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081

    阮文耀这人就是喜欢听故事。

    听阿软说的科考的事,也听得津津有味。

    阿软如今也不藏看了,她问什么,知道的也就说了。

    阮文耀虽然好奇,却很少问她家里的事,只是吃完饭洗碗的时候,问了一句。

    “阿软,你家里是不是特别有钱的大户人家啊,衣服都不用自己洗的那种?”

    阿软心想,她家里不是衣服不用自己洗,是衣服不用自己穿。

    阮文耀没见过世面,哪里想得到这些,像农户一样,觉得皇帝用着金锄头,已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富有的情景。

    阿软不会去笑他见识少。

    只觉得,富贵如浮云,都只是那样,还不如如今这样踏实。

    “阿软,是我亏待你了,以后活都我干吧。”阮文耀顿时觉得自己这个相公当得不称职,他想起阿软之前身子那样,肯定在家里被欺负了。

    如今嫁他可能更要叫家里瞧不上了。

    他要再争气些,想着,碗都刷得用力起来。

    “我会争气的,不叫你家里再欺负你。”

    阿软瞧她一副丧气模样,忍不住想逗她。

    “小相公,我不是你家的吗?”她说着,轻轻揪了一下她的脸。

    阮文耀的脸顿时红了。

    对哦,我家的,阿软是我的,嘿嘿。

    阮文耀高兴地洗得满地水花。

    阿软给她盛了煲好的桃胶皂米银耳汤,不时看她一眼,这人还真是有趣呢。

    “小相公,来喝汤。”

    阮文耀高兴地擦了手跑过来,却看到一碗银耳汤,他疑惑说道:“欸?这不是姑娘家喝的吗?”

    阿软微笑问道:“你喝不得吗?”

    “喝得喝得。”阮文耀赶紧喝了一口,甜甜滑滑的很好喝。

    “好喝,姑娘家还是有些好处。”他笑眯眯地说着,虽然这世道对姑娘家不好,但姑娘家懂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就像他手里的汤,偶尔用滋润的小甜水抚慰自己。

    两人在家里清闲没两日,这天阮老三收捡完药材,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本书册子。

    “阿软,你来一下。”阮老三把她叫来,将手里的册子递给她。

    阿软疑惑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她以为是账本之类,没想到阮老三说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功夫,狗崽子懒得练,你帮我盯着他些。”

    阮文耀一听,眉头都竖了起来。

    “怎么又要练功,我都打得过那些土匪头子了,还要练什么?那些花架子有什么用?”

    少年人总觉得自己可以,耐不下心去学东西。

    他觉得那些功夫册子里画的都是花架子,还不如真刀真枪的和人打架,练就的本事实在。

    阿软不懂这些,不好发表意见。

    阮老三没得招了,又用起老把戏。

    “你不是要出息,给你媳妇长脸面吗?就你这点儿本事能干嘛?”

    阮文耀顿时就不吱声了,别扭了半天才说道:“我学就是了。”

    阮老三这才满意了,“也不用你学多快,一天学两页,这个冬天不就练熟了?技多不压身,你看你媳妇都会那么多,还不是辛苦学的。”

    阮文耀一听,目光坚定起来。

    阿软心想着,她原来也不是想学,实在是教习先生板子打得手痛。

    不过技多不压身这话不错,如果不是她自幼学得多,怕不得是阮文耀看不上的懒媳妇。

    阮老三听他答应了,高兴地说道:“行,那我去山里弄吃的。”

    他背上筐子就出门了。

    阮文耀不情不愿地从阿软手里拿来册子翻看着,嘴撅得老高。

    阿软笑着说道:“小相公,辛苦你了。”

    “啊?不辛苦不辛苦,我这就练。”阮文耀高高兴兴地蹲着马步开始练功。

    阿软从小学东西辛苦,就想着哄着她些,兴许没那么辛苦。

    没想这一招确实管用,阮文耀皱起小眉头,练得认真。

    家里已经收拾过了,饭食也早准备好了,阿软似乎没什么事可做。

    不想打扰阮文耀练功,她去房里拿了阮文耀之前给她买的书。

    她随便翻了一下,看到一本名叫《营缮构筑一》的书,立即有了兴趣。

    她父亲就是工部出身,这书她好像之前见过,有一整套五六本。

    她翻看了一下,一套书阮文耀只买了第一本。

    不过第一册讲的是基础入门,她看着正合适。

    没去再翻其它的书,她心急的想先看看这本《营缮构筑一》。

    虽然她有一瞬间注意到,压在最下面那本书书脊比其它几本都精致。

    不过不是她要的书,她就没细看了。

    拿着那本《营缮构筑一》,她如饥似渴地就看了起来。

    许是家里有这股子血脉遗传,她越看越有兴趣。

    书里讲的是土木兴建,渠堰疏降等许多内容。

    阿软翻得一会儿,竟然看完了,因是开头统本介绍,没写细节她如看了本情节勾人的话本子般,急着想看下一本。

    可已经没有了,她顿时有些怅然若失。

    只得把这本再细细重翻看一遍。

    阮文耀在那边对着册子比划了许久,高兴跑过来说:“阿软,我练完了。”

    说着,还把功夫册子交到她手上。

    阿软记忆里某些东西立即复苏了,她如当年交功课时,教习先生说的那样说道:“那你背给我看看。”

    想着不对,她改口说道:“你打给我看看。”

    阮文耀以为记住就完事了,没想到媳妇儿还要检查功课。

    他立即把册子又拿了回去,“我再练练。”

    阮文耀在媳妇这儿,自尊心是满格的,既然阿软要检查功课,他自然要练到最好再给阿软看。

    如此这般,他又用心练习了一番,这才打给媳妇儿看。

    阿软不懂功夫,只对照着册子上画的小人检查。

    瞧他打得比画得小人生动,自是觉得练得很好。

    只是这册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他才练了一天,功夫练成什么样且不说,册子是肉眼可看的卷了起来。

    他再这样练下去,功夫成不成不说,他家祖传的功夫怕是要失传了。

    正好这会儿阮老三从外面回来,阿软问了一句,“爹,家里还有好些的纸张吗?”

    “有啊。”他放下背筐也不需的休息一下,他洗了手就去房里拿了许多笺纸出来给她。

    纸张都是新的,阿软问了一句,“爹,怎么买这么多笺纸,是要给谁写信吗?”

    阮老三确实是想着给那小少爷写信。

    话本子里那些才子佳人都是鸿雁飞书系情丝。

    他是想叫阿软给小少爷写信,只是这个头不好牵起来。

    阮老三一时编不出话来,尴尬咳了咳说道:“之前阿耀救了个京城来的小少爷,我想写信给他要些药方子。”

    他对阿软说不来假话,老脸都要红了。

    阿软心想着,爹应该会写字吧,他怎么不自己写呢。

    但想着京城的少爷,应该能买到《营缮构筑》剩下几本,而且看了书之后,她觉得外门卜家那院子的结构做得不合理,有很多规划不对的地方。

    长期下去怕是会出问题。

    她想多学一些,又想着这山边小城里没什么书卖,于是出声问道:“爹,能不能顺便请他帮忙买几本书。”

    “可以啊。”阮老三心里一喜,这头不就牵起来了。

    不知道自己后院已经被卖了的阮文耀递了茶给爹,插了话说道:“给小少爷写信吗?那问问他现在好没,可会说话了?”

    他那点小心思啊,想着,小少爷若是还不会说话,他就要笑话他了。

    他媳妇儿都是捡回没多久就能说话了。

    他才不管媳妇儿是不是装哑,他就是要赢别人一头。

    阮老三见着事已成了一半,忙去拿了纸笔过来,叫阿软写信。

    阿软依他们说的,都写在笺纸上。阮老三小心将信封好,准备明天就随信带了几张好皮子送去。

    信写完了,阿软才想起正事,她小心地打开阮家的功夫册子,将上面的字画全临摹下来。

    又用笺纸给功夫册子包了封皮,这才歇下来。

    阮文耀才旁边不解地问道:“阿软,你为什么要对着画一遍啊。”

    “这是你家祖传的功夫册子,你瞧瞧你也不爱惜一些,才看了一天书皮就卷边了,再这么下去,这书要损没了。你家功夫不是要失传,你对着我画的练吧。”

    阮老三没想到她这般细心,赶紧说道:“就照你媳妇说的做,还有啊,这些要收好,不能随便外传。”

    “好。”阮文耀立即答应了,他偷偷瞧了一眼,媳妇儿看了一天的书还是整整齐齐崭新的,偏他看的这书已经有些惨了。

    那头他亲爹已经装好信件要给他媳妇儿牵红绳了,他这头还在拉着媳妇儿的手嘤嘤嘤,夸媳妇儿真好,真棒。

    好在车马慢,这信送到京城再回来也得是许久以后的事。

    如今的阿软也是满心满眼地为着阮文耀。

    那本《营缮构筑一》被她来来回回翻了许多次,梦里都想着,外门那么多人杂乱住在一起,不修葺好排水,做好防虫防鼠,时间长了怕是会有问题。

    谁想她想什么还来什么。

    这天卜燕子突然上了山,躲开了在练功的阮文耀,一脸着急又为难地对阿软说道:“出事了。”

    阿软放下手里的书,认真听她说话。

    卜燕子皱着眉说道:“你可记得,那小妾芙蓉要我们赎的姑娘。”

    阿软自是记得,问道:“怎么了?”

    “我们按你说的,去找了那姑娘私下接触,没想还真成了。那姑娘是个狠人,为了出那魔窟,她竟然将自己的脸划了。”卜燕子说着,心中也是震惊,她向来瞧不起其它女人,更别说是窑子里低贱的女人,谁想她能这般坚决。

    这事若不是阿软叫她盯着,她可能都放着不管了。

    “嗯。”阿软显然是想到这样的结果,只是看卜燕子着急神色,显是出了其它乱子。

    她问道,“如今是出了什么情况?”

    “阿大将她接到咱们院子,本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可最近好多兄弟生病,他们说是那女人身子脏,叫她过的病气,。”

    “怎么可能,没叫大夫瞧病吗?”

    “瞧了,可病气反反复复去不了,他们如今闹起来要将那姑娘烧死。”卜燕子说着有些羞愧,她压不住这事,他爹嫌麻烦也不想管,她只得来问阿软的意思。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阿软不能坏了相公的名声。

    她站了起来,说道:“相公,我们下山一趟吧。”

    第082章 082

    阮文耀一早就看到卜燕子过来,不过瞧她找阿软,像是小姐妹说贴心话的模样,他就没有过去。

    现在听到阿软喊他,这才过去,“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路上和你说。”

    阿软伏在阮文耀背上,慢慢将事情与他说了。

    阮文耀听完只“哦”了一声,没发表什么意见。

    阿软在他背后,瞧不到他神色,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阿耀,容貌对女子很重要,她毁了容貌,如今无处可去才投奔我们。你能不能尽量帮帮她?”

    “我们可以帮她,可你莫又说要她给我做小的,我不喜欢这种事。”阮文耀皱眉说着,自他上次救兰姑娘惹出了麻烦,对女人的事就有些回避,他不想沾这些事。

    “好,若有这样的麻烦我会给你处理。”阿软放心地靠在她的肩上。

    阮文耀也放心了,别人总开他玩笑他说不了道理,好像这世间的男人本就该妻妾成群一样。

    他的心眼小得很,能真正让他在意的只有爹和阿软,别人靠他太近,他会厌烦。

    “可是若有一天,你真想纳小的呢。”阿软靠在阮文耀肩头小声说着,本就声若蚊蚋,说到最后直接不好意思说出来。她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了,阮文耀这情况又怎么会沾惹这种事。

    只是人心都会变,也许有一天阮文耀也会厌了她。阿软想起之前想和她议亲的少年,也是眼神坚定地说非她不娶,后来不也叫人勾了勾手就叫走了。

    “阿软,别人的事,你也莫太忧心了。人的心神只有这么多,消耗太多会累的。”阮文耀感觉她情绪不好,出声劝着。

    “嗯。”阿软轻声应着,搂着她的脖子,侧过脸看着她。

    这人也太贴心了些,难怪招那么多姑娘喜欢。

    阿软没忘记正事,也和她说了要照着工部对军营里的管理办法,先整理一下外门的居住环境。

    两人到了卜家大院,阿软已经提前带上了铁面具,阮文耀瞧着好玩也要带上面具和她凑成一对。

    才走进前院里,就听到打铁小子们吵着,“我们这里是什么下贱的地方吗?什么人都往这里收。”

    “别的就算了,我们都病了,是想害死我们吗?”

