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帮帮我① 听着像是一把………

    雪亮的闪电猛然从众人头顶掠过, 照亮了那个诡异影子屋檐下的身体。

    众人看清了它,但比没看清时更令他们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先前出现过的所有灵神,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个来的……恐怖!

    单单看到那个男人的躯体, 脖颈处被异类那样紧紧的塞着、霸占着,人和虫俨然已经深深的长在了一起,就叫人周身遍布寒意。

    偏偏那个男人不仅没有脑袋,僵直站着,浑身上下的活力, 还大都体现在那个扇动、摇摆的虫躯上!

    显然男人已经成了那个不明来头的寄生虫的一个“座驾”、一个傀儡!

    轰隆隆隆——

    爆发的雷声让浑身冰凉的众人俱都一颤。

    起初的冲击过去, 更大的危机感,令他们视线迅速的捕捉到了那个“男人”青筋暴起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厚重的……杀猪刀?!

    “都别愣着了!!”前一刻刚因为拉偏架被林况揍了一拳的彭先发,在雨中指着林况大吼道:“那就是林况的灵神!!妈的!不跑等着挨宰吗?!”

    眼下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然不能解释, 为什么那个极度诡异的男人一出现, 上一秒还挥着胳膊发疯的林况,就突然脱力的松开拳头倒下去。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一个正常人林况他们都打不过, 更枉论林况自己看了一眼都差点昏过去的灵神了!

    彭先发狠狠抹了把脸,瞥了眼神志不清的林况,心中暗骂,这小王八犊子,连灵神都没有个人样!

    “牛老师……”彭先发朝门口后退几步,边退边冲牛心言招手。

    彭先发能想到的, 牛心言自然想到了。

    牛心言先看向蒋提白,但后者无动于衷、显然早就知晓的神色让牛心言脸色铁青,再看屋里床铺上小金修女的尸体, 牛心言眉头不自觉皱起来,之后他便做了决定,开始向彭先发的方向挪去——

    咣!!

    所有人又是一惊,慌忙看向堂屋的方向,就听里面一阵叮哐响,像是激烈打斗的声音。

    那里还有谁?!

    又有灵神出现了?

    瞬间答案揭晓,只见一个人影自堂屋里,生生是被踹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摔显然非同小可,那人捂着腹部在湿漉漉的地面里辗转几下,直到另一个衣着臃肿的影子闲逛般踏出堂屋的门槛,倒在地上的这人才有些狼狈的爬起来。

    走出堂屋的行凶者——如他们所料,是个灵神,但谁也没想到,那张平静无辜的脸,分明是老实了一天的灵神“贺肖”!

    而且白天已经被搜身检查了多次的“贺肖”手中,到底还是出现了凶器。

    虽然离奇的是,那东西看起来没什么威力,“贺肖”手指拨动间咔咔咔作响,听着竟然像是一把……美工刀?

    这么一来,被踹出来的玩家,自然是看管“贺肖”的新人A了。

    果然天一黑,灵神注定要发狂?!

    ……

    ……

    牛心言向门口的脚步被一个人挡住了,他一踉跄,那人搀住了他的手臂。

    本以为是彭先发,但牛心言心悸的厉害,他缓缓抬起头,听到一个关切的声音,在很近的距离响起来,对他笑道:“牛老师,晚上好。”

    牛心言猛然要抽手,被那人死死拽住。

    地面响起硬物剐蹭的刺耳声音,是他的这个“好学生”的曲棍球棍。

    两人纠缠起来,牛心言眼镜在雨水中一片模糊,视线越过镜片,听那人又道:“你把他藏哪了啊?你叫他出来啊,你不叫他出来……是要替他死啊?”

    “牛老师,据我所知,你没有这么伟大吧?”

    牛心言嘴唇哆嗦着,神情狼狈间,背在身后的手中悄无声息出现了一把尖锐的螺丝刀,那手与他神色相反,毫无颤抖的迹象。

    当穿着校服的少年突然推他一把,朝他挥起球棍的那一刻,他反扑上去,螺丝刀坚定准确的扎进了对方的眼珠里。

    “啊————恩!!”

    惨叫还没有落下,一声闷哼后,穿着校服的灵神身体抽搐着倒了下去,但有一股力量从后面拽住了他的头——是他额头正中央粗暴卡着的一把杀猪刀,最终让他跪了下去。

    牛心言缓缓后退,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学生,深感匪夷所思的扶了扶眼镜,欣赏起对方的跪姿来。

    挡在面前的学生倒下的同时,自然也露出了他身后一片鲜亮蠕动的影子,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长长尾针不知何时对准了牛心言的位置——真是那个半虫半人的灵神。

    牛心言意识到,这个副本自己可能就走到这了。

    突然间,一条被褥从天而降,猛然盖在了柔软的虫躯上!

    “咯吱————”

    受惊的“蝴蝶”再次发出了诡异的声响!

    ……

    贺群青攥紧被褥,紧紧勒住屠夫身上最恶心的那部分,冲萎靡不振的林况喊,“林况!去帮帮新人A,这里我来——”

    第111章 第111章 帮帮我② “贺肖!!”……

    “蝴蝶”异样的声音, 对旁人来说只能算有些恶心。但对林况本人,却不亚于一勺热油泼进脑浆,让他顷刻间分不清眼前激起的画面, 究竟是记忆还是现实,简直搅和的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整个人都迷糊了。

    他是被熟悉的声音拉回了一丝意识。

    听到那句“我来”后,林况恍惚抬起头,慢了一拍觉察到, 自己的灵神身上, 那最为骇人的一部分,已经再度被贺肖遮挡了起来。

    顿时,林况眼前那些明晃晃、寄生梦魇的记忆画面一件件消退。他眼前天色重恢复了昏暗,接着林况就发现自己竟然倒在地上, 雨水的滋味儿也尝到了。

    他努力分辨着诸人的新状况, 脑袋一时从热的焦灼, 到冷的打颤。

    先前,林况是逼着自己下了决心, 认为自己这次一定不会晕过去了, 结果还是这副德性。

    所以这决心还是下早了,他着实高看了自己!

    想通这点,林况又惧又气,脖颈上青筋暴起,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勉强接上贺群青的话音, 从地面爬起来,缓了几步,踉跄跑向新人A的方向。

    “等着!”林况喘着粗气, 声音还有些勉强,对新人A喊,“我来了!”

    ……

    ……

    新人A倒可以等,但那边年轻的灵神早急不可耐。

    于是林况还没赶到,就眼睁睁看着被羽绒服“贺肖”追着袭击的新人A,再度被年轻灵神犀利的拳头逼得连连后退。

    “豁,”林况脸色难看,强迫自己不要看向贺肖那边,也假装忘记了出事不久的金梓语,眼睛只盯着新人A,试图让自己的手脚快一点恢复力气,“新人,我还以为你深藏不露……诶?灵神同学,你对新人A也轻点,他可照顾你一天了。”

    “不然你来!”新人A一把抓住“贺肖”挥到眼前的手腕,看着少年手中那把充满违和的粉红色美工刀,闷声和对方拼起了力气。

    结果那把小刀,就在新人A眼前,发出“咔哒”清脆的声响,刀片又被百无聊赖的“贺肖”推出一些。

    显然灵神“贺肖”哪怕被新人A控制,也悠闲的没有使出全力,甚至还懂得显摆这把美工刀,试图继续刺激对方。

    新人A果然浑身紧绷,瞬间僵硬后,他疯了似的猛然发力,一压“贺肖”的手腕,全身扑向了对方。

    他这一扑和之前的反击相比,像是有些失去了理智,看的林况一愣一愣。

    相比之下,灵神“贺肖”虽然神情还是那副淡定懵懂的模样,可行动间竟然像突然无师自通了极为稳健的高级格斗技巧,不到十秒就将疯狂的新人A大力踩在脚下,激起大片水花。

    ……

    ……

    “新人!”林况同时被新人A的激进冒失和“贺肖”的厉害吓了一跳,猛吸一口凉气,冲向了身穿羽绒服的少年,从背后勒住了灵神的脖颈。

    万万没想到,一个天旋地转后,林况的手腕、肩膀、后背,同时传来一阵剧痛,等他彻底回过神,就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贺肖”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

    “……?”林况抱着胳膊,活动活动手腕后,不远处趁间隙起身的新人A就已经再度和灵神“贺肖”扭打在一起,见这一幕,他心里更加震惊。

    又一次强忍着,林况才没有看向贺群青的方向。他有些发懵的想,贺肖这小子,虽然平时就厉害,但怎么都没想到,他的灵神简直是强得离谱?!

    不是啊,自己记忆里,贺肖本人打架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吗?

    撂倒他和新人A这几下,身手起码也是特种部队级别的吧?!

    很快林况反应过来了,这恐怕得怪贺肖逆天的记忆力了?

    虽然贺肖本人不像个变态职业杀手,但架不住贺肖记性好,看过的东西都能记住啊!

    这样一来,贺肖哪怕自己没练过,可灵神这种东西,本身就是脱胎于主事者的记忆,所以它一出现……

    我去——

    林况一个骨碌翻身起来,终于以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去看待那个手中仅拿着可人小刀的“贺肖”。

    假如灵神小肖有贺肖所有记忆,那搞不好……今晚最难对付的灵神,不是那个拿着杀猪刀的恶心东西,而是眼前的“贺肖”!

    换句话说,新人A真的有可能……会被活活打死啊!

    砰一声,发疯似的新人A再度被踹出三米远,林况摸出自己的刀来,一声不吭顶替了上去。

    同时,林况心里暗想,“贺肖,那边既然交给你了。这边我说什么,也要帮你解决了!”

    ……

    ……

    歘——歘!!

    表面潮湿的布料被猛然撕裂。

    单听这响亮的声音,都能想象到那布料承受了多大的力量。

    就在下一秒,躲闪不及的贺群青腹部结实挨了一手肘,他吃痛弯腰,还没喘匀一口气,余光便看到一把厚重的杀猪刀,猛然从那校服灵神被劈成两半的头骨中拔.出来,满弓似的刀刃带着黏糊糊长涎,朝自己挥舞过来!

    贺群青腹部一紧,整个人倒退一步,吸气勉强躲开那把朝自己挥来的砍刀。

    同时他两手一左一右抓住手中仅剩的床单残片,猛然一拉绷紧成一股。

    眼看着手中布绳在雨水中彻底湿透,变得极为结实,贺群青心中冷静,打定主意,假如屠夫再过来,就绑住它的手,夺下它的杀猪刀。

    谁知屠夫在贺群青这吃了亏,又一砍落空,竟然没有追击的打算。

    贺群青一顿再抬头时,就见屠夫已经放弃自己,反而挥刀向不远处的牛心言!

    怎么回事?

    贺群青一愣,手里布绳都有点放松了。

    难道屠夫只有追逐砍杀的本能,没有常人的情绪?

    不是……

    贺群青看着屠夫毫不犹豫地去追杀牛心言,意识到,屠夫没有脑袋,不代表它没有常人情绪、心智。

    相反,恐怕是它太过于贪心,想要一口气杀了面前所有“异类”吧!

    ……

    ……

    “牛老师!”

    牛心言听到了彭先发焦急的声音,也看到了后者向自己冲过来,像是准备来救自己。

    彭先发原本已经逃到了门口,甚至弄开了门,再跑过来着实有些赶不及。

    但牛心言见彭先发的积极,心中的确升起了一丝赌一把的希望。于是一改先前认命等死的消极,牛心言开始狼狈躲闪,哪怕体力和力气短短时间内就耗尽,他也仍然在坚持。

    终于,彭先发靠近了。

    被雨水冲洗后,重新变得寒光闪闪的杀猪刀猛然劈开雨水,牛心言大喊一声,才又勉强躲开。

    可这一次躲开了,他脚下凌乱,下一次却要躲不过去了。

    噗通一声,牛心言坐倒在地,他看向彭先发的方向,朝对方伸出手去。

    半步,彭先发只要再向前半步,就能抓住牛心言的胳膊,将对方从砍刀下拖开!

    千钧一发之际,这一刻时间就显得极慢。

    在牛心言的注视下,彭先发脸上肌肉颤抖,接着牛心言袖口一紧,是彭先发仓促间拽住了他的衣袖。

    有救了!

    被猛然拉扯,顺势站起身的牛心言,顿时心头一松。

    突然间,彭先发顿住了脚步,看着牛心言的身后,目露惊恐!

    几乎就是同时,牛心言被勒紧的袖口,竟然被松开了!

    这还不算,牛心言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胸口竟然传来了一股力量,虽然不重,同样是仓促的举动,但在这关头,那力量骤然将他向背后推去——无疑是要他的命!

    “先发!”牛心言失声叫道。

    可这时候喊人也是白喊,屠夫来的实在太快,扭动的虫身与“啪啪”机械抖开雨水的翅膀,俱都印在彭先发眼中。

    近处看,那寄生虫更是大的惊人,彭先发心中惊恐万状,本能之下,只能选择自保了!

    牛心言清楚看到彭先发的眼神,领悟了对方的选择,同时意识到自己犯了傻气!他便狠狠闭上嘴,只等着砍刀像刚才砍死自己的恶学生那样,从头顶砍死自己了!

    目光交汇间,彭先发一言不发,脚步开始倒退。

    牛心言这边不自觉缩起脖子,感受着雨水哗哗砸在他头上,只不过怎么等,他的想象都没有实现——没有任何一股雨水伴随着沉重的“咔嚓”声,落在自己天灵盖上。

    甚至,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牛心言被震的回过头去,就见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竟然落着一把杀猪刀?!

    牛心言浑身一颤,很快呼吸都透出了颤抖,身体里几乎冻结的血液重新流动了起来。

    他呆呆再看面前,就见两道疯狂的人影,暴力的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个正常人的影子,竟然……是贺肖!

    又是贺肖!

    只是贺肖此时一切动作都充满危险,甚至让牛心言也跟着感受到了那股紧迫,自己肌肉都紧绷到酸痛了!

    不过牛心言还是大喘一口气,“噗”的喷出唇边雨水,眨眼后,他二话不说扑过去捡起那把掉落在地的杀猪刀!

    杀猪刀入手冰凉沉重,牛心言打了个寒颤,但紧接着,他狠狠握紧那把刀,顺着余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朝大门跑过去。

    牛心言追了上去!

    “牛老师?!”彭先发立即发现有人在追自己,但当他看到那是牛心言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不敢置信与心虚的神色,“你,你要干什么?!”

    为什么牛心言不仅没死在林况的灵神手下,还该死地拿着那把杀猪刀?!

    你追我赶中,两人再次目光交汇,这一瞬间,他们各自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彭先发试图挽回,“刚才是意外!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求生的本能!”说着,他脚下却加快了速度,更迅速的跑向已经半敞开的大门。

    可牛心言这一追从开始便出其不意,很快就要追上彭先发。

    偏当他尝试挥动手中砍刀时,却每次都差那么一截。

    牛心言一笑,高高扬起握着那把刀的手,使出浑身力量,猛然一挥,沉重的杀猪刀瞬间脱手,被他甩了出去!

