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061
漆黑的林子里,那两位小姐直到火光远了,这才停下来。阮文耀看到她们要解衣服的动作,这才知道她们是要方便。
他立即转了身,警惕注意旁边的情况。
那两小姐没想到,这俊小子还真是个正人君子,等了半天不见他过来,只得穿好衣服从草丛里出来。
阮文耀听她们往这边走了,这才转身。
却见其中一个红衫的姑娘突然推了另一个黄衫姑娘,那黄衫的摔了一身泥很是狼狈。
红衫姑娘装模作样喊着,“啊呀,月娘,你怎么摔了。”
阮文耀没动,不远不近的立着,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眼力好,夜能视物,刚才两人推搡摔倒的动静他看得清楚。
红衫姑娘见他还不接话,只得自己说道:“小公子,我姐姐不小心摔了,你能带她去河边清洗一下吗?”
肥肉送他嘴边,孤男寡女去河边,红衣姑娘不信这俊小子还不上套。
阮文耀皱了皱眉,冷漠说道:“夜里河边有狼。”
两姑娘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只是想调戏个小公子,这怎么还扯到有狼了。
黄衫姑娘早不想陪着妹妹闹了,可是现在满手的泥,不去洗一下更难受。
她有些负气地说道:“有狼就有吧,麻烦公子了。”
阮文耀看她真个要去,只得应了,“嗯。”
红衫姑娘正想兴致勃勃和他去河边,没想阮文耀这时屈指作哨,吹了两下。
没一会儿卜大徒弟兴奋跑了过来,搓着手兴奋说道:“什么好事叫我过来。”
他说话间眼睛瞟着那两个姑娘,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龌蹉的好事。
阮文耀平静说道:“你把这个姑娘送回去吧,两个人我看不过来。”
卜大徒弟嫌弃撇了阮文耀一眼,就差要说:“你小子是不是虚,现成的齐人之福你不享受,还送一个回去。”
阮文耀的话都说了,他也只得送。
且不说他送没送回去,阮文耀这边是正正经经把月娘姑娘送到河边。
他取了弹弓在一旁守着,“你去吧,看到不对喊我。”
他掏了几弹石子在溪水边四角分别打了石子出去,把草里藏着的动物惊走。
月娘走到河边洗手,她回头瞧了一眼那俊俏少年,却见他已经转过了身,长身玉立站在那处,孤傲干净得像是山里的仙人。
她在声色场里见惯了油腻腥臭的男人,突然看到这样的人不知为何,有些自惭形愧。
那少年眼神干净,藏不得假的,月娘想到这次回去的处境,她如今年纪大了,妈妈定会叫她去接客。
她原本在妹妹的怂恿下,对这少年有些半推半就,如今却真有些想了。
若是和这样的人,一生再是肮脏龌蹉,有一段回忆也是好的。
阮文耀无聊玩着弹弓,心想着这姑娘怎么洗个手洗这么久。就因为她们这么磨磨蹭蹭的,害他不能回家。
等得许久,也不见那姑娘洗完手,他怕出了什么事赶紧回头,却见那姑娘已没在水中,中衣半解露出胸口一片翠绿色肚兜。
“你不是洗手吗?怎么还洗澡了?”阮文耀的白眼都要翻不完了,这大晚上的作什么妖呢。
他原以为是那个红衣服姑娘心坏,故意推她,却不想这个穿黄衣绿肚兜的也不正常,大晚上发什么疯要洗澡。
“你真不懂,还是装的?”月娘声音如她的琵琶声,如玉珠落盘,幽幽地想要叩动他的心弦。
然而阮文耀这呆子,完全欣赏不了。
他不知道她在念什么经,大半夜的跳河里洗澡,他只想赞一句,姑娘你真勇,那河里都是蚊虫水蛭,真个不咬她吗?