    卜大徒弟把那姑娘领回来时,也不好说明原因,只说是门主要救的人。

    如今更是不好说什么。

    那姑娘一副恹恹的样子,已叫人绑在柱子上要点火烧了,她眼睛垂着,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死活都不在意了,别人骂她什么更懒得听。

    直到阮文耀两人来了,场面才突然静了下来。

    阿软瞧着这么多魁梧的小子一起闹事,有些紧张地抓住了衣袖,这个年纪的男子正是冲动的时候,很不好控制。

    她担心看着身边的阮文耀,怕她吃亏。

    阮文耀已经领着这些小子接过几次活,有阮老三在旁指点,驭人之术还是懂得一些。

    他冷漠没有说话先以气势震慑住场面,待得小子们对他露出惧色,这才出声,带着些嚣张气势说道:“听说你们病了?”

    小子们低头小声说着什么,声若蚊蚋生怕说错惹他生气,又不敢不回应他这个门主。

    “我媳妇正说要杀只猪给你们补补。”阮文耀适当放松了些,马上直接转到了正题,“不过先去你们内舍看看,听说和狗窝一样没人收拾。”

    小子们见阮文耀松了些口风,不像要强压他们的模样,这才三三两两敢说话了。

    “门主,我们又没媳妇给收拾,乱一点也正常。”

    他们住的房子就在旁边,阮文耀领着阿软已经走了过去,还没走近一股冲天的臭味,差点没把他俩撅过去。

    阿软捂着鼻子说道:“这么臭,哪里有女人愿意嫁你们。”

    有阮文耀震慑他们,阿软也开始配合着推进正事。

    有小子起哄说道:“男人哪有不臭的。”

    阿软半开玩笑说道:“你们门主不就不臭,你们瞧她多招姑娘家喜欢。”

    小子们知道门主的魅力,纷纷哄笑了起来。

    气氛缓和了下来,阿软这时说道:“我知道你们从小没人照顾,内务上松散了些,可如今你们出去也有头有脸,还是要收拾一下,莫给山门丢了脸面。”

    小子们听她这样说,自是应了。在这些小子看来,脸面是最大。

    卜燕子趁着这机会,将那姑娘救了下来。

    有阮文耀在,小子们也不敢现在去烧死她,先听话的收拾了内务,臭得发霉的褥子全被拖出来晾晒。

    草垫子上都霉得长出了蘑菇模样,这样的环境住久了,哪里有不得病的。

    “你们怎么住得下去的,说是狗窝都抬举你们了,狗窝都比你们屋子干净些。”阮文耀没好气地说着,他是真嫌弃他们。

    他赶紧回忆了一下,他之前没有这么脏吧,媳妇儿不会嫌弃他吧。

    阿软正捂着鼻子查看着房间里面,这里面的情况也很糟糕,墙上都是霉印子,到处都是油黑油黑的。

    她没忍一会儿就被熏了出来,实在是叫人受不了。

    “叫卜叔过来,这房子要彻底收拾。”阿软说完忍不住去旁边吐了出来。

    阮文耀赶紧过来给她拍背。

    卜老大没一会儿就过来了,他刚才在铺子里打铁,光着膀子一边走一边把衣服穿上。

    看到阿软在吐,他那小眼睛里立即冒出欣喜。

    阮文耀冷着脸说道:“叔,他们的屋子怎么能脏成这样,你就不管的吗?”

    卜老大愣了一下说道:“小子不都这样?”

    阿软缓过来说道:“每年有多少人病死?”

    “有几个吧,身子弱的,可受不了我们这打铁的脏累活计。”卜老大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也是这么活过来的,自然不觉得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有错。

    阿软叹了一口气说道:“叔,这事能听我的吗?”

    卜老大愣了一下,还不待回答,阮文耀已经一副很凶的模样站在她身后。

    他自不好说什么,由着这些年青人闹。

    却不想这时,阿软说道:“叔,你的房间也要收拾。”

    “什么?”

    不等卜老大反对,阮文耀喊道:“小五小六,去把你师父的房间也收拾了,烧艾草水冲洗,等屋子干透再用烧艾叶熏屋子。褥子霉了就扔了,晒一批干草重新铺!”

    阿软点了点头,没想到她只给阮文耀说了一遍她就记住了,果然是个聪明的脑瓜子。

    她补充道:“再找几个人在屋前挖一条排水沟。以后每七天检查一次,让燕子姐姐来检查,以她的房间为标准。若做得好了,每周加一餐肉。”

    一听到有肉吃,小子们高兴得跳了起来。

    待得小子们收拾干净房间,整个内舍通透起来,阿软这才呼出一口气,总算是能呼吸了。

    阮文耀叫卜大徒弟把人全叫到练武场,看着排排站着的人,这外门也算是良莠不齐的有着十五个人。

    这些小子开始不喜欢收拾屋子,可真收拾干净了,看着透气舒适的房子一个个的都有了精神气。

    阮文耀抓着小子们练功训话。

    阿软走到那位姑娘面前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瞧着阿软,眼神有些呆滞。

    卜燕子替她说道:“妈妈说叫落梅。”

    “你告诉我一个你以后用的名字。”阿软心里叹了一口气,已经从魔窟逃出来了,怎能还用之前的名字,虽说她没有这姑娘这般惨,可以前的名字就像带着过去的诅咒,她不想提起。

    新的名字意味着新生,她也希望这姑娘能有新生。

    虽然很难,这姑娘脸颊上有一道疤痕,能这般决绝毁了自己的容貌,凭她这性子,或许能有生机。

    “成双,我原名成双,至于姓氏,不要也罢。”成双姑娘声音婉转,有一副好嗓子。

    阿软点头说道:“好,成双姑娘,你可愿意以后跟他们姓卜。”

    成双姑娘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抬头看前面前的夫人,确切些说是个小姑娘。

    看起来不过是少女的年纪,梳着妇人的头式,这位小夫人举手投足间能看出,是大户人家里出身。

    同样落难在这里,这位小夫人比她幸运了太多,她那位小相公瞧着俊俏英武,更难得的是对她极为维护。

    乱世里的真情,多难得啊。

    麻木的成双姑娘想着落下眼泪,“我可以吗?”这些人就能接受她,这个脏了身子的妓女吗?

    “你若还想活就可以。”阿软声音轻缓,却像是向深渊中的她伸出了援手。

    成双姑娘擦掉眼泪,起身向她跪下,“谢夫人。”

    “你应该谢谢你自己,一直很勇敢的活下来,以后努力地好好生活吧。”阿软颔首还礼,心中坚定起来。

    有时候帮助别人,也是在帮自己。她要继续走下去,才能承受得起别人的感谢。

    阿软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阮文耀 ,她擅自答应了成双姑娘,却还没说服阮文耀,更没说服卜老大。

    让这些大男人接受一个风尘女子成为一份子,似乎很难呢。

    山上的弱弱的小神仙降下一个福祉,她救了阮文耀,又让阮文耀救下她。

    她真的是一个很弱很弱的小神仙呢,不能拂尘一扫,救下所有人。

    可人心这般贪恋,哪是神迹能救的,真正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阿软走到众人前,郑重对阮文耀说道:“门主,我想求你收一个人。”

    第083章 083

    卜老大和小子们一听到她的话就炸了锅,如今山门里哪有外人,唯一的外人就是赎回来的那个妓女。

    卜老大第一个就不愿意了,“当我们这里什么地方,怎么能收一个窑姐儿。以后有人来找她我们怎么说?或者她继续做那些营生怎么办?到时要弄得乌烟瘴气怎么收场。你要救她,随便外面哪里安置。为什么非要塞到门里来?”

    卜老大向来待阿软还算和善,可这姑娘闹得也太大了,往常她那般谨慎懂事,怎么突然这样?

    阮文耀没有答应或是反对,而是沉声问道:“为什么呢?”

    有阮文耀这个相公在,不管她这个小夫人多么叛逆,那些反对的人也不敢马上做什么。

    更不可能也抓了她去烧死。

    既然死不了,阿软索性大胆一些。

    她脸上面具冰冷,望着众人问道:“我们都是山主救下的人,阿耀、卜叔,我们为什么要立这个山门呢?”

    她突然这么一问,阮文耀和卜老大一时也回答不出,似乎心底里一直有这样的执念,想要重振山门,可立起这山门又是为着什么?

    要保护小山主吗?

    阮文耀经历了一朝,知道山主根本不用他们保护。

    他们是在保护他们自己,能在这片地方继续生活下去。

    阿软转身对打铁小子们说道:“你们没进咱们山门前,过着怎样的日子?是没了父母,还是被父母抛弃了。”

    听到这样的问题,小子们心酸地沉默了。

    阿软继续说道:“在外面被各种人欺负,谁都能来踩一脚。被混混打一顿,被人抢了吃食,饿到去吃土。”

    她的话,叫小子们想到过去凄惨的日子。

    “你们的苦难各种各样,女人的苦难却总只是一样,被卖给一个人玩弄,或是被卖给很多人玩弄。你们的苦尚可以说出来,女人的苦很多时候说不出来。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成双姑娘,可身陷囹圄是她愿意的吗?谁不是被这苦难的世道折磨?你们可以被救?她就不可以了吗?你们投奔山门时,卜老大没对你们有任何条件要求,成双姑娘来投奔,毁了自己的脸,毁了一切,卜叔,这样的诚意不够吗?”

    她转向卜老大诚挚地看着他,这个突然的问题叫卜老大猝不及防地答不上来。

    阿软顿了一下,轻叹说道:“山主救您时,要求有这样严格吗?”

    卜老大顿时说不出话了。

    阮文耀明白了媳妇的所想,这时出声说道:“你们觉得,这个人可以收吗?”

    小子们个个低头,不敢接话。

    他们还年少,没有那么多心思,还懂得怜悯。

    阿软的话引起了他们的苦难回忆,激起了他们的怜悯心。

    阮文耀适时拍板说道:“行吧,没意见,这个人就收了。”

    卜老大这时带着喊道:“是,门主。”

    阮文耀大声说道:“这里没一个人是吃白饭的,谁都没有特殊,努力干活才有饭吃。”

    小子们也齐声喊道:“是,门主。”

    一时间喊声震天。

    成双姑娘在勾栏里时就听说过阮文耀,他是杀野猪的小英雄,他是打土匪救了村里姑娘的英雄,他是道上让土匪闻风丧胆的山门门主,他门里收留的都是没人管的孤儿。

    这样的人让手下来救她,她孤注一掷想为自己找一条出路。

    她仰慕这样的英雄,希望能找到容身的地方。

    她也羡慕甚至是嫉妒,那位可能和她同样出身的小夫人。

    嫉妒她为何会有这样好的际遇,可以遇上一个好男人。

    可现在见到小夫人,听了她的一番话。

    她心里的嫉妒淡去了,她没有这位小夫人的胆识,没她的能力,更没她的口才。

    甚至也没有她美貌。

    若是她有幸嫁给门主,怕是只能做一个藏在他身后的小女人。

    当然这样的女人,阮文耀完全不需要。

    训完话,阮文耀让大家散了。

    瞧着没人看见,他星星眼地跑到媳妇儿面前夸道:“阿软好厉害,你好会说话啊。”

    阿软咳了咳,笑着小声说道:“小相公,你这模样莫叫人看见了。”

    “哦,好,可是我好想夸你,你太厉害了。”阮文耀总这样等不及地就要夸她。

    阿软想起许久之前,她在宅子里的时候,不论她做得多好,在众人里多优秀。总得不来半句夸奖。

    “你也很厉害啊,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接话的。”

    “妇唱夫随嘛,我是不是也很棒。”阮文耀得意地叉起腰。

    阿软不吝啬地夸道:“是呀,小相公最棒了。”

    “嘿嘿。”阮文耀瞧着没人看见,得意地叉了一会儿腰。

    他正得瑟着,卜燕子领着两个姑娘过来说话。

    阮文耀背对着她们,冲媳妇儿撅嘴表示不满。

    阿软扯着他的腰带小声说道:“好了,不是要去城里吗?你准备一下嘛。”

    阮文耀这才不情愿地走了。

    卜燕子和周账房是来请她看账本,商量后续采买,如今还得多一项,安排院子里的工事。

    外门的账目细碎又麻烦,要管着这么多人吃喝可是个麻烦事儿。

    阮文耀煮个面的耐心都没有,对这些确实不擅长。他得偷偷告诉媳妇儿,让她赶紧把麻烦丢给卜燕子,外门的事还是得他们自己管。

    可不能让他们赖上阿软了。

    当然了,他也逃不掉被赖上的命运,他才出了后院就被打铁小子们盯上了。

    阮文耀还没走出去几步,几个小子过来围住他,找他告状来了。

    “门主,我们不反对你让那些女人住进来,可是能不能别让女人管我们?太窝火了!”

    “就是啊,规矩太多了!”

    “不洗澡都要管啊,太烦人了。”

    阮文耀由着他们说着,身后跟着一大串小子进了厨房。

    他问卜大徒弟要了个围裙,护住他的宝贝衣服。

    卜大徒弟瞧他这样,高兴地说道 :“门主,你要给我们做饭吗?”