    “啊!!!”彭先发只听自己背后咔嚓一声,剧痛晚一步传来,他惨叫出声,跌倒在地。

    牛心言终于追上这半步,踩住本能要爬走的彭先发,从他后背上拔出摇摇欲坠的杀猪刀来。

    “先发,”牛心言掂掂手中杀猪刀,拇指轻轻在刀刃上刮了刮,想着就在数秒前,自己差点就要用脑袋去亲自感受这份沉重与锋利了。

    “我们有缘再见!”牛心言在雨中弯腰喊道。

    喀嚓!!

    咔!!!

    干脆几声闷响,彭先发没了动静。

    ……

    ……

    送走彭先发之后,牛心言赶忙跑回来找贺肖。

    一路上还有目瞪口呆,喃喃叫他“牛老师”的玩家,他都没有理会。

    牛心言这一来回没花多少时间,以至于等他回来,贺肖还像是他离开那时一样,以一种危险的形式,和林况那个诡异的灵神僵持着。

    ——只见贺肖自己的手上绑着一层快要散开的布条,此时狠狠的抓着那尖锐、鲜艳的尾针,使劲的往外拔!

    扎根在男人颈部的寄生虫吃痛,巨大的翅膀也一下下的狠狠合拢,拍打在贺肖的身上!

    即便如此,那传闻中被称为“ACE”的年轻人,也是同样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的抓住那根尾针不放,还粗暴的往外拔。

    牛心言手中拿着杀猪刀小心靠近两人,但对寄生虫这种诡异的东西,他实在是无从下手,也怕不小心砍伤了贺肖,只能试着砍了几下那屠夫乱蹬乱踹的腿,倒是有点收获,可很快他就发现,这屠夫果然只是一个傀儡,哪怕被砍中,也没有什么疼痛的反应。

    牛心言只能冲其余玩家喊,“过来帮忙!”

    ……

    ……

    贺群青两耳几乎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响,他眼前只有手中那长长的尾针。

    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只怕自己一松手,下一秒就会被刺中。

    贺群青选择抓它尾针,原本也是混乱中灵机一动。

    毕竟尾针看着危险,虫腹的连接处又好似比较柔软,像是一个薄弱点——谁知贺群青脑袋刚出现这个念头,手已经自动跟着乱来,回过神,他竟然已经抓住了!

    这下别说那只虫子,他自己都非常猝不及防。

    更没想到的是,这虫腹虽然柔软,踩上去一脚一个坑,但偏偏这尾针,不仅摸起来极为坚硬,当他抓住机会,往出拽的时候,尾针的另一头,竟然会同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连屠夫的身体都会被狠狠的带动,顺着贺群青手下的力量被拖动。

    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这尾针另一头是无数的钢钩,深深的扎根在屠夫灵神的每一根肌肉血管中!

    又因为那“扑棱扑棱”疯狂扇动的翅膀,无数次抽在贺群青脖颈、肩头,贺群青担心那上头鲜艳的麟粉,本能的屏住呼吸,一时憋得脸都快青了。

    终于,他身体猛然往后一仰,带着屠夫一起摔在地上!

    贺群青趁机踩住屠夫双肩,最后一吸气,已经有些麻木的手指再度狠狠的发力,一不做二不休,拔河似的将尾针狠狠的往出拔!

    ……

    ……

    牛心言震惊的看着,随着贺肖的动作,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男人和虫腹相连的地方被拔.出来了!

    天色太暗,着实有些看不清,但那脖颈的地方,已然新露出一截虫身,寄生虫因此扭动的更厉害了,动作也更加活泛,显然是虫体和傀儡分离了,逐渐,脖颈相连的部分也从虫身,变成了一缕缕的、像是几根绳子、也像是一根根丝线的东西。

    其他人哪怕在雨中,也清楚听到了“咕叽叽”的滑腻声响,一齐缩了缩脖子。

    ……

    ……

    随着这一缕缕的东西被贺群青从男人的脖颈中拽出男人体外,屠夫的身躯,从双脚开始,便随着贺群青的动作一点点迟缓起来。

    ……

    ……

    这个现象再度给了在场其他人不妙的联想,此时就连牛心言,也不由对林况之前的晕倒有些理解了。

    毕竟他的恶学生都作为灵神出现了,林况假如也经历过这个灵神身上发生的一切,那换做是自己,看到这种被寄生的模样,竟然成了“灵神”,又一次冒出来,恐怕也得崩溃!

    突然,牛心言眼尖看到了一个东西,赶忙厉声提醒:“快松手!”

    贺群青吓了一跳,也是在同时,他觉察到脑海中本来已经变弱的哨音,变得极为尖利、紧迫!于是他几乎没有思考,本能就松开了手中的尾针,同时快速的朝后方就地一滚。

    这一决定不可谓不英明,很快,贺群青定睛,就看到一根细细的、宛如血管一般的细线,竟然狠狠的扎在了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而且尾部分明已经深深的打穿、钻进了石砖,随着雨水渗进缝隙,那根管子肉眼可见的变粗了一些。

    贺群青后怕的猜测,如果自己没能躲开,那东西现在往屠夫身体里运输的,就不是石粉泥水,而是自己的内脏血肉了。

    就这么短暂的停顿,血肉蠕动声再度凭空响起,犹如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屠夫身上传来,那诡异的虫腹竟然果冻一般,“咕唧”,和屠夫的躯体,严丝合缝的并拢在了一起,虫腹被挤出了肚腩,还受惊吓一般,在拼命往下钻,屠夫勾了勾脚趾,虫腹扭动的更欢了!

    “……”贺群青看着这一幕,揉着酸痛的手臂,这时有人过来扶他,转头一看,竟然是牛心言。

    “小贺,”牛心言还主动的把杀猪刀塞进了贺群青手里,“我已经没力气了,这东西给你吧!”说着,牛心言手指抹开眼镜片上的水迹,走到一旁,从自己的“学生”身边,摇摇头,捡起了那根曲棍球棍。

    贺群青看着牛心言好像格外放松的模样,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牛心言对他笑笑,道,“我觉得这个副本,恐怕是个特殊副本。随意吧!走到哪一步我都认了。”

    贺群青正要说话,余光突然看到一个修长高挑的影子,悄无声息朝林况的方向走过去。

    再仔细看,对方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一把……

    “蒋提白!!!”贺群青心头剧烈一跳,控制不住的大吼一声,哪顾得了更多,朝着林况那边拔脚就跑!

    “贺肖!!”有玩家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你别走!!它,它又站起来了啊!”

    但贺群青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院子另一头——正大步走着的蒋提白的身上。

    贺群青感觉这一刻,手中的杀猪刀变轻了,他脸上的雨水更密集、更重了。

    ……

    ……

    蒋提白显然注意到他的到来,于是同样加快脚步,他跑了起来。

    而离他已经不远的林况、新人A,注意力则都在灵神“贺肖”身上。

    ……

    ……

    堂屋门前,林况和新人A合力之下,已经控制住了局面,灵神“贺肖”倒在地上,而一把粉色的美工刀,正被新人A拿在手里。他们看似要赢了。

    这一刻,林况低着头,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朝他走来的蒋提白。

    “蒋提白!!!”贺群青心惊肉跳,警告的大喊,再度试图叫住蒋提白。

    蒋提白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林况没动弹,甚至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弯腰撑着膝盖。

    又一次听到贺群青的声音,林况停顿片刻,缓缓直起了腰,但仍低着头,站在原地,甚至都没想转头看看贺群青为什么要这么大喊。

    “林况!!”看出林况打算消极应对,贺群青气得肺都开始疼,大步跑向他们,同时对看着他的新人A喊:“阻止他!!!”

    新人A缓缓转过身——他动作有些迟缓,也已经接近伤痕累累。

    毕竟在刚才和“贺肖”的激斗中,新人A可谓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敌,导致浑身的骨头都松了一遍。

    不过他倒是从贺群青喊第一声开始,就注意到了朝他们走过来的蒋提白。

    新人A不由斜看了林况一眼,忍着肋骨疼问,“你就这么站着?”

    林况脸色苍白,神情呆愣,似乎只是在看着地面,任由雨水砸在他后脑勺上。

    林况攥起流血的拳头,又松开了,“你懂个屁。”

    “好吧,”新人A手中缓缓地、用力地捻动那粉红色的美工刀,咔哒哒声后,他淡淡说了句,“料到了。”

    说完,新人A朝前迈出一步,蒋提白几乎同时到达林况身后。

    一柄匕首毫不客气朝新人A伸出的手腕上割去!

    新人A快速收手,蒋提白刀尖一转,朝着林况一动不动的后心捅去!

    一声闷响,是新人A骤然抬脚,带着新仇旧恨似的,踢到了蒋提白胸口!

    但蒋提白受这一脚,只是微微踉跄,当他的匕首第二次伸向林况的脖颈,眼看就要割开林况的动脉时,蒋提白的动作突然停顿了。

    这时,蒋提白那一双不带任何私情的瞳仁,缓缓看向下方。

    一把杀猪刀,正架在他自己的脖颈上。

    身后持刀的人,跑的太急,正大口呼吸着,透着一股不痛快。

    很快,蒋提白听到了贺肖的声音,憋住喘气,带着有些失控的恼火,问:“你知道什么是粗鄙吗,蒋提白,恩?”

    蒋提白没懂他的意思,但随着话音,蒋提白感到自己脖颈上那把显然足够粗鄙的杀猪刀,有些用力的贴上了他的脖子。

    第112章 第112章 帮帮我③ 这是柳晨锐的灵……

    “小肖?”蒋提白并不慌张, 也没有企图杀林况、又被自己人阻止的心虚,甚至他还一副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模样。

    在被一把面积不小的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形下,蒋提白原地转过身, 任由那刀在脖颈的皮肤上充满寒意的掠过一圈。

    随后,贺群青瞳仁有些发紧的看着面前和自己面对面的蒋提白,偏偏对方还问:“你怎么还没动手?不怕我一会儿还会对林况做什么?”

    林况自然觉察到自己身后的冲突,已经“清醒”了过来。

    他目光躲躲闪闪,不仅是躲闪那边还活力满满、在追杀其他玩家的“屠夫”, 同时也在躲闪蒋提白和贺群青的目光。

    “贺肖, 你不要……”林况这时候根本没有对待其他玩家的威风,没底气的喃喃。

    “你别说话!”贺群青握着杀猪刀的手就忍不住更加用力,眼看血珠从蒋提白脖颈上鲜活的滴下来,贺群青和林况同时感到不适, 但贺群青强迫症似的, 不仅没收手, 反而将那沉重的杀猪刀,更用力的架在蒋提白肩上。

    蒋提白不慌不忙道:“我以为你应该明白, 我并不是针对林况, 是他的灵神太危险——”

    说着,新人A余光一道影子一闪,是灵神“贺肖”重新站了起来。

    “贺肖”头上的防寒帽已经掉落在地,短发凌乱,浑身湿漉漉的朝他们走过来。

    它身上穿的羽绒服,无疑已经湿透了, 吸了大量雨水,让“贺肖”的行动没有一开始那么敏捷,但同时也大大提高了抗击打能力。

    林况这下好像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 先新人A一步冲向了“贺肖”。

    ……

    ……

    新人A和林况同时离开,看着林况有些崩溃的打法,贺群青两腿都紧绷绷的。

    可眼下怎么办,到底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刀为了阻止蒋提白杀林况,现如今已经架在了蒋提白的脖子上,可贺群青随即又陷入了僵持。

    蒋提白听着身后不小的动静,微微一笑,道,“是,我忘了,你的灵神也挺危险。”

    贺群青不自觉皱眉,没回答。

    对那边那个“贺肖”,贺群青虽然同样很担忧林况他们的安危,却着实没有那个灵神和自己有关的代入感,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它“收回”。

    这一停顿,眼前蒋提白就又叹了口气,“又孩子气了,我刚才也是看到你有危险,考虑到你的生命安全,才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林况是老玩家了,他有经验,也有心理准备,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和他的默契,我甚至不需要对他解释什么,他都能理解……”

    “行了你闭嘴,”贺群青语气生硬,实则心中充满焦虑,“先是金梓语,又是林况……你根本不是蒋提白,你是他的灵神!”

    说完,贺群青原本已经趋于平稳的呼吸,又忍不住急促了起来,但心中的焦虑,似乎随着这句话,顷刻间减少了。

    是,没错,金梓语冒死要告诉自己的,就是这点,也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怀疑、猜测的,眼前的蒋提白不是真的蒋提白!

    果然,眼前蒋提白的神情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透出了真正的震惊。

    停顿片刻,蒋提白感叹道:“是吗,这么想让你好受点?能让你更容易对我下手?”他好似认命了,淡淡道,“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有这种荒唐的想法,那你还等什么,动手吧?我知道,小肖,你只是刚进游戏,还没办法承担这些,我不怪你。”

    贺群青隐隐的磨着牙,直到他注意到蒋提白在盯着自己的齿关看的时候,不由闭上嘴,彻底阻断蒋提白莫名其妙的视线。

    “唉……小肖,你怎么还不动手?”蒋提白笑着叹息,“是不是其实你还不确定?”

    “我确定。”贺群青咬牙反驳。

    “是吗?”蒋提白眯起眼,“那我倒好奇了,如果你觉得我是假的,我这段时间做的事情,都是在拉你们一起死……难道在你心里,我在前几个副本,都是拯救你的‘好人’了?”

    “……”

    贺群青被眼前这人的自恋搞得词穷了,而蒋提白果然对他的词穷有经验,突然话音一转,直说道,“你觉得没我,你能活到今天?”

    贺群青又忍不住磨牙,之后道,“我相信林况也救了你不止一次,你怎么能对他下手?”

    “小肖……”蒋提白无奈的叹气,仔仔细细的打量贺群青的脸。

    贺群青一接触他的眼神,就有一股无名火,显然现在的蒋提白,又要拿出那一套“你天真”,“你叛逆”,“我带你操碎心”的家长做派来。

    “你快给我省省。”贺群青的手再度用力,成功让蒋提白闭上了那两片可恶的嘴唇。

    但正如蒋提白所说,贺群青还有顾虑。

    贺群青一方面认为眼前的蒋提白,多半不是蒋提白本人,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哪怕自己的感觉、金梓语的提醒都是正确的,那真正的蒋提白又在哪,他的灵神为什么这么特殊,可以成天活动?

    而灵神要存在,肯定需要蒋提白在某处活着,那么就需要拷问眼前的人……

    眼下自己这刀用力了好几次了,还是下不了这个杀手,那拷问总行吧?

    跟林况学学?

    可想想刚才蒋提白要杀林况时,林况认命的样子——林况会在没有百分之百确认前,让自己拷问这个蒋提白?

    ……

    ……

    “贺肖!!小心!!”

    正在这时,贺群青听到了牛心言的声音穿透雨帘,也同时从眼前的蒋提白脸上,看到了一种讨厌的似笑非笑。

    贺群青眨了一下眼睛,刮刮眼中碍事的雨水,顺势侧过身,躲开了身后向自己踹来的一只脚。

    此时他听到了两道哨音,一道微弱,一道强势,各从左右传来。

    一边是失去了刀的屠夫,一边则是——

    “锵”一声,贺群青抬起手,在蒋提白挑眉的目光中,挡住了他匕首的刀刃。

    这一下太直接了当,无论是蒋提白,还是贺群青,都在这一次攻击和抵挡中,把要说的话给说完了。

    蒋提白真要杀他,贺群青甚至都没有感到意外,同时想起,之前他好像也听到过蒋提白的方向传来哨音。

    “贺肖!”

