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第231章 石海珠井(3) 商城头像……
贺群青听到了他的话, 尽量当没听到。
蒋提白主动撒手后,贺群青不由避开了蒋提白的眼神。
他不太想知道蒋提白看他的时候究竟是什么神色,是关心还是担忧, 还是调笑他到底来了。
但蒋提白其实早知道他会避重就轻,避而不谈,所以毫不客气地把想做的先做了,想抱直接抱了,反正贺肖这小子十分……“慢热”, 这时候不会瞧他一眼, 他不用装得一脸正义。
不过蒋提白还记得避开江远,没让这位前姑父看出蹊跷。
江远经历了前天晚上贺肖成为肖灿的那个副本,第二天对男男女女、男女等各种恋爱搭配展开了思考,蒋提白现在真不想吸引江远的注意。
如今蒋提白已经知晓江远和贺群青、贺织嫣, 以及贺肖的真正关系, 蒋提白着实消化了一阵子, 这也解释了贺肖一直以来对江远的奇怪态度。
江远就是那个唯一能惹贺肖讨厌,又被贺肖极力保护的存在, 谁让这孩子没什么家人。而自己, 应该只占了这两种态度里的一种……
蒋提白面不改色,一抬眼,正看到贺肖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组队U盘递给一旁的柳晨锐。
柳晨锐也就那么顺理成章收下了,两人应该早是商量好的,原因自己多少能猜到。
蒋提白:该怎么说,组队六个人已经很多了, 七个就太多了。
更别提那边还有一位无法自理的完美主义断臂人士,以及乐观天真乱开脑洞的偏执型施虐狂。
话说回来,今晚带上黄渔实属意外, 早上公司先联系到的玩家是傅辞。
傅辞昨天表现冷静克制又懂得变通,安然拿到了黑色审判书,而黄渔选择让地铁倒车,开回隧道两次,吃了一肚子枪子儿,脑子都被打成了豆浆,二者高下立现。
傅辞却衷心地希望蒋提白给黄渔一个机会,表示黄渔勇猛刚正,发挥出全部潜力只需要一点行为矫正。
并称地铁站里贺肖、柳晨锐等玩家新星们的行事,应该是依据了蒋大佬的谆谆教导,让傅辞“看到了玩家们通关的另外一种选择,那条路是阳光向上,生机勃勃。”
所以傅辞坚定地、铁了心地把和蒋提白一起进副本的绝妙机会,让给了他的好朋友、好兄弟黄渔,黄渔家庭住址以短信发送,盼望老铁重新做人。
蒋提白于是满足了傅辞的愿望,转头将垃圾转运车开到了黄渔家门口……
别的不论,黄渔昨天死得的确让人印象深刻,耳目一新。
……
……
小黑屋有了变化,一行人不再多说,一齐聚向中岛。
今天中岛台升起时,带来了十几套奇怪的衣服。
这些衣服让贺群青感觉熟悉又陌生。
“有点年代感啊,”一把娇柔的女声先响了起来,称得上主动大胆,自然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这是唯一那名中级女玩家,她最吸引旁人的地方,就是她深刻的五官和浓艳的妆容,看起来进副本前仔细打扮了一番,大波浪的黑长卷发,与红色紧身裙勾勒出一副好身材。
贺群青本来没多注意,但奇怪的是,这个二十五岁左右的成熟女人,不看别人,专门盯着自己。
“你是?”蒋提白笑盈盈的,不自觉双手环胸。
那女人瞥了蒋提白一眼,又一眼,这时才道:“我姓朱,朱酒贡,喝酒的酒,贡品的贡。小帅哥,你又叫什么?”她也笑盈盈的,妆容明丽的大眼亮晶晶看向贺群青。
“请你等等,”蒋提白很客气地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没听说正常呀,”朱酒贡手撑中岛,一副不想搭理其他人的孤僻模样,她的话在大家听来,也是我行我素,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我也没听说过你啊,你很有名吗?”
“有名,当然有名,”林况就不喜欢这样的一眼狐狸精,感觉在副本里会很难缠,尤其这姑娘好像直接看上了贺肖,“我家老大认识所有玩家,他说没听说过你,就是你的问题,你怎么回事?”
“我没问题啊,”朱酒贡语气柔和,“难道呼风唤雨的蒋提白不认识我,你就要打死我呀?真是好小弟,就拜托你别打我了……我对你……也可以有别的用处啊。”
蒋提白笑容一缓,眼中偏冷,唇边弧度反而扩大几分,“朱小姐,你这不是认识我么?你进游戏多久了?怎么商城不见你的账号。”
“没多久。”朱酒贡拨拉一下长发,慢悠悠道:“三天吧。”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连褚政也皱眉看向她。
“……三天?”林况仔细一想,有些悚然,试探道:“你骗人吧,三天怎么可能到中级,你哪来那么多生存点,打劫了游荡者啊?”
朱酒贡耸耸香肩,心大地吐息,“谁让我刚进游戏就听说了黑色审判书的事,不是拿到黑色审判书就能得到七万生存点吗?我试着拿了两张,还挺简单的。”
黑色审判书简单不简单,在场的人最有发言权,众人沉默间,剩下几名玩家噤若寒蝉。
“至于你说的商城……”朱酒贡垂眸打量自己长长尖锐的美甲,道:“我不喜欢那种负能量的地方……”
“朱酒贡是假名吧?”蒋提白毫不在意地说,盯着朱酒贡的脸静止数秒,忽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郑帆?商城里——”
“你!”朱酒贡浑身一震,瞬间破大防了,胸前脖颈腾地红了一片,提高声音道:“我叫朱酒贡!我随我妈姓,不知道主神为什么要搞身份证上的名字!”
“身份证上的名字?那朱酒贡到底是什么名字?”
“艺名!我是演员!”
蒋提白:“怪不得……那个商城头像是你的素颜?”
郑帆咬唇,被恶劣的蒋提白气得泫然欲泣,但下一秒眼泪变魔术一样消失了,她气笑了:“你说是就是吧,但是叫我朱酒贡,我不叫郑帆!”
蒋提白好好好地点头,在挑拣衣服的时候,眸光才沉静了下来。
的确,郑帆——不,朱酒贡,蒋提白对她印象不深,是刚跳出来的玩家。
如果她真的不声不响,自己拿到两张黑色审判书,那这个看似娇弱的女人还真的不可小觑。
“美女,”忽然,中岛上朝朱酒贡滑过去一套女人衣服,白色花袖衬衫,棕色镂空花纹皮质马甲,阔腿黑色长裤。陈雨依对朱酒贡一笑:“这套你穿。”
朱酒贡用长指甲勾起那件皮马甲看了看,神情震惊到快窒息了,感觉受到了双重打击,缓缓给陈雨依推回了一些,复仇道:“大姐,你自己穿吧。”
大,大姐……
陈雨依也差点窒息:“……我看你们聊得开心没敢打扰,这是最后一套。不然你穿男装?”说着,她视线滑向正对自己的衣服面露嫌弃的林况。
窒息立刻传染给了林况,林况二话不说,抄起面前有点紧身的短袖和牛仔裤,边走就开始脱,露出精壮的后背,疯狂往自己身上套。
其实这些衣服都很平常,只是年代风格确实有点久远,按现实穿衣风格来看,最少得是三十年前。
贺群青对穿衣完全没有要求,他听着蒋提白和朱酒贡的对话,这边随手拿起好几件衣服,都被蒋提白背后长眼睛一样按下了,贺群青还以为有什么问题。
又换了一拨,某人故技重施,直到蒋提白不再理会朱酒贡,才回过头,捡了一件白衬衣和黑长裤给他。
白衬衣是发硬板正的白,白色纽扣从喉结位置排列到衣摆,衣领窄而工整,毫不出错。
贺群青看了一眼,往旁边一扔,扔回蒋提白怀里,把蒋提白面前一套棕绿混合的花衬衫大裤衩拿了过来。
“……”
蒋提白充满怨念盯着他片刻,忽然眼睑微微张大,浑黑的眼珠发亮,有了光——贺肖毫无戒心,双手抓住下摆往上一掀——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贺肖换衣服,但今天心悸莫名其妙地强烈,不行,心脏停了,还是别——
蒋提白控制着喉结不让颤一下,忽然眼前出现两条手臂高举一片破窗帘——哦,是一条破裙子,卷发挽成的草率毛团在眼前晃晃悠悠,陈雨依:“嘿小肖我帮你挡着点诶。”
“……”蒋提白转过身看向别处。
陈、雨、依……!你好歹还是个女人,我都没防着你,你竟然防着我,真就离谱??
陈雨依回头眨眼:不~用~谢~
救了浑身僵直一条狗子呢!
到了抽签环节,头目被那名男性高级玩家抽到,这人叫潘福,一边大惊失色喊:“主神!”一边踢皮球一样把头目决策给了——
蒋提白摇头,潘福在他注视下汗流浃背了。
林况在拉扯身上衣服,瞪人道:“看你那个胆子……我也不要。”
眼神所到之地高级玩家都摇头,贺群青也沉默地拒绝了,陈雨依给他支招:“这位兄弟——”
潘福:“陈姐别别,高攀了,我高攀了!”
“?”
陈雨依一顿后指了一个人,“你给他,他肯定很需要。”
眼神如刀的褚政阴暗地抬起眼,毒蛇一般盯住了潘福和陈雨依,次次次——
潘福双手合十前后摆动,“谢谢你,褚先生,谢谢!”
褚政肩上一重:“???”
当上头目的褚政冷哼一声,有气无力地发布了头目决策书。
众人一看:
【第一:细心体贴地时刻照顾头目,给头目端茶送水,满足头目的一切日常需求,违者扣除生存点两千(已达上限);】
众人:“……”
不是,褚政,你一点面子都不要吗?
【第二:不可以说出头目身体有残缺之类的话,不能让头目因为流言蜚语心情不佳,违者扣除生存点两千(已达上限);】
众人:“……”
真的,知道你有多在意了。
【第三:头目不想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组织内成员决不能强迫、要求头目去做那些事,违者扣除生存点两千(已达上限);】
众人:“……”
褚政真的好卑微啊,到底是防着哪一位组织内成员啊?
褚政:累了毁灭。
就问问现场这些人,眼里从来就没有头目,反抗头目决策也是家常便饭了,他能指使得动几个?还不如让他们做点小事,让自己舒服点。
毕竟谁有病会为了一点小事消耗2000生存点?
蒋提白:“不就是废了一条胳膊,你那条胳膊在的时候也有太多做不到的事情了。”
褚政:“……”
你踏马——
不就是拿烟灰缸砸了你一下,那可是在帮你,又没流多少血,你至于吗?!
第232章 第232章 石海珠井(4) 她可不会……
决策书签完名, 小黑屋内一应事务都消停了。
蒋提白指尖翻飞,不耐烦地将白衬衫剩余的纽扣一个个塞进扣眼里,当手指来到领口时, 他莫名停顿了一瞬,不自觉琢磨,这颗纽扣,是扣上还是不扣,扣上显得太正经了, 他可不希望给别人压迫感, 但说实在的,自己本来已经很不正经了……
汽笛声响起的时候,蒋提白松了口气,任由领口保持松弛, 不然他还有一个顾虑——自己虽然不正经, 可偶尔看到喜爱的人, 也很容易喘不上气。
到时候万一急需拉开领口,却受到纽扣的制约, 再一个用力过猛, 可能会一下把裤腰带往上整个扯开,那样肯定不行,太直接。
在这没人注意的时候,陈雨依笑盈盈环顾自己身边这些人,一个个看过去,在看到蒋提白的时候, 笑意微顿——
老蒋这东西。
真越来越有意思。
他对外人神情总是恹恹的死样子,不乱说话的时候,虽然也是个帅哥吧, 可他眼神跟鬼一样,正常人别说揣摩,看着都心口凉凉的。总之他行事太自我,邪乎得很,让人不敢走太近。
但蒋提白面对副本里任何糟糕的事情,起码都不会失态,人本能的死亡恐惧,他好像压根儿没有,那些娇弱的情绪,完全不会光临到他那张狗……俊脸上。
这人好像只是在玩,所以她才喜欢和蒋提白一起进副本,这简直是他唯一的好处——他永远不会扭曲地尖叫,不小心死了也安安静静,尸体很养眼。
偏偏今天,喜欢深色的蒋提白竟穿上这样白净的一身,看到他这样,陈雨依这眼皮就突突一直跳。
陈雨依按着眼皮摇摇头。
错觉,一定是错觉。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石海珠井】
【副本地点:海珠城】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三日夜】
主神的声音冷冰冰的,黄渔双手环胸,仰面向天花板,紧闭双眼,好像在用拥抱试图让自己温暖一点。
一旁百无聊赖的褚政看他这副没出息的德性面露嫌恶,这位在干嘛,扮猪吃虎吗?
都杀到高级玩家了他到底在怕什么?
黄渔:老天保佑,这局好死就行,好死就行,省钱的那种。
……
石海珠井?
是指海里有像是井的东西吗?那井会很深吗?
珠,珍珠,珠宝?