    “你自己不会做吗?”阮文耀没好气地说着,挽起袖子到小灶边准备煮面,他如今偶尔也能做出能吃的东西,只要有点耐心。

    他找来面粉在盆里揉成团,又加了水没过面团反复揉洗,洗出一团面筋来。

    弄好这些,他又到厨房到处翻找着,瞧到花生米抓一小把,找到猪肉切了一点儿,找到干菌子也抓了一点儿,看到胡萝卜切了点丝。

    他各种弄了一点儿,加了腊肉、蒜到锅里翻炒,然后又把杂七杂八的能看上眼的配菜都加了一些。

    等得炒到变色,他把洗面的水倒进锅里和配菜一起煮,那团子面筋,他也扯成了条条放到锅里一起煮。

    他们厨房里的配料有很多,他舀了些辣椒粉、胡椒粉、酱油加到那一锅糊汤里。

    几个打铁小子初还在旁边小声嘟囔,“这一锅乱炖的是什么,能吃吗?”

    “门主果然不会做饭,煮得和猪食一样,能吃吗?”

    “嘘,别说,还有点香。”

    阮文耀拿着小碗添了一点儿尝了尝,满意点了一下头。

    他先盛了一碗,特意多添了些肉进去。想起了什么,他转身问小子们,“对了,你们找我干嘛?”

    小子们哪里还记得,一双双眼睛全盯着他那一锅糊汤,“门主,我们能吃吗?”

    “不能!”阮文耀冷漠拒绝,“这是我媳妇教我煮的,你们自己找媳妇煮去,哦,你们没媳妇啊。也是呢,又脏又臭,又不想被管,那就随便吃嘛。什么都没有男子汉的骨气重要,一定别听女人的话,也别吃女人做的东西。加油!”

    他一通阴阳怪气,叫小子们说不出话来。

    阮文耀端好了碗说道:“阿大,帮我全端到后院去。”

    卜阿大同情地看了小子们一眼,端起锅跟着阮文耀全送到后院。

    小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说道:“那个成双姑娘会做饭吗?”

    “和咱们小夫人一样软软乎乎的女人应该会的吧。”

    “你怎么能拿她和小夫人比?小心门主打死你。”

    “切,你们原来还说小夫人丑,现在天天想偷看她怎么不说呢?”

    “你没看吗?”

    “嘘!”

    小子们一起噤声,偷偷看向后院方向。可别叫门主听见了,他那个小心眼要知道他们偷看他媳妇,肯定要把他们的腿打断。

    “走走走,找成双姑娘做好吃的。”

    “该叫她姐姐还是叫姨啊。”

    “你想被打死啊,最多只能叫姐姐。”

    小子们说着,一哄而起跑去找成双。

    阿软正看着卜燕子给的小册子,卜燕子在一旁解释,“那个张郎中说,没什么回报你,就把做霜膏的方子送你一份。还说铺子要盈利了,要分你七成。”

    阿软翻看着册子,说道:“让他们顺便照看一下那边的铺子,亏待不了他。”

    卜燕子点头说道:“好。”

    卜燕子现在对阿软是越来越佩服,他们的破铁匠铺子年年亏损,四处赊的账多到别人已经当他们是土匪不敢让他们还。

    如今外面欠的账渐渐还清了不说,还四处买了田地铺子。

    有阿软这样的贤内助在,他们山门还真有可能重新兴盛起来。

    周望淑收好了账本问道:“小夫人,那位成双姑娘怎么安排?”

    阿软看着册子一时忘了翻动,她要卜老大他们收成双进外门,其实是有一些私心,她在试探他们对女人的态度。

    阮文耀这样的身份,终究是有危险,她防着万一有一天阮文耀身份暴露,这些人也能容易接受她一些。

    至于对成双的安排,她还真没想过。

    她初到阮家时,也只是个被养着的废物,自己有心就能找到适合的位置,想来也用不上她来安排。

    阿软拿了毛笔沾上墨,将册子里胰子的配方做法写了下来。

    “燕子姐,你们照这个方子多做些胰子,洗衣服洗澡都能用。也帮我做一些。”

    你们的门主最爱洗澡,可得多准备些。

    正说着,阮文耀端了糊汤过来,看到她俩还没走。

    他眼睛转了转,不客气地说道:“你们还不去吃饭吗?”

    卜燕子看到后面跟着端来的一锅糊汤,眼里的鄙视都要藏不住,还门主呢,这般的小心眼,做的饭都不带她们一份。

    第084章 084

    姑娘们本也瞧不上阮文耀煮的一锅糊糊,可卜燕子也是倔脾气,你不给,我还非坐在旁边望着,就看你好不好意思。

    阿软笑着让周望淑去拿碗过来,又让金桂把成双姑娘叫过来。

    她给每人都盛了一碗,成双瞧着阮文耀脸色不对,行礼说道:“谢谢小夫人,我不饿,不用了。”

    阿软盛了一碗递到她手里,她微笑说道:“我相公总说,只要能吃下饭就能活,吃点吧,发发汗,刚才吓着你了。”

    阿软拿着碗坚持递着,成双这才双手接了过来,恭敬说道:“谢谢小夫人。”

    卜燕子故意逗她,说道:“别谢太早,这是咱们门主煮的,不一定能吃。”

    成双愣得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阮文耀鼓着张俊脸,孩子气地说道:“不敢吃就别吃,我还不想分给你们呢。哼!”

    金桂和银枝见他发脾气,吓得赶紧喝了一口,本以为就当是喝洗锅水了,却不想那糊汤入口顺滑,味道又辣又酸又咸又鲜,味道意外的很好,还丰富得很。

    她们小声说道:“好喝。”

    “很好吃。”

    卜燕子嫌弃撇眼,“你们可真捧场。”

    成双也跟着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她也夸道:“这胡辣汤煮得很好吃。”

    周望淑心想着,你也来?一锅剩菜似的糊糊,你还给起了个“胡辣汤”的名,哼,新来的可真狗腿,她想着赶紧喝一口,也闭眼乱夸吧。

    谁想喝得一口,脸色就变了,“咦,真的好吃。”

    这下只剩下卜燕子不信了,“你们……一群狗腿。”

    卜燕子喝前,还故意“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看着就不好喝。”

    阿软也不解释,微笑着低头喝着自己碗里的胡辣汤。

    她家的小相公只要耐下心来,做的东西也是能吃的。

    姑娘们很快喝完,一个个眼巴巴望向阮文耀。

    阮文耀只当看不见,护食地抱着自己的锅子扭过头,哼,让你们嫌弃我的手艺!

    小两口好不容易吃完饭,就要去镇上采买换季的衣服。

    挥了挥手离开,留下一个门主小心眼的“好”名声。

    阮文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蹭了辆过路的马车去城里。

    车夫瞧着两人带着铁面具,哪里还收钱,恨不得倒给银子他,他高兴得赶紧腾位置给了他们。

    车夫拖着一马车货物,小两口靠着箱子坐在后面。

    阿软起先还觉得有趣,找了位置拉着阮文耀坐下,这视野开阔敞着棚子的马车她还是第一次坐。

    可马车一跑起来,那颠簸的程度,把她颠得和锅里的豆子似的翻炒得东倒西歪,人都要给她晃下去。

    她赶紧抱住旁边的阮文耀,阮文耀犹豫了半天,这才伸手扶着,见媳妇儿没抵触,这才抱紧了些,有软软的媳妇在怀,他一路心神荡漾的魂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阿软被颠得七荤八素,也没觉到其它,这人又向来一副怕被她的轻薄的模样。

    她只怨她没扶紧些。

    马车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阿软觉得自己都被颠碎了。

    这时车却突然慢了下来,缓了缓居然停了下来。

    就听前面有人粗着嗓子喊道:“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这是遇上了土匪啊。

    车夫跑了这么多回路,第一次没有惊慌,他偷偷看了车后一眼,心里甚至有些偷乐。

    土匪晃着生锈着铁刀,嚣张地说道:“车上拖着什么?哟,还有小娘子啊,老子我正好缺一个压寨夫人。”

    车后的人动了一下,阮文耀自车后站了起来。

    阳光下,她脸上的铁面具泛着银光。

    阿软仰头瞧着她,安心地赶紧捂着胸口缓解被散黄似的难受。

    阮文耀抱着手嚣张瞧着车前拦着的小喽啰,嚣张地说道:“怎么着,要抢我媳妇啊。”

    “哪来的小子,还挺横!”

    土匪们打眼这么一看,瞧到是他这个煞神,立即改了口气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是门主啊,您今天怎么有空,这是要带小夫人去城里啊。”

    “知道还拦路。”阮文耀眼神冷冷。

    “错了错了,这就给您开路。”土匪们赶紧把拦路的大树干搬开。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阮文耀立在车上盯着那些土匪,直到马车走得远了些,他这才重新坐下来。

    他高兴地张开手臂,笑得灿烂看着媳妇儿。

    阿软被颠得撞在货物上,无奈看了她一眼,赶紧窝到她怀里。

    “嘿嘿,你相公厉害吧。”她低头在阿软耳边,得意地小声说着。

    阿软笑着挪动了一下,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着她。

    可不说人生得意须少年,只是吓跑了几个土匪而已,阮文耀高兴得尾巴都要翘上天。

    其实他平日里也不这样,这不是在自家媳妇面前,必须显摆一下吗。

    他怀里抱着媳妇儿,那得意的劲儿,比状元打马游街都高兴。

    阿软被颠得难受,但靠在她怀里,整个人被温暖包裹着,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竟有了些困意。

    似乎那天也是这般颠簸的马车,土匪们挥着刀叫喊着追上来。

    车夫喊着,“老爷,要追上了。”

    她父亲声音里有些惊慌,“弃车,快,后面的车子丢了,给他们。”

    车夫着急说道:“可是小姐在后面的车里。”

    “一个要死的人……”阿软隐约听到这些,心里发着凉,身子抖了起来。

    “怎么了?”温暖熟悉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将她从僵梦里拖了出来。

    她抬头,看到那人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低头温暖看着她。她的笑容灿烂,有些少年不谙世事的天真劲儿。

    阿软微微抬头,就这么看着她。

    “看着我做什么?是做梦吓着了吗?”阮文耀微微歪头,瞧着她,眼睛里亮亮的满是和煦的活力。

    阿软想起自己被土匪当死人,扔进乱坟岗里。濒死时抓住这个人,是她一生最大的幸运。

    没有和那些尸体一样彻底死掉;

    没有和村里的童养媳一样,被凌辱,选择碰死;

    没有身陷囹圄,被人卖进烟花地里生不如死。

    属于她的这道光来得这样及时,没叫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她好想贪心地一直拥有这份温暖,一直抓住这道照耀着她的阳光。

    她做了一件,她自己也不理解的举动,她靠近了她,再近了些,在她脸边亲了一下。

    阮文耀惊得嘴里的狗尾巴草都掉了下来,她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呆滞过后是心里涌出的巨大惊喜。

    他一直守着礼,不敢靠阿软太近,就是知道阿软并不喜欢他,他见过村里那些童养媳,她们眼里苦涩抗拒。

    他不想阿软这样。

    脸上轻微的触感还在,他似乎懂的。

    没有得意或是喜悦,阮文耀此时感觉到的是安心,终于是放下心了。

    阿软那句,“女人的苦难是被卖给一个人玩弄,或是被卖给很多人玩弄。”

    那句话他是在意的,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他对阿软的态度。

    即使有时候也会对她有坏心思,可他不是,不是那样的啊。

    他以为他一辈子也解释不清了,这一刻,他才安心下来,他懂了,阿软应该也懂他的心意吧。

    阿软伏在她胸口,心里有些迷茫,又有些安心。

    虽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亲她,可是是阮文耀,一切又没有那样害怕。

    就像这颠簸的马车,任世间动荡,在她怀里,她是安全的。

    即使她还没懂,这份温暖也会一直护着她。

    马车驶到入城的道上,颠簸才慢慢变回平缓。路边的人渐渐多起来,阿软坐正了些,离开刚贪念的怀抱。

    她红着脸低头整理衣服,看那人傻傻没动,她又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阮文耀回过神,嘴角微微上扬,“阿软,要不要先去书店看一下。”

    “嗯。”阿软低眸,有着小媳妇似的羞怯。

    车夫把他们送到书店那条街才停下来,对他们自是千恩万谢,还约了他们一起回去。

    阮文耀算着时间正好,和他约了位置。

    这才领着媳妇儿去逛书店。

    阿软看到柜上放着的文房四宝,目光有些流连。

    家里东拼西凑的一套着实有些不称手,可是这些东西太贵,犯不上浪费银子。

    正要收了目光去找书,阮文耀已经喊道:“把这一套包起来。”

    “你别!”阿软赶紧拦她。

    阮文耀笑着说道:“你不选我就乱买,你相公是那般没用,叫你买个东西也要束手束脚吗?”