    “贺肖!”

    林况和新人A同时低喊,之后林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大?!”

    蒋提白后退一步,收回匕首,同时刀尖指指屠夫有些埋怨的道,“林况,你看看吧。你要是还认我这个老大,就应该懂事一点,学学金梓语,自杀算了!”

    贺群青心头一跳,仓促一挥刀,逼退蒋提白。

    结果贺群青目光一转,真看到林况一副受打击的样子,眼睛还非常“懂事”的定睛在刀上,好像在思考……

    “林况,别听他……咳咳!”贺群青愁的倒吸一口气,可他伤的也不轻,一时咳嗽起来,“这,这蒋提白是灵神!他在胡说,你要是听他的自杀,谁还能保护陈姐?蒋提白要是真回来了……咳——!”

    “小肖,”蒋提白嘶了一声,“嗡”一下挥刀向贺群青的腹部,“别让我伤你,待会儿还得给你包扎。”

    “你有病!”贺群青真生气自己不会花样骂人。

    以往有人让自己不爽,他还可以打回去,但眼前的蒋提白,他显然是不能第一时间把他揍趴下。

    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被寄生的屠夫,一遍遍冲向贺群青,让他焦头烂额,甚至为了躲开屠夫向他扎来的尾针,贺群青眼前一花,手臂一痛,再回过神,就被蒋提白按着肩膀,猛然一压,右腿膝盖砸在了地上。

    “啧啧。”

    贺群青隐约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刚想要回头,脸颊上顿时感到针刺一般的疼痛,是蒋提白手中的刀尖,抵在了一旁。

    “别回头,”蒋提白在他耳边道,“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眼神。”

    “你……”

    “我知道,我有病嘛。”蒋提白大方承认。

    突然间,蒋提白动作一僵,放开了贺群青,撤到了一旁。

    贺群青隐约看到是新人A在攻击蒋提白,而且蒋提白看到新人A后,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道,“你到底是谁?”

    贺群青这边根本来不及插手,就再度迎上了屠夫的拳头,他顺势一刀砍断了屠夫的手腕!可这次情形太急,碍于那刺来刺去的尾针,贺群青始终没办法直接砍向中央的虫体。

    “喂……喂!”

    虚弱的声音响起来,这下不止贺群青一愣,连眼前的屠夫都是一愣。

    “你不是找我吗……”林况摇摇晃晃坐在台阶上,眼睛睁着,但目光似乎已经没了焦距。

    接着林况忍耐不了的捂住额头,嘴里还强撑的道,“你过来啊,我在这!”

    贺群青眼看着屠夫转过身,趋光一般扑向林况的位置,心知再也不能等待机会了,只有现在出手才能救下林况,至于那尾针——只能赌一把了!

    谁知那虫体,并没有贺群青想象的心智那么低,竟然在觉察到贺群青靠近的同时,从屠夫的脖颈中,快速伸出了几根细长的肉线,在雨中张牙舞爪。

    这时候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贺群青只能干脆不看那诡异的尾针,一咬牙一闭眼,一横杀猪刀,朝着屠夫的“脑袋”劈了过去——

    随着屠夫的靠近,这边林况已经陷入了更严重的精神症状,一手捂着头,一手摁着胸口倒了下去。

    就在屠夫将要抓住林况的一瞬间,贺群青这一刀同时到位了。

    只听柔软爆开的“噗叽——”声,贺群青感觉小臂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时候什么都无法阻拦他,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强行将所有想法挥出脑海,只顾着一下接一下劈砍屠夫被寄生的部分。

    很快,和上次一样,又一滩稀泥出现在地面上,并很快被雨水冲开,成了一地的稀泥。

    林况脸色惨白的抬起头,还没说任何话,就哇哇大吐。

    贺群青捏着自己小臂上传来刺痛的地方,狠狠的捏着,试图排除自己脑袋里多余的担忧和想法,以至于力量越来越大,直到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好了,停下!”

    贺群青急促的喘着气看过去,觉察到是新人A,这一愣神间,新人A已经干脆扒开他的手,撸起衣袖,看到了他小臂上那几个细细的血点。

    这些血点看着不大,但只要轻轻一按,就会有血线冒出皮肤。

    新人A只按压了两下,忽然手下一顿,竖起贺群青的小臂,才发现,竟然同时有好几道血线淌下来!

    “有其他感觉吗?”新人A有些僵硬的问。

    显然,他也在担心贺群青会被寄生,直到贺群青摇了摇头。

    “应该没事,”新人A喉头滚动了一下,沙哑的道,“那是灵神,是林况幻想出的东西,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哪怕伤人是真的?具有寄生虫的一切功能?

    眼下谁也不能保证,但贺群青的确没有感觉到身体中其他异样。

    他看了看林况崩溃的模样,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发现自己被寄生……

    结果他才想到这,手臂忽然又一痛,贺群青嘶了一声。

    “怎么了?”新人A抓他抓的更紧了。

    贺群青被烫到一般甩开他,捏着手臂抬起来一看,就眼睁睁看着两截五彩斑斓的肉线,疯狂的从他的伤口中逃离出来,甚至刚逃出来,就烧焦一般,变得黑漆漆的,转眼一动不动,像是两道泥水般,被雨水冲掉了。

    贺群青:“……”虽然松了口气,但这画面,怎么看,都像是被BOSS的体质毒到似的。还是说,他作为BOSS,系统是不允许他被寄生的?

    是啊,如果游荡者被寄生,这游戏可要彻底乱套了。

    ……

    “到底怎么了!”新人A抢回了他的手臂,因为天色太暗,只能细看,可来回也看不出什么。

    “蒋提白呢?”贺群青问。

    他没忘刚才蒋提白和新人A打起来,但这时候柳晨锐回来了,蒋提白却左右都不见了。

    新人A冷冷道,“他跑了!”

    “跑了?”贺群青动作一顿。

    新人A看他不相信,声音更冷了,“门外有人在偷看我们,他注意到后,脸色立马变了,就追出去了。”

    “哦……”这下贺群青信了。

    “……”

    “还聊?”突然间,伺机而动的牛心言一挥球棍,狠狠打在了再度袭向他们的灵神“贺肖”。

    球棍嘭一声打在少年沉重的羽绒服上,溅起些许水花。

    “贺肖”像是被打蒙了,动作一顿,停在了原地。

    牛心言趁机“砰砰砰”抽打,少年护住头脸,但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

    导致最后牛心言一抹脸,抖抖自己震得发麻的手臂,转头问贺群青,“不然我打晕你吧?”

    贺群青看着疲惫不已的牛心言以及“贺肖”完好无损的模样,犹豫了一下,问,“你确定你能打晕我?”

    牛心言,“……”

    “躲开!”新人A发出警告的低喊,只因那边“贺肖”看没有球棍再打他后,便又又又一次朝他们攥着拳头迈过来,眨眼间又和新人A扭打在一起。

    林况踉跄回到院子里,手接着雨水漱口,之后摇摇晃晃往前走,看样子是想帮新人A的忙。

    贺群青只能暂时拦住他,这下没了屠夫灵神和蒋提白的干扰,贺群青很快发现了不对,看着身手矫捷的“贺肖”,有些愣神的想,我这也太厉害了——

    不是,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灵神太厉害了。

    力量和速度暂且不说,单说这个“贺肖”,竟然能和柳晨锐打的旗鼓相当,贺群青就相当的佩服。

    而且这个“贺肖”的很多攻击方式,贺群青自己都感到陌生,倒是那边的柳晨锐,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这……

    林况受多了刺激,这时没有那么敏锐,但牛心言作为高级玩家,很快看出了异样,忽然扬声道:“喂,新人A!!这灵神为什么只追着你杀啊!”

    新人A憋着呼吸,眼都不眨的迅速的回答:“我怎么知道!”

    牛心言也觉得问一个新人这种问题,着实是多余的,只能把一切想法当成巧合。

    而贺群青:“……”

    贺群青不仅丝毫没有被新人A糊弄过去,甚至越想,他越是茫然起来,心里还道“不会吧……”?

    新人A抽空往他这边看了几眼,见贺群青若有所思,新人A突然手脚一乱,没等反应过来,他腹部再度被踢中一脚,闷哼着倒在地上。

    贺群青“恩……”一声,心不在焉的把林况交给牛心言看顾,自己走了出来,带着怀疑、没什么诚意的眼神扫了柳晨锐一眼,干巴道,“我来了,我来帮你……那个……没事吧?新人A?”

    新人A:“……”

    贺群青虽然是来帮忙的,但和“贺肖”乍一接触,他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更没多久,贺群青被一脚踢飞,躺在地上的时候,他只能用充满了无语的眼神瞪向新人A。

    任他看的多努力,也无法从新人A脸上看出一丝让他背了黑锅的羞愧。

    毕竟贺群青再迟钝,也已经意识到,眼前穿着羽绒服的“贺肖”灵神,根本不是自己的灵神,而是柳晨锐的!

    ……

    “你——”贺群青真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奈何旁边还有牛心言,只能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什么?”新人A语气非常担忧的来扶他,“贺肖,你没事吧?”

    贺群青不可思议的看了脸皮如此之厚的新人A,忍气吞声道,“没事。倒是你,还能撑住吧?”贺群青拍拍柳晨锐的肩膀,干笑一声,“会不会晕过去?”

    “放心,不会有那种事。”

    贺群青眼刀剐了柳晨锐一眼,忍不住了,用林况和牛心言听不到的音量,“我不明白,”他道。

    柳晨锐真诚的问,“你不明白什么?”

    贺群青用袖子抹脸,“我不明白,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怎么伤害你了?”

    自己到底给柳晨锐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竟然让柳晨锐把自己的形象当成灵神幻想出来了?

    看这灵神的攻击性,显然不是“弱势”的灵神,是要杀主事者,相当“凶恶”的那种。

    更要命的,眼前的“贺肖”,单论训练程度,身手真的好的不是一般,比柳晨锐本人、比贺群青自己还要强!

    想到这点,贺群青心中连连摇头,非常怀疑人生。

    脑袋里拼命回想上个副本发生的桩桩件件,说实话,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多少帮助了柳晨锐,怎么这个白眼狼,心里是把自己当成这种级别的仇人的吗?!

    可这话一问出来,柳晨锐又没了声音,甚至主动的和“贺肖”不死不休去了,一副宁可被打死也不想回答贺群青问题的样子,连挨打都变得淡定了。

    ……

    ……

    柳晨锐这边根本没有贺群青想的那么淡定,强烈的羞耻感从昨天他发现了“贺肖”开始,就始终萦绕在心间、脑海。

    今早在欲女的“帮助”下,众人发现“贺肖”的过程,更让他的焦躁、羞愧达到了顶峰。

    好在如他预料的,众人自然而然,会把少年当成是贺肖的灵神,有新人的名头,众人根本不会想到他身上。

    穿着羽绒服的“贺肖”,是柳晨锐上个副本里,眼中贺肖的模样。

    但“贺肖”的出现,是柳晨锐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更别提究其原因……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完全莫名其妙、脱离他的意愿,贺肖就这么出现了,傍晚时,始终安静的“贺肖”站起身,手中还该死的出现了那把看似毫无威胁,实际上已经沾了好几条人命的美工刀。

    这……不应该!

    太不应该了!

    “贺肖”作为自己的灵神,简直处处充满了违和感!

    自己要恐惧,也应该恐惧那出现在食堂里的无形的“鬼”,应该恐惧视频里那些杀了同学的罪犯,再不济,也应该恐惧自己放走的那个玩家——那个杀了赵凯的人。

    但为什么会是“贺肖”?

    更让人不解的,这个“贺肖”为什么会比自己还强?

    好像处处压着自己一头,甚至自己后来一看到他,就觉得心惊肉跳,感觉自己无力反抗,冒出“今天一定会死在他手里”的感觉?

    如果不是林况先前来帮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所以,为什么是贺肖啊?

    ……

    从昨天到现在,一夜未睡,柳晨锐始终没忘记质问自己。

    但答案却没人能给他,甚至隐隐的,他觉得,灵神以“贺肖”外表出现,会不会是专门让自己还人情的?

    自己一进游戏就主动找到贺肖还那一丝人情还不够,自己难道是想拿命还那个“莫须有”的人情吗?

    自己难道有这么“感谢”上一局的贺肖?

    感谢什么?

    感谢对方一开始阻止自己杀人?

    可不就是因为自己放走了那个新人玩家,最后害了赵凯?

    不就是贺肖提前走了?

    他为什么不留下?

    既然想阻止自己杀人,为什么那时候,他不能留在自己身边?!

    贺肖,你不是他们之中,唯一的那个好人吗?

    为什么连你这个唯一的好人,也要来杀我?!

    那在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帮我,还有谁能救救我啊?!!

    第113章 第113章 帮帮我④ 柳晨锐这家伙,……

    “啪!”

    接住迎面而来的苍白拳头, 柳晨锐深吸口气,将混乱的想法再度甩出脑袋。

    可“贺肖”不是想象出的难缠,是真的可怕, 和它无辜淡定的神情相比,出手非常狠毒!

    这期间有好几次,柳晨锐都是强打精神反击,因为当他看到“贺肖”那张脸,那双眼睛, 就觉得由内而外的虚弱, 连挥出去的拳头,都没有他想象中的有力。

    ……

    ……

    “喂!”贺群青自然发现了柳晨锐的奇怪之处,因为好几次,他抓住机会, 都快要把“贺肖”打晕过去, 偏偏柳晨锐碍手碍脚, 疯了似的帮他的忙,结果越帮越忙。

    这让贺群青很快就开始询问柳晨锐的意见, “你觉得我‘意外’地踹你一脚, 然后你的脑袋,‘轻轻’地撞在那边的墙上,你‘一不小心’晕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柳晨锐没吱声。

    贺群青看着新人A模模糊糊的脸,更看不出一丝神情,心说好么, 你这时候又装哑巴。

    “你……”

    “我杀了他,”柳晨锐呼吸粗重,但坚定的道, “让我杀了他,我一定可以!你别碍事!”

    “……”好一个倒打一耙,现在碍事的究竟是谁啊?

    而且根本不是杀不杀的问题,是你能不能杀得了的问题,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分明两腿都开始发软了好吗?

    贺群青看着恢复力极强,还有厚实羽绒服保驾的“贺肖”,打算休息一阵。

    “你去吧。”贺群青一推新人A,“去杀它。”

    但结果不出所料,新人A勇猛出征不到十秒,灵神“贺肖”抬起一脚,新人A就被硬生生踹了回来,滚在看热闹的贺群青脚边,贺群青点点头。

    新人A竟然还要爬起来,贺群青才拦住了他,还因为对方动作太快,不得已又把他推倒了。

    “够了,你别动了,”贺群青按住他道,“还是我来吧。”

    贺群青说要打晕柳晨锐,也只是说说,毕竟他不是蒋提白,没有那么大心,不知道用什么力道才能精确“打晕”,然后让柳晨锐第二天还能正常爬起来。

    结果柳晨锐这家伙,真能气死人,竟然问了一句,“你行吗?”

    而且他还问的很认真,显然是真的在担忧贺群青究竟行不行。

    贺群青沉默片刻,想说看你被打成这样,我不行,难道你就行?你其实本质不是人,是个沙袋吗?