总之这几个字连在一起,给人的都是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贺群青身体逐渐消失,周围也光影重重,大家开始被卷入深深的黑暗中。
模模糊糊的,像是朱酒贡的声音问了一句:“你们都会游泳吗?”
周围一热,强烈的光线扑在眼皮上,贺群青眼睛微眯,眼前晕开的景象快速聚焦,乱糟糟一片临街饭馆,都处于住宅楼的一层。
沉重的电线在空中各自搭桥,乱麻一样,住宅楼虽然不高,六七层的样子,但很破旧,人站在饭馆前头,就仿佛处于这一圈楼房的脚底,看得眼花缭乱又压抑,一时理不清头绪。
这里跟海有什么关系?
他目光左右看看,所有人都在,左边是林况,右边是柳晨锐,前面是蒋提白——大家这次竟然出现在同一个地点。
小腿才一动,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深蓝色的行李箱贴着他的腿,把手带着黄铜色的钉扣,也像以前的东西,只是外观比较新。
想到这有可能是自己扮演角色的行李,贺群青看向其他人,而大家身边,也多少有一些行李。
褚政拽着他身上唯一一个双肩包,不过单肩背着,他脸色更阴沉地滴水,幽幽对一旁黄渔说:“帮我拿东西!”
黄渔相当服从地接过褚政的包,很照顾头目的心情,不过实在心痒痒,大叹一声替褚政担忧道:“不知道如果两只胳膊都没了,咱们还怎么下副本?”
褚政:“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头没了你怎么下副本?”
金梓语有点紧张,悄悄靠近了她陈姐。
陈雨依快速观察眼前景象,不由挑眉——别说这里是三十年前,眼前这些建筑本身就得有四十年了,如果在现实,这楼得七八十岁了。
这里不像海边城市,阳光很烈,气候比清港要干燥得多,周遭空气不太流通,闻到的都是重口味的餐馆街巷的味道。
这也难怪,因为这是个半封闭的梯形居民楼,三面挡着风,一楼又全是小饭馆,空气当然不会好。
眼前的小区楼还不是建造成梯形,而是三栋宽扁的居民楼被横着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区,还有了“中央广场”。
一楼饭馆的桌椅就有一些摆在外面的广场里,整个住宅楼如同敞开的手掌,拢向玩家们。
至于楼面,每层间距小,只比鸽笼楼宽点,几栋楼内部似乎是相连的,左右都有两条看得见的楼梯间,被涂着绿油漆的水泥条封着,外头看半遮半露。
不知道是不是楼下做饭烟熏火燎的原因,居民楼下半部分更陈旧发黄得厉害。
很多窗户上挂着各类大字广告牌,有“织毛衣,联系xxx”,有“24小时住宿”,“二楼按摩”等,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住宿”相关的广告。
看来这栋居民楼,一楼全是餐馆,而楼上大多是民宿。
陈雨依凝神眯眼,终于看到两家餐馆的中间,有一个门楼牌子,上面写着“海珠城”。
她这心里就是一定——她可不会游泳。
有了闲情,再看海珠城小区周边环境,一条脏兮兮的小路,前后都拐弯通到了看不见的地方,除了他们一行人,路上不见一个人,别说人影,连树影、鸟影,虫子,一切绿色和自然的都看不见。
这小区虽然乱糟糟好像人口不少,但此刻看起来冷冷清清,只有餐馆门里隐约有几个影子在走动。
她都怀疑这些餐馆会不会很久都没开火了。
“呦,看到我的幸运数字了,”朱酒贡手搭凉棚给自己挡太阳,望着一块广告牌上的号码,再瞧周围,“这里风水好差啊……不知道二楼的按摩店开着没有,我都站累了。”
“你们呢,打算看三天?”褚政绕开其他人,晃悠悠走向楼梯口的方向。
看他行动,是想先到楼上的“住宿”去。
黄渔很自觉提着行李跟在褚政后面,手里颠着那个双肩包的肩带,测量测量肩带的长度,再看看褚政的脖子,黄渔默默点头——这个头目对他这样的穷苦玩家尤其危险啊。
蒋提白脚步也动了,大家自然都跟上,谁知他们刚进入小区广场,一楼的各家餐馆里,竟每一间都走出了人,站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异样的是,有的店里出来的是佝腰驼背的老人,有的店里出来是十来岁半大小孩,总之都是老人小孩的组合,中年人只有一个。
林况还琢磨他们是要拉客,小声对贺群青:“……这谁敢吃?”
右边一家“辣炒海鲜”店门前,站着那名神情严厉的中年男子,见他们所有人停下脚步,对衣着最是顺民的蒋提白说:“找活儿干的?昨天联系我的是你们吗?”
众人都一愣。
褚政扭过头,无声长叹一口气。
朱酒贡皱眉好似想哭,低头看看自己的美甲。
蒋提白称没错以后,这神情令人退避三舍的男人忽然咧嘴笑了。
这一笑友善多了,甚至称得上憨厚,对他们道:“那你们自己看吧,哪一家都行,都差不多,我们一家店就需要两个人。”
这下连贺群青都有些犹豫,感觉自己不是来干活儿的,是被老板进货的新鲜食材。
但既然“角色”是这样,他们也不再多说,自动分成两人一组,刚好七家店,十四名玩家。
分人的时候,蒋提白刚靠近贺群青就被柳晨锐推开了,柳晨锐疑惑地瞧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干什么,挺碍事儿的。
蒋提白磨磨后槽牙,微笑道:“我看江大哥更需要你的保护,我跟他不太熟。”
此话一出,贺群青主动回头找人,选择和江远一组。
柳晨锐:“?”什么发展?
蒋提白:“呵。”来啊两败俱伤。
江远点头:“我刚好照顾小肖。”他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培养和侄子的感情!
剩下陈雨依和林况,柳晨锐和金梓语,褚政和黄渔,朱酒贡和潘福,蒋提白则和那名唯一的初级玩家,叫做窦晴的女玩家一组,看到这个结果,窦晴脸色煞白,真差点哭出来。
最后两名中级玩家叫张沛和郑英华的,他们自发一组。
玩家们分好组,互相对视一眼,提着行李走进了黑黑的店门。
没两分钟,贺群青算是傻眼了,眼前竟然真的堆着一袋一袋的食材,有肉有菜,都新鲜得很,急等着他们处理。
江远硬着头皮推推他,“没事没事,我来干我来干。”
原来他们到的时候其实还是上午,而这些餐馆,都是下午临近傍晚才营业。
这么说,他们还真是来干活儿的……
贺群青和江远打工的是一对祖孙店里,老头子板着脸说先试用三天。
这是家烧烤店,卖的东西更杂,食材得有几十种,贺群青清洗切肉,江远负责穿串,起初笨手笨脚,熟练后神情逐渐麻木,过了两个小时,腰酸背痛的江远忍不住问贺群青:“他们真的要营业啊?”
这时候他们对这脏乱差的后厨环境也适应了,在老人的注视下开始打扫卫生,泔水桶旁边还有一个桶,里面脏兮兮的竹签插成了一座山,仿佛是昨晚客人的狼藉还没收拾利索。
老人的孙子八九岁,对店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将他们指挥得团团转。
贺群青借口倒垃圾,去和后厨相连的后院看了一下,后院是封闭的,只有一些大垃圾桶,还有一个铁链锁着的大铁门,往外面看去,是一个消防通道出口,可能正常的时候,垃圾车泔水车也是从这开进来。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连后院的垃圾桶,泔水桶看起来也正常,只有发馊的残渣,没有腐烂的其他东西,没有血腥气,也没有咻咻声。
贺群青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本以为要一直这样干到下午,周围突然安静得吓人。
他和江远不明所以地走出去,一下遇到了其他玩家,所有人都出来了。
蒋提白穿着围裙,拿着一把刀,刀尖点点身后店里,微微一笑,“可能这是午睡大省,所有人都睡了。”
第233章 第233章 石海珠井(5) 蒋提白……
陈雨依探头望向蒋提白身后的那家辣炒海鲜店昏暗的门内, 果然看到里面也有趴在桌上的两道身影,一个大一个小,明白不大可能, 但出于确认,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是找着蒙.汗.药了,还是发现毒.鼠强了,难道这些人全都是你在不知不觉中……”
蒋提白语重心长地瞬间接上话头:“那怎么可能——我只是个打工仔,又不是忍者, 为什么——我要不知不觉中放倒所有老板, 嗯?”
黄渔:“不过那样确实方便……”
陈雨依抚下巴。
蒋提白:“你们有没有素质?”
“大佬们,别想这些了,可能这里就是这样,一到中午npc就要午睡吧, 再说老人和小孩本来就没精力, 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找线索?”
那名叫窦晴的女玩家显然从和蒋提白一组的精神恐吓中缓了过来, 或许她发现蒋提白也不是传闻中那么可怕,因此可以大胆发言了。
蒋提白立刻表示这位女战友说得很正确, 窦晴讪笑, 振作精神回店里拿刀去了。
再一次集合后,所有人包括贺群青也拿了一把菜刀,他们沉默不语地分头行动,还是两人一组,都先在别人打工的店里轻手轻脚转了两圈。
事实证明,这些老板是真睡死了过去, 他们游览参观几个来回,都没有一个醒来的。
众人在七家饭馆里穿梭,在广场上擦肩而过, 都一无所获。第三次汇合后,无话可说地开始打赌哪一家的猪肉是隔夜的。
此时午睡时间已经开始十五分钟,贺群青听着大家沟通,忽然,他身形微凝,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推移,后脊跟着一点点挺直。
他仿佛冥冥中受到牵引,抬起下巴望向楼上,脸色也逐渐不太好了。
“小肖?”蒋提白插科打诨的笑容慢慢收敛,靠近了贺群青,观察他周身戒备,开始看向他看着的方向,重新笑了,只是笑容未达眼底,“怎么了,那边有什么?”
不对劲。
贺群青的确又听到了异灵来临的警示声。
每次在新的副本中,异灵都会以不同的形式出现。
但今天哨音一开始的感觉,他就毫不陌生,甚至熟悉到令他浑身寒毛直竖。
——漫天的哨音。
安分过头、平常过头的时间结束了,到达某个临界点,它们开始纷纷扬扬,无所顾忌地震荡——尖啸起来。
那是空气中的每一粒微尘,一齐对他耳语。
它们细细密密,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人可以躲避,毕竟谁也不能不呼吸。从贺群青“听到”怪声开始,那些尖叫的微尘直到进入贺群青身体深处,才逐渐消弭,犹如被体温融化的雪花。
如果漫天的微尘是噩兆的影子,那它的实体,已经蛰伏在楼上某一处,召唤着他,也等待他们所有人自投罗网。
一只手出于提醒搭在了他肩上,贺群青终于回过神,待收回视线,他本能瞧了眼柳晨锐。
——是的,上一次听到这样漫天细碎的哨音,还是在柳晨锐的世界,那时天上落下的每一片雪花都在发出同样的声音。
从当时的结果来看……
蒋提白一愣,他是最看不得贺群青眼下这样皱眉,手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抬起来,将要摁上贺群青眉心时,他立时惊醒,不听话的手也落回了贺群青肩上,掩饰地捏捏贺群青肩膀,这骨头可真硬,“想什么呢?”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贺群青直说。
柳晨锐注意到贺群青之前对自己欲言又止的视线,莫名猜测和自己有联系,已经走了过来。
陈雨依惊讶道:“你说啊,在咱们几个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怎么预感不好了?”
贺群青觉得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一心屏蔽那嘈杂的咻咻声,额角隐约见汗,张口道:“环境好像——”
“好像变了?”一把低柔的女声横插.进来,若无其事道:“是啊,我也突然觉得周围好憋闷,空气含氧量好像都变了。之前,这里风水看着还能入眼,只是穷山恶水,现在少了几个睡觉的,都变得穷凶极恶了,到处冒黑气啊!”
众人都是一惊,顾不上说话的人,先看向餐厅里,结果竟然发现,店里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昏暗,而本来在其中睡午觉的老板们,都离奇不见了!
再看说话的朱酒贡,仿佛真的缺氧晕眩,按着额头摇晃了一下,她身边潘福赶忙扶了一下女人无力的腰肢,“酒贡,你,你没事吧?”
朱酒贡笑了笑:“谢谢,你真是个好搭档,好大哥。”
潘福:“别,别这么夸,我高攀了!”
“你的手怎么了?”蒋提白突然皱眉,盯着朱酒贡的手。
众人被他一提醒,才突然注意到,朱酒贡扶额那只手的五根指尖,竟然血肉模糊,往下一看,另外一只手也是一样——朱酒贡原来那些长长尖尖的美甲,竟然一个不剩,连带她本来的指甲都被生生拔掉了?!
“谁干的?”林况都有些愕然,“难道是你那家店里的老板?”
黄渔:“对女孩子怎么可以下手这么狠。”
感觉到周围人眼神不对,潘福一下慌了,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是酒贡让我……”
“没关系,是我让他帮我拔的,”朱酒贡有点后悔地说:“我的新美甲,的确不符合这个年代,拔了更方便洗盘子啊。唉,今天做美甲花了我好几千呢。”
黄渔:“多少??”
林况:“不是你有病啊?”