    “好了,我来选。”阿软耐不过她,也不想叫她扫兴。

    细细选了趁手的毛笔,又特意买了些红纸留着过年用。

    纸张贵,她选着便宜的买了一些,平时誊抄东西用,太贵的终是用着心疼,选些一般的就够了。

    至于书,她看了半天,依旧选的工事用的书。

    阮文耀亦步亦趋跟着她,瞧她都不选话本子,疑惑说道:“不找些话本子吗?”

    阿软挑着书,笑着说道:“那些有什么好看,不如小相公讲的故事有趣。”

    阮文耀听着,心里高兴,想着以后可得多听些故事来讲给媳妇儿听。

    笔墨纸砚书两人选了几样,结账时一下掏出十两银子,还是有些肉疼。

    “读书人的东西可真费钱。”阿软小声说着,把东西收好,放到阮文耀的小布包里。还好阮文耀一气从外门账上借了一百两银子,不然还真要束手束脚了。

    买好了书,两人又去成衣店,依旧是上次那间。

    女掌柜只一眼就认出阿软身上的衣服正是她家出的,“哟,小公子您来了啊,这位就是您的媳妇儿吧,可真是一对璧人。”

    女掌柜看着他们脸上的面具,也猜出他就是最近有名的少年英雄。

    有些结交的心思在,她开价也爽快了些。

    两人选了一家三口的换季衣裳,连冬装都提前买了。

    女掌柜依旧送了许多边角布料给他们。

    阿软结账时,突然问道:“掌柜,我想从你们这里订一批一制样式的成衣,你可想接?”

    女掌柜心说,那可太想了,只是她瞧了一眼小公子,嗯?这位小英雄家里是媳妇说了算的吗?这样的大买卖,两人眼神都没交流一下,就是小夫人直接开口。

    阮文耀一听就知道是要给外门的人订衣裳,他没多想,只摩拳擦掌地想加入砍价。

    今天女掌柜出价这般爽快,他都没有感受到砍价的乐趣了。

    不过有阿软在,吃不了亏,买卖订下来不说,手里买的这批衣服也给再压了一回价。

    女掌柜一点都不觉得亏,甚至又送了些布料给他们。

    要知道,叫铁面英雄们全穿着她家的衣裳出去,那可是一个个活招牌啊。

    “小夫人,您门里若是有成衣、布料方面的需要都可以找我,您放心,我绝对给您最优惠的价格。”女掌柜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赶紧地要抓住小夫人这样的大客户。

    连心心念的俊俏小公子,都懒得看了。

    阿软又问她介绍了城里其它几个好口碑的铺子,又去买了被子褥子,床单这些,家用的细碎的东西都补了些。

    阮文耀手里提满了也不觉得多,还要领她去首饰铺子里。

    “阿软,买些首饰吧,你一样都没有,人家要笑话我了。”阮文耀是懂怎样说最有用的。

    阿软这回却不上当了,她婉拒说道:“环佩叮咚的,不方便。等以后相公更出息了,需要我见客了咱们再添补。”

    她是懂怎样反向激励的,要不说阮老三无脑偏向这个儿媳妇呢。

    这真要是个儿子,以后建功立业都一大半是儿媳妇给夸出来的。

    阿软想着说道:“相公,城里有卖兵器的铺子吗?”

    阮文耀赶紧拦着她,“这个就真别买了,你相公现在真的买不起,咱们还是从土匪手里抢吧,兵器可比读书人的东西贵多了。”

    阿软只得作罢,“哦,那好吧,你可得注意安全。”

    阮文耀听话地说道:“嗯,我会注意尽量不把他们伤太重。”

    啊?她是这个意思吗?

    阿软无奈地笑了,只是想到她终日里刀光剑影的讨生活不安全,她心里记下,一定要好好督促她练功。

    第085章 085

    两人买好东西回去时,又去了外门一趟。

    阿软和卜燕子交待了一下订了衣服的事,外门以后出去带着铁面穿着一样制式的衣服,气势只会更强大。

    卜燕子自是听她的,记下要去拿衣服的日子。

    卜老大也赶紧过来,和他们说起,官府那边往他们这儿送了几个孤儿。

    如今饥荒是缓过来了,各地的流民都在想办法收治。

    里正那边也想往他们这里塞流民。

    阮文耀听得皱眉,“当这里是善堂吗?”

    阿软耐心说道:“有利也有弊,可以问官府要些名声和贴补。对了,卜叔人还是挑选一下,也别都收,适合咱们山门的人才行。”

    卜老大自是没意见,山门要壮大肯定要更多的人,只是怕人多了养不活。

    不过想想有这位小夫人在,应该不愁。

    两人交待完准备回山上,成双姑娘迎了上来。

    “门主,小夫人,胰子我照着做了一些,您要不要试试。”

    “这么快就做出来了吗?”阿软有些佩服这姑娘的执行力,做事干脆果断,又够快,确实是个人才。

    阮文耀冷漠没有动,他一向怕和其它女人太近。

    阿软上前接过瞧了一下,胰子整齐一块块的,做得还真不错。

    “嗯,做得不错。你在这里也莫太有压力,你看周账房那边有没什么你帮得上忙的。”

    周望淑就跟在后面帮他们拿东西,一听这话,立即说道:“账房这边没什么要忙的,有少东家看着呢。”

    阿软回头瞧了周望淑一眼,这姑娘看着成双时,眼里有些藏不住的鄙视。

    她想起,周望淑之前评价沦落风尘的女子只一句,为什么不去死。

    每个人观点不一样,她本不想强加些什么,只是成双拼命在活着,都是落了难的女子,何必这样。

    “周账房,这外门就你们几个女子,若不互相扶持,你指望谁来帮你。”她说这话时,语气明显的严厉了些。

    周望淑被自己的恩人凶了,立时的有些无措起来。

    成双说道:“怪不得周账房,是我这情况污了大家的名声。”

    一直没说话的阮文耀这时说道:“行了,入了门就是门里的人。以后废话都莫要说了,我不管你们以前什么经历,我只管你们以后能为山门做什么。”

    在煞神一样的阮文耀跟前,大家都噤了声不敢说话。

    这才想起在门主和小夫人跟前争执有失分寸,两人低头行礼,不敢再造次。

    一行人送着他们继续往外走。

    阮文耀走到院门前,冷肃地说道:“如今你们外门也算立起来了,自己该干做什么,想清楚好好做,莫什么事都要劳烦我媳妇,你们自己脑子是干什么用的?她比你们还小些,你们一个个的就这出息?”

    他重重哼了一声,带着阿软走了。

    等他们走了很远,几个人还在被他训的懊悔里出不来。

    许久后,几人才回过劲来,这小心眼的门主,哪里是训话叫他们出息上进,他就是心疼他媳妇儿,不想她操劳。

    眼见着天气渐渐入冬,山门内外都开始囤粮,阮文耀只和爹进山捉了几回兔子送外门去,其余时候都听话地在家练功。

    他起先瞧不上功夫册子里的花架子,可练了些时日后发现身子越发轻盈起来。

    拳风身法较之前更为厉害,如今都不用媳妇儿催促激励,每日自己就练了起来。

    他还将拳法简化了一些,摆好架子打出来,让阿软帮忙画出来做成册子让卜老大教小子们操练。

    打铁小子们哪里想到,他们还能正经学功夫,一个个在院子里练得虎虎生风。

    阮文耀站在旁边看着,瞧出打铁小子的拳风力道不弱,他记得他初学功夫时力气没有他们大。这要叫这些小子学久了,他不是要打不过了?

    许是争强好胜的心起来了,阮文耀对练功逐渐痴迷起来。阮老三在院外开了一片空地出来,立了几根梅花桩叫她练。

    阮文耀每日在桩子间练功,没得几日粗糙的桩子都叫她磨得光滑了。

    阿软如今不用监督她练功了,只担心她莫贪着练功饭都没吃好,每日里更是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这天一早,她到爹的药架子上取了些当归和山里新捉的野鸡一起熬汤。

    她怕这东西不好喝,又添了些红枣进去,从一早起就文火在小灶上慢慢炖着。待得汤煲好了,她赶紧盛了一大碗出来,用扇子扇冷了些。

    她对院墙外的人喊着:“阿耀,来喝汤。”

    阮文耀回了一句:“好,一会来!”

    那边呼呼踩桩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阿软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又过去喊了几次,每回阮文耀都回她马上,就是瞧不着人。

    她只得搬了张梯子站在墙头,瞧着那人又喊了一次,“阿耀,回来喝汤!”

    “哦,来了!”阮文耀站在桩上踩着步子,哪里有要回的模样。

    “阮文耀,我数到三!”阿软喊着,语气都凶了起来。

    阮文耀吓得一跳,转头看到阿软在墙后露出个气得要炸毛的脑袋。

    “来了来了,不要数,不要数!”她一个飞身,就从桩上跃到墙头。笑眯眯地瞧着媳妇儿,讨好地说道:“好阿软,我错了,我这就喝,你别生气了!”

    “哼!”阿软气鼓鼓地从梯子上爬下来。

    不等她过来,阮文耀已经飞下墙头,几步跳到桌边,端起汤喝了起来。

    “你慢点喝,不许灌!”阿软已经走了过来,鼓着脸语气依旧凶凶的。

    阮文耀碗都已经倒好角度准备一口灌,听这话只得放平了大碗慢慢喝起来。

    “阿软,这是什么汤啊,有点甜。”她喝得其实不太用心,只是怕惹媳妇生气,故意找点话来说。

    “毒药!”阿软生气说着。

    “啊!”阮文耀惊了一下,一边喝着“毒药”,一边小心看着媳妇儿,还真惹生气了啊。

    “不然怎么半天叫不动你,哼!”阿软生气说着,拿了筷子给她,语气稍稍放缓了些,“你把鸡肉吃了,慢些别噎着,早上就吃几个饼子你不饿吗?就算着急练功也要注意身体啊。”

    “嗯嗯。”阮文耀一边应,一边吃着,这会儿也确实饿,恨不得把煲到软烂的鸡骨头都吃进去。

    但她媳妇儿是什么神仙人物啊,她只是想一下,阿软已经开口说了:“你敢把骨头吞了,你今天就别想练功了!”

    阮文耀赶紧把骨头吐出来,眼睛偷偷瞧着她,生怕她更生气了。

    “你歇一会儿,等一下再去练,怎么突然这么勤奋了,莫不是鬼上身了吧。”阿软嗔怪说着,都想拿筷子去夹她的手指,把附在她身上的勤奋鬼赶走。

    “没有,我这不是怕被比下去吗。”阮文耀小声说着,想着已经被媳妇儿罚着不能练功了,索性去厨房里拿了个饼子过来沾着汤吃。

    阿软坐到她旁边,给她擦汗,无奈地劝她道:“你那么厉害,哪里那么容易被比下去。”

    “那些打铁小子比我壮,我要打不赢他们还当什么门主啊。”阮文耀在这种好胜心上是莫名的强。

    阿软听着这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男子的力气确实天生要比女子大一些,那些小子又是天天在打铁,一个个长得熊一般的壮。

    阮文耀力气虽然也算大,可是先天优势上确实是比不了。

    她又这么的瘦,有危机感可以理解,可是也不能为了比较连饭也不好好吃了吧。

    “你不好好吃饭,不是要更没力气了,再说练功也不是比力气,野猪力气那么大,你不是也打赢了吗?”阿软耐心劝着她,瞧她要喝完了,又盛了些鸡肉给她。

    阮文耀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心绪放缓了一些,这才想起又重新问道:“阿软,这到底是什么汤啊,一股药味。”

    “当归啊,给你补补气血。”阿软瞧她头发散开了些,又给她梳头。围着这人简直忙不停。

    “原来是当归啊,那不是给女人喝的吗?”阮文耀疑惑说着,想起他爹带他采药时说过药性,还专门说了一句,女人喝了好。

    “是啊,你不能喝吗?”阿软偷偷瞧着她,想着潜移默化的告诉她。

    “能啊,你也喝一些吧,嗝,别一会儿全叫我喝完了。”阮文耀喝饱了,摸着肚子休息了一会儿。

    阿软瞧着这些药材就头痛,想起上次喝灵芝的苦她实在不想喝,她嘴硬说道:“我好好的补什么。”

    “你月事要来了吧,不补一下吗?每次出那么多血……”阮文耀摸着肚子絮絮念叨着。

    阿软被她说得羞红了脸,这人怎么这种事也盯着,“行了,我喝,哪有大咧咧说这些的,被人听到要笑话你了。”

    阮文耀无所谓地说道:“笑话我没事,只要你身体好了就行。想想刚见你的时候,瘦得都快没肉了。”

    “是是是,谢谢小相公你把我养得这么好,我现在都要有胖出双下巴了。”阿软无奈喝着汤,她小肚子上都有一层肉了,要被她母亲看到定要罚她不许吃饭。

    “哪里胖了,一天就吃那么一点儿。”阮文耀想起最初的对媳妇的认识,有个软软的媳妇抱着睡觉这美事是终于享受到了。

    只是他还是有些贪心,想起那天阿软在他脸上亲的那一下,他顿时心跳都快了。

    阿软许是真的介意自己胖了,喝了汤赶紧又去把新买的被褥全拿出来晾晒,阮文耀赶紧过来帮忙。

    “我来吧。”

    两床被褥有十多斤,阿软背着确实有些吃力,由着她帮忙晒了。

    “晚上把爹床上的褥子换了吧,天都凉了。”她拿了杆子把被子拍平整,“好了,你继续练功吧。”

    “好。”阮文耀偷偷看了阿软一眼,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没胖呀。”

    她嬉笑说着,飞快跑走了。她径直翻上墙头会飞一般又跳上木桩练功去了。

    站在被子中间的阿软摸了一下自己被揪的脸,轻轻哼了一声,“越来越皮了,哪有门主的样子。”

    阮老三很晚才从山上回来,他接过阿软递来的茶,神色有些凝重地说道:“唉,要怎么办啊。”

    阿软顿时紧张起来,“爹,怎么了?”