他也懒得劝,由着那姑娘发疯,果然没得一会儿就听到她从水里窜了出来,哭着说道 :“什么东西咬我。”
阮文耀从布包里拿了个火折子出来,吹燃了往身后一丢。
他记得旁边有团枯草丛,应该能引燃吧,反正他尽力了,这点破银子可真不好赚。
好在自小在山里练出的准头还是有的,身后有火光燃起来。
那姑娘借着火光,看到身上钻着的黑虫子,她一边哭,一边扯着,“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扯不下来。”
阮文耀背着身子,淡定说道:“不要用手拽虫子,你拽不掉的,用手拍,不敢用手就用鞋子对着虫子拍。你最好检查一下,这虫子会往肉里钻。”
月娘听他说的,吓得都要哭出来,什么风月旖旎全化成了泡影。
让你们看话本子骗人吧,河里哪有什么浪漫。
洗澡不只可能被虫子咬,还可能被牛郎偷衣服扣押回去做苦力。
“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月娘哭诉着,心里早没了其它想法。
阮文耀背对着她,站得笔直,抱着手懒散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我真帮不了。”
“这时候装什么清高节义,我这种女人在你们男人眼里,不是人尽可夫吗?”月娘的哭腔里,带着些怨气。
阮文耀想起,卜大徒弟说勾栏院里那些姑娘多是被父母卖进去,有不得已,他又为何必再叫一个姑娘家为难。
他伸手在布包子里掏了掏,拿了盒药膏往身后声源处抛去,“接着,伤口上抹一些吧。”
那姑娘应是接到了,抽泣声弱了些。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别人怎么对你无法选,自己终归要对自己好些。”
月娘正欲丢掉药膏的手突然震了一下,手臂缓缓垂了下来。
“对自己好些又怎样,终究不过是个玩物,想劝我等一个爱我的男人出现是吗?”她冷笑说着,凄然的声音如泣如诉,像是随时会碎掉一般。
“为什么非要等谁救你,我感觉我媳妇有我没我,都能活得很自在。”阮文耀回想了一下,有时他甚至有些拖累。
当然,也只是有时。
就像此时的阿软,正无奈看着天,下午睡得久了些,这时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她此时很希望那个唠唠叨叨的人在旁边,讲些有趣的事给她听,她兴许能睡着呢。
她在竹床上转了个身,空空的竟有些冷。
习惯还真是个不好的东西,好像已经习惯有阮文耀在身边了。
她想着,要不明天出门在院门口走走,不能总呆在家里,白日里睡久了,夜里又要睡不着了。
今天她只出门在门口貼了对联,其实也说不上是对联,只是在一边门框上贴了“往来顺利”,一边贴了“出入平安”。
她不喜欢那些大富大贵的吉祥话,一家人安安生生,平安顺利就好。
想来爹不会说她吧,阮老三待她宽厚,阮文耀更不会说什么。
有一刹那她想到她那面目冷肃的父亲母亲,竟有些恍如隔世,能死遁离开那个家还真好。
她数着蹦跳的小老虎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她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阿软立时惊醒,还未完全清醒的脸上有了喜悦,难道是他们回了?
她赶紧穿了衣服出了房门,院门被拍得更急了,她被催促着脑袋又没有完全清醒,就在手碰到门栓的一刻,她突然听到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道观里的大钟,突然“咚”的敲响了一下,将她完全惊醒。
她要拉开门栓的手立即停了下来。
门外的敲门声更加急促,好似感觉到她到来,敲得更急了。
阿软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天色,应该是下半夜了。
家里那爷俩身手很好,若是他们定不会半夜里敲门把她吵醒,他们自己翻墙头就进来了。
会是其它人吗?
谁会半夜里找来呢?
难道是他们爷俩出事了?
她手压在门栓上,心里有些慌。
“是谁?”她大声问道。
门外却没有回应。
若有人有本事上得这山,又是好人,定不会不吱声。
她这时已能断定,外面是危险,这门不能开。
好在院门做得还算厚重结实,她小心扶好了门栓,赶紧转身去篓子里拿了弹弓,又抓起放石子的竹筒挂在腰上。
敲门声还在响着,那拍打的声音凌乱,还有些闷响,她越听越是奇怪。
她搬了小桌子放到内墙边,爬上桌子伸头一看,黑暗里院门前一双绿色的眼睛晃动着伏在门上。
阿软心中一惊,汗毛全竖了起来,连腿都在发软。
她缩回墙里,已吓得有些六神无主。
那是山中的精怪吗?阮文耀从没和她说过山里有这些东西啊。
这山里不是有山神一样的山主吗?
怎么可能有这么恐怖的精怪,就算有精怪,也应该如阮文耀口中的桃树爷爷一般和蔼,磕头就不惩罚她撅了一棵树般大的桃枝。
阿软心里有些乱,想到伏在门上恐怖的绿眼睛,她心脏咚咚跳得厉害。
这时敲门声突然停了,她隐约听到隔着土墙外面,有轻轻的走路声,那是兽类走动的声音。
她那个神精病一样的亲哥圈养过狼狗,还驱使狼狗吓过她。
那东西走动是就是如这般的声音,“嗷”低沉的吼声,叫阿软听出了几分,那是狼的声音。
她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好消息,不是惊恐的精怪,但也没好多少,野狼也不是她能对付的。
狼的低吼声就在隔墙的对面,定是闻到她的气味走到这边,阿软心中害怕,不知道这墙能否挡住野狼,那东西能跳过墙吗?
阿软虽是害怕得手都在抖,可是不能坐以待毙,她紧紧抓着弹弓慢慢站起来伸出脑袋向外看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来。
该死,黑暗里冒着绿光的眼睛最少有三双。
她记得阮文耀说上次他遇上狼,遇着的是狼群。
狼群为什么会下山围人住的房子,是山上没吃的了吗?