    可想到柳晨锐身上发生过的那一切,还有今天发生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贺群青累得很,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情,只能拍拍柳晨锐,说了句好话。

    “相信我。”

    贺群青能感觉到,柳晨锐始终在紧紧盯着自己。

    他盯得专注,几乎是呆住了,分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柳晨锐最终什么都没说,贺群青也没问,总之他站起身后,柳晨锐就脱力的倒在了泥水中,甚至闭上了眼。

    ……

    ……

    贺群青心想,没有了柳晨锐碍事,还有示警哨音的帮助,这次一定可以速战速决,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万万没想到,他后背刚挺直了一些,连拳头都没攥紧,忽然前,眼前的灵神“贺肖”,竟毫无征兆地原地消失了?!

    ……

    ……

    贺群青原地一时呆愣,想要看柳晨锐,又怕牛心言看出端倪,于是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搁,只能盯着眼前空气了,好像在指望“贺肖”再度出现一般。

    大雨就在这时,逐渐变得稀稀拉拉、很快又开始飘飘摇摇,成了毛毛细雨,眨眼的工夫,就剩下滴滴答答,落在柳晨锐脸上。

    “你回来吧。”

    贺群青听到躺在地上的新人A道,声音疲惫的像是快要睡着了。

    贺群青茫然地松开拳头,终于回头,刚对着柳晨锐欲言又止的“我……”了一声,就听对方说,“我知道,你有那个实力……”他倒是像哄劝贺群青似的。

    贺群青:“……”

    新人A落在水坑里的手指动了动,“我相信你。”

    ……

    ……

    “你,你要死了?”贺群青脸色有些苍白,脚底也有些发软。

    “……”

    死寂半晌,闭着眼的柳晨锐忍不住诈尸,嫌弃地吼他,“你才要死了,赶紧过来!”

    ……

    贺群青原地仰天长出一口气,身形踉跄了一下,这心力一松,顿时就觉得自己快要累到瘫痪了。

    加上身上大大小小、各个疼的要命的伤处,他都有心学着柳晨锐,就这么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可他这个念头还没落下,等清醒过来,自己竟然真的已经躺在了地上。

    “贺肖!”已经缓过来的林况朝他冲过来,蹲下身扶着他的肩,刚要问什么,话音一转,变成了:“你发病了?”

    贺群青缓缓摇摇头,拉着林况吃力的坐起来,谁知林况一看他还有力气坐起来,脸色竟然更差了。

    “走,我扶你进去。”

    第114章 第114章 帮帮我⑤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还是我来吧, ”牛心言凑过来,“我伤得不重。”

    *

    一番折腾后,通铺上并排躺了四个人, 其中三个伤痕累累,加上一个昏迷不醒的陈雨依。独留牛心言一人,屁股底下坐了三个垒起来的蒲团,失神的靠在通铺底下,看着月光照亮满庭院的水渍。

    过了好一会儿, 有人虚弱的敲敲门, 问:“牛老师,我们能进来吗?”

    林况仰起头分辨了片刻,看两人外貌,和金梓语之前的事无关, 便吭了一声, 勉强说了声:“不行……”

    牛心言有些凄凉的说:“你们进来吧。”

    林况又虚弱地表示抗议, 但到底没有坚持,让那存活的玩家进来了。

    但这两名玩家, 活到现在, 不仅是运气非常好,也极为谨小慎微,进屋后,反而像是没进来一样安静,也捡着蒲团先在门口坐下了。

    这样的晚上,他们根本没有睡觉的胆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 应该是适应了这样满屋伤员的氛围,加上一个新人A也在床上躺着,其中一人才忍不住幽幽长叹一声, 对同伴小声道,“不知道明天……”

    “最坏的情况不过今晚了,”牛心言却道,“灵神全都露面了,心里该有底儿了,你们还怕什么。”

    又是好长时间沉默,才有人开口,这次是另一名玩家,应该是无所顾忌了,便干脆大着胆子问:

    “牛老师,你那两个灵神,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的学生?”

    牛心言看了对方一眼,知道对方不带什么恶意,疲惫的目光又回到了院子里,挠挠鼻梁,回答:“是,是我的学生。”

    这话题可比谈论渺茫的通关希望更让人精神一震,那名玩家自然追问下去。

    牛心言也知道几人经历生死危机,正萎靡不振,便道:“也没什么。……我在普通高中当老师,当了十年,一直平安无事。之后就有人高薪聘请我,让我到一个私立的,所谓的‘贵族学校’上班。”

    “到这个高薪岗位一年后,有一天放学,我看到一个学生在洗手间里洗衣服。他没料到我在,吓得不敢抬头。我把他正在洗的衣服拿过来一看,白衬衫都变成了红衬衫。这学生满脸也是花花绿绿,被打的惨不忍睹。好不容易我才认出他,印象里,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只是家境没有其他人的那么好罢了。”

    “我问他怎么回事,这学生说是打球打的,我只能送他去医院。那天之后我就想帮他一把,终于一次,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他被欺负的时候,救了他一次。”

    牛心言沉默片刻,才接着道:“可那之后,我就倒霉了,我也成了被凌霸的对象。”

    “工作、生活……栽赃、陷害,这些营养过剩、半大孩子的能耐,你真不能小看……没过半年,我的声誉就毁于一旦。”

    “反正我不得安生,那个孩子也没得安生,我救他,还不如不救,他转学后,还是自杀了。”

    贺群青迷迷糊糊听牛心言讲着。

    其实看了牛心言那一强一弱两个灵神、听了他们对话后,贺群青脑袋里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即便没有这些细节,也是差不多的故事,直到牛心言再度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道:“他们小小年纪,用了不少下流的手段,最后我被取消教师资格,可谓众叛亲离、流落街头了。后来我就进游戏了。”

    “又过了一阵子,我想通了。”牛心言忧郁的说:“反正在游戏里也学到了不少,想着学以致用嘛,我出去的时候,就去把他们一个一个、一个一个、慢慢地……你们也知道,在现实里,白天不方便做事,天黑了时间不多,总之,花了不少心思,费了不少时间,解决了这个问题。”

    第115章 第115章 帮帮我⑥ 林况啊林况。……

    牛心言的声音不疾不徐, 没有丝毫的狠厉在其中,但深究其“解决”的意味,仍是让贺群青心头泛起凉意。恰逢这时他沾了雨水的后背也跟着又痛又痒, 便不自觉在硬邦邦的通铺上翻过身,改为侧躺着。

    刚翻过来这一下,贺群青还没整理好身上那乱七八糟的糟糕感受,无意中一掀眼皮,竟然看到身边的林况, 正望着天花板出神, 一动不动的模样,仿佛已然因为牛心言的话被触动,而陷入深深的思索,让贺群青动作不由一滞。

    贺群青看看林况, 再抬眼看不远处的牛心言, 视线来回两趟, 心里便咯噔一下。

    牛老师话音早已落下,贺群青这几眼, 恰好注意到牛心言脸上, 带着分明是欣慰的笑容,犹如牛心言此时正沉浸在什么美好的想象当中。

    那笑容也恰恰印证了贺群青的联想——在讲了这些一听就极为痛苦的往事后,牛心言竟然会露出这样解脱的笑容,看来真是在现实里用了某些不能见光的手段,让自己大仇得报了。

    ……

    ……

    此时让贺群青担忧的,当然不是牛心言。牛心言这样的高级玩家, 本身已经经历过太多,贺群青担心的是林况。

    贺群青自然已经想起来,那天他在现实里遇上的去找林况要钱、放高利贷的那些小混混, 林况和他们之间,应该有极大的矛盾,当时贺群青就担心猜测,林况可能会找机会自己私下“处理”。

    虽然之后林况已经轻描淡写的表明不会孤身回去找他们麻烦,但现在看林况认真聆听的模样,全然不像是有不同意见,甚至是颇为认同的?

    “林况。”贺群青以过来人的心态按住林况手臂,试图把林况内心可能产生的那些罪恶想法也给按住。

    毕竟牛心言是他们谁都不真正了解的人,哪怕此时讲了一些自己的过往,贺群青仍然不能完全相信他。

    可牛心言宣扬自己报仇雪恨的爽快经历,难免动摇林况这样的年轻人,贺群青难免开始操心,就怕回到现实后,林况会莽撞的做出什么事情。

    林况被贺群青一碰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眼他,竟然也猜到贺群青的想法,林况鼻孔里哼笑一声,含糊道:“放心吧。”

    贺群青能放心才怪,等了一阵儿收回手,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俨然在思考回到现实以后怎么对林况严加看管一样。

    林况心中一顿,扭动两下,调整脑袋在枕头上的位置,赶紧挽回:“没看出来,牛老师在现实里,也是这么敢想敢干,简直是我辈楷模。”他非常不走心的拍起了牛心言的马屁,“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人胆子太小,在现实里,活得那叫一个低调。哪怕和谁有过节,也不敢有任何放肆,毕竟现实和游戏里,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嘛。对不对,贺肖?”

    “怎么不一样了?”新人A问。

    林况原本算是在糊弄贺群青,哪想到新人A这时候插话,把自己准备递给贺群青的那个“我真的很老实,丁点儿不与牛心言同流合污”的眼神都给打断了。林况不由瞪眼,对新人A那边道:“你老实点躺着行不行?”

    “我躺着呢。”

    “你不疼了,你好啦?”林况道,大有敢说好了就再给你两下的意思。

    “我嘴不疼了,”新人A淡定的说,又问了一遍:“现实和这里,到底哪儿不一样?”

    林况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又来了,又TM来了!每一次听新人A说话,你都咂吧不出来,这新人到底是顶撞你啊,还TM只是随口一说,搞得人想揍他都拿不准要用几分力气揍。

    “你说哪儿不一样?现实里你放个屁,你爹你妈指不定都能听着响儿,你杀个人试试?”林况吊儿郎当道,“现实里谁怎么来的怎么去的,一切有迹可循。除非你已经活到流浪汉的份儿上,就像牛老师刚才声情并茂给我们讲的那样,所有人不认他了、他潇潇洒洒浪迹天涯了——但到这份儿上,不也冒了百分之一千的风险吗?万一哪天牛老师一不小心,牛失前蹄,被警察同志押送出行,审判长判一个死刑立即执行,怎么办?不管他是不是玩家,死得了死不了的,那现实就是我们玩家的老巢,老巢都被端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是不是牛老师?”

    牛心言回头看了一眼林况,摇摇头,感慨一声:“林况啊林况。”

    果然如传闻,林况这小年轻,乍一看流里流气,是个花架子,实则太利太毒,太难接近了。

    不,是除了蒋提白这个小圈子里的人,别人都接近不了。

    ……还得说是蒋提白的眼光毒啊。

    牛心言颇为宽容,笑道:“看来你倒是认真想过这些问题了,那我再反过来劝劝你吧。我在本月三号的副本里,遇到了一个玩家,他告诉我说,他亲弟弟是一个马上就要升级的中级玩家,但在现实里,他弟弟被判无期徒刑后,死在了监狱里……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此话一出,除了贺群青和新人A,以及毫无知觉的陈雨依,其他人都纷纷用震惊的眼神看向牛心言,林况甚至坐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问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堂屋里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

    ……

    无法自杀死亡的玩家,竟然会在被判刑后,死在现实的监狱里?!

    坐着的林况喉头滚动,忍不住低头与贺群青对视一眼,仿佛想从他那得到什么支持。

    在此刻,林况脑海中浮现出的,无疑是那个黑色的审判书。

    第116章 第116章 帮帮我⑦ 小蒋的为人表现……

    从那天黑色的审判书出现在“眼前”, 林况就真正感觉到被“审判”二字触及了全部所思所想。

    主神因此变得更加恐怖了。

    在那之前,他还一直觉得审判者游戏的“审判”两个字其实是冷笑话或者主神别致的讽刺来着。

    没想到现在不止真实的审判有了,连这种能从现实里夺走玩家资格的隐藏规则, 也突然来给他“报个喜”。

    主神难不成真是神?

    还是主张恶有恶报、比较正义的那种?

    “呵!”林况嘴唇翕动,无声骂了一串脏话,心里更骂个不停,倒头又躺下了。

    他仰面朝上双手环胸,那姿势是拒绝一切辣鸡主神。

    “你不相信?”牛心言挑眉。

    “我怎么不信, ”林况道, “我哪儿敢不信。从今往后,我就知道了,在外边儿千万小心点,别被判无期!”

    “林况!”贺群青眼睛瞪圆了。

    “干嘛, ”林况忸怩, “你这个操心劲儿好像我妈!”

    “我是你妈就好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也没开玩笑啊,”林况嘟囔, “再说, 信归信,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么,但是——你听啊!但是——谁知道那个谁的亲弟弟怎么死的,或许在当晚游戏里被清空了生存点呢?”

    牛心言无聊擦起眼镜,顺口道:“你的‘或许’有道理。不过有同一场的玩家证实, 那一场很普通,而且那时候血腥游荡者还没上线。”

    贺群青看出林况心口不一,“总之……”

    林况恼羞成怒瞪他一眼, “你也不疼了呗?你这毛病早晚还是改改,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傻白甜你。”

    “我……”贺群青想揍他,但看他连脖子都苍白的模样也下不去手,不由头疼的闭上眼,干脆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贺肖?”林况的声音一下子正经了,“贺肖?”

    “唉……”贺群青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说一句傻白甜,就把你给气死了呢!”

    “……”

    贺群青眼睛都没睁,慢慢翻了个身,转向柳晨锐那边躺着了。

    还好自己能在现实里盯紧林况,总之别让林况这孩子误入歧途、进监狱就行。

    面前的柳晨锐极为安静,简直安静的过头。贺群青闭着眼,隐约感到有点不对。

    指尖一动,贺群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柳晨锐来说,“这里”恐怕才是真实的,而“现实”反而是陌生地界儿。

    想到这,贺群青眼缝微颤,眼皮下眼珠心虚地转了转,一时竟不敢睁开眼。

    也不知道先前柳晨锐问林况那句话时,包括听着他们说话,都是什么心情。

    柳晨锐整个人隐藏在新人A身份后,贺群青都会经常忽略他,更别提去深思他的想法了。

    等等……

    柳晨锐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贺群青眼前无法控制的闪过一个记忆片段,画面里——是他的出租屋,林况站在自己面前,正从衣领里拽出一个银色的U盘,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而自己的手则不甘心地在裤兜里摸来摸去,好像是丢了个东西。

    贺群青:“……”难道??!

    回忆到这里,贺群青本能的倒吸一口凉气,骤然睁开眼。

    视线正对上另一双眼睛。

    就在他面前极近的距离,新人A同样侧躺着,正盯着他看。

    贺群青:“……咳,嗯!”

    贺群青清嗓子,奋力一翻身,二次面朝林况,可看着林况有点烦,于是撑起胳膊,一个横移从林况身上爬过,又一个横移,轻轻在陈雨依身边躺下了。

    林况被他吓得一缩:“干什么贺肖,耍杂技啊。刚什么东西滴我脸上了,不会是血吧?”

    “不是,我头发没干。”

    林况抬起头看向贺群青的方向,“你能不能别动来动去,现在大半夜的,又没有药品。别告诉我你伤口都长上了,抗揍了不起啊?”