    第086章 086

    “唉。”阮老三取下身后的背筐,叹了一口气,“又抓了只麂子可怎么办啊,地窖已经放不下了。”

    阿软脸上的担心都来不及收回,已经出声训道:“爹,你怎么也这么皮,我算是知道她和谁学的了。”

    阮老三的心情显然相当的好,他好脾气地说道:“是是,爹不对,我也摘了些桃胶回来,你们天天可以煮小甜水喝,不用舍不得东西,想吃什么就煮,你们都在长身体。我也不用得操心别的了,你有什么事要办,只管与我说。”

    山门也立起来了,狗崽子也出息得知道自己练功了,他哪里有不高兴的。

    对阿软更是满意得恨不得摘天上的星星给她。

    阿软知道他高兴,说道:“这麂子就不囤了吧,今天炖了。”

    “好,我去河边切洗。”阮老三想了想,家里用水不方便,直接拿着菜刀砧板出去了。

    阿软说道:“爹,帮忙把皂荚再摘一些回来。”

    “好好,是要洗衣服,还是剥皂米?”阮老三说着,拿起院边放着的背筐。

    “都需要。”阿软说着,想到这山里瞧着像很穷,但物资可不比宅子里少,除了没人伺候,吃喝上可比宅子里富饶多了。

    再这么补下去,她都能上山打老虎了。

    她在脖子上套上襻膊,在两袖上卷了卷,到背到后交叉系上。

    “阿软,你喊我了吗?我听到你说话。”阮文耀突然飞到墙头问她。

    “没有,爹回来了,我和他说话呢。”

    “哦,要做饭了吗?我来搭把手。”她说话间从墙头飞下来,径直去了水缸边洗脸。

    水缸里的水又见底了,她索性拿了水桶直接去河边洗。

    “没皂荚洗衣服了吧,我去摘些回来。”难得她练功之余,还记得一点家中的琐事。

    “不用了,爹去摘了,你若瞧到鱼捉几只回来煮汤。”

    “好。”阮文耀提着水桶走着,心想着家里这汤汤水水还真没断过,他都记不起之前过的怎样的苦日子了。

    阿软利落地烧了火煮上饭,又把配料备了出来。

    阮文耀没一会儿就回了,还带回了剁好的麂子肉。

    阿软和其它菜一样做法,红油加上配料翻炒,半熟后加水炖上了。

    菜筐子里有阮老三摘回的荠菜,她正准备打水洗了,正好阮文耀又提了水回来,他顺手把菜提去了河边。

    “用水还真不方便。”阿软想着,去筐里拿了鸟蛋打到碗里。

    她如今身体好了许多,基本和常人差不多,但提水这些稍重些的活还是做不好。

    她没什么要去练体魄的觉悟,反而是想起那些工事书记里关于水利的章节。

    做不来大工事,是不是可以考量往家里引山泉水呢。

    想着,她一边打蛋,一边开始计划。

    爷俩提着鱼和皂荚回来时,就见到阿阮在那搅着蛋液发呆。

    “这是怎么了?难道在想别的小郎君?”阮文耀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故意逗她。

    阿软无奈给了她一个白眼。

    “做饭了,帮我把荠菜切碎一些?”

    阮文耀笑闹着,赶紧把菜切了。

    阮老三自去劈他的竹子木头钉他的木架子,最近草药采得有些多 ,他又多做了一个架子放药材。

    家里院墙上晒得都是草药,阮文耀瞧见阿软也去帮着收药材,说了一句:“爹,咱用不上的药材要不卖一些吧。不是闹瘟疫吗?也许山下的人需要呢。”

    “嗯,我看看这批晒了再去。”阮老三说着,又跃上了墙头拿晒着药的簸箕。

    阿软看荠菜切好了,洗了手过来,把菜捏成团团,把水全挤出去。

    阮文耀如今都不用媳妇指挥了,洗了小炒锅,擦干水渍倒上油,等得油烧热了开始冒烟。阿软已经将切碎的荠菜混进了蛋液里,他赶紧地把打好的蛋液倒进锅里。

    金黄的煎蛋很快定了型,他等得一面煎好了,用抹布拿住锅边一颠,包着荠草碎的金黄蛋饼就翻了过来。

    他得意地叉着腰要和媳妇炫耀。

    谁想阮老三扫兴地先说道:“得意个什么劲,有本事不吃,挂你脖子上看着。”

    果然天下的爹都见不得孩子得意,阿软笑着说道:“小相公越来越厉害了,一会儿把鱼也煎一下。”

    “好嘞。”阮文耀瞬间又高兴起来。

    阿软由着他高兴,又去厨房里翻炒炖着的麂子肉。待她看好了火,调好味道重新出来,阮文耀已经开始煎鱼了。

    阿软加了些姜蒜进去去腥,阮文耀好得意地当着媳妇的面又颠了一回锅,几只煎到金黄小鱼立即全翻了过来。

    显然她如今对力道的把握更加精准了,阿软羡慕地说道:“原来功夫学好的,别的也能无师自通啊。”

    “哼哼。”阮文耀得意挑眉。

    阮老三着实是看不下去了,拿着一簸箕药材走过时留下一句,“可不呢,以后混不下去了还能当厨子。”

    阮文耀顿时得意不下去了,黑了脸说道:“爹,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哼!”阮老三打量了他一眼,总算走了。

    阿软低头笑着,给鱼里加了盐调味,看着煎得差不多了,她加了水用大火开了盖子猛煮,没煮得一会儿鱼汤汤色就变成鲜美的奶白色。

    瞧着菜都差不多了,她喊道:“爹,吃饭了。”

    “他不吃,他气我就够了。”阮文耀也杠了起来。

    “好了,好了,吃饭了。”阿软试图转移说题说道,“ 爹,有没有石板能放在水缸旁边,这块地方湿了全是泥。”

    “有啊,山那边有,叫你小相公去扛。”阮老三依旧阴阳怪气,主打一个看不得崽子太得意。

    “扛就扛,阿软你要什么直接和我说。”阮文耀添好了饭,拿着筷子等着。

    “傻子,要不你多搬几块,把院子里铺条路。”阮老三哼了一声,白眼都翻不完,阿软问他这个爹不就是怕她跑去搬石板辛苦。

    “要铺吗?那我多搬几块。”阮文耀说着,抽空看了一眼他爹,都半天了还不动筷子,他都等急了。

    阿软瞧了她一眼,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下去了,“你不是要练功吗?”

    “搬几块石板,很快的。”阮文耀闻了闻面前的红烧麂子肉,口水都要流出来。

    “行了,我明天去搬,你媳妇儿心疼你,可舍不得你受累。”阮老三终于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麂子肉。

    阮文耀早等不及了,他早盯上一块腿肉先夹了放到媳妇儿碗里,这才赶紧自己夹了一块吃了起来。

    阮老三喝着小酒,偷偷瞧了一眼这两小的,隐约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

    这小两口关系是不是太好了些,他这当爹的都有些醋了。

    他这么想着,许是留了些心。

    晚上瞧到孩子们给他床上的草铺卷了,换了新褥子。他疑惑问阮文耀:“给我铺什么,你那床不铺吧。”

    “我才不铺,我睡阿软的床啊。”阮文耀得意说着。

    正叠被子的阿软听着一时有些心虚,偷偷看了阮老三一眼,见他神色有些疑惑,不由的更是脸红心虚。

    阮老三是觉着这两小的关系是真好,原以为阿软是个心冷的,没想姑娘家的手帕交关系好起来比小夫妻都亲密。

    他平时也不会去孩子们屋里,自是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阿软被阮老三一副审视的目光盯着,紧张得手心里冒着汗。

    “哦。”阮老三的声音一出来,阿软吓得身子抖了一下。

    阮老三却是说道:“那你那张破床要不拆了吧,我给你们打个柜子搁那里还可以放衣服。”

    “好,我这就去拆。”阮文耀可算是找着借口了,他要是没床了,媳妇儿总不会赶他去地上睡。

    阿软想说什么,又不敢,看着阮文耀出去,也赶紧跟了出去,都不敢去看阮老三的表情。

    阮文耀还真就一回房就开始拆床,上面草席一卷就想扔出去。

    “别扔!”阿软见他连好好的草席子都要丢出去,赶紧喊住她。

    “啊!”阮文耀立即是一副受伤的表情,像是她要把她赶回去睡一样。

    “明天再弄吧,不早了。”阿软小声说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心跳很快,做贼心虚地又看了对面房门一眼。

    “好,那我明天一早拆。”反正阮文耀心里是一定要给它拆了。

    两人收捡了一下,吹了灯上床睡了。

    阿软今天有些心虚,小心贴着里面睡着。

    阮文耀很快发现她不对,问道:“阿软,你怎么了?”

    他疑惑嗅了嗅自己的衣领,虽然今天练功出了一身汗,可是他有好好洗干净啊。

    阿软如今眼睛好一些了,黑暗里瞧到她的动作,心里更是纠结。

    一边想着是不是和她太亲密了,连爹都要奇怪了。一边又想着,这人心思细,又敏感,她要疏远她,这人又要委屈了。

    偏偏她堂堂一个门主在外面多少有些威风,委屈起来,她是真能哭出来。

    阿软纠结了半天,赶紧找了个话题想转移她的注意,“阿耀,咱们院子后面的山上有泉眼吗?”

    “有吧,好小的一点,冒的水也不多。”她的声音已经低落起来,但也有好好地回话。

    阿软叹了一口气,只得靠近她一些,“明天带我去看看好吗?”

    “嗯,你是想喝山泉水吗?那个洞里面冒出的水不多,但是很甜。”阮文耀偷偷看着她,瞧她靠近了些,忍了忍,小声问道,“阿软,你今天不冷了?”

    “嗯,有被子,不冷了。”阿软总算为自己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前些日子天气转凉,她和这人确实是贴得太近了些。

    “哦。”阮文耀虽心有不甘,也只得先放下了。好在她日里练功累着了,没一会儿就睡了。

    阿软又叹了一口气,裹在被子里久久睡不着,她该怎么办呢?

    第087章 087

    阮文耀一早还真就想把她那小床给拆了,阿软多少有些心虚,不敢真叫她拆,找了借口先拖住了。

    “先放在那里当架子,等爹空下来打了柜子再拆,咱先看泉水去。”

    阿软一早扎好了裤脚 ,要和阮文耀一起去后山看泉眼。

    阮老三不解问道:“为什么要看泉眼?要喝泉水吗?让狗崽子直接给你打回不就是了。”

    阿软不好说,她是想去看看能不能把山泉水引到家里,本来只是心里一个计划,她一但说出来,依这爷俩性子马上就会去做了。

    像她昨晚只是提了一句,想要一块石板,阮老三一大早的已经扛回来好几块。

    就他们说话这功夫,他拍了拍手里的泥又要出去扛。

    她赶紧出声要拦住 ,“爹,也不用那么多石板。”

    “没事。”阮老三大气说道,“咱们内门也不能落了面子,还是得把院子弄得像样些。过些天我再去弄些漆把门头刷一刷。”

    阮文耀还是有点孝心在的,他穿着草鞋说道:“爹,我一会儿回来就去给你帮忙,你少搬些别闪着腰。”

    “滚,老子才没那么弱。”阮老三逞强说着,出了门。

    两小两口出了院子到了后山墙,阮文耀习惯性蹲下要背阿软,阿软看了一眼,这后山还有点路的样子,拒绝说道:“我自己走试试。”

    她如今身体也好些了,普通的山应该还可以爬几步。也不至于是她闺中那样娇弱,出门都要坐轿子。

    阮文耀自是由着她,两人慢慢往上爬着,他在后面小心护着。

    才爬得几步,阿软就知道是高估自己了。她似乎爬不上去了,这种山路比得不她原来踏青礼佛的山,有石阶铺着。

    这荒山动不动就有半人高的落差,她都不知道在哪里落脚。

    阮文耀瞧出媳妇儿那要强的小心思,绕到她前面,向她伸出手,“来,我牵着你。”

    “好。”阿软重又打起了精神,握着她的手努力地向上爬。

    阮文耀一个可以在山涧间飞来飞去的人,就这么耐着性子陪着她一点点往上爬 ,瞧着媳妇儿征服小土坡时脸上小小的喜悦,阮文耀不由也笑了。

    “唉,媳妇儿真可爱。”

    此时在另一边山崖扛石板的阮老三吃力直起腰,汗水糊了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骂道:“狗崽子,说好来帮忙的呢?”