褚政:“有点意思。”
陈雨依:“朱小姐到底何方神圣啊,一会儿幸运数字,一会儿看风水,一会儿又感应含氧量的,你到底是演员,还是女巫啊?”
朱酒贡一副你们真是见识短的表情,“嗯,祖上的确有点能力,到我这已经淡了,感知不了太多东西了,但在游戏里保命还是可以的。”
“所以你才连续找到黑色审判书?”黄渔十分惊讶,开始羡慕地打量朱酒贡,心跳隐隐加快:“朱小姐,我想研究研究你,你不介意吧?”
金梓语原本正恐惧佩服地看着朱酒贡血淋淋的纤纤十指,忽然感觉到火辣视线,奇怪回看过去,立刻收获自家陈姐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白眼。
金梓语:“……”咦,不是,诶??
陈雨依表示你看看人家:“丫头,这本来是你该做的事好吗?”
金梓语:“???”qaq
林况实在看不下去了:“姐,你怎么总是这样得陇望蜀,难道你还期待金梓语是什么‘圣洁12修女驱魔预备役’吗?你还不知道她,她就算有点能力,也是献祭的祭品。”
陈雨依对林况:“你少玩点游戏多看书,”接着对金梓语:“姐送你去梵蒂冈进修一下,学学驱魔?”
金梓语:“呜呜呜陈姐你对我太好了!”
林况:“???”不是这个傻子?
“咳!”朱酒贡用力咳嗽两声,吸引注意力被带跑的众人,幽怨道:“总之,我感到现在周围变得非常危险,尤其是楼上,老板们好像在上面。你们都看到了,一楼什么都没有,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到楼上去看看,你们敢不敢跟我来?”
朱酒贡本来只是有点奇怪的玩家,可现在大家看她只是为了符合副本角色,就面不改色拔了自己十片指甲,表现也好像全无痛觉,真是个狠人,现在她问起敢不敢,众人就不由得需要认真考虑了。
贺群青也不由看向朱酒贡。
的确,她的判断和自己惊人地相似,但自己实在没有她乐观。
本来只想一个人上去看看,让大家留在下面,可如今店老板们如果都在上面……玩家们不上去,副本似乎无法进行下去。
柳晨锐还等着他给个答案,贺群青只能摇头,表示暂时没什么说的了。
和柳晨锐世界相似也只是他自己的“直觉”,没有任何证据,他还是静观其变,确认了再告诉其他人。
“走吧。”贺群青道,又对江远说:“你往后一些。”
众人默契地决定从“海珠城”门牌下的楼梯上去。
一路安安静静,所有人踩在水泥台阶上脚步都很轻。
老式住宅楼的楼梯间狭窄,导致蒋提白始终皱着眉头。
他就想挤开别人到贺群青前面去,但几次被劲瘦修长的手臂挡了回来,如果他抓住那胳膊,还会收获一个有点严肃的眼神。
蒋提白表面安生了,心里还是跳得厉害。
奇怪的事跟着发生了,走在前面的贺群青无法明说:那聚集的哨音,好像在楼里游走,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玩家上来了,在躲着他们。
这导致他们上到顶楼又下来,在楼梯口观望每一层长长的走廊,都看不出什么异样。
正午的阳光昏热刺眼,从步梯间和楼道里几扇窄窄的通风窗户挤进来,虽然每层楼道都有昏暗之处,但也不至于看不清楚——楼道里那些铁栅栏防盗门前,除了堆积的纸壳废品有火灾的隐患外,没有任何危险的迹象。
而朱酒贡口中已经在楼上的老板们,则不见影子。
第二次上到顶楼,朱酒贡咦了一声,从水泥窗条里看出去,竟然能看到外部的城镇,都是差不多的风格建筑,街上还有人行走,他们真像是来到了几十年前。
“好神奇,陈姐,有个游乐场,”金梓语惊讶地指着几栋楼外,有一座简单的游乐场,看得到配色古早的过山车轨道,周围零星的经典游玩项目,种类都是全国普及的那些,海盗船,旋转木马之类的。
这时候朱酒贡笑眯眯的,忽然不说话了,之后闭眼感受一番,哑声道:“我们分头行动吧?刚好七层楼,七组玩家,我们每组探查一层楼。”
大家互相看看,但蒋提白不会把主动权交给一个新认识的女巫,于是道:“想一起走的举手?”
朱酒贡很快觉得自己被排挤了,所有人都决定一层楼一层楼一起看,只有潘福短暂地支持了她一下,下一秒也变节了。
朱酒贡委屈对潘福:“你可是拔了我的指甲啊。”
潘福讨饶:“……对不住对不住,”接着他对其他人解释:“我真的不是为了玩才拔的!”
他们缓缓走上七楼的楼道,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那是什么?”蒋提白眯起眼。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种液体,一种黏结在一起的黑水,像是一个人那么高,竟然从楼道的另一个楼梯口挤了上来——不对,是空气在现形,犹如黑色的巨大蛆虫——
一个个椭圆的水泡,争先恐后、汩汩地疯狂拍打向他们!
“后退!”贺群青早有准备地拽回想要看得更清楚的蒋提白,因为无需他去看,一张凄厉尖叫的人脸,从“黑水”中冲出了一瞬,无声地朝他呐喊吼叫——下一秒又被身后的黑暗吞噬了。
一行人根本躲不开,也来不及,黑色的海浪冲过来——吼叫着一股脑淹没了他们!
第234章 第234章 石海珠井(6) 蒋提白快……
彻骨的寒意, 宛如真正的海水,拍打过来的一刹那完全包裹了他们,冰冷得令身体自动停止了呼吸。
在这一刻, 他们连喊叫都不能,不仅浑身肌肉紧张到极致,皮肤外也仿佛绷上一层紧箍的膜,所有人都被死死地束缚住了!
本以为这一下不死也得半残,可缓过数秒, 惨遭没顶的大家都发现自己不仅没死, 拼一把还能抬起脚走动,更胆大一些的,尝试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还能看到眼前景物——整个视野灌满了黑灰色的空气, 真如在水下一般, 一切都在波动, 那一摞摞报纸、纸箱上的字模糊成一块块,连住户门都不甚清晰。
尤其让人感到诡异的是, 视野中有数不清的方位, 仿佛存在某种透明的生物,与周遭环境完全剥离一般自顾自扭动,产生一圈圈违和的动态纹路。
他们尝试下楼,但这东西已经收网,将玩家们吞噬进了张开的大嘴里,深深地咽了下去, 前后都成了黑色如渊的“水域”,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好在这到底不是真正的海水, 实在憋不住,第一个张大嘴呼吸的就是黄渔,旁人只看到他虽然没有憋气,但一下捂住了耳朵,是连喘气都顾不上了,脸上惊惧得比之前还要厉害,两眼无神,仿佛突然通灵到了什么极致诡异的场景。
没有两秒,黄渔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褚政抬起一脚,将黄渔从楼梯上踹了下去,黄渔在“水下”飘来荡去地,直到脑袋撞上楼道墙壁,他才忽然醒过来了。
回过神,黄渔面容扭曲地往上爬,要去抓褚政,褚政一皱眉,黄渔不知想到什么,咬牙切齿地放弃了。
褚政抬起一脚,又把黄渔踹了下去。
黄渔这次好悬抓紧了栏杆,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骂娘,褚政若无其事地走了。
其他人也早憋不住呼吸了,这时,朱酒贡在黑白默片一样的死寂中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血色未褪的手指向前方,是楼道尽头的一扇门,那门缝底下好像在发光。
大家陆陆续续都重新呼吸起来,贺群青也不能避免,黑色浓密的“尘埃”滚滚进入肺中,缓解了窒息的同时,一股坟墓般阴森湿冷的泥土气味直冲舌根,耳边霎时间打开了全部灵异的声音开关,无数幻象并着声音、气味,都涌进脑中,海浪般泛起在眼前——惨呼,尖叫,悲鸣,奇怪的敲打声、劈砍声、铁锹一下又一下狠掘着泥土,甚至还有遥远处传来的鼓号队乐声,像稚童在练习小提琴,小号布布布布响。
刺耳又诡异的群声夹杂着那尖利的“咻咻”声,真是忙里添乱,贺群青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光耳朵就长了一百个,不自觉地举起了菜刀——
一只手紧紧抓着他,先是推动了他僵硬的身体,又贴了过来,肩膀顶着他往前走,贺群青清醒了一些,明白是谁在身后揽着他。蒋提白判断他已经回神,便收回一只手替他捂住了右边耳朵。
迈腿走动时,他们无意中会碰到那些无形的“生物”,几次接触下来,它们和玩家,真是在各自活动各自的,相互并没有太多打扰。
此时贺群青等人更加能分辨出,周遭不是真正的海,也绝不是真正的空气,时不时有悲哀喊叫的人脸冒出来,有的脸好像在逃离什么东西,有的则在地上爬,这些脸一张紧贴着一张,五官倒错模糊,看不出有身体,只是拖着长长的管道在贺群青等人身边流窜。
这是其一,其二给人的感觉更古怪。
那是种油滑腻手的东西,无形也无面孔,在他们身边挤来挤去,浪潮般将他们碰得东倒西歪,众人脑海中纷纷产生关于软体动物的联想——贺群青心里咯噔一声,凭着直觉去找林况,蒋提白可真是通灵了,示意他看看柳晨锐。
柳晨锐背上背着一个人,金梓语和陈雨依一左一右护着,正是林况。此刻林况的脸色应该不止是光线的原因,灰白灰白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好像半条命都没了。
众人终于到了门前,围成了一个圈,朱酒贡撞了几下门就被蒋提白推开了,他拿着菜刀靠近一看,脸色微变——这门,门缝和左右墙壁,根本就是相连的!
不信邪地弯腰靠近,蒋提白借着微光一看,差点被气笑了,什么门,连个锁眼儿都没有!
但他们看到的门缝下边透出的光是真的,只有下面有光,而且在贺群青和蒋提白凝神看去的时候,那门缝的光竟突然断开了一截,左右移动了一下——蒋提白快速起身,后退了一步——里面有东西!
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贺群青脖颈一僵——他耳边哨音突然响亮到可以压下所有诡异,这让他缓缓看向前方的楼梯间——一个黑洞般幽深的暗影,从楼下一点点攀爬上来,吞噬过的所有地方,所有悲苦的脸都露出惊愕恐惧的神情,最后一声惨叫就销声匿迹了,层层融进了那黑暗中。
快跑!
严阵以待的贺群青身体一歪,再次被人拽走,但那黑洞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猛然加快了速度,快速冲刷过楼道,一道道光线彻底消失了,这一刻仿佛午夜降临——
所有人大惊失色,一路狂奔,忽然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后面的朱酒贡狠狠摔倒在地,脸色大变朝他们伸出了手,神情仿佛在乞求谁——能拉她一把!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摔倒得太突然,哪怕贺群青和陈雨依看见这一幕同时停下脚步,那黑影还是开始吞入地面的朱酒贡,她整个人如同进入真空悬浮起来,狂乱的长发女鬼一样漂浮——突然,朱酒贡的头发落了下来,她也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呃——”的一声。
正午的光线从所有能钻入的缝隙猛烈地洒在走廊里,四周一下子亮起来,所有黑色、灰、诡异的脸,拖长的影子,滑腻的触感,都同时消失了。
楼下忽然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小孩子的脚步声开始咚咚上楼,嘴里喊:“一群懒货,喂!人呢,都跑到哪儿去了!”
众人几乎是瘫倒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湿,冷汗快速成了热汗。
柳晨锐放开手,任凭脸色发绿的林况从他背上滑下去。
此刻他们回头才发现,短短一截走廊,被他们硬生生走出了一千米征途的感觉。
蒋提白二话不说走回去看那扇门,路过朱酒贡时全然忽视了她递来的手,朱酒贡再次被很有眼力见的好搭档潘福拉了起来,朱酒贡不甚在意地拍拍身上的土。
那扇门果然恢复了正常,有门缝,也有门锁,只是他现在手头没有合适的撬锁工具,只是象征性拿刀尖捅了捅。
“午睡时间结束了,”陈雨依擦擦额头汗水,砸吧砸吧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真的有股土腥味,当即呸呸两下,之后才斟酌道:“你们觉不觉得——刚才那些人脸……好像大多——长得挺像的?”
第235章 第235章 石海珠井(7) 的确不像……
“真怪……嘶, 这种东西……”陈雨依将凌乱的头发向后抹了抹,挠挠被汗水蹭得痒痒的地方,不由出神起来, “我总觉得好像从哪里听说过,什么类似的东西……在副本里也没遇到过啊?不会是看电影看过吧?”
周遭光线愈发明亮,刚才的记忆彻底不真实起来,那种似是而非的疑惑也变得平淡,应该是她想多了。
蒋提白已经回来, 陈雨依便问他:“老蒋你觉得呢?是鬼还是什么东西啊?”
蒋提白跟她有同样的困惑, 只是没挠头。既然陈雨依问他了,惨痛的教训让他决定先来两句:“稍有意识的东西目的都很明确,比如刚才那漆黑一团的东西,它对我们攻击的意图就很明显, 可其他东西……比如那些脸, 它们好像根本看不到我们。
我们和那些奇怪的东西, 说不清谁才是背景。所以综合来讲,我觉得那不是鬼, 可能是这个副本的特产, 某种光裸而柔软的凉粉样变脸蠕虫。”
这时林况悠悠转醒,闻言眼睛一翻开始干呕。
陈雨依感到不可思议:“你神经啊,你干嘛非要当他的面这么说?”
