到像是早就刻进骨子里,平时不痛不痒,一碰就疼得要命。
分开以后,她很少想起阮舒池。
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言,阮舒池可以说是一位顶好的情人。
样貌家世、能力手段通通没得挑,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性情温和情绪稳定,对女朋友更是大方,你要星星他连月亮都能一起摘下来送给你。
在一起的那两年她是真的快乐过,以至于起点太高现在心里装不进任何人,当然,摔得也足够惨。
许是盯着同一个地方太久了,陈清也轻轻眨了眨眼缓解酸涩的眼眶。
叮——
突兀的微信提示声打破了一室安静。
陈清也伸手从床上摸到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是微信转账退还提示,头像是那只熟悉的浅绿色牡丹鹦鹉。
顿了顿,她不自觉地点开头像大图,葱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上那颗毛茸茸的头。仔细想想这只鹦鹉算是她送给阮舒池的第一份礼物。
那会儿她刚答应了阮舒池,接受这份“工作”没多久。
暑假过后她和室友一起去逛学校附近的花鸟鱼市场,一眼就看中了角落里的那只浅绿色的牡丹鹦鹉。
当时也没多想,只觉得阮舒池帮过她,她也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回馈点什么。
和阮舒池“在一起”以后,陈清也很快就成为港大校园里众人好奇的对象。
大家都以为家世显赫又身为港大才子的阮舒池,挑女朋友的眼光总不会太差,都在猜测能得到他青睐的到底是名媛校花,还是才女系花,唯独没有猜到会是平平无奇的陈清也。
一时间众说纷纭。
虽然她和阮舒池的事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可对陈清也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在答应阮舒池前她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风言风语持续了半个月才渐渐平息,期间陈清也还是和往常一样学校和餐厅两点一线,偶尔跟阮舒池一起在人前露个脸。
一次偶然陈清也去阮舒池家替他跑腿,见他家乱糟糟前一天开party喝完的易拉罐也没收拾,便自告奋勇一周三次替他打扫卫生,不然这每个月六千块钱她总觉得拿得心虚。
她这几次去阮舒池家总觉得他家里冷冷清清的,养只活物或许能多点人气。猫猫狗狗需要花时间陪伴,阮舒池一看就不是会有耐心陪伴宠物的人,这只鹦鹉就刚刚好,不会掉毛也不用遛,偶尔闲着没事还能教它学说话。
就算是阮舒池不接受,她也想好了,大不了就拎回宿舍自己养。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她拎着笼子过去的一路上心情还是十分忐忑的。
虽然上次在酒吧阮舒池替她解围以后,她一直想表示感谢,可自己的经济情况也送不起什么贵重的礼物,况且以阮舒池的身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所以这件事就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看着笼子里的小东西,陈清也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她是第一次主动送别人东西,也不知道送只花鸟鱼市场买来的鹦鹉会不会显得有些寒酸。
忐忑纠结一路,陈清也拎着鹦鹉笼子走进阮舒池家。
今天阮舒池外出应酬,她到的时候阮舒池还没回来。
其实陈清也也不知道今天阮舒池会不会回来,想着要是不回来她就把鹦鹉拎回去自己养,免得麻烦。
阮舒池不太喜欢外人踏足他的私人领地,平时很少叫钟点工打扫卫生,最近都是陈清也偶尔过来帮忙打扫。
打扫接近尾声时阮舒池回来了。
刚走进客厅,阮舒池就敏锐地发现了家里多出来的不速之客。
他看着地上笼子里那只毛茸茸的鹦鹉愣了愣,随即看向陈清也:“哪来的鹦鹉你带来的?”
陈清也停顿了下才点头,从阮舒池的语气和表情上判断,他应该是不排斥。
果然,下一秒就看见阮舒池伸手拎起笼子,一边逗里面的鹦鹉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没想到你还有养鸟的爱好,小东西还挺可爱的。”
陈清也抿了抿唇,心情忐忑地走过去:“其实……是送给你的。”
说完,陈清也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脸颊阵阵发烫,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送我的?”