    阿软爬了半天,其实也没爬多远,就见到那个冒着泉水的小泉眼,她捧起水看了一下水质,瞧着很清亮的泉水,没有混泥沙,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她扶着阮文耀转身看了一眼山下他们的院子,离得也不远。

    她心里计算了一下,这个工程应该是可行的。

    要是能把这个泉水引到家里,以后就方便了,特别是马上要入冬了,路上结冰来回打水也不方便。

    她想着书里说的,引山泉水的工事,又得让他们爷俩费好大一番力气,想着她又有些打退堂鼓。

    阮文耀见她一直发愣,问道:“阿软,怎么了?”

    “没事。”她自是不能说,阮文耀这些日子正沉迷练功,听阮老三说进步飞快,她不想影响她。

    这工事要他们爷俩做也得好些天,实在太费时间了。

    “先下山吧。”阿软说着,已经站到她身后。

    “嗯?不自己下山吗?”阮文耀大约是不知道,自家媳妇在体力活上的好胜心是真没有多少。

    爬个十丈的山路已经是她好胜心的极限了。

    上山半时辰,下山路阮文耀背着她几个跳跃就下去了。

    两人才回到院里,磕掉鞋子上的泥巴,就听到卜老大粗犷的大嗓门喊着,“老三兄弟,我给你们送好东西来了。”

    他人未至,声先到,等他进了院子,阿软看到卜老大身后跟着的卜燕子,脸上立即露出些欣喜来。

    “叔,燕子,来坐,喝茶。”阿软热情的上前招呼。

    卜老大和卜燕子都愣了一下,小夫人这人虽待人有礼,但性子向来冷淡,这般亲热给他们上茶,莫不是知道他们是送银子来的?

    “小夫人,这月的账本你看一下。”卜燕子自觉先递上账本,将银子的钱袋跟着也放在桌上。

    “这个等一下看。”阿软热情招呼道,“你们可要留下吃饭。”

    她突然这般热情,卜家父女俩感觉莫不是进了盘丝洞。

    正疑惑着,瞧到阮老三扛着一块石板进了院子。

    两人立即懂了,“小夫人,是想我们帮忙扛石板是吗?没问题,中午我要吃鸡吧,油焖鸡……”

    卜家父女俩跟本不畏惧干活,已经争相点起菜来。

    “没问题。”阿软立即说道,“不过不只石板,还有一点事情。”

    阿软眼里有着兴奋的光,将引水的工事说了出来,先是要在泉眼边打一个蓄水池,再在池中上段接竹筒引水下山。

    蓄水池可以囤水增加水压,也可以沉淀水里的泥沙。竹竿山上有现成的,砍几颗老竹子打通了,就是现成的水管。

    她说着,兴奋地拿来了纸笔,画了详细的图纸出来。

    院里另四个人瞧着她,面上露出了然的笑容,只有卜老大最是不解风情地出声问题:“小夫人,你一个女娃娃怎么喜欢这个。”

    阮文耀立即护妻地说道:“女娃娃怎么了,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为什么不能喜欢。阿软你别管他,来安排一下,我们从哪里开始。”

    阿软面有有些羞红,但很快镇定下来安排道:“爹,您看看有没有大一些的石板,最好是五块大小合适的,可以贴在蓄水池的内壁上。这样不容易混泥水质更加干净一些。”

    “阿耀,你看看家里竹子够不够 ,不够还得的去林子里选几颗老竹子回来……”

    阿软仔细安排着,大家记下要做的事项,很快照着她的安排去了。

    四个力气人干活自是事半功倍,没一会儿石板就被扛了回来。

    他们也没歇着,分了两拔一拔阮文耀和卜老大又拿了铁锹、铲子上山挖水池,阮老三和卜燕子拿了锯子、柴刀去山里砍竹子。

    阿软在家中,烧了火准备做饭。

    他们不时回来,又问她竹子要锯成多长一节,蓄水池位置。阿软要说不明白,就叫阮文耀带她到现场亲自指挥。

    待到下午天将黑未黑时,山上下来的竹筒里已能流出水来。

    看到真个儿引水成功了,众人脸上都有了笑容。

    阿软又让阮老三帮忙按她刚画的图纸,用竹杆子做了一个活动阀门,平时要用水时,阀门转一下水往外流,不用时阀门转到另一边,水就会流进水缸里。

    卜家父女瞧着新奇,问道:“这都是书里学的吗?”

    阿软点头说道:“嗯,是的,不过这套书不全,要是更全些,我再想想在外门的院子里可以加些工事,住着更舒服一些。”

    卜家父女如今对这位小夫人是十分信服的,之前外门的打铁小子总是生病,后来阿软去了一趟,按着她的要求把房间整理了一番,小子们缠了许久的病气还真去了。

    如今看着这山泉水这般方便,卜老大兴奋问道:“要不也给我们外门院里装这样的水管子。”

    “不太适合,外门那样的院子比较适合开一口水井。”阿软其实早想过,只是外门院子在四通发达的路口处,要引水下山容易,但书上有说,要切记小心水源污染,毕竟若是军营的水源在外面是最容易被人投毒了,这可是大忌。

    “也行,我再寻寻。”卜老大高兴地用水管里接水洗脸,水飞溅得满地是泥。

    阿软想了想,看着旁边许多石板,又让他们帮着在下面做了一口水池,还挖了排水沟。又将多的石板铺在院子里,排出几条路来。

    等忙完一看,这小院子是真的越来越像样了。

    阿软早做好了饭菜,大家忙完高兴,阮老三拿了好酒出来,一人倒了一碗,连阿软都倒了一浅碗。

    “屋子收拾爽快了,感觉人都精神了。”阮老三端起酒来,敬了一碗。

    众人喝了酒,这才坐下吃菜。

    卜老大说道:“你这儿媳妇选得是真好,我看门主都精神了。”

    阮文耀得意扬眉,他的媳妇当然好了。

    阿软也不贪功,说道:“屋子的布局确实是有风水讲究,住得爽快,一般也是风水摆布好才这样。我学得浅还不懂这些,辛苦他们出力才这些改动才能成。”

    “出力气简单。”阮老三放下酒碗说道,“儿媳妇,你要的书肯定很快就能寄回来,你且再等几天。”

    他说着一脸的神秘,何止是书,相信小少爷的信也会很快回过来。

    阮老三有在皮子里加一封信,给小少爷介绍阿软,说的是自家女儿,端庄美人儿又这般能干,若是小少爷有意,肯定会很快回信。

    阿软哪里知道这些,只惦念着那套《营缮构筑》,她正学在兴头上,想要学习剩下几本的内容。

    阮文耀给她买的那几本她都没功夫打开看。

    说到这儿,她想起那叠书里有一本格外精致,她还想着什么时候看看。

    难道是什么精致的话本子吗?

    阮文耀还不知道自己头顶已经开始冒出绿光,他开心吃着鸡肉,想着山门也立起来了,家里也收拾干净了,媳妇儿好像也有一些喜欢他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准备着正正式式地把阿软娶进门呢?

    他想着,得打听一下娶亲要做那些准备,一定要让阿软做最风光的新娘子。

    第088章 088

    一桌人吃着饭还不忘记顺便把正事说了,卜燕子再次把那袋子银子交给阿软。

    “小夫人,这月外门总算有了进账,照着祖上的老规矩,一半要进献内门。你且收着,一共是五十两。”

    阿软没接,先看了阮老三一眼。

    阮老三对她点头,她这才接了。

    “外面的欠账都还清了吗?”阿软有些不放心,她看过外门的账目,一团糟,四处欠着债。

    这群打铁的仗着他们人多势重,向来是半抢半借,在乡邻眼里算得是半个土匪了。

    大家自是不喜欢把山门做成土匪的山寨,在外欠下的债肯定是得还的。

    “还了一些,有些不让我们还的就没还。剩下的慢慢还,不急一时。”卜燕子心里有些数,生意场上钱货两讫的少数,多数还是有些纠缠的烂账。

    她得花时间慢慢理理,可不能一下还上,指不定有不少账目是她的糊涂爹被骗了。

    阿软在宅子里时也知道这些烂事情,只说道:“你看着些,只要不影响山门的名声就行。”

    “好的,知道的。”卜燕子说着,突然说了一句,“小夫人,你怎么看出成双有经商的本事,咱们能这么快回本,还是靠着她出主意。”

    阿软愣了一下,心说,我没看出啊。

    卜老大听这话也说道:“那成双是有些本事,去城里选的几个铺子都是她帮着出谋盘下来的。都是好铺面,来年应该是个大进项。就是那姑娘也不会做饭,还是比不得啊。”

    阿软想说,姑娘就天生要会做饭吗?

    不想阮文耀已经替她说了出来,“为什么非要姑娘会做饭,厉害的厨子不都是男人吗?你自己不会学吗?想吃还想指望别人!”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不过如今他是门主,卜老大虽有些不服,也不好反驳。

    阮老三只得打了圆场说道:“不行去外面雇个厨子吧,也要不得多少银两。”

    卜燕子听着就叹了一口气,“在附近人眼里,我们那里还是个土匪窝,谁敢来当帮厨。总不至于为了请个厨子,去山外面请人。”

    卜老大瞧着话说到这里了,试探地说道:“门主啊,你在附近名声好,要不帮我们请一个吧,放心我们一定给银子,绝对不抢他。”

    阮文耀自是知道吃好的重要性,他如今长好了也是因为媳妇儿喂养得好。

    “好吧,我明天去村里问问。请个厨子还行,但想要阿软这样手艺的,可就没那容易了。”

    “唉,哪有那么高的要求,能吃就行了。”卜老大赶紧说着。

    阮文耀想着也是有好些日子没下山了,家里囤了些没处理的兽皮,再放下去要烂了,正好顺便带去给张猎户处理。

    阿软想起一桩事说道:“爹,年底了官府可能要发些悬赏冲政绩,咱们可以看看有没有可以接的,赚银子之余主要可以打出些好名声,总被人当土匪也不是个事儿。”

    阮老三听着点了点头,还是这儿媳妇有见地。

    “我抽空去城里问问。”

    卜老大这时说道:“我去吧,正好明天要去镇上领补贴。这饥荒都过了,也不知道哪里还那么多孤儿,就这么点日子已经送来三拔了。那些浑小子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唱什么皇帝老儿无德遭天谴。”

    阮家爷俩听着了,不甚在意。

    灾年骂狗皇帝,也是挺寻常的事情。

    阿软听着,却微微有些警觉,她问道:“是外门里的小子吗?”

    “新收的几个小子,还没桌子高呢。”卜老大说着,还比划了一下高度。

    阿软听着皱起眉,原来她是个藏着锋芒的人。如今为了阮文耀,她也不能收着。

    她严肃地说道:“叔,咱们只是个普通山门,守好山主就好,想好好过日子,就不要妄议朝政。”

    她这话一说,大家都警惕起来。

    阮文耀更是直接命令道:“是,以后门里的人不要妄议朝政,抓到的直接捆到教场去,先打上三鞭子,若不听的,直接丢出去,我们不收这样的弟子。”

    “是!”

    “是!”

    卜家父女自是领命。

    “好了,好好吃饭。”阮老三端着酒,给老兄弟碰了个杯,“来,老哥哥,快吃,还这么多肉呢。”

    所有人这才把注意重新回到桌上,可不得食不言,寝不言呢,别说那么多,就是干。

    阿软今天依旧烧的是山里最多的兔子和山鸡,还有鱼和麂子,只是都是地窖里囤的风干肉,嚼着别有一番滋味。

    卜燕子虽吃得开心,却疑惑问了一句,“怎么没原来辣了?”