蒋提白也感到不可思议:“我说是凉粉了。”
林况闭眼抱头:“……”
金梓语连忙蹲在林况身边拍打他的后背。
林况躲闪起来:“呕……你走开——”铁砂掌,铁砂掌在沙我!
金梓语:“……况况,Are you ok?”
“……”林况懵懵地回头,“你叫我什么?”
“况况, ”金梓语笑容温柔可人,充满了治愈的力量,“你之前不是说家里长辈会这么叫你吗?feel better now?”
“……”所以你现在是我长辈??
林况停止了干呕, 他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了这个天然黑,干笑两声,艰难道:“你为什么说英语,不会是为了去梵蒂冈提前练习吧?”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浓浓的嘲讽感!
金梓语:“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雨依:“……”好,好莫名其妙,我就不该说送她去梵蒂冈……
林况善意满满地提醒:“听说梵蒂冈说的是拉丁语和意大利语。”
金梓语:“Sei okay?”
林况:“……”
陈雨依:“……”真的莫名其妙!
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终于快到七楼,众人很有默契,纷纷把短刀长刀菜刀藏到身后,那边楼梯出现了一个半大少年。
……少年?
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贺群青,目力与记性都绝佳的他,一眼看出这十三四岁的少年人长相非常眼熟,很像自己刚才干活儿那家烧烤店里的八岁的男孩,只是……长大了?
这显然非常不对,众人不由地互相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凝重。
就在大约二三十分钟之前,楼下还只有老人和小孩,除此之外只有辣炒海鲜家的男老板,哪来的少年人?难道楼下又多出了一些人?
贺群青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那少年咋咋呼呼、故作凶恶地指责他们这些新来的打工仔“偷奸耍滑,活儿没干完就躲清闲”的时候,贺群青主动走向楼梯口,迎向对方,从近处观察这小少年,真是越看越像之前那个男孩,连瞪眼指挥他们下楼的神态也是一模一样。
所有人下了楼,果然楼下老板们都已经开始活动。
离奇的是,不知道这些人午睡期间吃了什么补药,小孩都长成了少年,老人也至少年轻了十岁,念叨起玩家们的不对来,更是道理十足。
偏偏贺群青他们连给自己找借口都找不了,因为下楼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不是他们以为的二三十分钟,楼下饭馆里的钟表都指到下午两点多了。
在这种小餐馆打工,中午还无故消失两小时,的确不像话,所以下午他们被老板们盯着干了更多杂活儿,连油腻腻的老桌椅都全部刷洗了一遍。
一切勉强称得上干净了,还想要更干净一些的,最好全扔了换新的,或者把这楼炸了重建——蒋提白提着水管,站在咕噜噜响的下水道旁边,慢腾腾给装小海鲜的大塑料盆换水,不远处还有一个方正的、表面布满孔洞的机器,暂时关闭了,他刚才就用那玩意儿给螺蛳剪屁股。
蒋提白眯着眼睛晒太阳,如是想到,创业可真是害了我啊,给老板洗小海鲜,分明也是个好工作,自己当年怎么可以那么虚荣,竟然为了大龙虾,不认小龙虾,反正都是龙虾。瞅瞅现在,不算返回原点,而是倒欠三十年地洗螺蛳。
他的打工搭档窦晴这时候做贼一样端着一盆洋葱来了,将一张纸塞进了蒋提白手里,说:“是褚先生给的,他好厉害。”
“一下午了,”蒋提白长叹,“再不给我,他的屁股也该剪了。”
窦晴:“……”我明白,这句,这句应该也是玩笑!
那是一份名单,正是楼下餐饮店所有大小老板的名字,包括炒海鲜家的中年男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男人叫袁家承,是目前唯一看不出年龄变化的老板,包括他十三岁、不知为何寄养在他这干活的远房亲戚陈练——
“不是晨练,是陈立安。”蒋提白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将这张从账本上撕下来的纸从上看到下,之后还给了窦晴:“改一下再让所有人都看看,万一找到黑色审判书,尽量把他们全写上。”
窦晴领命点头。
就是最后一句总觉得带点情绪,不会是想报复吧?大佬不可能这么幼稚吧?
“不,”蒋提白临时变卦,将水管往窦晴手里一放,淡定说了句:“贺肖那边我去说。”
“蒋……蒋哥,你这个没拿!”窦晴要再度拿出那张纸,但蒋提白已经走了,想必是不需要了。
他这点就跟褚政、黄渔,甚至刚才路过瞄了一眼的陈姐一样,高级玩家怎么都这么聪明?看一遍竟然就记住了,实在硬核。
……
至于褚政,其实他下午刚开始上班就被煎饺店的老板开除了。
这也没办法,谁让他一只手动不了,另一只手不想动。
他给煎饺店的小老板提建议,说可以收银,老板说不然你收银我滚?
于是褚政成了其他打工仔的亲戚,吊着手臂在各个店流窜,靠新编的断臂故事来卖惨,顺便打探这些指挥家老板都叫什么。
他尽心尽力拐弯抹角地打听,想法和蒋提白是有点像的,他认为这里叫得上名字的最好都上审判书。
此时褚政就坐在煎饺店门前,黄渔一整天陀螺一样地干活,让老板充分看到了黄渔一个顶俩的潜力,于是大发慈悲,施舍给了一下午找不到工作的褚政两牙西瓜。
褚政沾了堂弟黄渔的光,边吃西瓜,边冷笑地看着蒋提白围在贺肖身边打转。
贺群青已经知道了名单,不过蒋提白说完没走,也回头远远看起了他们店里的热闹。
贺群青做工这家烧烤店的小老板叫刘广,那年纪很大的老人——现在看起来年轻了一些,但也得七十岁了,叫刘顺余——不是刘广的爷爷,而是他爸。
早上贺群青和江远都以为是爷爷过于宠溺孙子,才导致孩子唯我独尊的强势,现在情况诡异,他们也说不好了,但刘广依旧十足地霸道,动辄对老人呼来喝去。
刘顺余年纪大了,脑子笨,手脚更笨,整理一下烧烤的木炭或竹签,都会让当家的小少年看不顺眼,如果搞砸了更要命,刘广提起拖把就抽在他爹背上,嘴里骂得更是难听。
刘顺余被打了也不敢吭声,回嘴都不敢,只是阴沉埋怨地看着儿子。
刘广打完了倒可以继续干自己的事,可见这样的来往就是他们的日常。
真不知道父子俩究竟有什么仇怨,贺群青阻止了两次,刘广当时作罢了,可下回老人做错事,刘广照打不误,直骂这点小事做不好,干脆早点死了干净。
观察时间长了,贺群青也不拦了,因为这样的情况原来每一家都差不多。
再联想他们都是老人和少年的组合,估计这就是副本正告诉玩家的规律和信息。
发觉这点之后,当年轻人和老人冲突再产生的时候,贺群青便只默默回忆一下名字而已。
到了傍晚,餐馆果然开张,大量的食客幽灵一样从道路尽头冒出来,嘻嘻哈哈地走进餐馆,或者就在广场的桌椅上坐下点菜。
贺群青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几家餐馆会这么火爆,最后连一只手的人也没放过,强行上岗了,钱的事经过商量,褚政算三分之一个黄渔,所以拿三分之一的工资。
贺群青在店门外烤串儿,江远端盘子上菜,而贺群青远远就听到后厨传来打骂的声音。
刘广气焰嚣张,抽打得他爸号哭不止,含糊低喊对不起,可刘广不依不饶,直骂老东西真是个废物,连油壶都端不住,算盘珠子也不会拨。
刘广是个会算账的,竟然把白天一整天老人犯下的糊涂账又清算了一回。
广场上吃夜宵的人太多,到处吵吵嚷嚷,后厨这些声响都被压了过去,根本无人理会。
贺群青现在只是打工的,不该多管老板的闲事,他观察手下烤肉在碳火上烤得吱吱冒油,心中突然升起压抑了一天的邪火,一转身被江远堵在了烤炉旁。
“别,别小肖,”江远压低声音,“唉,肯定是主神觉得玩家们平时都不顾家,所以找一个副本来身临其境地教育一下,没事,肯定没事,我觉得那小畜生这么过分,老头子肯定会反杀,你信我。蒋提白不是也说,这才第一天,不能冲动,我们都再观察观察。”
这时有客人高喊结账,后厨的声响立刻停了,瘦高的刘广忙出来算账,而老头儿过了一会儿也擦着脸出来了,出来后默默开始擦擦桌子收拾垃圾。
贺群青看着老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他停顿时间太长,手下烤串忽然冒出焦味,他飞快撤下那烤糊的一串,换上了一串新的。
直到月上中天,海珠城小区前的广场才安静了下来,玩家们收拾好店铺的狼藉,才被满意的老板们安排到了三楼的几间“员工宿舍”里,大半夜的他们还要收拾屋子和高低床铺。
不过所有人都没想着睡觉。
经历过中午那一遭,谁还敢睡?
哪怕三天三夜不睡觉,对玩家来说也是常事。
何况像蒋提白、褚政,甚至林况,都表示今天失眠睡不着,尤其是蒋提白,炒了一晚上的辣酱,现在眼睛一闭上都能听到“歘歘”的锅铲声,他头痛地揉起眉心,谁料眼睛突然一阵火辣,蒋提白唔一声捂住了眼。
蒋提白:“……救命。”
林况在黑暗中抬起头:“……什么声音,我听错了?”
蒋提白又闷哼一声。
蒋提白上铺的贺群青也抬起了头:“……?”
第236章 第236章 石海珠井(8) 不可告人……
林况:“老大, 你怎么了?”
蒋提白沉默不语,但叹息了一声。
林况小心翼翼:“老大……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不是说老大就算有心理问题,进游戏就会恢复正常么?
难道是之前牛心言的事太严重, 对老大心态影响极大,所以才进游戏也没能缓解吗?
林况在黑暗中想破头,突然福至心灵,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去叫陈姐。”
蒋提白:“别动,不许去。”
林况迟疑地又躺下了。
蒋提白又叹一声。
贺群青:“你到底怎么了?”
蒋提白:“眼睛好辣。”
“……”林况从沉默中挣扎起身:“不是老大, 我问你你怎么不说?”
贺群青:“……眼睛为什么好辣?”
下铺沉默片刻, 传来轻轻的金属敲击声,蒋提白的声音听起来烦躁又消沉:“这刀柄好像没洗干净……”说着难受地再次长叹一声。
林况将信将疑,黑暗中也看看自己的手,颇为吸取教训地在衣服上擦擦, 听到那边蒋提白已经起身下床, 走了半步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贺群青心中跟着叹气, 从床梯下去,蒋提白听到动静, 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着, 一手掩着眼,一手虚抬在空中。
贺群青走过去时,蒋提白抬着的手在昏暗中动了动,贺群青便抓住了这没耐心的手腕,带他去洗手池。
才走了两步,贺群青正觉得指尖之下有什么在突突猛跳, 寻思蒋提白该不是有心脏病,蒋提白就不经意地一翻手,脱离了贺群青的牵引, 改为扒着贺群青花衬衫,挤挤挨挨往前走。
水流哗哗响,埋头冲了好一会儿,蒋提白终于能睁开眼了,两只眼睛果然红得厉害,卫生间灯已经打开,贺群青抬起手想扒他眼皮看得清楚一点,结果蒋提白睁眼撑不住两秒又回去继续冲了。
贺群青自觉任务已经完成,转身便要回去,忽然袖子一紧,湿漉漉的手悄然抓住了他。
“你干嘛?”贺群青无奈。
“你等我一下,”蒋提白声音发闷,“行不行?”
倒也没什么不行。
难得蒋提白这么老实,感觉有点乖。贺群青站着等了等,无聊地观察周围,蒋提白又低声说:“好了,你再帮我看看。”
贺群青闻声心不在焉地回头,忽然凉意靠近,蒋提白带着水汽的脸倏忽现在眼前。他身量向来比贺群青高一些,此时微微低着头,发梢上的水珠险些落在了贺群青脸上。
贺群青不由一愣,或许是距离太近,竟然觉得蒋提白变得陌生。
这小子……眼睛好黑,嘴唇好红。
蒋提白的长相自然是很好的,但这一瞬,贺群青猝不及防地发现,他长相好得简直过头,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贺群青一时看不懂蒋提白此时的眼神,忍不住后退半步,蒋提白像是不明白,又跟了上来,“怎么样?”蒋提白哑声询问。
贺群青视线反复在变得陌生的蒋提白脸上逡巡,他也想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怎么让自己有点不认识了?他有点儿困惑地问:“……什么怎么样?”