    贺群青:“……”

    这边新人A亲眼看到贺群青溜走之前,脸上接连出现震惊、不敢置信以及心虚的情绪。

    他确定那些情绪都和自己有点关系,不然对方不会落荒而逃。

    这让新人A在对方突然睁眼那一瞬间所产生的猝不及防、被看穿的感觉,也跟着减轻了不少,哪怕他心口还在突突跳。

    新人A将目光收了回来,平静的躺平身体,顺便接了林况的话,“别的伤势不知道,有几个虫眼儿,倒是有可能长上了。”

    林况:“……”

    贺群青:“……”

    等林况终于反应过来,他声音发颤道:“虫……什么眼?!!”他一下伸长手臂拽起贺群青,试图找到所谓的虫眼儿,力气大到贺群青差点归西。

    “在哪?!在哪?!!”

    直到贺群青同样大力按住他的胳膊,把当时的情况大概说了,林况才恍恍惚惚重新躺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副本里的……是假的。”

    过了好一会儿,林况和贺群青两人同时看向新人A,林况好半天才控制住想掐死新人A的欲望,找回自己的声音,“喂……新人,你是不是在同时恶心我们两个来着?”

    新人A的回应处于半梦半醒中,仿佛之前纯粹的说者无意,“你想得也太多了。”

    “你这个……”林况最终忍了。

    远远躺着的新人A闭着眼,一边眉梢却不由挑起。

    是啊,恶心你们干嘛?

    因为一个让人忍不住想挑衅,另一个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欺负吗?

    ……

    ……

    贺群青此刻的疲惫也完全不由自己,身体已经死水一潭,但一旦周围没人再开口,彻底安静下来,他脑袋里便接连闪过不久前金梓语的惨死、蒋提白的笑容、玩家们的惨叫,以及陈雨依昏倒的模样……

    啊!

    对了!

    终于想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贺群青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手快速伸到裤兜里,掏出了金梓语临死前偷偷给他的那部手机。

    “……怎么又一惊一乍的?”林况迷迷糊糊问。

    “是陈姐的手机。”贺群青翻来覆去看了看,手机外观很陌生,但除了陈雨依偷藏的那部手机,似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他长按下了开机键。

    “陈姐的……?”林况累的喝醉一般,勉强爬了起来,“什么手机,怎么在你那?”他用力揉揉眼窝。

    “是金梓语……之前给我的。”

    林况手一顿,接着也不言语,轻手轻脚从陈雨依腿边跃过,蹲在了贺群青身边。

    “让我也看看。”林况平静的说。

    当手机屏幕真的亮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其他玩家都紧张的缓缓围了过来。而贺群青和林况都觉得,人都快死光了,现在也没有隐藏线索的必要了。

    眼下最幸运的就是,由于几天内这部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所以手机电量还有百分之二十,不需要他们现在就去找地方充电。

    “看视频文件,”林况道,“如果是陈姐的手机,一定是拍了视频的。”

    贺群青依言打开相册,果然有不少新的视频文件,有的封面图片上是村里的建筑,有的是陈雨依嬉笑的脸,还有的是不小心入镜的路人蒋提白,而就在最后一个视频的下面,有表示“已收藏”的星型图案。

    贺群青第一个就打开了这个特殊的视频。

    手机屏幕光线登时一暗,显示出的画面也是晚上的宿舍房间。

    视频里,仅右侧角落的一根蜡烛发出光亮,因此画面并不清晰。

    但仍然能看清手机摄像头对准的地方,正是通铺上沉睡的一众玩家。

    贺群青拿着手机,和林况等人在昏迷的陈雨依周围围着,谁也没有嫌她碍事,所有人极为耐心的等待着视频出现新进展。

    起初,视频里什么都没有。

    但这个视频显然是剪辑过的,没多久,一个人缓缓从视频里的陈雨依身边起身,无声无息的走到了门口的位置,接着用灵巧轻柔的动作,徐徐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视频里时间过去了大约五分钟,接着,离开的人才大步回来。

    而这人离开又回来的整个过程中,房门大敞,时不时的有陌生身影从门口走过,有的还会走进房间里来,看看躺在床铺上的某个玩家,或只是在屋内游荡两圈,来来回回,短短五分钟,除了那名离开的玩家外,竟然还有足足十几人,路过、驻足、游览这个房间,以及死一般毫无知觉躺在床铺上的玩家们!

    而唯一离开的玩家回来后,重新关上了屋门,躺回了床上,一切才归于平静,一时就像视频的开始,什么都没发生过时一般。

    本以为视频就这么结束了,贺群青拿着手机的手都放松了一些,偏偏就在这时,视频中房间的地面上,有一瞬间,突然站满了人!

    贺群青出了汗的手猛然收紧,身边还有人浑身一颤。

    视频中的这一幕,吓得贺群青差点把手机掉在昏迷的陈雨依脸上,手忙脚乱才重新捞回来。

    到这里,视频竟然还没结束,一直到画面中远远传来敲锣的声响。

    而那个唯一起身离开又悄无声息回来的玩家,从长相、穿着,都没有任何改变,正是蒋提白。

    “这是第一天的晚上。”林况揉着闹哄哄的太阳穴,自言自语般喃喃:“不可能吧?”

    “小陈这个视频的意思是……”牛心言长吁口气,扶了一下眼镜,“是说那天村长被杀之后,我们所有人被叫出去,见到的蒋提白,是假的吗?已经是假的了?那是他的灵神?”

    牛心言不自觉皱眉,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又舒展开来,仿佛真的觉得很好笑一般道:“可是我们认识的小蒋,他的为人表现,就和传闻中一样啊?我是看不出区别的。我已经先入为主、道听途说了,就算出了事,这次……我也是活该啊。”

    林况和贺群青都陷入了沉默,林况咳嗽一声,有些尴尬的问:“不会弄错吧?那也太早了。”

    牛心言笑眯眯,一针见血道,“看来你们自己人也没那个分辨的能力啊……传闻还是挺靠谱的。”

    “……”

    贺群青这时候把手机递给了非常想找更多证据的林况,脑袋里回想起了第一天睡前,他们见到的那个蒋提白。

    耳边仿佛清清楚楚响起了一个殷切的声音——

    “我跟村长借了瓶花露水,有人需要吗?”

    贺群青:“……”

    第117章 第117章 帮帮我⑧ 快去快回,群……

    贺群青坐在原地, 神情有些愣怔。

    想到最近和蒋提白数次冲突,每次都令两人关系变得更加恶劣。

    哪怕贺群青认为,实在是蒋提白这小子性格中本身就有坏苗头, 又碰上这样棘手的副本,所以才逐渐暴露无遗,所作所为越来越触及自己的底线,甚至让贺群青觉得,蒋提白这人真正是无情无义、刻薄虚伪的。

    但想归想, 矛盾发展的过程中, 贺群青几次三番被蒋提白那么“教育”,哪儿能不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小题大做、怀疑的确如蒋提白所说,自己才是不理智、拎不清。更怀疑自己早早把蒋提白的名字绑定做了队友,单这个行为就实在是太轻率了。

    毕竟他和蒋提白, 也就认识了短短“几天”而已, 看不清一个人, 也很正常。

    可难道……之前的副本里,蒋提白对待自己、对待陈雨依和林况的模样, 那一切, 都是伪装出来的吗?那两个副本,在贺群青看来,也是很困难、所有人都是九死一生才过关啊?

    更别说自己了,可是真正死了两次的。

    现在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贺群青再度回想起近日和蒋提白辩驳时的画面,心中烦躁焦虑竟然顷刻间减少大半。

    贺群青摇摇头, 暗骂自己真是记吃不记打。这还没确认蒋提白是不是被调包了,心里就开始自动自发的给别人台阶下了。

    行吧,下次让自己见到真正的蒋提白, 怎么都得为众人受的精神伤害找一些切实的补偿,蒋提白不给个说法直接送他去见公虎。

    贺群青深吸口气,瞬间感到身上的疲惫都减轻了。

    不得不说,他原本认定众人已经处在绝境,成了血盆旁边拴起来的羊羔,下一步就是“被迫”离开了。

    现在得知“病入膏肓”的蒋提白应该还算是友军,而且可能还在这个村子里的某个地方,贺群青就觉得眼下好歹又有了一个小目标,可以先琢磨着找到蒋提白再说。

    这时贺群青低头,看向录下这样重要线索的陈雨依,后者憔悴无比。

    贺群青脑海中一幕幕闪过进入副本后、众人还清醒、聚在一起时的所有画面,蒋提白、陈雨依说过的所有话,想着想着,贺群青脑袋里又想起来一句,陈雨依昏迷里,嘴里念叨的那句“黑……狗”。

    当时贺群青很纳闷,还想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猜测陈雨依一定是掌握着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现在看到这个手机里的内容后,贺群青也算是福至心灵、突发奇想,猜到:黑狗的意思,会不会就是在说,现在的蒋提白是假的,是他的灵神,是蒋提白的人格反面,所以不叫蒋提“白”,叫蒋提“黑”来着……

    这么猜测似乎有些潦草,可信度不高,但陈雨依在“什么什么黑”后面又接着说的“狗”字,就让贺群青觉得可能性提高了不少。

    毕竟陈雨依不是经常骂蒋提白是狗吗,现在虽然不是蒋提白本人,是蒋提黑了,但目测,蒋提黑仍然是狗无疑了。

    贺群青真是心情轻松多了,都可以瞎解谜了。

    这么胡思乱想一番,一抬头,看到新人A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丝毫没有再去看林况手中视频的意思,不由一愣,本能的问出口道:“你好像不是很意外?”

    新人A挪动了一下屁股,揉着自己的肩膀道:“我无所谓蒋提白是真是假,但我之前也觉得,现在这个蒋提白可能是灵神,只是没有证据。”

    林况在旁边狠狠皱眉,视线还落在手机屏幕上,嘴里不满的道:“就你聪明,现在还学会马后炮了。”

    新人A更无所谓了,悠闲道:“我的意思是,蒋提白虽然是个混蛋……我听别的玩家说的,你别发疯,”新人A躲过了林况的一脚,“但他毕竟是你们的熟人,跟你们这几个傻瓜能相处得来的,”新人A特意地看向贺群青,“我猜测他应该不会这么阴险,虽然肯定会有那么一点阴险狡诈……”

    林况瞪眼:“你有完没完了?”

    “你看你吧,他刚才还要杀你,你现在还能替他说话,你说你傻不傻?”

    “你——”林况磨牙。

    新人A现在显然一点都不怕林况,这点让其他玩家都很佩服。

    当然,刚才新人A的表现也被几人看在眼里,导致现在众人都是一边感慨新人A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边也感慨现在的“新人A”,怎么都有点怪物新人的意思?

    牛心言闲聊似的询问,“有多阴险?”

    要是单凭物以类聚这一点,新人A就猜测蒋提白所作所为的异样,实在是有些牵强了,而且对方一个新人,本场所有人,他都不了解,现在的口吻,却有些笃定的意思。

    很有可能,新人A目睹了“蒋提白”一些在新人A看来实在是过于“阴险”的行为,才会被新人A怀疑。

    贺群青没有牛心言这么敏感的神经,还单纯以为牛心言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新人A从善如流的说:“我之前在小厨房外,就听到‘蒋提白’对金梓语说,让她利用她的那个灵神,去引诱男性玩家,在‘关键时刻’下杀手,做出一点‘成绩’来证明自己。说不准她的灵神,就能成为本场最致命的武器。要么,就让她自杀离场,别让她的灵神碍事。否则她这样的玩家,根本没有资格和他这样的大神站在同一阵营。”最后这一句显然是新人A自己加的,充满了讥讽的味道。

    贺群青则听得发愣,不自觉和林况一起看向新人A。

    贺群青当然记得之前新人A监听似的躲在厨房外,也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跑进去质问蒋提白的。

    蒋提白给了金梓语一把小刀,那时候金梓语的神情明显不对劲,但她后来什么都没说,恐怕就因为对方是蒋提白。也怪不得金梓语动辄就要自杀,竟然是完全受了对方的唆使。直到今晚……“蒋提白”给她的那把刀,到底被她用来自我了断了。

    听到新人A的话,贺群青原本恢复了一些的心情再度压抑起来。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唉!”牛心言对着空气长叹一声,“小蒋到底是名不虚传,这个副本里,他一个人……即便不是他本人,也几乎让我们全军覆没了!不……也许正因为不是他本人吧。现在想想,那个灵神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杀伤性都堪比一次异灵爆发,一两次下来,我们那么多人,就没剩几个了。”

    屋里安静下来,林况手中的手机还在继续播放视频,新人A忽然道:“声音开大一些。”

    林况暂时处于无言以对的状态,连新人A的语气都没力气怼了,默默加大了音量。

    ……

    ……

    视频还是那一个,昏暗的宿舍屋门大敞,所有玩家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沉睡,但随着音量放大,手机里逐渐传出一种众人都非常熟悉、甚至之前都没有在意的声音——水声。

    视频里的屋门外,不止有“人来人往”的身影,还有不规律的踩水声。

    林况点点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搓搓脸赶走疲惫,喉咙沙哑道:“那天我们从门房走出去,看到满地血迹,那是……”他看向陈雨依,说的有些艰难。

    此刻没人接他的话,他看了眼牛心言,才发现后者还在聆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进行猜测,顿时意识到他们应该还没见过陈姐的灵神。

    “满地血迹……?你们知道什么?”牛心言显然也终于想到了这件事——院子里总是一地血,原因他还不知道。

    也因为他自己的那两个灵神出现,搞得他身心一团乱,还被蒋提白狠狠打晕过去一次,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了,院子里干干净净,他紧接着被‘蒋提白’指挥搬另外两屋里的尸体,竟然彻底忽略了这点。

    林况苦笑着看了眼贺群青,意识到牛心言眼下是硕果仅存的高级玩家,而自己等人其实早就和牛心言站在一条船上了……起码这个副本里是这样。

    林况张张嘴,正要解释这件事,忽然手背微凉,手被人按住了。

    “等一下,”贺群青浑身正被一股寒意笼罩,下意识按住了林况的手,顺便扳过他手中的手机,把视频暂停了。

    结果正如贺群青所料,手机里停止传出声音后,现实里仍有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声音,正隐隐约约的飘荡在众人耳边。

    所有人同一时间朝门外看去。

    门外的月色不知何时变得无比朦胧,地面上积起的雨水没有丝毫减少,但让人感到了比之前更甚的阴寒冰冷。

    林况和贺群青同时直起身体,林况悄悄伸展了腿,仿佛下一秒就会跳下通铺。

    在他们警惕时,那踩进水坑的脚步声也愈发清晰起来。

    听到外面传进来的声音,贺群青感到手边昏迷的陈雨依不安的动弹了一下,他抬手按住陈雨依肩头。

    他这一安抚的动作虽然不起眼,却被转过头来询问的牛心言看在眼里。

    牛心言一愣,很快眼中流露出了然的情绪。

    “你们说吧,”牛心言将目光重新落在门外,用极轻的声音问:“陈雨依的灵神,又是什么情况,有多危险?”