    阿软放下碗说道:“相公体热,吃太辣容易上火。”

    “不辣也好吃。”阮文耀高兴地吃着鸡脖子,顺手又把鸡腿夹给了媳妇儿。

    卜老大嘬着兔头说道:“也是,这天气是容易上火,弄点柿子吃嘛。”

    阮老三说道:“也是,我下次摘点回来。”

    “不过这菜怎么烧的,怎么还是这么好吃。”卜燕子都忍不住想去学厨艺了。

    “要费些功夫,先吃吧,凉了。下次要捉到别的野味,再请你们上来吃饭。”阿软赶紧转移了话题。

    烧不辣的菜更难些,要小心控制火候,烧出肉本来的香味儿。

    他们常年吃的山货,要去掉肉里的膻味,阿软做菜前,都要下很多道功夫。

    这些说了,他们也没那耐心去学去做。

    索性不如不说。

    果然他们很快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他们力气人都是喜欢吃肉,肉吃完了,才去吃那麻烦要吐刺的鱼。

    许是真的好吃,连碗里的生姜都没放过。

    这一顿直吃得宾主尽欢,这才散了席。

    卜家父女自是要收刮一番才舍得回去。

    阮老三喝得晕晕乎乎,拿了衣服要去河边洗澡。阿软赶紧叫住他,“爹,如今不愁水用,你就在家里洗吧。”

    “哦,好。浴桶你们女娃子用,我提桶水洗就行。”他说着,舀了两大桶水,摇摇晃晃地就去浴房里洗澡了。

    阿软偷偷瞧了阮文耀一眼,她显然听到她爹的话,还疑惑地说道:“爹是喝多了吧。”

    阿软没解释,收拾了桌子,又拿了锅子和阮文耀一起在石板上洗着。

    “这个可真方便啊。”阮文耀觉得如今家里真的是越过越舒坦了,他侧过头偷偷瞧了阿软一眼,低头笑了。

    阿软不解问她,“我脸上粘了东西吗?你笑什么?”

    “媳妇儿真好,嘿嘿。”他低头偷笑着,像是偷着米的老鼠。

    “我是挺好。”阿软自信说着,不由也笑了。

    两人收拾完,再看一眼院子还真的是干净轻爽了一些。

    石板铺着的小径一路到后院,一路延伸到门口。

    天棚子底下常走动的地方也铺了整齐的石板,整个院子看着立即好看起来。

    阿软都觉着,这院子一打眼像宅子里后院的房子,而且更宽敞舒坦。

    阮老三没一会儿就洗完回屋睡去了,小两口依旧和平时那样,舀了烧来的水先叫阿软洗了,阮文耀再去洗。

    阿软洗完澡先把两人的内衣洗了,少不了又要闯进浴房里拿阮文耀的衣服。

    那人也习惯了,看她进来,还拿了衣服递过来。

    阿软瞧到她手臂上的肌肉,比之前更结实些,只是穿上衣服时一点也不明显,还是原来清瘦的模样儿。

    “媳妇儿,好看吗?”阮文耀看她盯着瞧了半天,故意逗她。

    阿软拿了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出去了。这人真是的,她只是看她的手臂,说的是些什么荤话。

    “别走啊,你搬个凳子坐旁边慢慢看嘛。”果然,那人又要盛情邀请了。

    阿软被她说得红了脸,这人脸皮怎这般厚的,哪有总邀人看她洗澡的。

    还坐着慢慢看,当是看唱戏吗?

    如今有了流水,洗衣服方便了许多。

    阿软将两人的内衣洗干净拧干了晾在晒衣杆上,两人的肚兜晒在角落里,如今阮文耀也习惯了穿它。

    偶尔她穿着肚兜头发披散下来的模样,很有姑娘家的柔美。

    阿软想着,突然打住了,她这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甩了甩脑袋,晃开那些旖旎画面,怕不是酒喝多了,上了头,尽想些什么。

    何只她喝了酒有些上头,阮文耀今晚怕也是喝多了,有些粘粘乎乎的,两人才上床睡好,阮文耀突然隔着被子抱住了她。

    “媳妇儿,明天要不要一起下山啊。”

    “去村子里吗?”阿软有些困了,懒懒说道,“不去。”

    “去嘛去嘛。”阮文耀这个秀媳妇狂魔,就想让村子里的人见见阿软,免得有些不长眼的,老背后笑话他媳妇儿丑。

    他的媳妇才不丑呢,他如今知道了,他媳妇儿可漂亮了。

    比他见过的女人都要漂亮,反正不管漂亮不漂亮,他也喜欢得紧。

    “嘿嘿。”他想着,抱着媳妇儿蹭了蹭,反要躺媳妇怀里。

    阿软困得厉害也没管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是阮文耀嗅着她颈间的香气,心跳越来越快,竟是完全睡不着了。

    有的人一夜睡得酣畅,就是被裹得有些热。

    有的人一夜没睡着,心跳飞快,身上到处乱窜的热气不知如何排遣。

    第089章 089

    阿软这是第一次来村子里,只是带着铁面具多少有些奇怪。她问道:“阿耀,带面具会不会吓到别人?”

    “不会,现在咱们铁面具可风光了,听说好多人想效仿,街上如今都有卖防制的铁面具。”阮文耀不在意地说着,也带了个铁面具在脸上。

    他如今做什么都喜欢和阿软凑成一对,连今天的衣服都选了一个色系的淡青色袍子。

    只是他身上那件叫阿软改过,袖子肩膀上加了皮子,瞧着更英武一些。

    肩头依旧给他绣了老虎,这次是用银线绣的,阳光下看着像是掐了银丝一下闪亮,格外的好看。

    阮文耀依旧是喜欢得不得了,走路都格外小心,生怕弄脏了他的衣服。

    两人快到村口停了下来,阿软要自己走进去,就从阮文耀的背上下来。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又给阮文耀整理了一下。

    阮文耀弯腰迁就着她的身高,由着她整理着,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就像过年急着去庙会的孩子一般,有些按耐不住似的。

    她的头发也是阿软今早给她梳的新发式,整个人瞧着像个俊逸的贵公子,越发的惹眼了。

    两人才进到村里,立即吸引了目光。

    树下聊闲天的村人们也没认出阮文耀,胆大些的上来问道:“可是来找村长的?”

    “莫非是来找张员外的?他叫官府抓去了,如今不在这里。”

    阮文耀点了一下头没接话,领着阿软径直去了张猎户家。

    他手里提着一大卷没有处理过的皮子,还有些血淋淋的,村人瞧着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还是有胆大些的跟了过来。

    张猎户正好在家,一看到有贵客到,立即喊了家里老婆子迎了上来。

    “这是,这是……”张猎户认了半天不敢认。

    还是张婶子瞧到他衣服上标志一样的老虎,惊喜说道:“是耀小哥啊。”

    她瞧到他身上挎着的熟悉的背包,这才又肯定说道:“还真是耀小哥啊,这才没多少日子没见,怎么又好看了呢。”

    张猎户这才跟着说,“哦哦哦,我说呢,是阮,不不,是门主啊,那这位是?”

    他们这时也瞧到阮文耀身后跟前的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穿得也是贵气逼人。

    那小夫人微微欠身行礼道福。

    两老夫妇也跟着矮身,甚至有一股要对着贵人跪下的冲动。

    还好阮文耀扶了他们一下,“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哦哦。”两夫妇有些傻了似的,呆呆偷瞧着他身后的小夫人,又问了一次,“这位是?”

    “你们猜。”阮文耀傲气地挑眉,得意的眉毛都要飞起来。

    两夫妇瞧着这两人一起,看着就是一对壁人,自也想到这贵气小夫人是阮文耀的媳妇。

    可是在他们的印象里,阮文耀的媳妇是一个长得比男人还魁梧,能打死狼的母夜叉模样。

    哪里能和这位娇柔温婉的小夫人联系起来。

    他们知道阮文耀长得俊俏,惯来女人缘好,万一要是外面的桃花,他们乱说又要惹他生气了。

    “这也看不出来?”阮文耀都不信了,“我们衣服都一套的。”

    他心中有些不服,想着莫不是他模样配不上阿软,别人才看不出来。

    哪里知道他媳妇儿在村里人印象里早固化了。

    “咳。”阿软轻咳了一声,想提醒他莫玩闹了。

    阮文耀这才收了性子,有些不服地撅着嘴说道:“这是我媳妇了,我还特意第一个领给你们看,居然看不出来,我有那么衬不上吗?”

    张猎户两口子都想叫唤了,我的天爷了,这怨得了我们吗?

    就说这小夫人的身型,像是能打死两只狼的吗?

    张猎户忍不住问道:“真打死了两只狼啊?”

    阿软谦虚地说道:“隔着墙用弹弓打的,作不得数。”

    这么一说,就真是她打得了。

    张猎户两夫妇的眼睛立即惊得老大,我的天爷啊,这娇滴滴的小夫人还真的敢打狼啊。

    这般的胆识勇气,也难怪能降住阮文耀这样本事的小英雄了。

    院子边围了许多人看热闹,二狗子也混在中间,他仗着年纪还小,这时挤在前面用手背擦着鼻涕说道:“哦,这就是阮小子的媳妇啊?怎么带个面具,难道长得丑?”

    他才说完,就不知道被身后的谁对着后脑打了一巴掌。

    阮文耀之前救了他们村里的姑娘,他们可不敢得罪这位小英雄。

    阮文耀瞧二狗子已经被打了,也懒得打他,只是冷漠瞧着他。

    他很是讨厌这小子,上次撞柱碰死的姑娘就是二狗子的童养媳,他没本事护住自己媳妇,还有心情在这里乱吠。

    不想二狗子还不服了,捂着后脑说道:“我又没说错,不丑为什么带个面具。”

    阮文耀立起身子,冷肃说道:“怕被你丑到。”

    他这话叫众人都愣了一下,细想一下竟十分合理。

    “可不是,你这么丑要吓到咱们小夫人。”

    “你还不躲着些,长这么丑,也好意思出来吓人。”

    “就是因为你丑,才克死你那童养媳。”

    大家纷纷说着,又去打二狗子的脑袋,只把他那脑袋打成个皮球似的砰砰砰。

    二狗子这才发现,跟他差不多年纪的阮文耀如今已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他抱着头赶紧跑了,二狗子想去找村里的小子告状,他自然先去找了最大的狗蛋。

    狗蛋正龟缩在家里打媳妇儿。

    那个买来的媳妇也没做错什么,在家里扫院子时,突然被回来的狗蛋一脚踹到地上。

    狗蛋指着她骂着,“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叫老子在外面抬不起头,你怎么还不去死。”

    那小媳妇躺在地上,麻木地由着他踢着,她也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去死了,这样的苦日子哪里是个头,还不如和那个碰死的姑娘一般,早些解脱。

    这时二狗子跑了过来,见到狗蛋在打媳妇,早觉得习惯了。

    也跟着骂了一句,“晦气,怎么一早的就惹了我哥哥,狗蛋哥,阮文耀那死小子来了,还带了他媳妇来。他媳妇不丑,比咱们买的媳妇都好看,还用铁面具遮着脸怕咱们看去了,哼,小气鬼。”

    二狗子哪里不知道阮文耀带来的小媳妇是好看的,只是小子间争强好胜,自是不服气,故意要去阮文耀跟前犯这个贱,却不想没面子地被打了回来。

    他想着委屈,一摸头,还痛着呢。

    “狗蛋哥,你快去看看,给他点颜色。”二狗子还想叫狗蛋给他出头。

    可他以为狗蛋又是为什么窝家里没去看热闹,他刚才在村头就看见了,也跟去了张猎户家,老远听到是阮文耀,他赶紧就躲了回来。

    他知道如今阮文耀惹不起,上次被阮文耀打的那一拳头,叫他害怕,可他心里不服,只得窝囊地回来找自己媳妇出气。

    想着,他又踢了媳妇几脚。

    本麻木的媳妇,在这时却微微动了一下,她听到阮文耀的名字,是那天救她们的俊朗少年郎。

    狗蛋打媳妇打累了,这才转头骂二狗子。

    “你这张破嘴别在老子这里乱巴巴。”狗蛋说着,作势要打二狗子。

    二狗子吓得一跳,他疑惑问道:“狗蛋哥,你怎么了?是怕了阮文耀那小子吗?咱们小时候,可只有你敢去和他打架,你忘了吗?你可是我们的大哥啊,怎么能怕那个野小子!”

    “老子屁的大哥,你别在这儿废话。”狗蛋心里不愤,却也不敢说阮文耀半句不是。

    他紧张地四处看看,还生怕叫别人听了去。

    如今的阮文耀哪里是他们这些村里小子们敢惹的,卜家那么多强壮的打铁小子都认他当门主。

    村里的小子们如今别说惹他,背后说他坏话,都怕叫人听了去拿了把柄。

    他正想怎么教二狗这个蠢蛋子,突然他那买来的媳妇从地上爬起冲了出去。

    两小子吓得一愣,二狗子问道:“她这是要去投河了吗?”

    狗蛋哼了一声,眯眼瞧着,骂道:“贱蹄子,被万人骑的婊子,若真是去投河,还好了呢。尽给老子丢面子。”

    “上回另一个投河没死,还赖在村长家呢,你这个可别又死不成。还好我家那个死了,想想那么脏就晦气。”二狗子说着,还啐了一口。

    这边张猎户解开那一大捆皮子正点着数,张婶子恭敬地想问阿软讨教绣花的技艺。

    忙碌间,阮文耀问道:“叔,我们外门要个厨子,你可有合适的人介绍。”

    “外门?”张猎户想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原来卜老大的打铁铺子吗?”