蒋提白唇边勾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眼睛……”
“……眼睛?”贺群青注意到蒋提白这时候盯着自己更紧,视线好像反过来在自己脸上来回看……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贺群青莫名地紧张,没注意到自己其实又过了几个呼吸才反应过来蒋提白在问什么,赶忙回答:“已经好了,不红了。”
贺群青同时发觉,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抓着自己腰上的衬衫,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贺群青终于有点危机感了,不知道蒋提白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但他应该是想多了,因为他这边才对蒋提白升起警惕,那人就若无其事地放开了他,同时主动绕开贺群青,回放置高低床的卧室去了。
也许之前只是因为脸上有水暂时看不清……
蒋提白肩上一紧,伸来一只手紧紧按住了他。
蒋提白微微偏过头,看到的自然是那只他熟悉到了极点的手,每根手指他都喜欢得要命。那手白皙如玉,指节分明,指甲是圆润干净,形状完美,筋骨柔韧修长,此时抓着自己的整只手用力地泛着白——
蒋提白还以为自己不可告人的阴暗企图可终于被对方觉察到了,这就要挨揍。
蒋提白抬手,覆住了那只手,来啊,干脆大白天下——
“嘘……”他的贺肖轻手轻脚靠近了他,“好像又开始了。”
“……”蒋提白闭了闭眼,憋着的呼吸慢慢呼出,真是大失所望,不过这样也好。不是什么阴暗糟污的东西都能拿得上台面,时机不好,或许也永远不会有那个机会。
他们回到卧室,其他人也拖着疲惫的身体戒备起来了。
走廊外面很安静,那股黑色的潮水还没出现,但贺群青耳中咻咻声已经开场,而且很快,又另一种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这声音贺群青白天听了一天,已经很是熟悉,那就是刘广欺负打骂刘顺余的声音,还有其他父子、父女的拳脚组合,此时都在不同的楼层哭喊尖叫闹了起来。
偏偏在这时候家暴,听起来便不只是没人性,还多了一些诡异。
老人的声音极为凄惨,黑暗中很难相信,一些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老人能发出这么凄惨的喊叫。
蒋提白回头瞧了眼贺群青,就非常主动地掏出刀来,一马当先往外走,并淡淡地说明:“太过分了,我已经忍他们一天,竟然三更半夜还搞这些,让我去问问他们怎么一回事儿?”
正义的使者蒋提白带领大家前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结果他们谁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走廊里那些纸壳垃圾都散乱一地,沾着斑驳的血迹。远远听着的刘顺余凄厉的叫喊声,在这里更毫无阻隔,清晰无比。
偏偏发出声音的,是一团浑身抽动的黑色肥虫,它的小嘴对着众人一张一合,喊着:“不要,救命——好疼啊,好疼啊!”
另一只小一些的黑虫,压在它身上又啃又吸,又嚼又扯,一块块肥嫩的黑皮被掀起来,里面汁浆一片,那副吃相就和毛虫一模一样,只是刘广在不停地发出辱骂的声音,同时尾部满意地抽打地面,好像它爸爸喊得越凄惨,他就觉得越美味。
林况被柳晨锐一下架住转过身,林况被那副景象冲击得两腿肌肉紧绷,险些失去平衡,要是晚一步,林况又要晕倒了。
林况也是真不晓得,自己,自己是上了主神的“欠虐黑名单”吗?世界上还有谁比自己更惨?!
因为他才浑浑噩噩地转过身,那边楼梯上,黏稠浆糊的“黑水”不断升高,带着它的无数张扭曲诡异的面孔,又咕嘟咕嘟地扑来了!
第237章 第237章 石海珠井(9) 手同样伸……
林况的眼睛瞬间瞪大!
即便那黑水离他有段距离, 也足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过于丰富的想象力令他提前感到了身体各处被软体生物挤压的幻觉,大脑险些宕机。
庆幸最后的清明告诉他, 他要是再晕倒一次,这样的废人,老大肯定不要他了!
林况真情实感地惨叫一声,强行闭上眼转身,大力揪住了柳晨锐的衣服, 试图提醒对方:那东西又来了!
柳晨锐注意力很难离开那两只诡异撕扯的肥虫, 身上忽然一紧,衣服被林况的手攥着一齐疯狂颤抖,可见对方的惊恐,柳晨锐只能回头, 余光一扫, 看到那冒泡鼓动的黑色液体, 立马先拽林况,再推前人, 低喝一声:“快走!”
蒋提白前去开路, 叹着气掏出菜刀快步走向那两条人不人虫不虫的怪蛆,贺群青则退回两步帮柳晨锐架起林况。
“别睁眼!”贺群青提醒。
有他们两人帮忙,林况被拖着走,哪怕脚软,前进的速度也飞一样,离那种“吧唧吧唧”的进食声, 以及老人的惨叫声越来越近——惨叫声越清晰,进食声越可怖……林况眼睛闭得越来越紧,眉心都快抽筋了。
可那些声音专往耳朵深处钻, 往他脑子里钻,林况实在忍不住,试图捂住耳朵。
他下意识地挣动,贺群青险些脱了手,只能加大拽林况的力道,不过还是有分寸的,免得林况手又被他拽脱臼。
贺群青提醒柳晨锐:“别太用力,上次他的手就是被我——”
林况不捂耳朵了:“什么上次,哪有上次?”
贺群青:“你好了?”
林况攥拳:“我本来就没问题。”
柳晨锐:“你睁开眼再说这种话。”
三人组超过蒋提白,蒋提白闻声摇摇头,一菜刀砍在肥硕的黑虫咬向他的流涎口器上。
“哎呀!”刘广吃痛,口器扭动,带动浑身都扭动起来。
蒋提白发现这玩意儿还真挺脆弱的,赶忙掐住它的脖子,看情况又给它几下,把圆筒状的口器砍成了花瓣一样,一眼过去六个瓣,一片明明就是粗大一些,叫声仔细听——也是分布不匀,蒋提白皱眉又划开一刀。
直到那黑水快要蔓延过来,蒋提白嘱咐刘广:“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他嫌弃地松开委屈痛叫的刘广,刘广哼唧地倒下去,却好像它爹的肉能止痛一样,嘴都并不拢了还继续吃起来,吃了两口就彻底忘却了烦恼,真不知道现在这父子俩算是什么东西。
蒋提白快步跟上众人,大家奔向上一层。
此时整栋楼除了他们宛如没有别人,而惨叫声自然也叫醒了其他打工人,陈雨依和金梓语早早从另一边的楼梯上了楼,众人又在白天所在的七楼汇合了。
还没站稳,浑身湿淋淋的张沛和郑英华也齐刷刷出现了,黄渔背后拖着死狗一样的褚政,黄渔是个开朗的,一见面就问:“你们回头看了吗?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头顶的感应灯灭了,这也是常事,朱酒贡咳嗽一声,灯光不情不愿地亮了。
“不管是什么……感觉挺好吃的。”朱酒贡气喘吁吁地扎头发,期间指尖被头发丝划过又流血起来,她也仅是唆了一下手指头。
朱酒贡举动实在太吸引人,金梓语看得头发都炸起来了,紧张地问:“朱小姐,你,你真的不疼吗?你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难道只是为了特立独行?”
朱酒贡“哈”了一声,倒挺认真地回答金梓语:“反正这地方也是假的。”
“可是……”可一不小心,是真的会死啊?
“可是?”朱酒贡对着金梓语挑眉,渐渐一脸玩味地看着她:“修女,难不成你怕死吗?你不相信有天堂?如果你死了,天使不会来接引你,神迹不会出现在你眼前吗?为什么,难道你做过坏事,所以不会上天堂,而是会下地狱吧?”
金梓语被雷劈中一般呆立原地。
蒋提白:“她说她不疼。”
林况有气无力:“她不是修女,是见习修女。”所以道心不稳也正常。
陈雨依拍拍金梓语消瘦的肩头:“……你说你惹她干嘛?”
“你们还看到什么了?”柳晨锐深深感到朱酒贡的确奇怪,要么她没有痛觉,要么就是精神不正常,这没什么可探讨的,于是他打断了大家的“聊天”。凭经验,这几个人聊起来不仅会破坏紧张的气氛,还会让听者思维破碎,想不起来接下来该做什么。
黄渔这时候说:“我回头看了,看到——”
“请你说话严谨一些,你并不是回头看了,”褚政微笑道:“你是把我扔下发现老板不爱吃,又回去把我带走了。”
黄渔:“你误会了,我就是试试你腿怎么了,怎么连路都不能走了。”
蒋提白:“你为什么不砍他的腿试一下?”
柳晨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哦——”黄渔:“我看到它们好像有‘融化’的迹象,沾上水后,虫子浑身开始流淌黏液,我没有细看,但视觉上感觉它们变小了,所以应该会融化吧,就像加热的果冻,可能黑水都是虫子变成的。”
林况干哕起来。
蒋提白开始重新打量黄渔:“没想到我们还挺有共同语言。”
黄渔受宠若惊:“我也觉得我俩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
林况:“yue——”
“除了老板们都在楼道里吃夜宵之外,这栋楼和白天好像没有区别,”陈雨依看着周围走廊里堆积的杂物,不由思考:“会不会这栋楼其实有住人,只是我们所在的‘副本’里不需要有这些住户,所以碰不到他们?就像那些食客,吃完饭交完钱,和我们的交集没了,就立刻消失了?”
江远此时在抠中午那扇没有门缝的门,现在门还是正常的。
起初他不敢发出声音,但不小心还是碰响了门,门当啷一声脆响后,门里窸窸窣窣有东西靠近,江远吓得倒退,蒋提白立刻看向他,想到的确还有件事没办,蒋提白带着众人来到门前。
既然里面有声音,他当当当先敲了三下门,确认这门锁得好好的,便从口袋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铁丝。
那窸窸窣窣声随着他敲门自然躁动地靠近了门,周围人都安静地听着动静,蒋提白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好,有人在家吗?我是楼下餐馆新来的服务员,迷路了不知道宿舍是哪间,请问你知道么?”
门里动静一下没了,仿佛那东西感觉到危机而停止了行动。
蒋提白才不管有没有动静,随意将铁丝捅进门锁里,指尖灵活地转动铁丝,忽然门被一股大力撞响,里面传出了凶猛不友好的吠叫声。
“汪汪!!汪汪汪!!”
蒋提白手下一顿,回头一看其他人,大家都有些迟疑,陈雨依道:“不然……还是放出来看看,咬人的话你一个人能顶住吧?”
黄渔:“狂犬病三天内发病吗?”
褚政:“怎么还不开,撬锁不是你的兴趣爱好?”
蒋提白对面前的铁门眯起了眼,突然收回了手,连带铁丝也重新装进了口袋。
朱酒贡:“原来你怕狗啊?”
林况:“真……真的?”
蒋提白似笑非笑看向朱酒贡,“我怕的东西可多了。”
朱酒贡表示理解,并出神起来:“难怪,我也从你身上感应到,虽然你表面强硬,但内心是有数不清的恐惧。”
陈雨依:“谁,他?他?!”
朱酒贡:“你不相信蒋提白内心其实很脆弱?”
陈雨依:“他表面强硬?”
朱酒贡:“?”
“你能不能再仔细感应一下,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怀疑你啊?”陈雨依嘶了一声,“因为据我的感觉,这个人好像是一根草啊草?妖风一起,他就会跟着摇摆,没见到他的强硬啊?”
不过这种草是毒性很大,且会随风扩散毒倒方圆十里的那种。想到这里,陈雨依忍不住自怜:
“总之你再重来一下吧,他可不只是内心很脆弱,他整个人都很脆弱,摆烂的次数真——的很多。”
蒋提白一旦摆烂,所有人跟着倒霉,前天贺肖不在的那个副本,他真的整个人都烂掉了。可见这人实打实是一朵现代文明的娇花,一旦失去了法律或情感的制约,它真的无法再文明了。
朱酒贡:“???”
蒋提白:“我觉得朱小姐说得更好听。”
“呜汪——!!”狗在门内连声叫唤。
江远靠近了贺群青:“小肖,我怎么感觉……这狗好像在听我们说话啊?”
贺群青点点头。
的确,陈雨依她们说话的时候,这狗没了声音,他们声音一停,这狗就立刻叫起来,这么一说,狗难道不应该在门外有人的第一时间就叫起来吗?
“来了——”蒋提白看向走廊尽头,“记得深呼吸——”
贺群青凑近了蒋提白,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向门:“不然你打开门,我会挡住狗的。”
蒋提白果真像一根草,轻易受力地挪动了脚步,只是身体不知怎么转了过来,贺群青看到他的笑眼,蒋提白再度提醒:“深呼吸——”
蒋提白深吸气,贺群青也在越来越响亮的噪音中深吸口气。
看来蒋提白决定不打开这扇门,是时机不对,还是别有蹊跷,还是……他不会真的怕狗?
贺群青不由琢磨,总觉得蒋提白怕什么都正常,就是不应该怕狗啊,咳……自己为什么这么想?
蒋提白笑意加深,破功地把刚吸进去的空气都放了,“别惦记狗了,我可不希望……”
不希望,不希望什么?