    贺群青心里有些复杂,和林况对视一瞬,就听林况也用极轻的声音回答:“不危险。陈姐的灵神……只对她一个人有危险。”

    谁料屋外一切发展的极快,屋内几人好似才刚听到门外传进来走动声,不过几秒,就听“噗通”一声,屋外竟然就有了身体倒下的声音,随着那声闷响,还有不详的“呲”声,像是有一股新鲜的雨水落在了地面上。

    贺群青和林况都是一愣,虽说是预料之中,可这出现和“倒下”,连接的实在是太紧凑,让他们猜测可能是其他灵神的心都还没完全升起来,屋外那动静就自动帮他们确认了,是陈雨依的灵神无疑。

    而就在贺群青要跟着林况下去看看的时候,他突然感到手下陈雨依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接着她就仿佛缺氧一般张开嘴,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平躺了一天的身体滚到一旁,蜷缩成了婴儿的模样。

    “陈姐!”林况觉察到陈雨依的反应和之前不同,急返回来,再次尝试着唤醒她,可仍是无济于事。

    牛心言推了推眼镜,主动站起了身,“既然你们说没危险……”

    他自言自语的走了出去,扶着门框盯着外面,就在他刚刚站定,寂然无声的门外,便再度传来了“吧唧”的脚步声。

    “不……不要……”陈雨依嘴唇翕动,沙哑的喉咙中吐出梦话般的呢喃,而和她虚弱的声音相比,她的神情就是极度的痛苦和抗拒。

    “啊!”陈雨依蜷的更紧了,同时像是要活活掐死自己一样。

    就在她发出这声喊叫的时候,门外也传进来第二声人体倒地的闷响。

    静静看着外面的牛心言回过头来,说了声:“这种情况,她还能坚持到现在,我真的非常佩服。但你们确定,她还能继续吗?”

    林况这时候要出门的动作都停了,他有些不敢出去,闻言道:“你想说什么?”

    牛心言道:“看外面这个情形,我觉得小陈继续留在副本里,对她只是单纯的折磨,提前……送她回到现实才是为她好。”

    林况瞪眼看向牛心言,但最终没有发作,毕竟同样的话,“蒋提白”也说过,而且这一次,陈雨依的确在他们眼皮底下恶化了。

    他求救似的看向贺群青,没等贺群青回应,林况咬牙骂了一句,冲向了门外。

    “林况?”门边的牛心言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贺群青自然也是同样,不由对新人A道:“麻烦你照顾她,别让她伤到自己。”说完也追着林况出去了。

    ……

    ……

    林况果然打算阻止陈雨依的灵神自杀,这同时也是贺群青能想到的唯一且最后的尝试——就像上一次在门房里,去阻止陈雨依的灵神自杀,看看能否让陈雨依的情况缓和,如果不行,恐怕就只能走到最后那一步,由他们亲手送走陈雨依了。

    而陈雨依也死亡离开后,他们在这里将更加孤立无援。

    ……

    “林况!”

    贺群青眼看着空无一物才一秒的庭院中,再度出现了陈雨依的灵神,而且就在那个灵神出现的同时,林况就快速朝对方扑了过去,二者纠缠在了一起!

    贺群青一下就被阻挡在外,因为陈雨依的灵神也不能算是完整的人类,她有一只张牙舞爪的非人类的手臂,被林况死死抱住时,那只极度尖锐、锋利的手,便在空中胡乱挥动,相互摩擦发出响亮的锵锵声。

    尤其那镰刀一般锋利、细长的部分,哪怕刮在地面,都能撬起石屑,更别提林况的血肉之躯,才占了上风没有几秒,贺群青就听到林况重重的一声闷哼,接着林况的呼吸便变得格外的粗重,好像在极力的忍痛一般。

    当接下来,一根长刃笔直对着林况身上捅过来的时候,林况眼疾手快躲开了这一下,但也错失了良机,没能再按住陈雨依的灵神,就地一滚逃开时,他还没有起身,就见那灵神坐在原地,茫然的看着自己非人的那只手,看着看着,她就像是最无知的孩童一般,对着自己的脑袋,毫不留情地捅了下来!

    “嗯!”林况看着那一幕,嘴里咬牙发出了痛哼。

    屋里再度传来陈雨依崩溃的大喊,很快就再次安静了,但林况和贺群青都知道,陈雨依的情况比短短一分钟前,又更恶化了一分,贺群青心情十分沉重。

    两人包括陈雨依在内,都没能缓缓,林况顺着阴影抬起视线时,又一个“陈雨依”已经出现了。

    贺群青这时是想阻止林况,让他放弃了!

    可林况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又一次扑了过去,狠狠从背后抱住了陈雨依,那神情俨然也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姐!”林况憋着呼吸,用了浑身力气,终究还是感到被他束缚的女人,尤其是那只诡异的手在一步步挣脱自己。

    他终于忍不住,有些绝望的低喊,“你醒醒行不?!我知道你还有意识!算我求你了!你知道老大失踪了,要是你还醒不过来,我还得亲手送你走啊,姐,你别逼我那么干行吗?!我……我害怕!!”

    林况说到最后,声音似乎都有点变调。

    一旁的贺群青试图要帮他,但那灵神挣扎的太厉害,他每次伸手,手都差点被对方剁掉,几次下来,或许是林况心境实在动摇的厉害,也或许是那灵神除了自杀之外,也感觉到了林况的碍事,竟然对林况也有了相当的敌意,登时换了新的目标,不是自杀,而是改为攻击林况了!只一眨眼,它就猛然挣脱了林况,对他扬起了畸形的手!

    贺群青见状不妙,冒险冲上前,大力抱住了那只坚硬、非人类的手臂,但那灵神的神志,俨然提高了不少,没有手就用脚,当即抬起一只光脚,踹在了林况身上!

    可看“她”瘦弱,这一下却非同小可,简直不是人类的力量。

    林况瞬间倒飞出去,落地时后脑勺撞在了地上,只见他脑袋摇晃两下,就没了动静。

    “林况?!”贺群青心下一跳,朝那边喊了几声,终于才看到林况的脚好似动了一下,但人却没有醒过来。

    贺群青一颗心试图放下,可怀里抱着这么一个拼命挣动的大杀器,那边的林况还不知道伤势如何,哪儿可能有一丝放松?

    尤其是陈雨依的灵神,此刻看起来,好像是“升级”了,也像是“醒了”,贺群青也不由对她道:“陈姐,陈雨依!”

    谁知他不喊还好,一喊她,灵神就更加疯狂的开始攻击他,危急时刻,贺群青赶忙又一松手,身体连连倒退,才算躲过了致命一击。

    “噗嗤!”一声,陈雨依的灵神再度自杀成功。

    贺群青坐在地上,急促的喘息,心中惊疑不定——他应该是看走眼了,不然为什么他觉得,这一次陈雨依自杀之前,竟然有意识的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该怎么形容……

    像是……

    哀求?!

    贺群青在水坑里打了个寒战,骤然抬头看向陈雨依身体的所在——

    是她吗?

    那灵神的身体里,果然还有陈雨依的意识吗?

    “林况——林况!……小肖!!”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从黑黝黝的房间里,就从陈雨依身体的地方,传来了虚弱的喊声。

    贺群青赶忙爬了起来,这时他的余光看到倒在地上的林况,急忙又去先把林况拉了起来,一口气将林况架进了房间里。

    进门前他刻意回头看向院内,结果这一次,真的没有看到陈雨依灵神的影子。

    难道阻止她的灵神自杀,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真的有用?!

    耳边林况意识不清,断断续续发出口申口今,贺群青原本已经混乱的脑袋更分不清东南西北,将林况快速放上通铺,赶忙去看陈雨依。

    陈雨依额头上竟然有新鲜血迹,将她的鬓角都染成了深色,新人A和其他玩家正手忙脚乱的压制着她的手脚,看样子在此之前,陈雨依昏迷中做出了伤害自己的事情。

    眼下陈雨依又没有了意识,贺群青看向新人A,后者笃定的说,“她刚才醒了。”

    牛心言看众人艰难,战力之一的林况也被陈雨依的灵神打晕,已经觉得他们是在浪费力气。

    “贺肖,”牛心言对贺群青说,语气中也颇为焦急,“你听我说,不要感情用事,不然你和林况都得死!就算陈雨依今晚能醒过来,她彻底恢复要多久?你们一个个伤成这样,如果明天林况的灵神、其他灵神再出现呢?我们怎么办,躺在床上等死吗?”

    贺群青没说话,牛心言头疼不已,“你没想想,蒋提白本人,他如果意识清醒,会让自己的灵神把我们所有人害成这样?蒋提白和陈雨依两个人,他们进游戏的时间比我长,眼下经历的这一切,说句不好听的,可能都算是‘孽力回馈’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主神喜欢把某些有特点的玩家,投掷在非常针对他们的副本里。这一次显然就是如此……你们放弃吧!”

    贺群青脑袋里嗡嗡响,一会儿想陈雨依痛苦的样子,一会儿又想刚才她分明喊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是有所好转,一会儿又想到“蒋提白”警告自己的话,思绪混乱成一团。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听到屋外,再度传来细长的哨音。

    以及女人的光脚踩着积雨的声音。

    又一次,鬼使神差的,贺群青身体先大脑一步动了。

    当他迈过门槛的时候,贺群青心想,是了,自己的身体好像要比系统进化过的那颗脑瓜子还要聪明一些,知道有些事还得多尝试尝试才能看清究竟要走那一条路。

    牛心言和陈雨依,本来就是陌生人,他不了解陈雨依。可贺群青深深记得,在舞剧团的时候,陈雨依半夜被拉走,躺在手术台上剖腹,生死都被恶灵掌控,那之后,她还不是胆大到准备再度跳上恶灵病床,想要拍视频吗?

    那么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了。

    ……

    ……

    牛心言眼看着那清瘦的身体,远离房间里的其他人,慢慢跨过门槛的样子,胸口也起伏不定,说不出是生气还是震惊。

    生气当然是对方在犯傻,但震惊的是,这么傻的玩家——玩家之间这么傻的关系,他还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

    太可怕了,蒋提白和陈雨依,是给这几个初出茅庐的新玩家洗脑了还是怎么样?

    牛心言扶了扶眼镜,缓缓坐在了那三个蒲团上,也不理会身后一团乱,喃喃道:“行,一起死吧,就当多看一会儿热闹。”

    ……

    ……

    贺群青气喘吁吁,第四次看着陈雨依的灵神死在眼前时,终于确认了。

    陈雨依的意识,恐怕真的在这灵神体内的某处,只是她被卷入太深,完全被控制了,只有自杀前那一刻,灵神过于沉浸于自杀,让陈雨依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也可能,灵神在故意放出陈雨依的意识,来让她更加真切的感受临头的死亡。

    看到陈雨依清醒那一瞬间,贺群青都好像感觉到了希望。

    但随着灵神仓促自杀成功,又一次死在眼前,贺群青真感到十分的难受,甚至被传染到了那种绝望。

    不知不觉中,贺群青心里无处发泄的恼火也跟着升起来。

    ……

    ……

    阻止失败,眼看着陈雨依灵神的脑袋“咔”一下被削掉,贺群青累的坐倒在地。

    周围地上散落了不少他之前找来的桌椅、床单等试图用来阻止陈雨依的工具,可惜都碎成了一片片。

    贺群青没感觉到身上有新的伤口,但到处都是火烫。他脑袋里乱糟糟的,心肺里那把火,好像已经在肆意点燃他的身体,鼻端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烧焦什么的气味。

    贺群青垂下的脑袋,在不远处又一次出现一双洁净的脚丫时,缓缓抬了起来。

    他知道由自己的挫败感引出的怒火,对眼下情况没有丝毫帮助,甚至还在帮倒忙。

    他耳边的哨音时隐时现。

    说明他的灵神,另一个“游荡者”就要出现了,但他已经没有丝毫把握能控制的住它。

    甚至在贺群青的悲观预测中,他们这个小团体,之前已经躲过了好几次生死危机,这一次不一定有运气还能躲过。

    而他连续通关两个副本,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陈……”贺群青有些放弃了,叹了口气,拍拍手心里的泥水,“陈雨依……”

    金梓语死了,蒋提白不在、林况也受伤倒下、柳晨锐连生存点都没有,想到这些,贺群青低声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看着陈雨依的灵神,看着对方游刃有余、目的明确的抬起那只手,心中有种感觉,好像这一次那只畸形的手落下,就会发生什么极度糟糕的事情,之后连自己的性命也会被一同收割。

    让他自己都害怕的恶意的念头随着“陈雨依”的动作不断的冒出来,她那不协调的手好像镜子一样反射着他脑海中另一只手、另一只臂膀、另一个躯体的影子。

    ——玩家的“孽力回馈”。

    贺群青想到牛心言之前说过的话。

    于是难以言说、无人可说的恐惧感再度涌上心头。

    贺群青眼里映照着准备自杀的陈雨依的灵神,但他的耳边,却清晰的回荡着另一个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自己的,又像是别的什么非人类的生物能发出的最低沉、最阴森的声音。

    那声音不紧不慢。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才是你唯一的‘伙伴’啊……比起我,其他人都是玩具而已。时候到了,我们就可以一起把他们切开,踩碎……】

    贺群青的呼吸停顿又恢复,又好像单纯的在往里吸气,肺部充满了空气,依然感到十分的窒息。

    自己这一次,要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那个……那个绞肉机,那个刽子手吗?

    【可我们是同一个人!】那声音竟然笑了。

    “帮帮我……”贺群青喃喃,“帮帮我……”

    屋内始终传出挣扎的声音,没有人能来帮他一把。

    他唯一的听众,似乎就是眼前陈雨依的灵神了。

    望着那张和陈雨依一模一样的脸,以及那乱糟糟、黑如墨的自来卷发,脑袋里同时想到很多人的贺群青,膝盖条件反射的抽紧了一些,几乎快要发抖,“我不想……不是我……帮帮我,陈雨依……你,你们这些人,都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能……”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眼睛也逐渐睁大,“……阻止我?”

    ……

    ……

    忽然间,在贺群青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碎碎念的求助好像起了作用。

    “陈雨依”的动作停下了。

    甚至她也破天荒的,出现了新的表情。

    “陈雨依”脸上充满了惊恐,嘴唇颤抖着,抬起的手臂不堪重负一般摇摇晃晃,很快就发出“刺啦”难听的声音,落在了地面上,她单薄的身体被畸形手臂的重量带动,狠狠一晃。

    贺群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陈雨依”在看他的身后。

    贺群青的身体彻底僵硬了。

    他冷的厉害,终于忍不住的发颤起来,听到自己的齿关在“咯咯”磕碰,好像一下进入了数九寒天。

    是它。

    另一个“自己”。

    它终于从自己的思想里解脱,彻底出现在了现实里。

    “陈雨依”也应该是意识到,这一次不需要她自己杀自己了,一时只是呆呆的看着贺群青身后那最深的阴影,神色逐渐变得恐惧又……渴求。

    “啊————!!!”

    一声崩溃的尖叫惊醒了贺群青,是屋里的陈雨依又挣扎起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惧,恐怕是透过灵神的眼睛,她也看到了游荡者。

    “知道你们下不去手,不然我来吧!”突然,一名玩家如同被陈雨依的尖叫吓到,急切喊道,声音跟着传出了屋子。

    新人A厉声道:“你们干什么?!”

    “舍不得陈雨依,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贺肖这么死了?一样是人手,陈雨依已经废了,贺肖兴许还能帮上我们!”