阮舒池愣了愣,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可看到她这幅纠结拧巴的表情,忍不住低低地轻笑了声:“原来是送我的啊。”
“嗯。”
陈清也点头:“感谢你那天在酒吧的帮忙。”
阮舒池笑容温和:“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
后来他们恋爱后的某天午后,阮舒池突然问她,当初为什么送一只鹦鹉给他当礼物。
她当时脑子里蓦地想起第一次清见阮舒池的那个雨夜,于是缓慢地说:“鹦鹉不好吗?至少在下一次你觉得孤独无人倾诉的时候,还有一只鹦鹉可以陪你说说话。”
那会儿她窝在阮舒池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记得他很轻地笑了笑。一边用下巴一下又一下亲昵地蹭着她的头顶的头发,一边收紧手臂将她视如珍宝地往怀里搂了搂。
直到很久以后陈清也才知道,牡丹鹦鹉是所有品种的鹦鹉里说话能力最差的,大部分的牡丹鹦鹉永远都学不会说话。
……
当晚陈清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虚虚实实全是那张挥之不去的脸。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早起,陈清也自然醒已经是中午了。
起床以后随便给自己弄了份早餐,一边刷微博一边吃。
吃到一半,微信接连弹出几条新消息是熟悉的头像。
她笑着点进去,是闺蜜方觉浅的微信,发了一个自己在京市国际机场的定位。
陈清也有些诧异,低头打字:[你旅行回来了?]
方觉浅:[刚下飞机,晚上出来蹦迪吗,我给你带了礼物]
陈清也笑了笑回复:[谢谢你的礼物,不过蹦迪就算了我脚昨天扭了蹦不了,一起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方觉浅:[脚怎么扭了?去医院了吗严不严重?]
陈清也:[放心不严重,就是扭了一下,已经上过药了。]
方觉浅:[那晚上就不去蹦迪了,我们先吃饭然后找个安静的清吧喝点东西聊聊天,晚上下班我去你公司接你。]
陈清也回了个“ok”的手势。
傍晚,陈清也化了个淡妆换了身衣服下楼。
因为脚伤的缘故陈清也开不了车,方觉浅过来接她。
刚走出小区大门,就听见一声清脆短促的车笛声。
她抬眼看过去,就看见方觉浅坐在她那辆拉风的粉色帕拉梅拉上,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陈清也走过去的时候,方觉浅已经帮她把副驾驶座上的车门打开了:“快上来宝贝,几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我可是非常想你的!”
“少肉麻。”
陈清也受不了她撒娇,笑着坐上车:“方大小姐周游世界还能想起来我?”
三个月前方觉浅结束了在国外的学业,毕业旅行花了三个月去周游世界,今天刚回来。
“看你这话说的,我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啊。”
说着,方觉浅从后面拿出一个购物袋塞进她怀里:“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陈清也低头看了一眼,好家伙是她之前一直喜欢的香家的经典款小牛皮。
她连忙把包塞回去:“不行不行不行,太贵了我不能收,你快自己拿回去背。”
方觉浅不收:“这玩意我有的是,我是觉得这个适合你才送的,收着吧宝贝就当我提前送你生日礼物了。”
陈清也把头摇成拨浪鼓:“关系再好也不能收你这么贵的礼物,不行不行。”
“也没指望你还。”
方觉浅无奈地接过来:“那算了,但你上次帮了我大忙谢礼还是得送的。”
说着,她又拎出几个购物袋:“这里面是我今天下午逛街的时候买的,看上哪个随便挑。”
“……”
陈清也看着大小姐放在她身上的几个奢侈品购物袋,哪个单价都不低于五位数,这包还算便宜的。
不过这么多年她也算习惯了方觉浅的做派,毕竟再也没有什么事是比大学那会儿,方觉浅开了五豪车运送行李更令人震惊的了。
见她不动,方觉浅直接把包往她怀里一塞:“拿着,别跟我客气,国外买的打了折的,不贵。”
既然如此陈清也也没再推脱,以后在别的方面补回来就好了。
两人在附近的商场吃了晚饭,陈清也脚受伤了不能蹦迪,方觉浅找了家看着还不错的清吧,两人过去各自点了两杯鸡尾酒,一边喝一边聊天。
方觉浅:“你脚真没事?正好今天有空,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陈清也点头:“放心吧真不用,过几天就好了。你这次毕业旅行玩儿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方觉浅一脸看透她的模样:“你是想问有没有艳清吧?”