众人站立在原地,被黑色液体淹没过了头顶,周围陷入漆黑一片,本来就昏暗的感应灯下一秒彻底熄灭,众人发不出声音,同一时间清楚地看到,那门缝里再度透出光,竟然给他们照亮了一截走廊。
可此时有光不如无光,那些脸在隐隐约约的光线下看起来更诡异。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很长,他们警惕的那黑洞一样的东西在他们下楼时始终没有出现。
整栋楼都如同浸泡在水下一般,他们原路返回,从楼梯间能透过“水面”看到遥远在天际的月亮,像一个灰色的硬币。到最后实在憋不住呼吸,贺群青也只能将林况彻底交给了柳晨锐,他自己也有些自顾不暇了。
没人知道,在这种水中对他的影响是最大的,他一边快被吵死,一边憋得生气,胸中仿佛有股上天无路的愤怒,根本无法判断这些感受是不是来自他自己,毕竟这些噪音对他来说明明毫无意义,却统一地影响着他,提醒着他。
就在贺群青手中刀颤颤巍巍,快压抑不住负面情绪的时候,眼前一扇门忽然敞开,他被塞了进去。
身体一下接触到了正常空气,他在回归的重力中踉跄扶住墙壁,耳边虽然还有咻咻声,但安静了无数倍,身上黑灰的污迹不见踪影,整个人果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不过都是冷汗。
贺群青努力平息着喘气,走几步抬手将刀扔在了自己的上铺——他们回到宿舍了。
“贺肖?”柳晨锐将林况拖回床上,回头就看到他埋头站在床边的模样。
贺群青半回头地应了一声,柳晨锐正要走过来,蒋提白已经扶着人坐下了,随着蒋提白低声问些什么,贺群青摇摇头,试图推开人——蒋提白轻轻抓住那只手,道:“还洗什么,你就睡下边。”
虽然蒋提白说的话很正常,柳晨锐还是莫名觉得眼前场景怪怪的,蒋提白对贺肖是不是太好了——即便自己也会这么做?
想到这里,柳晨锐低头瞧瞧脸色青灰的林况——这位好像都是半个死人了,他的老大怎么也不过来看两眼?
最终贺群青还是去了趟浴室,万幸他们是干餐饮,老板还配了淋浴,不然一身诡异的黏腻,不冲洗总觉得心情正在无限下滑。到冲完澡一切正常,贺群青重新穿上衣服,门一打开,外面一个人影安静等着,贺群青以为蒋提白有事要说,便问:“怎么了?”
蒋提白像是在观察他的脸色,随即道:“没什么,担心你一个人会出事。”
这……也是情有可原。见他站在这等着,贺群青突然觉得自己一意孤行要洗澡的决定也挺不正常的,算是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贺肖,”蒋提白好似被噎了一下叫停,半晌无声叹气,轻描淡写劝道:“你任何时候不用跟我道歉……你不知道你怎么了,你也不用解释,其实我知道。”
贺群青心头猛地一跳,直直看向蒋提白,“……你?”
蒋提白:“我又没有失忆症,你之前所有表现,都证明你容易受副本异灵的影响。在每个副本都是这样,尤其是……”蒋提白脑海中闪过萨克森之家的瑰丽客房,贺肖似乎能听到自己听不到的声音,而且那恐怕不是什么天籁之音。
“尤其是萨克森之家那会儿,你或许就像……”蒋提白试图跟他半真半假地开个玩笑,“就像朱酒贡,是个巫师?”
贺群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蒋提白:“……我又猜错了?”
贺群青不由笑了,正要推开蒋提白,手下一顿,回头看向他,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没跟他谈。
蒋提白手搭上他肩头,一副好兄长准备认真聆听的模样:“……什么事?”没说完,他就像多动症似的忍不住抬起手指,指尖对接了一滴从贺群青发梢上滴下来的水珠。水珠一下融进了他的指甲缝里,冰凉袭人,蒋提白搓搓湿润的指尖,头一次觉得水是这么干净的。
贺群青根本没注意到这点细节,回看卧室的方向两眼,转过头来低声问他:“你在电话里说的原因——牛心言的事,到底有什么原因?”
蒋提白沉默了数秒。
贺群青:“你准备现编一个?”这家伙难道无缘无故,就非要和自己一个副本吗?
趁着贺群青眼神还没冷淡起来,蒋提白只能说:“其实也不是大事——当然也不是小事,不然会把我困在盛北吗?我怕说了让你操心……你真的不能来盛北找我?你可以不带柳晨锐,我对拿他做实验没兴趣。”
贺群青眉头一皱:“你派人监视就算了,还监听我们?”
蒋提白干笑:“柳晨锐想什么还用得着监听……”忽然,蒋提白笑意收敛了些,盯着贺群青问:“什么监视?”
贺群青不明所以,蒋提白又道:“我之前分明已经告诉柳晨锐,我没派人监视你们——好吧,我最多贿赂了一下门卫,但远远不到监视的程度,什么监视,谁在监视?在哪里,离你们多远?”
贺群青语塞了,蒋提白抓着他肩膀不自觉地用力,贺群青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终于,贺群青问:“不是你,那是谁?”
蒋提白脸色骤变,神情有一瞬间极度的阴沉,他看起来想对谁发火,但那个人肯定不是贺群青,因为一看他,蒋提白就更努力地压抑起来,最终强行镇定下来,蒋提白道:“我告诉你,你别害怕,但你回去第一时间,一定要小心,能离开最好离开,我会派人去接你。”
“到底……”
“贺肖,求你,真求你了,相信我一次,我没有给你现编一个理由,”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是低三下四,但现在让他低五下六他也可以,只要眼前的人肯听自己的。
“……这次牛心言出事,我才发现还有一伙人。这些玩家,是游戏进行时间中,自然形成的一个现实团体。是我动作太大,先暴露在他们面前了,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渗透到什么地步,他们对主神的了解又有多少。
——被我接过去的那些玩家,都是经过游戏里的表现筛选的,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算穷凶极恶,可其中就是有人跳出来做了这件事,完全是亡命徒——”
蒋提白之前说起这件事,是轻描淡写还能开玩笑,可此刻,他真怕自己说得不够多,让贺肖轻视自己现在的处境,本来,如果贺肖不说出有人监视他们的话,蒋提白说不说这件事还得继续考虑,可现在……
蒋提白记得自己早上走进“培训”大楼的餐厅,亲眼看到满地血迹狼藉的感觉。
玩家们自然是冷静平淡地围观,有的还可以尽情分析,谈笑风生,可那一刹那的蒋提白,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生病神经的影响,他竟然觉得现实和副本的界限猛然变得模糊不清,现实中微薄的希望在那些没来得及擦拭的血迹中灰飞烟灭,正如他一直猜测的,整个所谓的现实世界,难道不就是一个副本吗?
最终还是李助理将牛心言那几具尸体强行送进ICU的荒诞行径唤醒了他一些神志。
可此刻,他的神志几乎又要消失了。
那是种在副本里,手同样伸不到现实的浓浓无力感。
“我真的没监视你们,现在你明白了吗?”蒋提白品尝着心头的苦涩,努力让自己表现出没什么大不了的淡然,拍拍贺群青的肩,他停顿片刻,还是捏起眉心,“我应该监视你们的,应该……”就应该把人绑起来再说别的,如果他想找柳晨锐,那就把柳晨锐绑在他看得见的地方,这样就行了吧?
哪怕蒋提白伪装到位,贺群青还是明显感觉到眼前的蒋提白在为什么严重动摇,似乎变得毫无生气,贺群青不由抓着他手臂,打破了沉默,“如果这样,监视我们的人是玩家的可能性更大,既然是玩家,他晚上也要进副本……我早点出去就好。”
贺群青这么说也不算违心,就算他出不去,柳晨锐总该能出去,有一个人回到现实,就不会过于被动。
“而且那个人只是监视,没别的动静,估计我们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唯一有这个监视动机的蒋提白倒否认了,贺群青实在也想不出自己对别人还有什么用,他难道能帮助别的玩家杀人放火吗?
蒋提白只是摇头。
如果贺肖被监视是他想的原因……那自己身边这些玩家,已经没有一个安全的。
还有这个手眼通天的行动力……可别是最糟糕的情况,自己身边有内鬼。
两人谈话终止,贺群青表现得比蒋提白淡定许多,甚至他很快放下了这件事,拿出刚才冲澡的时候想到的办法试图帮帮林况。一通翻箱倒柜,真叫他找到了一些旧衣服。
“……你觉得怎么样?”贺群青颇有些期待地看着林况。
林况气息奄奄地注视着眼前一堆破烂棉衣,最终捡起面前洗碗用的橡皮手套往手上套,套了两层橡皮手套,又烈士般穿上一身过膝大衣,走了几步低骂一声,直接推门就往外走。
“我去试试!”
柳晨锐持刀跟在后面,一分钟后两人回来了,林况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柳晨锐用脚拨开林况的腿关上门,回头评价:“我觉得可以。”
瘫痪在地的林况也缓缓竖起了大拇指,声音闷闷地传出床单包裹成的面罩:“你说行就行——”
柳晨锐点头,再次肯定:“好多了。”
第238章 第238章 石海珠井(10) 柳晨锐……
员工宿舍的门如同一个结界, 稠密的黑水并不会主动攻击他们,甚至非常礼貌地不会随便溢进屋子里来,只要他们决定关着门, 黏稠质地的东西都会原路返回。
关上门,门外始终有沉闷的嘶喊声隐隐传来,有怒骂的男声,也有尖利哭泣的女声,所有声音如同透过一层厚厚的膜, 听不真切, 但森然不绝,给人外面所有东西异常繁忙的认识,叫人十分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见外头走廊的情形不容他们乐观,即便出去, 在外面也停留不了多久……沉思的贺群青一回头, 发现除了自己, 其他人竟然都十分“乐观”。
贺群青:“?”
褚政和黄渔打起了扑克,褚政面前的扑克牌全都插在一个枕巾卷里。
不知道黄渔和他赌了什么, 黄渔正搓手抖脚一副很激动的样子。
林况穿着棉袄靠着床梯, 满脑门儿大汗也不愿意脱下衣服,干脆围观褚政和黄渔打牌。
只有柳晨锐安安静静枕着手臂闭目养神,可看他皱眉头的样子,应该是被褚政他们打牌烦得不轻。
江远这时候也是想睡睡不着,和贺群青一起看向蒋提白。
蒋提白十指交叉在腹部,看似和柳晨锐一样在休息, 但他睁着眼看着头顶斑驳发霉的床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群青是疑惑最大的——刚才才和蒋提白达成共识,他们要早点离开副本, 这边蒋提白看起来好像今晚不打算再挪窝了。
贺群青叹口气,自己要是蒋提白肚子里的蛔虫就好了,这样根本不用次次去请教——
贺群青脸色忽地一变,手不由抓住了床杆。
眼前景物摇晃起来。
不健康的热量自身体深处恶意满满地向上攀爬,熏得他头昏脑涨,皮肤也跟着转为滚烫,周遭变冷,这股热量仿佛要从内部烤干他。
他紧抓栏杆垂下头,背过身去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
反正这时候就别想着去问蒋提白今晚什么安排了,每次身体修复时间都挑好时机出来捣乱。
睁眼是重影,闭眼整个世界仿佛在旋转,贺群青扶额的手逐渐下滑,按着眼眶直想加大力道——他缓缓镇定下来,将剩余不多的力量转移到了攥着床杆的手上。
经过杀高真炯那件事,贺群青其实颇为期待身体修复时间,总想着要再验证验证,自己是否还能像当时那样排除身体修复时间的影响。
昨天地铁站副本,他显然已经失败了一次,今天可以再试一下。
贺群青一点点收紧手指。
我……一定能——
后背蓦地撞上了带着微微凉意的身体,贺群青已经顾不上,自然没有回头。
耳鸣嗡嗡声混合了门外传来的种种古怪凄凉的喊叫,他发现自己实在高估了自身的耐性,竟眨眼间就受不住了。
偏偏身后那人还得寸进尺地扒拉自己抓着床杆的手,贺群青哪斗得过对方,最终手臂一沉,无处可抓,只能慌乱抓住空中另一只手。好在那手也不是太缺德,比床杆要用力多了,反过来抓着他,直到他脚步不稳,被带着转过身来,膝盖一软身体才要下坠,胸口一紧,那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拦着他下滑的身体,将他架了起来。
贺群青就感到自己大半重量落在了某人身上,脑袋以一种略熟悉的角度落在一个硬邦邦的肩膀上。
啊……果然是他。
奇怪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贺群青浑浑噩噩间听到热心人蒋提白在他耳边轻声问:“难道这种时候不说出来,会让你心情好点么?”
或许是眼下自己体温太高,让蒋提白声音产生了凉意,贺群青虽然靠着蒋提白,但总觉得两人距离变得很远,他努力压抑着呼吸,试图分辨蒋提白是什么意思。
可这样一来又不对,蒋提白搀扶自己的手臂始终那么用力,他的意思恐怕恰恰相反。
贺群青拧眉低下头,不自觉去顶蒋提白的肩头,是让他离远点——自己真该好好反思一下,怎么自己在蒋提白面前总是这么窘态毕露。
而且,虽说“总是”,自己却无法心安理得地习惯,甚至听到此刻蒋提白多余的问话,还感到了异常地不自在。
这人……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常人遇到深深误会过自己的人,难道不应该躲得远远地吗?