“嗷呜”隔墙外,几只狼已经急不可耐用利爪抓挠着墙壁。
第062章 062
“嗷——”土墙外,几只狼躁动不安,阿软听着它们挠墙声,越来越不安。
她也想躲回屋里,栓上门躲到被子里,可她见过那些王孙贵族圈养的猛兽,甚至见过猛兽吃人。
她看到过狼狗凶狠起来能从人的头顶上跳过去,他们家的小土墙说不得高,这些鬼东西成了精一样还会敲门,若要让它们想到办法爬过土墙,她哪里还有活路。
“对,用火。”
她赶紧拿来院子里的松木火把,点燃朝着绿眼睛扔了过去。
野狼果然惧怕火焰,四散着逃开了些。
许是人类天生都有几分猎人本性,阿软几乎是立即地,拿了石子夹在弹弓上将弓弦拉到最长,对着其中一只打了过去。
“嗖”一声,石子正中狼头。
那只狼头被打得偏了一下,可它摇了摇脑袋又凶狠地盯向阿软低吼着,冒着绿光的眼睛里满是凶恨。
阿软没有停,又上了石子拉长了弹弓,她瞄准了下方的狼,她记起阮文耀上回在山里单挑群狼时说过,狼和狗都是铜头铁骨豆腐腰,当时阮文耀就是用刀砍的腰的部位。
她现在在上方打不到肚子,打腰试试却是可以。
“嗖”又是一发石子正中野狼的腰腹,这一次显是有用些,野狼嗷呜叫着想往后退。
可是其它几只厉声吼着,把它叫了回来。
掉在地上的火把依旧在嗞嗞烧着,阿软此时已能看清,一共是三只瘦得皮包骨的饿狼,它们身上还带着狰狞的撕裂伤口,可能是被狼群驱逐出来的老狼。
怕是找不到食物就盯上了人类的院子,又埋伏在旁边瞧出今天家里只有阿软一人,白天不敢动手这才夜里来敲门伏击。
“嗖!嗖!”阿软不停地打着石子,平日打了那么多回竹筒靶子,已算得半个好手。
她顾不得手臂酸软,一颗颗石子全瞄着野狼的要害,眼睛、腰,还有它们身上暴露的伤口。
那三只本就是要死不活,被一番石子袭击嗷呜的叫着,躲又躲不快,声音渐渐变成低低的惨叫。
动物也是欺善怕恶,瞧着她不好对付,只得后退,直退得远了,这才一瘸一拐地跑了。
阿软躲在墙后,直到外面完全听不到动静,这才松了气,靠墙坐在桌上喘着气,酸痛的手腕不停抖着,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打赢的兴奋。
她脸上一片冰凉,可能是哭了,可是她心中却是高兴的。
谁能想到,江家病得要死的二姑娘,那个能被所有人欺负的二姑娘,今天打跑了三只饿狼。
她突然懂得,为何阮文耀总叽叽喳喳要和她说打猎的事情,她现在也好想那人在身边,也和她说一说今天这一战。
第二天一早,阮文耀一行就将两位小姐送到了城里的客栈。
阮文耀本想转身就走,却被红衣姑娘叫住了,“听说你想找画本,你们这儿应该买不到吧,我这儿正好有几本江湖画本当是酬金送你,你可敢拿?”
阮文耀本想试着去城里找找画本,听她这么一说,他必须要敢了。
阮老三正在和这边的人交接,转眼就瞧着阮文耀跟着姑娘们上楼去了。
他顿时有种狗崽子进青楼的感觉 ,想去拦吧,这边又被人缠住没有交接完。
阮文耀也知守礼,并没有跟着姑娘进到房里,走到门口前就站住了。
那红衣姑娘打趣说:“怎么了?怕我吃了你吗?”