    “是。”阮文耀瞧了一眼旁边围观人的神色,许多人本有兴趣正要上前来,一听卜家打铁铺子,面上立时有了惧意,赶紧退了回去。

    张猎户也是面有难色,他们两夫妇身体不好,都没有孩子。

    做不得多少重活,不然他都愿意去的。

    正愁着,人群中挤出一个张四婶来,她出声问道:“耀小哥,可是我二妮子上次送包的那个铺子?”

    “是。”阮文耀说道。

    “您看我能去吗?我饭菜做得一般,但应该能入口,原来我家那口子他们四个兄弟还在时,都归我做饭,这些我在行。”张婶子如今一个寡妇养着自家女儿,还收养着张大哥家没人要的女儿。

    一个寡妇养一家子不容易,这种活即使危险她也想接。

    村里有害怕的人小声说:“那些打铁小子吃人……”

    打铁小子吃没吃过人不好说,倒是有不少人真瞧见他们吃生肉,那血淋淋撕扯的模样实在是吓人,谁敢去给他们做饭。

    要惹他们不高兴,还怕被他们生吃了。

    张四婶也听说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退,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为了养活孩子,危险也要试试。

    阮文耀没马上答应,转头看了阿软一眼,见媳妇点头,他这才说道:“行,那就辛苦四婶子了,你直接去那边找卜燕子,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村人瞧着她还真个要去,个个一副等着瞧好戏的嘴脸。

    阿软看到山门在外人眼里是这般口碑,想了想,出声说道:“四婶子,那辛苦你了,工钱先按市面上的价加五成按月给你结,若是做得好,再给你加。”

    张四婶子一听她说话,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跪下。

    一听比市面上还多五成,还按月就结,她忍不住真个跪了下来,“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别这样,您站着说话,先过去看看吧,不用怕。”阿软温声说着,叫人如沐春风。

    阮文耀说外门不吓人,还没有什么说服力。

    可这温柔和煦的小夫人说话,顿时叫众人有些信了。

    这会儿都后悔没去抢这个差事。

    第090章 090

    “还要人吗?”有人壮着胆子问了。

    阿软温柔回道:“现在不用,以后有需要会先考虑村里。”

    村里人听她这么说很是高兴,若不是有阮文耀这个煞神在她身边杵着,兴许要围过来和她说话。

    阿软瞧着皮子点得差不多了,又问张猎户道:“叔,能帮我们约一下村长吗?有些事想和他商量。”

    张猎户立即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也顾不上收起皮子,张猎户先去村长家里,虽不知道阮文耀他们小夫妻要做什么,可阮文耀对村子里有恩,一听是他有事,都不等小两口过来,村长直接跟着张猎户去他家院子。

    这边阿软正和张四婶子正说着话,四婶子去家里拿了做好的鞋子过来。她给阮文耀做了几双黑色的布鞋,还给小夫人做了好几条绣花鞋。

    做得很扎实,绣面瞧着也喜庆,阮文耀瞧着很喜欢,偷偷给银子叫张四婶子再多做几双绣花鞋。

    阿软听见了,阻挡说道:“这些够了。”

    她睨了阮文耀一眼,心想着,她就一双脚哪里穿得了这么多鞋子。

    却不想阮文耀不死心,又问张四婶子,“你会做靴子吗?”

    “我家大妮子会,您不嫌弃,我让他试试。”

    “好。”阮文耀立即和张猎户说好,要把那麂子皮熟好了留几张给张四婶,叫她按媳妇儿的码子再给做两双靴子。

    “又要那么多靴子做什么?”阿软本不想在外面落阮文耀面子,谁想这人有些拦不住,只得出声再次阻止她。

    阮文耀被她说了也不吱声,小声说道:“冬天山上冷,要穿靴子的,要不先做一双吧,必须做。”

    阿软不好再说什么,恐说多了,叫阮文耀在外面落了面子。

    但这面子,怕是早落了。

    村里的媳妇们哪敢和她这样,当面驳了相公的话。

    她那相公还一副好说话模样,小声和她商量。

    看热闹的大家偷偷打着眼色,这才知道这般温温柔柔的小夫人在家里也是能说上话的,也不需得非得是个母夜叉模样,才能拿捏这个能打虎杀狼的小英雄。

    村长没一会儿就赶了过来,看到院里多出的贵气小夫人,他也很是愣了一下。

    张猎户赶紧给他介绍道:“这是阮门主家小夫人。”

    村长很快懂了,又少不了要诧异一番。将面前的温婉小夫人替换掉印象里凶猛的母夜叉。

    阿软约村长是想谈明年收粮的事,阮文耀不懂,像根柱子一样立在旁边给媳妇儿充门面。

    偶尔两人眼神交汇,阮文耀看她的眼神都是欣赏。

    阿软收到她这样鼓励一样的眼神,也顾不上自己的年纪说话能否够份量,大胆地将事情都安排了下来。

    她甚至已经开始计划,要买些地雇人种庄稼,这样不管山顶上的小山主救多少人,她们也能给养活了。

    “这可是大好事啊,也难为你们能想到我们这个穷村子。”

    村长谈了这笔生意,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如今天景才转好,今年收成不算太好,明年村里人也不见得敢种太多粮食,有了旁边山门收粮食,他只放心地催大家种粮。

    都是互惠互利的事儿,也难为这小夫人这般年轻,处事已相当的周道。

    有阮文耀这般的人物住在旁边,村长也是相当欣慰,土匪那些都不敢来祸害他们村子,只要安心地好好种粮就好了。

    张婶子他们也听不懂,偷偷瞧着这对俊俏的小夫妻,现在他们能理解,阮文耀为何这般喜欢他的媳妇了。

    一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两个女人冲了过来,突然就跪在阮文耀跟前。

    “小英雄,求求你,救救我们。”

    阮文耀愣得一下,看到是两个瘦弱的小姑娘家,他吓得赶紧往媳妇身后躲。

    他现在怕了有女人跪他,生怕下一句就是和那兰姑娘一样,说什么,“带我走吧。”

    他可没有娶小妾的心思,这种麻烦事儿,叫他有了阴影。

    打又不能打,说错了这些女人还要碰死,他好难啊。

    他一副“没用相公”的模样,还躲到媳妇儿后面了,这叫好些人看了笑话。

    阿软也是愣了一下,还本能地抬手护了阮文耀一下。

    众人定了定神,这才认出跪着的两个姑娘是之前被糟蹋的两个买来的媳妇。

    她们身上都是伤,瞧起来很是狼狈。

    村里人已起哄说道:“哎呦,就你们两这样的,还想叫阮英雄收你们做小不成,兰姑娘那样的好姑娘家,他都没看上。”

    阿软听他们七嘴八舌的,已经猜到这两姑娘的身份。

    她也有些为难,回头看了阮文耀一眼。

    阮文耀很是怕这种事,又怕媳妇儿误会赶紧说道:“我不认识她们,真的。你知道我的……”

    她说着,有些委屈地揪着媳妇儿的衣服。

    阿软怕她这模样,让外人瞧了去,小声说道:“相公,你别这样缩着,叫人看了笑话你。”

    “哦。”阮文耀这才站直了,但还是站在媳妇儿身后。

    那两姑娘已经开始对着他们磕起头来,“小英雄,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当奴当婢都好,只求给条活路。”

    阿软看着这两个姑娘,心里也有些乱 。

    都是女子,她帮是不帮呢?

    若是要帮,这样的两个女子,她能如何安置?

    定是带不去山上,难道又丢到外门去?那些小子们也不是好说话的,之前收留成双姑娘已经费了一番功夫。

    阮文耀瞧出媳妇儿为难,赶紧小声说道:“咱别管了,又不是菩萨,哪里救得了别人。”

    他说着,又站到媳妇儿前面,只是对着两个女子,他也为难。

    村长这时过来说道:“唉,你们莫要这样,你们卖身契还在夫家手里,这样是要做什么?”

    谁想狗蛋这时领着几个小子过来,冷笑说道:“哟,这是想找下家,没事,谁要你,我卖身契给谁,就你们这贱模样,叫老子倒贴钱都行。”

    阿软心里很乱,她考虑得很多。

    她也知道这两姑娘可怜,需要人帮一把。

    可是她又有这样的能力救吗?若放到外门怕也是把她俩放到另一个火坑。

    她们有过被糟蹋的经历,这样的女子更容易被人欺负。

    外门里全是正年轻的壮小伙子,怕不得要将她们当了什么。

    她见识过太多宅子里的腌臜事,有些事是人性的本能,她又不是山主,能开天眼,时时看顾,她又能做什么呢?

    正这么想着,她脑袋里突然“咚”的响了一声,如那日遇上狼敲门时一般,听到类似道观里的钟声。

    难道这是山主给她的警示?

    难道有危险?

    还是想让我救她们?

    正想着她又听到一声“咚”。

    这次她确定了,确实是弱弱山主的回应。

    她再次在心中问道:“山主大人,可是要我收留她们。”

    “咚”这次都不藏着了,直接给了回应。

    阿软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心软的小山神。

    她重新走到阮文耀前面,把自家头痛的小相公护到身后。

    阿软出声说道:“你们要卖媳妇是吗?卖身契拿来。”

    阮文耀心里一惊,做甚要惹这种麻烦?

    阿软心中也有些乱,拽住了阮文耀的衣角。

    阮文耀瞧她紧张,立即挺直了腰站在她身边护着她。

    狗蛋他们听说阿软要买她们,和另一个小子合计了一下,立即回去取了她们的卖身契丢在地上。

    “滚滚滚,你们这样的贱货,留着晦气,谁要就捡去。”

    阿软看到地上飘落的旧纸,轻喝道:“捡起来!”

    两姑娘吓得抖了一下,立即要去捡。

    阿软却轻柔说道:“没说你们,你们两个捡起来。”

    她望向卖媳妇的两个小子,声音突然冷厉。

    狗蛋他俩也吓得一跳,对上这位带着铁面的小夫人,他们竟然有些惧怕,忙把地上的卖身契好好捡了起来,递了过来。

    阮文耀上前接了过来,转手递给阿软。

    阿软接过看了一眼,两个女人竟然加起来才两百文钱,难怪这般不珍惜。

    她从袖袋里拿出碎银子,转身递给村长,“叔,您做个见证,这两人我买去了。”

    阿软没有当场撕了卖身契,这世道,没人护着的弱女子,还不如有个主家来得安全。

    村长自是收了银子,转手直接丢给了狗蛋他们,骂道:“以后莫去找麻烦,不然老子打死你们。”

    那两小子看到银子,赶紧捡了起来,心里欢喜着,嘴上却要骂道:“赔钱货,还能卖点钱,总算没白吃我家粮食。”

    阿软咬着牙,心有不愤。

    阮文耀偷偷瞧了媳妇儿一眼,转目想到什么,突然他“咳”了一声,故意说道:“欸?我媳妇新买的人身上怎么有伤?这谁打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吧。”

    狗蛋两人闻言吓得脖子缩了一下,哪有这时算账的。

    “他们打的,我们帮你打回去。”村里人早看这几个小子不顺眼,要不是他们几个没出息,被土匪们一吓就把媳妇送上去,哪引得那些土匪大了胆,敢到村里抢姑娘。

    他们围着几个小子一通好打,连躲着的二狗子也拉过来,围着被打了一顿。

    阮文耀本想动手,这时竟然挤不进去。

    两姑娘看到前夫被围殴了,心里怕是一辈子最松快的时候。

    原来她们几个买来的姑娘,是村里最底层的人,如今这底层的辛酸也该换他们这三个窝囊废来尝尝。

    阿软深吸了一口气打起了精神,对四婶子说道:“烦请您帮忙,去我们外门把卜燕子叫来一趟。”

    “好好,我这就叫二妮子过去,她跑得快。”张四婶子赶紧叫一边看热闹的自家孩子去跑步。

    没得多久,卜燕子就来了,一起来的还在卜老大。

    他这黑脸煞神一来,村里人吓得要把狗蛋他们拖到远一点的地方打。

    卜老大也是听说了这边的事,他皱着眉看着新买的两个麻烦小妇人,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

    阿软先说道:“山主让我救的。”

    “啊?”卜老大愣了一下,旁边的卜燕子都听愣了。

    阿软平静说道:“您看我敢扯谎吗?”

    卜老大听她这样说,赶紧说道:“我来安排。”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今收留了几个孩子,正需要有人照顾,小夫人英明。”

    “还有四婶,你不是想找帮厨吗?”阿软说道。

    “小夫人厉害啊,这么快就把事情都解决了。”卜老大赶紧作揖,这是真心谢了。

    本来一件麻烦事,你要说成是神明指引,立即就变得简单起来。

    卜老大高高兴兴领着人回去了。

    小两口也回了山,只是阿软伏在阮文耀背上,心里还是有些沉重。

    这世道,女人为何这般难啊。

    她搂着阮文耀的脖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阮文耀瞧她不开心,转过头说道:“阿软,你是不是不开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