    贺群青听着屋里大吵起来,接着有扭打的声音,新人A怒气冲冲的大喊:“滚开!你们这些窝囊废,冲女人下手算什么本事,怎么不出去帮忙?”

    “你闭嘴,你不是也没出去帮忙吗?!”

    柳晨锐气得后槽牙咯咯响。

    他不是不想出去,他想出去都想疯了!

    可他早看出这两个玩家的眼神不对,或许自己前脚一出门,躺在床上的陈雨依,还有半死不活的林况,后脚就会被这两个玩家给“好意”收割了。

    对他们玩家来说,这不就是白捡的生存点吗?

    而牛心言,虽然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但坐在一旁不动如山,显然是默许这两人的举动。

    新人A一脚一个先踹飞一波,接着挥舞拳头直往这两个小人脸上招呼,狠狠几下过后,这两名玩家也不是真的要跟他玩命,立马就哀哀叫唤不敢再上前。

    “你干什么啊……不知好歹,我是在帮你们啊!”

    “谢了!”柳晨锐阴沉的说,“你再帮一个试试?”

    ……

    ……

    贺群青混沌的脑袋,因为屋里的声响,登时一清,就在屋里紧接着陷入僵持、一片寂静时,陈雨依含糊仿佛梦呓的声音,挣扎着响了起来:“小肖……快跑……你背后有东西……”

    她的声音极低,贺群青勉强才能听到,但下一瞬间,就在贺群青的面前、那个光着脚的女人,接替了屋里的陈雨依,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大叫:“快跑!!!”

    在发出这声可怕喊叫的同时,“陈雨依”的眼底闪烁着泪花,眼睛真真切切的又一次看向了贺群青。

    女人朝贺群青伸出那只属于人类的、洁白的手,惨白的神情仿佛在说:抓住我——

    一道寒光,猛然擦过贺群青耳畔。

    “咔啦”。

    不干脆的、累赘的重物落地声,夹杂着“噌”的利器相碰的细响。

    贺群青瞳仁被雪亮的刀光反射。

    是月色又亮了起来,与他一同见证了眼前这一幕。

    “唔——————”

    陈雨依的灵神发出了凄厉痛楚的声音,她那只畸形的、游荡者的手臂,彻彻底底的落在了地面上。

    这一下不止是砍掉了她的手臂,同时也豁开了她脆弱的神经,“陈雨依”一下跌倒在地,抱着肩头满地打滚,发出无措的尖叫,杂乱无章的黑发被血水沾湿了。

    贺群青呆呆看着她,接着他听到了嗬嗬轰鸣的笑声。

    那根本不是人发出的笑声,带着很深的回音——从自己身后不远处传出来。

    ……

    ……

    游荡者分明在嘲笑陈雨依,觉得对方是个无知的孩童,在拙劣的模仿着它。

    ……

    ……

    甚至贺群青,还感受到它的想法,从它身上,接收到了一种快意。如同它早就想这么干了。

    归根结底,陈雨依不断自杀的行为,过于软弱,偏偏她还用一只这样的手,分明是在侮辱它。

    贺群青颤巍巍的抬起手,试图捂住耳朵,他想要退缩,但后背的笑声立即停了。

    他的后背被某种坚硬的东西支撑住了,滚烫,简直犹如炮烙之刑的铜柱子,堵住了他的退路。

    【你怕什么?我就是来帮你的啊……你看她,现在多乖啊……】

    “小肖……贺肖!你还等什么……”眼前的“陈雨依”呜呜的哭起来,“妈的,疼死我了,蒋提白……蒋提白你这死狗!小肖……”她疼的胡言乱语,恐惧的在地上磨蹭,神情一下活跃,一下又沉寂,意识不像完全醒来。

    贺群青都能听到自己后背皮肉滋滋的声响,可疼痛不仅不能让他清醒,反而令他在眼前凄惨怪诞的景象中沉沦了。

    ……眼前的陈雨依、身后的游荡者,这个布满雨水还是血水根本分不清的小院,以及头顶那一轮白的瘆人的月亮,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他真的糊涂了!

    狼狈倒在地面的陈雨依在痛哼,她凌乱发间透出的视线,不时落在贺群青脸上。

    她一旦清醒便爬向他,血淋淋的五指终于搭上了他的脚踝。

    “baby……”她虚弱的笑了一下。

    贺群青瞳仁猛然缩成了一点。

    陈雨依苦笑的神情,在这一刻,让贺群青如遭雷击。

    也是他神志不清了,她的声音听在他的耳中,竟然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嗓音。

    记忆中的女人同样狼狈的趴在地面,一样的濒死的境地,一样艰难忍着痛楚的声音,只是记忆里的女人说:【真好……】

    贺群青一下子被狠狠地、毫不留情的拉进了那段他人生梦魇般的记忆中——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炙热,记忆中的自己,完全控制不住手中粗暴的力道,只为将女人带离火场。

    女人却看出了他的慌张,安抚地抓住了他的手。

    【别怕……别怕……我没事。】

    【谁干的?!!】他听到自己痛吼出声。

    他动摇的视线落在自己厚重的防护手套上,相比之下,手下那个不停流血的身体是多么柔软脆弱。

    那单薄的腹部,出现了几个令他毛骨悚然的血洞,血在失控,一切都在失控,在把他放在火上烤。

    【是……是意外……】

    【不可能!!】贺群青就想让她闭嘴,不要胡说八道!

    漂亮女人苦笑一声,贺群青顺着她的视线,一点点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仓皇失措的影子,被浓烟呛的跪在了地上。

    【是那个疯女人,是他们妈妈,她要……要自杀,可她朝我冲过来干什么啊……真是个白眼狼啊。】女人疼的哭了,好似终于吐露实情,贺群青一点都不相信。

    贺群青不再质问,只要带她离开,但女人表面没心没肺的,却看出他已经近乎力竭,没办法一口气带出他们三人。

    远处仍传来喊救命的声音,贺群青目眦欲裂的看向那两个孩子,他们的衣服上、手脸上,分明全是血迹,尤其是那个男孩,肩头的血迹犹如喷溅一般。

    【带他们出去……】女人上一秒貌似还好好的,下一秒眼睛都快闭上了【带他们……出去,我……】

    【我等你。】

    【快去快回,群青……快去快回……】

    第118章 第118章 妄想的你 这些都是小场面……

    将要被烈火包围的那一刻, 贺群青感到自己的双眼都本能地跟随贺织嫣的眼睛一同闭上了,偏偏有双手还不死心的抓着他。

    贺群青低着头,目光颤抖不已, 落在贺织嫣不依不饶的手指上。

    那手指细细的,对比自己的大手,显出十分的孱弱,但他的一生中,无数次感受过它们的有力——曾经, 贺织嫣的双手比他的手要大得多、粗糙得多。她总是坚定的牵着自己, 保护者一般把他往她背后塞。

    偏偏现在,他看出来,她要甩下他了。

    【……别怪他。】

    最后,她梦呓般说。

    贺群青猛然攥起拳头, 厚重的手套吱嘎响。

    他紧闭双目, 但巨大的恐惧还是无孔不入的攥住了他。

    直到头顶的某处楼板, 传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不远处的女孩因此吓得尖叫一声, 随即替代贺群青一般大声哭了出来。

    被无助的哭声唤醒, 贺群青勉强抬起头,之后,他做了一个在他当时看来,无比荒谬愚蠢的决定——他头重脚轻的爬起来,返回去将那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捞了起来。

    两个孩子都穿着单薄的衣物,能感觉到他们的骨瘦嶙峋, 但他们偏偏是贺群青一辈子抱起的最重的东西。差一点儿,他就要跟他们一起趴伏在地了。

    ——“当啷”。

    就在怀中轻微的挣动后,一个异样的响声自贺群青身侧传进防护面罩中。

    贺群青一愣, 伴随一种悚然的预感,让他在这一刻,顺着那清脆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视线瞬间确定了位置,就在老旧过道里、堆积的高高的杂物堆的下端,他看到了一把——刀。

    平凡的一把刀。

    刀锋是狭长的,比水果刀大一些,比切菜刀小一些,小到刚好适合一双血淋淋、被烫掉皮的孩子的手……

    ……

    ……

    贺群青不知道自己看到这一幕时在想什么,好像一瞬间什么都想到了,又好像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

    他的身体只遵循着麻木的本能继续往前跑着,要带怀里的两个孩子逃出去。

    但他的目光,同样是趋于本能,径直看向了自己腋下夹着的那个孩子——那把刀,就是对方扔出去的。

    他看到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男孩以通红的眼珠、瞪得快要裂开的眼睑回视他。那张年龄不大的脸上、肩颈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挨揍的痕迹。

    即便如此,男孩的眼神依然很凶狠,很倔,偏偏又脆弱恐惧的在不停的流眼泪。

    ……

    ……

    贺群青麻木的从男孩脸上收回视线,但冲出火场的一路上,眼前仍晃动着男孩那双眼。

    贺群青一千一万次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疯了似的想扔下这两个孩子,想快点赶回去,想去问问贺织嫣,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好人,你为什么帮他们,又为什么会受伤?!!

    还有,为什么说不怪他们,凭什么不怪他们,凭什么——不怪啊?!!

    就因为他是个孩子吗?!!

    可现在种种迹象在我看来,他分明是个,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啊!!!

    ……

    ……

    “哥哥求求你!”

    ……

    ……

    更多记忆涌上眼前,贺群青有一瞬间回到自然灵神的小院里,呆坐在“陈雨依”面前,喉咙滚动,痛苦的呻丨吟溢出口唇,但依旧阻止不了过去的画面持续出现在眼前,心神又被猛然拉走了。

    ……

    ……

    记忆中,一声清晰的闷响,却是一个七岁女孩将膝盖落在地上、跪在自己腿前哭着哀求的声音。

    “姐姐是好人!是姐姐救了我和哥哥。但我哥哥……我哥哥也是为了保护我!是妈妈要杀我们……那真的……真的是意外……我哥哥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哥哥,求求你……”

    小姑娘的身体因为害怕剧烈的颤抖着,细胳膊细腿无比瘦弱,好像自己一脚就能踢飞她,把她踢得远远的,她浑身的骨头都会断掉。

    而记忆中的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救援服被战友脱去,他浑身湿淋淋的,冷的发抖,更别提抬起腿去踢别人,他什么都做不到。

    的确,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发生在老旧小区的事故会引发这么大的混乱,一场轰燃后,居民楼倒塌,许多尸体已然分不出谁是谁——所以小女孩——求对了人,只要贺群青不说,没人知晓、没人理会这桩“意外”。

    而他和贺织嫣相依为命,她死了,他就是唯一、仅剩的那个苦主。

    ……

    ……

    “baby……”

    突然,自杀者灵神用和陈雨依相同的面容,发神经地在他面前强颜欢笑起来。

    贺群青身体摇晃一下,意识勉强清醒过来,看着“陈雨依”。

    他眼眶发烫,心头麻木,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逐渐远去,无论是面前的流血,还是记忆中七岁的蒋欣欣,都离他远了;连游荡者令他疼痛不已的手指,都仿佛落在别人的肩上。

    陈雨依却不肯任他这么恍惚下去,显然因为自杀终于被阻止,她的意识愈发占据了灵神的身体,她也清醒多了。

    “你怕什么……”陈雨依强忍剧痛,声音哆哆嗦嗦,倒打一耙的埋怨起他,“相,相信我,这都是小场面……一下就过去了,不然你跟我,跟我一起数……十个数。”

    贺群青呆呆看着她,真想告诉她,让她把极度恐惧的眼神收起来,再开这样的玩笑。

    “十……”陈雨依数道:“……九……”

    可她的眼神愈发惊恐,看着贺群青肩上微动的手指,看着贺群青背后的那道影子。

    最终在她逼迫般的目光下,贺群青不由自主发出喃喃,和她一起数:

    “……八……”

    “七……”

    “七……”

    游荡者锋利的指尖享受般划过他的肩头。

    “六……”

    “六——”

    ……

    ……

    突然,贺群青视线的余光中,出现了一道纤细的影子。

    贺群青一下子忘了怎么呼吸。

    那个影子起初只是一晃,消失过一秒。

    是贺群青自己锲而不舍、用目光猛然追了过去,死死的抓住了她!

    直到那个女人,静静的站在院子的角落,茫然的看着他的位置,好像也在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

    很快,贺群青觉察到,对方害怕了。

    因为纤瘦的女人一手缓缓的抚摸起自己另一只胳膊,像是觉得很冷那样,嘴唇动了动。

    贺群青分明没有听到她发出任何声音,但对方的声音又好像穿过一切恶意的屏蔽,进入了自己的耳中。

    那声音说:【群青?】

    贺群青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他浑身僵硬到发颤,一点点抬起头,终于与自己身后的存在对视。

    那东西正歪着丑陋的头颅,好像打算仔仔细细的品味他此时的表情。

    但贺群青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滚。”

    他说。

    【你这个冒牌货。】

    第119章 第119章 小蒋① “姐!”他似是绝……

    陈雨依忍痛到颤巍巍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自然看到了, 也听到了眼前人低低的声音,他的嗓音少有此时这样沙哑,平缓压抑的语气中, 透着让她胆战心惊的反叛情绪。

    是了,能陪着她数几个数,已经是他出于对她的顺从……或怜悯,但让他真的安安静静等死,该是天方夜谭。

    陈雨依接近糊涂的意识里, 终于记起“ace”这孩子另一面。就和他的温和一样, 他的脾气一旦火爆起来,哪怕命悬一线也会攥着拳头站起来。

    陈雨依冰凉的唇瓣无声翕动,不赞同的摇头。

    道理她都懂,可是傻小子, 这东西……它, 它不是副本异灵, 它是个真正的怪物啊!!

    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必要再出声了, 免得被小看太多。

    满身冷汗、形容狼狈的“陈雨依”带着自己的恐惧, 仅剩的一只手攥紧了贺群青的裤脚,同时不忍地闭上了眼。

    不远处屋内,陈雨依真正的身体也跟着静止了下来。

    “忍忍,baby,”她抱着双臂倒在床上,神智不清的闭目低语:“很快就……”

    ……

    ……

    贺群青充血的瞳孔贴近上眼睑, 视线瞬间与上方另一双猩红的眼睛对上。

    在他视线的极高点,还有两只雪亮的长角,以及游荡者头颅中央镶嵌着的金属人相面具, 通通在月色中反着碎银般的光亮。

    哪怕今夜这样已经充溢血腥气的月色,一旦沾上那银光,也瞬间更无情一层,月光戈划勾凿,叫人看着眼睛都被割疼了。

    贺群青恶狠狠地盯着它们。

    他望着游荡者,感受着心肺间蒸腾的烈火的气息——自记忆中那栋燃烧的大楼里喷涌出来——他像是一个发酵已久的面团,骤然被扔进了油锅,就要以那颗震颤搏动的心脏为中心,在高热中迅速膨胀、爆裂似的膨胀、站起身,直到和眼前这个虚假的游荡者,不相上下!