“贺肖?”柳晨锐起身的动静不小,打牌的人一下就安静了。
贺群青正在用所剩不多的理智猜测蒋提白,忽然身体一歪,是蒋提白顺从了自己的抵抗,扶着他将他放倒在床上。
贺群青不稳当的视线中出现了蒋提白的脸,在皱眉看着自己,贺群青也跟着困惑地皱眉,反手想抓住准备离开的对方,结果只是勉强勾动了蒋提白衬衣的衣角。
蒋提白反应倒快,动作一顿朝他弯下腰来。
“什么?”蒋提白用气音问。
他缓缓靠近,贺群青眼前倏忽闪过先前让自己看看眼睛的蒋提白,奇怪的陌生感乍然再次浮现,贺群青选择闭上眼不看他。
另一只温度更高的手急忙拍打他手臂,柳晨锐声音在近处响起,“贺肖?”一触手下滚烫,柳晨锐先是微微放下心,随即心又悬了起来,转而问蒋提白:“他是不是……”
蒋提白淡淡嗯了一声,贺群青微微睁开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才定睛方向,还没彻底聚焦,就被一只大手挡住了眼睛。
贺群青:“……?”这又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好好休息?不让我看他?蒋提白心思实在难猜。
贺群青幽幽叹气,蒋提白手指微动,像是恨不得把他的嘴巴也堵上。
很快江远也来看过他,强自镇定道:“我去打点水,小蒋,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小肖。”
四周似乎越来越安静,贺群青意识彻底恍惚起来,有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隐约听到黄渔刻意压低的声音:“贺肖怎么了?”这一问却没得到回答,褚政说风凉话的声音跟着飘远了:“……没错,是小孩就该早早上床睡觉……开门!!”
贺群青一惊,指尖微颤,想睁开眼看看褚政又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大喊开门?
是出了什么事?
可眼皮有千斤重,整个身体更是零散得拼凑不起来一样,贺群青浑身又痛又冷,仿佛成了一些毫无体温的东西。
耳边本来变小的声音,敲锣打鼓一样叫嚣起来,听着听着,根本不是褚政的声音。
那是一把低沉不耐的粗重男声,在门外低骂,骂几句重重敲门,朝门里喊:“开门,把门打开,我就问你家几个问题!……你们都不配合是吧?不配合就是有嫌疑,你们是不是心里都有鬼?喂——老子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操!你娘开门——开门——”
声音越来越巨大,声势惊人,那门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撞开——贺群青猛然坐起身,直感到胸腹空荡荡地难受,好像身体里多出了许多空档一般,低头一看,他瞳仁紧缩,险些喊叫出来——
自己上身竟骨肉分离,半边身体遍布可怖的新鲜割痕,另外半边,胸口往下俨然只剩凌乱支棱的肋骨,红肉全然冰凉,白骨触目惊心!
“诶?怎么是你先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
贺群青浑身冷得发抖,抬起震动的视线看过去——朱酒贡手中玩着一把斧头,坐在椅子上歪着头看他。
……
……
床上昏睡过去的贺肖忽然动了一下,坐在一旁的蒋提白立刻有所感应地低头看去,发病时本该安安静静的贺肖神态竟透着不安,落在床单上的指尖也在不住地尝试收拢,每每握拳没有成功,手指就中途泄了力。
停顿数秒,蒋提白忽地将人推向里侧,自己在旁边挤着躺下了。
只是他躺能躺下,但浑身根本无法放松,甚至越来越紧绷——直到他猛然睁开眼瞪着床顶,起身对褚政两人阴森道:“你们俩给我睡。”
褚政见他那副燥性,又看看眼前的牌,缓缓推倒了包裹纸牌的枕巾卷,黄渔伸头一看,发觉自己玩下去分明会赢一把,不由瞪眼低吼:“你干什么,你是蒋提白的狗吗这么怕他?”
褚政瞥了眼黄渔:“呵。”
黄渔捂着手臂倒吸一口凉气,掀开一看想死的心都有,生生少了两千点!
褚政:“你是外观雌激素很高的超雄吧?”
“是是,”黄渔努力抚平自己的心痛,按着胸口虚弱道:“我是超雄,您是英雄,我乱说话,您怎么可能是别人的狗。”
“……”
蒋提白:“再说一句都滚出去,黄渔,你不能回你自己的床上去?”
林况见自家老大神色不对,主动去关了灯,柳晨锐在黑暗中问:“你发现什么了?”
“快点儿睡,”蒋提白:“谁先睡着,我有奖励。”
褚政:“这个大饼有点幼稚。”
蒋提白:“我们比赛,谁先睡着我给他一千万点。”
褚政没声儿了,开始努力地调整呼吸。
蒋提白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双手环胸——双手交叉在腹部——侧躺,面朝贺肖,没有一丝睡意——翻转到另一侧。
柳晨锐:“蒋提白,你的大饼是现烙的?”
蒋提白烦躁捂眼:“……谁来敲晕我算了。”
褚政幽灵一般缓缓坐了起来。
蒋提白:“除了你玛德。”
第239章 第239章 朱酒贡 感应到普通人觉……
朱酒贡斜坐在一把破旧发黄的塑料折叠椅上, 椅子紧紧靠着窗下的墙壁,正直勾勾盯着贺群青。
每当她动一下,她身下那椅子就四条腿一齐晃动, 仿佛椅子上某些关节,早已只剩下螺丝的最后一环还未脱落,随时一切会崩坏倒塌,把浑身是血、坐姿奇怪的朱酒贡摔扔在血迹脏污的地上。
她神情似笑非笑、欲言又止,反过来仔细打量贺群青的表情, 将他醒来后的一切愕然尽收眼底。
更进一步, 她倾身靠近他,眼珠紧跟他的一举一动而动,毫不掩饰对贺群青的好奇。
她这边毫不掩饰,贺群青也没法装作看不到, 她分明像在观察一个离奇的物件, 或一个奇怪生物那样。
在朱酒贡的视线下, 贺群青比没穿衣服还难受,也是, 眼下半边身体连皮都没穿, 坦胸露骨能让人直接看到深处。
他抬手象征性遮掩了一下,突然又是砰砰响,门外叫骂的人戾气很重,门板震得波动,贺群青闭闭眼,再看向朱酒贡时, 她似乎对他抬了抬眉毛?
“别怕,我等半天了,它们进不来。”
她垂视贺群青, 那眼中的含义贺群青完全搞不懂。
可应该不止是贺群青一个人难受,朱酒贡不见得好到哪去。
她浑身汗湿,尤其那让贺群青从一开始就感到异样的坐姿——朱酒贡身上穿着一条陌生的裙子,身后椅背上、她周围的墙壁,四处是难以忽视的血浆手印。
顺着一行行血迹看过去,贺群青有些心惊胆战地猜到:朱酒贡应该也是从对面床上醒来,只是她从另一边的床铺上爬了起来,一路爬过去,让自己坐在了窗户下这把椅子上。
不等他再分辨,一切声音突兀地消失,门外再无丝毫动静。
也因此,屋里的丝毫动静更让人难以忍受。
贺群青没想到自己还有试图屏蔽自己心跳声的一天,那虚弱的心脏在胸腔往里一点的位置扑腾,发出轻微的“啪啪”的粘腻声。
空荡荡松弛的喉咙里像随时有东西会顺着喉管攀上来,贺群青脸色一时更差。
“终于消停啦,”朱酒贡打断了死寂的氛围,她疲惫地挺直腰,老老实实坐回凳子上,这时她潮湿凌乱的长发贴在肩上,似乎拽得她脖子很难受。
朱酒贡抬手拨开那一侧的长发,不想有一片东西立刻顺着力道从她后脑勺掉落了下来。
贺群青压根儿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但朱酒贡手腕微转,团起跟那块烂头皮连接的大把长发,不在意地甩甩手,就把那团东西扔到了身后的墙角,贺群青不由自主跟过去的视线恰好被她身形挡住了。
“别想了,这不是做梦,”说这话的时候,朱酒贡的目光慢悠悠从窗户看了出去。
当然不是梦,周遭如此逼真,朱酒贡还能跟他对话,怎么可能是梦?
只是贺群青着实佩服这奇怪的女人,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无事发生一样欣赏风景。
贺群青眼前则隐隐发黑,不知道这身体还能“诈尸”多久。
他试着发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门外的人……他们要干什么?什么……配合?”
不配合就是有嫌疑?
那种口吻像是……
他本想朱酒贡既然醒得早,说不定已经搞清楚来龙去脉,结果不知是他的声音太无力让朱酒贡没听清,还是断断续续让对方没明白,换来朱酒贡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问:“人?什么人?”
贺群青一下语塞,茫然回视间,朱酒贡恍然一笑,“啊……我明白了,在你听来,外面那是人的声音吗?”
她真把贺群青搞糊涂了,难道刚才他听到的门外的质问声,是他没清醒时听到的幻觉?
贺群青喉咙滞涩:“……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朱酒贡笑容变得神秘,血迹斑斑的手指轻柔抚过手中像刚被使用过的利斧,不经意地说:“门外都是怪物啊,就算是人,也是曾经了,你可不要随便听到什么声音就开门。”
贺群青两耳嗡嗡作响不甚清醒,心中充满疑惑,就听朱酒贡接着道:“之前我就想问了,贺肖……你是不是也能感应到一些普通人觉察不到的东西?”
普通人觉察不到的?
贺群青认真看她,让朱酒贡笑了起来:“中午在外面的时候,你不是很‘敏锐’吗?那时候我就发觉,你好像和我很像……说实话,太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
朱酒贡话中的某些字眼触动了贺群青的神经,叫他深吸口气,吃力问:“敏锐……那是什么感觉?”
“很辛苦吧,”朱酒贡垂眸打量自己的手指甲,语气颇为飘忽,“对好事没什么感觉,但坏事……总是那么灵,坏东西又来得那么快,那么迅疾,一眨眼……”
贺群青本来静静听着她的描述,内心起的那一丝波澜随着她的声音渐渐平息。
忽然,朱酒贡朝他抬起眼,“……扩散的漫天都是,洋洋洒洒,无孔不入,就好像,世界上那些最恶心的人们的念头,一个个变成了雨点……变成了雪花……”
贺群青呼吸渐渐停了,反过来盯着她看。
“在你觉得那些脏东西可能会砸下来,把你砸个头破血流,压垮你,敲碎你的时候,它们就这么穿过去了——轻飘飘的,没任何重量,只是留下点脏兮兮的感觉……”
贺群青内心开始随着她的声音起伏,难道朱酒贡真的和自己一样,能感觉到副本的恶意?
“……不过嘛,人们的想法,本身就无足轻重,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每天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所有人都是浑浑噩噩,前后矛盾,一旦事情做不好,就起了很坏的念头,想要搞砸一切,或干脆放弃——可见,世上多得是又蠢又坏的傻瓜……”
听到这,贺群青发现朱酒贡说的像是副本里,又好像不是副本,贺群青不由皱眉:“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哦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发挥过头了,我的缺点就是太容易感性,毕竟是演员嘛,”朱酒贡飘忽的神色一敛,挑眉道:“我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人,很容易读懂别人的心,也轻易就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真是太辛苦了。不过在游戏里,这样的直觉还是挺好用的,像开挂一样,对不对?”
贺群青沉默了,那边朱酒贡对他的兴趣却愈发浓厚,或者说铺垫足够,她鬼魅般靠了过来,轻声道:“反正我是第一次遇到跟自己一样的人,贺肖——跟我一起玩吧,我们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拿着。”
贺群青大腿一沉,那把粘腻的斧子几乎是被扔了过来,落在他大腿上。
“先帮我一下,”这么说着,朱酒贡一把掀开了她的裙子,直掀到裙底。
距离实在太近,她这一举动又十分突然,贺群青根本来不及闭眼,已经看到了她裙底风光,以及——那仅剩几丝血肉的光秃秃大腿骨头。
贺群青呆愣当场,再往下看,朱酒贡小腿分明是完整的,还穿着袜子和鞋,偏偏裙子下大腿肉被某种利器割了个干净,怪不得她坐姿如此奇怪。
“你……”贺群青看着她的惨状,再看看自己,没等说出什么,朱酒贡已经抱怨:“哎呀,这小腿部分实在太沉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它砍掉?”
贺群青喉咙艰难滚动,而朱酒贡在椅子上坐不安稳,那带着血肉的小腿似乎真的让她很难受,她满脸汗水,颇为期待地看着他。
偏偏就是对着她这么一张神态鲜活的脸,哪怕两人现在都算不上完整的活人,贺群青也下不去这个手。
朱酒贡却不依不饶,称这半截腿让她辛苦死了,刚才他没来的时候,她才挪了几步,就花了大把时间,还摔了两跤,搞得浑身脏兮兮。
“反正也不疼,你犹豫什么,还怕砍偏了砍不断?你不是身手挺好吗?”
贺群青就是死人也快冒汗了,只能先打岔:“既然难受,你,你先别动,我们等等其他人……”
“这么长时间都没人来,估计是大家都睡不着,或者他们不敢睡,”朱酒贡视线微微向下,直看进贺群青裸露的胸膛中,那心脏竟然还在扑腾,她便冲他露出了非常奇怪的笑容,一路看下去,直看到他腰间,还往下看——
“反正这里只有我俩……贺肖,想不想玩点不一样的?”