“嗯哼?”
方觉浅支着下巴兴致缺缺:“外国帅哥确实不少,特别是欧洲国家金发碧眼的,但没办法谁让咱爱国呢,外国人过过眼瘾还行,实在爱不起来,而且你知道的吧外国人那个都很……我怕被戳死。”
她从小受西方文化熏陶,对这方面没什么羞耻的向来口无遮拦。
陈清也:“……”
“卧槽姐妹儿,我好像看见帅哥了!”
方觉浅突然惊呼一声。
陈清也抬头:“在哪呢?”
“门口!往门口看正往楼上走呢,穿西装那个,我靠这身高这长腿真带劲儿!”
陈清也下意识朝着她说的位置看过去,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便僵在脸上。
方觉浅的角度看不清脸,还在碎碎念:“其实他旁边那个也不错,就是跟他站在一起稍微显得逊色了点,能见到这么养眼的这趟真没白——”
下一秒,方觉浅突然消音。
看清人的下一秒,震惊出声:“卧槽——那好像是阮舒池吧!”
说着,她连忙扒拉着陈清也的手臂,一边伸着脖子仔细确认一遍求证:“你快看看是我老眼昏花了吗,那是不是你前男友啊?”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她们的视线,阮舒池突然毫无征兆地偏头,探寻似的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陈清也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于人声鼎沸之中跟阮舒池的撞在了一起。
清吧里正唱着熟悉的民谣——
“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场,把前半生的风景对你讲,每个寂静的夜里我会想,那些关于你的爱恨情长……”【1】
借着清吧里昏暗的灯光,她不避不让地迎上那双暗沉如墨的眼。那是一双极为精致的桃花眼,睫毛浓密卧蚕很深眼尾弧度微微上扬,本该是温和多情的一双眼,此刻却透着凉薄和淡漠。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对上那双淡漠的眼,陈清也突然觉得那双眼里的情绪,像是把这么多年她想象中阮舒池对她的恨意具象化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当初分手时说出的话有多决绝伤人。
过往的温情突然一幕幕浮现,陈清也恍然间有种黄粱一梦的错觉,突然有点后悔没有体面的结束这段感情,心里酸酸胀胀的,有些遗憾却又无可奈何。
回过神,陈清也率先收回视线。
确认了自己没看错以后,方觉浅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忍不住有些好奇小声说:“清清他刚才好像在看你,你说他是不是认出你来了?”
陈清也收回视线:“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方觉浅又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她也没想到心血来潮过来喝杯酒能清见阮舒池,当初陈清也和阮舒池的事她也略知一二。
“也没准没认出来,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了,酒吧里这么暗人还这么多,也可能是看我们这个方向的其他人呢。”
陈清也没出声,低头欲盖弥彰地抿了一小口酒。
顿了顿,方觉浅试探着开口:“你不会还没忘了他吧?”
陈清也没抬头轻轻眨了眨酸涩的眼,自顾自点了支女士烟放在唇沿,轻飘飘地回:“早忘了。”
陈清也轻笑,笑完又忍不住轻叹,延续先前未开口的好奇,她问。
“这么熟练,你应该谈过不少女朋友吧?”
叶庭阳一怔。
他抬眸去看陈清也,分明视线相触时,两人从站位到个人都是平等的,可叶庭阳愣是被陈清也纯粹好奇的目光盯得…难以作答。
他万万没想到,陈清也脑回路确实不同,没有感动,只有由此联想到他的前任。
精彩极了。
叶庭阳也笑,且丝毫不退:“姐姐开始吃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