    贺群青片刻的晃神后,再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游荡者身前。

    他的身体还没有变化,但意识已经颇为疯狂了,竟然恶意的挑衅他一直害怕的“游荡者”。

    【现在,你要么听话滚开,要么,】贺群青鼓动着它,【就快点杀了我。】

    游荡者的喉咙里发出深幽的可怕呼吸声。

    【我恐惧你——】贺群青看出它的迟疑,唇瓣一动后凝住了,宛如停留在一个没有展开的笑容上。他的大片巩膜中反射着同样刺人的月光,在意识中清清楚楚的说:【只因为你让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才是恐惧本身!】

    游荡者眯起了眼,炭火般的眼珠,散发着冷血动物一般的贪婪与恶意。

    接下来,已然处于失控边缘的贺群青,听到一个依旧高高在上的声音,低低哼鸣着道:【我会把你,连它,一起撕碎……在恰当的时候,别急,别急。】

    可无论愿不愿意,它的声音都在远去。

    所以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贺群青眼前一空。

    脑袋里同时变得清净,没有了第二个声音。

    他愣住了。

    “baby?”

    腿边传来自杀者灵神的声音,而当贺群青低头时,脚下除了大量凌乱的血迹,也同样变得空空如也。

    贺群青恍恍惚惚,站立几秒后,猛然反应过来,飞蛾趋光一般急迫的抬起眼,看向贺织嫣出现的角落。

    “姐……姐?!”

    他迟疑抬起脚步,神色起初茫然,但当他意识到墙角真的站着一个女人时,茫然变为了慌张,变为了不知所措!

    他跑了起来!

    “姐!”

    女人脸上同样神情变幻,愕然、迷茫、喜悦,她试探着朝贺群青张开了手臂。

    贺群青紧紧抱住了对方!

    但还来不及品尝心中的狂喜,他突然脱力。

    浑身像是被粗暴地抽走了骨头,身体瞬间不听使唤的坠下去。

    如此极端的反噬,首次令他惊慌不已,只能紧紧的抱着怀里纤瘦高挑的身影不放。

    可眼前景象迅速变得朦胧,高烧令他四肢棉花一般,连手指都无法攥紧了。

    “姐……姐,别走……”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破碎的犹如随时会消散,“跟我说……说话……”

    “嘘……”

    凉丝丝的手抚上他汗津津的发鬓。

    在他接近昏迷的视野中,贺织嫣抬起了目光,看向远处人声传来的地方,接着她低下头,她的长发落在他耳边,她轻声道:“有人来了。”

    接着,仿佛是实在于心不忍,她更贴近了他的耳廓,停顿片刻,声音便有些哽咽了,“你要坚强,群青,好好活着。”

    贺群青用力闭上眼,直到一阵细微的凉风,将他手中拉着的那只手轻轻吹走,贺织嫣消失不见了。

    “姐!”他似是绝望,似是恼火,呢喃道。

    猛地,另一双高热的手紧紧地、死死的攥住了他松弛的手指。

    “小肖?!”陈雨依低声喊道。

    第120章 第120章 小蒋② 他甚至想要在这里……

    这一次进入身体修复时间, 可能是贺群青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一次。

    身体的外伤暂且不论,单内心的煎熬,就让他下意识想要辗转、想要大喊大叫, 想要发泄出那股让他崩溃的情绪。

    可他的身体,在这段时间里,不仅与他的一切思想相违背,他连控制自己的四肢,都不如一个婴儿。毕竟婴儿还能尽情挥舞自己的拳头, 他只能浑浑噩噩的听着自己的喘息, 在恨不能断气的下一秒,身体却不听话的自动吸进下一口空气,而空气干燥滚烫,好像现在连空气都在和他作对。

    眼前黑暗中, 他接连看到乱七八糟的画面。

    有时是怪诞而血腥的副本怪物, 有时是玩家们活着和死了的脸。

    有时候陈雨依和蒋提白在他面前对话, 他听不到声音,但看出两人还很体面, 没有一丝狼狈和“粗鄙”。

    可他不想看玩家们, 不想看这场游戏,于是眼前的场景,逐渐褪色,画面里的他,一会儿在学校,贺织嫣来接他过生日;一会儿在比赛, 贺织嫣在场外对他挥毛巾;一会儿,他在贺织嫣的灵堂外,一会儿, 他也快死了,躺在医院气若游丝,心里高兴的想,来接我,来接我。

    但接我的时候,最好不要骂我,或者少骂几句。

    好吧,如果实在想骂,也可以尽情的骂,我都听着。

    ……

    ……

    姐!

    贺群青用力攥起手指!

    下一秒,借着这股像是惊惧的力道,他猛一下坐了起来。

    “小肖,小肖?”

    耳边嗡嗡作响,浑身又冷又疼,贺群青呆呆看着脚前不远处,被打上青色晨光的墙壁,视线不由自主顺着土墙一点点往上,天花板又高又黑,他一阵晕眩,后脊一软,又向后倒了下去。

    “小肖!”

    “贺肖!”

    林况和陈雨依的脸同时出现在上方,贺群青紧紧闭上了眼。

    “贺肖?”林况赶忙将手里刚投换的凉毛巾放在了贺群青额头上。

    毛巾还在不停滴水,一放在贺群青脑袋上,就有冰凉的水珠顺着他鬓角淌下来。

    “冷……”

    贺群青在凉意下不得不清醒了一些,强打起精神抬起手,眼睛还没睁开,试图先把湿毛巾拿下来。

    “什么?怎么了?”林况拦住他的手,凑近了想听他说话。没等听到第二个字,一只手快速伸过林况耳鬓,拿走了那条毛巾。

    林况视线不由跟着毛巾走了,就看到新人A坐在炕边,两手一拧,哗啦一阵水声打在地面,毛巾里的水被挤出了多半,随后那人又整理了一下湿毛巾的形状,给林况递了回来。

    林况脑袋撞的不轻,也是醒来不久,这时有点懵懵的看着新人A“吹毛求疵”的动作,神情竟然是破天荒的温顺、不想和任何人斗嘴的样子。

    新人A不由就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雨依——有这个女人在,林况也变得顺眼多了。

    这么想着,新人A手下再度越过林况,准备自己把毛巾端正的落在贺肖的额头上……差一丁点儿的时候,一只手腕苍白到发青、手背关节上遍布淤青和擦伤的手拦住了他,推开了毛巾。

    “我冷。”贺群青牙关有些打颤的说。

    “知道你冷,”林况回过神,眉心拧成了一团,“发烧能不冷吗?”

    贺群青只能摇摇头,认命的坐了起来。

    一只有些粗暴的手伸过来,先是摸摸他的额头,湿漉漉冰凉,也没摸出来,手背又往他脖颈上一贴,林况哦了一声,有些迟疑的道:“退烧了?”

    ……

    ……

    贺群青出神的看着空气,好像没听到林况说话。

    他这么一安静,四周很快跟着安静了下来。

    贺群青自己能感觉到,这次哪怕醒来,他状态也不是很好。

    心神像是一夜之间被打碎一遍,又勉强拼起来,浑身上下不仅没有恢复,反而有点零零散散的无力感。而思绪,颠倒混乱到了极致,当醒来看到“现实”的时候,他还是和刚刚的梦里一样,想发疯,想大叫,但他怕吓到身边的人们。

    半晌,终于有人在身边试探道:“小肖?”

    贺群青思绪一顿,心里几乎本能的叹息一声,不得不看了对方一眼,因为陈雨依醒来了,这的确是件大好事。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做,因为陈雨依脸上的笑意明显在看到他的神情时迅速消散了,甚至来不及收拢心思,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贺群青快速转过目光。

    “小肖,你……”陈雨依张张嘴,苍白的脸色数变,最终选择了一个近乎讨好的表情。

    “你……你怎么还哭了?”

    贺群青一愣,等反应过来,他也很震惊,不由又瞅她一眼,那微拧的眉头,显出主人十分的困惑,好像在说:我没哭啊,你别乱说。

    可那眼里抹不开的血丝,发红的眼底盛着相当隐忍的湿意。

    殊不知他越是忍耐,越像是有沉重的东西在死死压抑着他眼中往日清亮的光泽,透出一种极致的脆弱来。

    结果就眨眼工夫,一滴眼泪便倏忽滑过苍白的脸颊。贺肖这才发现自己真有眼泪落下来,赶紧抬胳膊抹掉了。

    陈雨依无力张开的嘴又紧闭上了,抿抿唇才说:“我,我刚才还给林况说,我这次真有点掉链子了。瞅瞅,人都死光了,我也没帮上你们,拖累都算了,竟然还把你们伤成这样。对不起啊,小肖……”

    贺群青自然摇头。他从陈雨依小心翼翼的态度里,也猜到自己现在可能是个什么德性,立即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振作一下精神,才说:“那都不怪你。”

    “啊——是是……这得怪老大。”林况说着爬上通铺,狠狠捏了捏贺群青的肩膀,像是为了给他留点面子,还一眼也没看他,导致贺群青疼的呲牙,林况也没看到,还咧嘴一笑,道:“而且不是我打击你,姐,把我们打成这样的可不是你,起码百分之八十的伤,都是贺肖的灵神打的,哇那家伙,你是没看到,打我的时候,简直是在拍电影啊。”

    “你说小肖的灵神?”

    “是啊,我之前没说吗?就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还穿上个副本的羽绒服,太夸张了,金梓语一看他,那就笑开了。”

    “……”

    陈雨依听得一愣一愣,目光望出去,在被晨光笼罩的清冷小院里逡巡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眨眨眼又看回来,房间里所有人看了一圈,她忽然也是一笑,回头上下打量林况:“百分之八十的伤是被别人欺负的,是吧,那我也不多占了,我看你这脑瓜子受的伤总得是因为我吧?”

    “呃,其实我晕了两次,你只能算百分之十。”

    陈雨依琢磨,“那这边这个伤口,我看像。”

    林况低头一看,竟给她说中了,“……那给你多算百分之五吧,不能再多了,多了你德不配位了。”

    “……”

    陈雨依点点头,艰难同意这个说法,牙疼道:“脑袋是磕的挺重的。”

    贺群青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一时不想动弹,但心头那攥紧的螺丝,随着陈雨依和林况吐字,像是一点点松了。

    忽然,一只手接替林况,落在了他背上。和林况相比,这手轻柔而纤细,但此时掌心的温度更高,陈雨依带着笑意道:“我回来了。小肖,就算这次真是死局,但……多一个人,也多一分热闹,对不对?”

    林况:“……”

    能说出这样的怂话,说明她确实是怂了。

    林况不忍直视的长出口气,可又忍不住,露出了半个笑,还没说话,就听陈雨依道:“而且经过昨晚后,我们又有了一天时间,起码现在,还不算死局,甚至蒋提白那个搅混水的灵神一走,我简直都看到逃出生天的曙光了。”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差直说“都别怕”了。

    “你有什么头绪?”远远坐在门口的牛心言有气无力的问:“小陈,你除了知道蒋提白是假的,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陈雨依双手梳理了一下几天都没整理的头发,感觉头发上因为冷汗出的太多,现在都有盐渣了,但比起其他人,她现在还是最齐整的一个。

    这时,她的目光就在牛心言和其他两名玩家身上转悠了一圈,让那两名之前想要杀了她、“救”林况和贺肖的玩家心虚的移开视线,陈雨依看不起的撇撇嘴。

    想杀她的人多了,真杀了她的人也多了,但是昨天那种情况,却没能成功下手,还导致林况和贺肖受伤,以及那种匪夷所思的情况都跟着发生——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她的弱势灵神,是个自杀狂就算了,没想到她的强势灵神,竟然会是……游荡者?

    太糟糕、太糟糕了。对她来说,这点就比真死局还要糟,何况她在这一局里,每天横死的次数也太多了,仿佛小型屠宰场一天的活儿,都被她在一晚上抢着干完了。

    不过关于游荡者是她的灵神这点,她想了至少两小时,还是觉得有点违和,总有哪里不对。

    ……

    陈雨依就像之前开会的时候一样,似乎毫无芥蒂的冲牛心言等人笑了笑,问:“其他玩家的尸体呢?林况说蒋提白的灵神……我们就叫他蒋提黑吧,蒋提黑让你们搬走了,搬哪儿去了?”

    听她说到蒋提黑,贺群青也是没想到,这都能给他猜对了。

    牛心言没有隐瞒的意思,“扔到了一口废弃水井里,离这不远。”

    他也知道陈雨依想什么,补充道:“那是枯水井。一开始,我特意烧了一条衣袖扔进去,蒋提白不在那里头。”

    这时候林况突然出声,道:“姐,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如果老大还在这个副本里,那有一个地方,应该值得我们再去看一看。”

    在陈雨依认真的目光下,他一顿后道:“李乔尼的老宅。”

    “怎么说?”

    “那里有一个地窖,我们虽然打开看过了,但现在想想,因为光线原因,地窖深处其实还有盲区。而且在关上地窖后,贺肖还听见了什么动静,可我——要是早知道老大是假冒的,我当时就该下去看看。”林况不自觉捏起拳头。

    当时他看那地窖里,堆积起来无数烂木头,脑海中就产生了一些让他不舒服的联想,一念之差而已,导致现在他懊悔不已。

    陈雨依目光转向贺群青,看后者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道:“走,我们先去那看看。”

    ……

    ……

    众人立即出发,打开了那扇死寂的大门,一个接一个悄然走了出去。

    贺群青心事重重,主动走在最后,临出门前,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站定了脚步,回头看向昨晚,自己抱住“贺织嫣”的院子角落。

    那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他不会被这个副本的假象欺骗……虽然不会,但现在他一想到自己可能很快会死、会离开这,竟然会犹豫,甚至……想要在这里多留一阵子。

    ……

    走出去没多远,众人就发觉,昨夜外面发生的诡异情形,并不比院子里的少。

    只见石砖地面上到处都有拖拽留下的大股血痕,胡同尽头有身穿半截黑雨衣的村民,一动不动的静止在冷清的晨光里。

    而就在他们前方的这条道路尽头,一面铜锣被撕成了扭曲的三片,最大的一部分上,还有尖锐的孔洞,像是被什么动物的牙齿狠狠嚼烂了。

    “我们这虎大爷是真的狠呐,”陈雨依轻轻捡起那片破锣,“跟它的口味比起来,其他恶灵简直都是吃素的和尚。”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细响,正从不远处传来!

    配合周围凄惨的景象,这一丝声音,顿时叫所有人精神一阵动摇。

    贺群青倏忽抬起脚步,向前边移去,没想到就在这时,看到了一个差点被他们忘记的身影,穿着布鞋从小巷里走了出来。

    “……姐姐?”惶惶不安的声音响起来。

    陈雨依也是一愣,有些迟疑道:“喜子?”

    “姐姐……大哥哥!”看到贺群青,圆润的小身体疾步跑起来,眨眼间抱住了贺群青的大腿,像是终于有人可以发泄害怕和委屈,喜子立即哭了起来。

    贺群青和陈雨依对视一眼,两人都意识到,从头到尾没见到一个活人,偏偏这时候喜子出现了,着实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终于找到你们了!”喜子吸着鼻涕,闷声道,“我去大院里找你们,你们不在,我还以为你们……你们也死了!”

    “跟我走吧,”喜子拉起贺群青的手,做贼似的道,“去我家里,有个人要见你们。”

    “我们不会随便跟你走的。”牛心言仔细的观察这个小女孩,问:“是谁?”

    “反正不是之前跟你们在一起的蒋哥哥,”喜子回应,“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这个哥哥一直在我家里,之前是被绑起来的,在我家,他已经呆了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