贺群青本来只是有点紧张,突然听到朱酒贡这么说,愣了一阵后,到底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敢置信之下,他头皮发紧,忍不住退了退,手也终于摸到那把斧子,挡在腿上,颇为徒劳地遮挡朱酒贡火热的视线。
“恩?”朱酒贡眯眼,手指慢条斯理整理起她的裙子,时不时扇动一下,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掀起来,嘴里道:“真是唐突了,弟弟,你是不是其实还没见过女人的……”
“你,”贺群青哪还敢看她,逼得他声音愈发虚弱,“你别这样,其他人……大家马上就来了。”
“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
他越躲,朱酒贡兴趣盎然的声音就好像离他越近,“你还怕被我弄脏啊?贺肖?我可听说,你是最喜欢这种的?”
这种是哪种?!
贺群青真的没想到眼下这个发展,好在朱酒贡也不是完全灭绝人性,返回去让他选。
“你砍不砍?”
贺群青头痛欲裂地提起斧头,“我砍……你把裙子放下来。”
朱酒贡一挑眉,手指给贺群青比划了一下位置,“就从这里砍,先把我的腿抬上来。”
贺群青:“你抓好。”
朱酒贡扶住椅子和床沿,贺群青对着她血迹斑斑、光秃秃的大腿骨举起斧头,朱酒贡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手,呼吸随着斧子升高而变得急促——
“贺肖?”
愕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贺群青举起的手臂一顿,也是愕然的抬眼,瞬间和对面床铺凭空冒出来的柳晨锐对上了视线。
“你——”
贺群青:“不是……”
正在贺群青混乱之际,身侧跟着出现一片阴影,来人一阵沉默后,贺群青耳边响起更加阴暗的声音。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第240章 第240章 人声 饶是蒋提白,见此……
听到声音贺群青手臂已然放下, 前刃错开朱酒贡的大腿骨轻轻落在一旁,总之别再发出一丝声响。
这时的贺群青两耳也跟着失聪,听力上产生了微妙的延迟, 会拖延那么几秒才能听到人说话的样子,后知后觉地看向身边出现的蒋提白。
蒋提白倒没盯着他攥着的凶器看,而是看着朱酒贡。
于是贺群青再顺着蒋提白目光看回去,女人艳丽的妆容压不住她半死不活的脸色,眼底青黑中一抹晶莹, 分不清是汗还是眼泪, 她痛苦万分,浑身都湿透了,正在气息奄奄地喘息……贺群青飞快瞄了眼手下斧头,斧头刃上带血丝也带肉丝, 反正不好解释。
单人床一下变得拥挤, 贺群青本来就侧着身背对蒋提白, 蒋提白回过神来拉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蒋提白视线跟过去一瞬, 喉咙立刻被卡住一样, 嘴唇嚅动愣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贺群青这边一时也是语塞,因为蒋提白的头上明显有一个伤口,正自他额发间往下滴血,而蒋提白浑然不觉。
血迹衬得蒋提白一张脸惨白,好像新死不久,倒比他和朱酒贡新鲜一些。
不过蒋提白正眼冒凶光地瞪着他, 震动的瞳仁从上往下,又从下向上,反反复复一寸一寸打量眼前的贺群青。
贺群青再度用手挡住身上空缺, 蒋提白才忽然清醒过来似的一捂眼,脸色发青地自言自语:“这不是真的。”
忽听一声无力绵软的冷笑,贺群青和蒋提白都看过去,朱酒贡昏昏欲睡地回看他们,好像之前的冷笑是大家听错了,她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又塌下去一些,无奈地说:“怎么,你们见面还得叙叙旧?”
蒋提白回头朝贺群青伸手,示意他把斧头拿过来,贺群青提起斧头往背后收收。
他警惕地看着蒋提白的手:“你干什么?”
蒋提白只是伸手,都没敢回头看贺群青,这时候朱酒贡腿动了,看样子要收回自己的腿了,蒋提白抬手按在原位。
对朱酒贡,蒋提白还笑得出来,不过他话是对着贺群青说的:“我当然是来帮忙的。朱小姐,你这腿看起来的确有一点累赘,是不是准备砍了,不瞒你说,这个工作我熟悉。”
朱酒贡:“我又不想砍了。”
蒋提白:“你要是喜欢打击乐,我还给你留着。”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很,贺群青看到那边柳晨锐捂着头重新躺下了。
朱酒贡视线自蒋提白按着她骨头的大手上抬起来,显然是不高兴了,气得手指微颤:“我不信任你,我只想让贺肖碰我。”
她的用词叫蒋提白眉头一跳,若有所思地摇头:“我也不信任你,万一你这根骨头被你下了诅咒呢?另外你看贺肖现在,三分之一的林妹妹,也干不了什么脏活累活。”
朱酒贡:“你真讨厌。”
蒋提白:“你客气了。”
柳晨锐对贺群青:“还能走吗,到我这边来。”
蒋提白对柳晨锐:“大哥,你又干什么啊?”
柳晨锐还摸着后脑勺,收回见一手血,问蒋提白:“你现在可以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吧?我们……”
正说着,几人眼前再度凭空冒出人影,那人站立不稳,一下扑倒撞上了朱酒贡的椅子,朱酒贡连人带椅翻在地上,所有人听到咔一声响,朱酒贡的裙子下摆从高处落了下来,覆盖在膝盖的部分,往下再没有什么牵连和累赘了。
除了不明情况的黄渔扒着柳晨锐床边,晕头转向试图站起来,其他人都看向蒋提白手底下。
蒋提白自己也是愣愣的,他原本只想稍回敬一下朱酒贡这个疯女人,并不是真的要对她做什么,可现在——他举起手里孤零零凉冰冰一根女人的大腿骨头,手中不好掌握平衡——毕竟还有一只小腿、以及穿鞋袜的脚连在上面。
饶是蒋提白,见此情此景也陷入了沉默。
贺群青明白蒋提白是不小心,明白归明白……
柳晨锐长出口气,默默看向别的地方,嘴里无声自言自语:“……还是不太想认识他这种人。”
蒋提白从善如流,下床将腿轻轻放在朱酒贡怀里。
贺群青担心蒋提白再说什么刺激朱酒贡,低声阻拦:“真的,别闹了。”
蒋提白磨牙,真是有冤无处申,只能赔笑,“这个……对不起朱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误会。”
“等等,”朱酒贡反过来拽住他手,“拉我起来。”
蒋提白老实照做,在朱酒贡指示下将她和椅子重新扶起来,靠近了窗边。
蒋提白顺着朱酒贡轻瞟的视线看向窗外,两个人都顿了顿,贺群青顺便问:“外面有什么?”
窗外有什么,让朱酒贡总往外看?现在蒋提白看到了,自己就不用去看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蹊跷,”蒋提白皱眉,“这里应该是七楼,能看到游乐场,但这个房间我们都没进来过。”
柳晨锐听了也眉头紧蹙,这里看起来就像三楼的员工宿舍,却是一个大家根本没进来过的房间,他们又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
还有贺肖和朱酒贡的惨状……为什么自己和蒋提白不是那样?
黄渔这时候早站起来了,两手攥着上铺的扶手犹如面壁思过,不知道在反省什么。
柳晨锐终于也抬眼看黄渔,“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黄渔:“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是褚政?”蒋提白一本正经问:“你会不会已经死了?”
黄渔点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你们到底怎么来的?”贺群青看向蒋提白头上渐渐止住的血痕,“难道是受伤才能出现?可你们是怎么受的伤……”
柳晨锐:“不要重复第三遍。”
黄渔仰天长啸:“老子也在想这个问题啊!!”
柳晨锐:“……”
不知道是不是黄渔声音太大,那单薄又坚固的门猛然震颤起来,再度发出硄硄巨响,彻底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那门总是眼看要被砸开,又坚.挺异常,门外人怎么都进不来,怒吼的声音气急败坏,听得贺群青气更短,心跳不由加快。
黄渔无语地瞪着门,左右找趁手的武器,垂涎两秒贺肖手边斧头,他选择捡起朱酒贡落在地上的骨棒。
闲不住地摇晃两下朱酒贡的脚,窗边朱酒贡见这一幕狠狠皱眉,黄渔可没注意,长吁短叹地抱怨:“要沙就进来沙嘛。活人花样多我理解,做鬼的花样还要这么多,真是太监喝春.药,多此一举。”
蒋提白:“……”这个人分明比我更神经?谁推荐的他来着?
蒋提白嘶一声,终于对黄渔认真了:“我们下副本,可不能没你。”自己真的急需黄渔人品的衬托啊。
黄渔听了决定好好表现,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打了个寒颤道:“叫声怪恐怖的,不会是什么怪物吧?”
“会不会是充斥走廊的那些‘生物’,”朱酒贡不堪忍受地捂住耳朵扬声道:“在‘外面’,它们没有声音,但在这里,它们就可以发出声音了?这里一定和副本真相有关!”
柳晨锐:“这样也毫无规律,到底意味着什么?”
贺群青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一种奇怪的感觉叫他插不进话,大家在说什么?
……恐怖的叫声?
原本发不出声音的怪物,在这个“梦里”能发出声音?
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肖,”在门外安静的间隙,蒋提白忽然问他:“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你这样……会痛吗?”
贺群青摇头,外面的声音还没结束,他不由自主去听。
蒋提白本来也是鼓起勇气才再次看他,但一看就心跳加快,血流上涌,一种骇然的感觉,简直让他的头重新流血起来,他只能再度避开视线,转而问:“你是不是想问什么?”
贺群青终于问:“你们没听到外面的人说话吗?”
蒋提白骤然看向贺群青的眼睛,一时没出声。
朱酒贡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之前已经说……”忽然,她明白了,沉默地看着贺群青。
“人,什么人?”黄渔有些迟疑地打量贺群青,保守地询问:“不是幻听吧?贺肖,你……你在现实没有住什么护士单间,吃什么药吧?没事,你老实说,有也没事,反正大家都知道,哎大家都一样……”
“我们听到的不是人的声音,”柳晨锐说着瞥黄渔一眼,请这位闭上嘴,“没人在说话,我听到的是一种怪声,低沉但是很吵,像是某种野兽在外面……”
黄渔:“我听就是鬼在叫,阴森森的,我听着浑身发冷。”
贺群青看向蒋提白,蒋提白下颌微点表示他也一样,只是他神情有些复杂,为了避免盯着人看,他垂下了视线。
很快大家目光落在了朱酒贡身上,朱酒贡笑了一下,“对不起贺肖,我之前误会你的意思了,我以为……算了,但你应该是听到了我们大家都听不到的线索,他们……这些‘人’在说什么?”
朱酒贡笃定的话叫贺群青心脏剧烈一跳,他往后躲藏在了下铺阴影中,心情跟着不断下沉。
朱酒贡先前话里被自己感到的违和感终于浮出水面,原来她听到的声响和自己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贺群青之所以没料到,就因为在他听来,外面的人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清晰无比,就如同隔着一道门板在对屋里说话。这个过程哪怕费力一些,朦胧一些,他都不会想到其他人听到的和自己完全不同。
自己的身体难道彻底变异了?
“贺肖,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朱酒贡急躁地问。
“是几个中年男人,”贺群青的声音自阴影里传出。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想让我们开门,让我们‘配合调查’,不配合就是有嫌疑,”贺群青平铺直叙,显得格外镇静,他实则不敢掺杂进自己任何情绪,免得眼下杂乱的想法暴露在蒋提白面前,“有一个男人说‘他们’已经几天没有休息,这些人口气像是警察,但态度非常强硬,警察做事应该不会这么粗暴……”
砰!!
门再度震颤起来。
贺群青话音停顿,转而看向门。
“什么事情都和你们没关系是吧?!开门!里面到底为什么这么臭?什么东西烂了?!”
贺群青本能看向自己,那边朱酒贡着急道:“他们又在说什么,你听到什么了?你快说啊!”
门外的人彻底失去理智,怒吼的声音跟着变调了。
“明明整栋楼都这么臭,到底什么这么臭?!尸体在哪?!我知道是你们藏起来了,你们所有人都有问题!你们商量好了分赃,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知道!回答啊,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你们这些杀人犯,你们这些——”
辱骂声不堪入耳,贺群青挑着重点转述给其他人,最后迟疑了:“他们可能……要进来了。”
砰——
话音落下,门几乎是被轰炸开,门外涌进夜色一般的黑暗,一个颇为眼熟的深深的黑洞,从门外吞噬进来,顶着腐朽崩落的天花板扑向他们。
这时一把森然古怪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在他们所有人耳边,这次所有人都听懂了:“你们为什么这么蠢,蠢人就应该通通去死!”
贺群青心下一突——这个声音,不是门外那些人中任何一个。
……
蒋提白骤然睁开眼,眼前是上铺的木条,第一时间,他看向身边挤着睡的另外一人。
可那人浑身还是滚烫,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蒋提白迟疑地坐起身,盯着身体完好的贺群青,脸色渐渐比梦里还要白三分。
自己终于是个正常玩家了。
蒋提白神色非常难看。
我……竟然每个副本……都会害怕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