“我进不进去,对我的名声又没有半点影响。”阮文耀说着,依旧站在门口。
他虽然懂得不是很多,但是像卜大徒弟那般常去逛窑子的人,也没被人看轻半分,想来这种事对男人的名声没甚影响。
“行吧行吧,一个山里小子,还蛮规矩。我去给你拿吧,你且等着。”红衣姑娘说着,进了屋里拿书。
阮文耀等得一会儿无聊,抱着刀站在楼边的栏杆前。
他这会儿瞧出这间客栈里没有其它客人,应该是被包场了。
月娘自昨晚从河边回来,一直没怎么说话 ,妹妹问她河边怎么样,她也沉着脸没说。她这会儿早进了房里,她叫婆子取来了琵琶,除了面纱坐在正对着门的圆桌边,在那儿拔着弦,似是在试音。
阮文耀听到琵琶声,回头看了一眼,毕竟少年心性,没见过琵琶瞧着新奇便多看了几眼。
琵琶单调的试音渐渐连成了曲子,阮文耀不懂得音律,只听得那曲子像是林间鸟鸣,起先有些急促凌乱,像是鸟儿被群蛇环伺,急切凄然地发出求救似的清脆叫声。可叫得许久,渐渐声音缓了下来,似是鸟儿绝望了。
曲声低到几欲停止,阮文耀以为这样便停了,微微有些失望。
却不想这时曲声又渐渐强了起来,突然的激昂,渐渐的缓缓平和,咚,咚咚,直至归于平静。
阮文耀听完,忍不住拍手夸了一句,“好听。”
月娘抬首瞧着他,美目流转,自是顾盼生姿的绝艳美貌。
阮文耀却是目光转了方向,瞧向走来的红衣姑娘,她手里拿着一本精致的画本子,书面上水谢凉亭画得极为精致。
“给你,以后记得来谢谢姐姐。”红衣姑娘笑着将书递给了他。
阮文耀不太理解,他现在谢不就是了,为什么要以后谢她。
虽不理解,但他还是礼貌地说道:“谢谢姑娘。”
他接过书时,月娘看了一眼封面,面上立即红了,她瞪了妹妹一眼。
阮文耀没注意,他只疑惑这书做得这般精致,怎么没有书名。
不过他也没多想,简单道别,将书放到布包里转身就走了。
月娘看着他决然离去,自嘲地笑了,那少年确是听了曲子,只是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说不上失落,她如今心绪平和了些,赶紧叫婆子拿了纸笔,将刚刚的曲谱记下。
红衣姑娘却不放过她,缠着她问:“昨天怎么样?可有得手?”
阮文耀他们出了客栈,分开各自采买,难得来一趟城里自不能浪费。
阮文耀爷俩一路,先去了书店,里面四书五经都还有,却没有画本子。
阮文耀选了本《水经注》,又瞧了两本类似的书买了放到包里,才买了三本书,他那五两银子就花光了。
阮老三在旁边瞧见了也没说他,又拿了一锭银子给他,“还买些什么?”
“买衣服吧,城里衣服比镇上好。”阮文耀想到媳妇儿光顾着给他做衣服了,自己还是那一身衣服,都穿旧了。
两人径直去了成衣店。
成衣铺子里,男装和女装分开售卖,只隔着一道墙板。
阮文耀有媳妇儿做的衣服,哪里瞧得上其它。
只是看到角落里挂着的许多肚兜,他红了脸。
“爹,你去隔壁,再帮我买几件里衣。”
“怎么又买,不是才给你买了里衣吗?”
“短了。”阮文耀撑了撑胳膊,里衣明显感觉小了些,还是媳妇儿给他做的袍子尺寸合适。
“又小了?”阮老三打量了孩子一眼,这才注意到这狗崽子这段时间长高了不少,还得是儿媳妇做饭好吃把他养得好。
这个头和竹笋似的冒着,都快和和他这个老子一般高了。
“那里外都给你买新的吧,你媳妇做的衣服在家别穿,精贵呢。”
“我知道,不要买太好的,耐穿些的麻布衣服就可以。”阮文耀可宝贝媳妇儿给他做的衣服了,出门办事时穿着都小心着呢。
“好。我看看你的脚,鞋子也给你买大些吧,也不早说,才给你买的靴子可别又穿不上了。”阮老三一边感叹养孩子费钱,一边想着要添的衣服去了隔壁。
阮文耀把亲爹支走了,这才红着脸走到女掌柜跟前,小声问道,“正经人家的姑娘,一般肚兜选什么颜色。”
“给相好的挑啊。”女掌柜看他长得俊俏,难得好心了一回说道,“这东西,正经人家姑娘可不兴送啊。”
“我送自己媳妇儿。”
“哦,那可以,一般颜色都还好,和你这般大的小媳妇,穿粉的、嫩黄色、白色、淡青都可以。”
“那你帮我挑料子好的,都拿一件。”
女掌柜瞧他口气那么大,以为他闹着玩,便有些怠慢了,“要那么多啊,这料子容易脏,你若不是真心想要,还是看看别的。”
阮文耀听她这话,直接拿了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
他嚣张说道:“看不看得?”
“看得看得。”女掌柜看到银子眼睛都亮了,“您是大贵人,哪有看不得的,您媳妇儿身形怎样,多高呀,胖瘦如何。”
阮文耀给她比划了一下,女掌柜立即笑着说道:“哦,身材这般好的媳妇儿啊,来来来,你看看这几件,都是年轻姑娘家合适的。我给您拿料子最好的。”
阮文耀拿了三件合眼缘的肚兜,不敢多拿,这贴身的衣物,阿软可能更喜欢自己做的。
他又叫女掌柜拿了几件成衣,“可以大一点儿,我媳妇要不合身她自己会改。”
“哟,那可是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呢。”女掌柜自是捡好听的话说。
阮文耀听着也相当受用,他得意说道:“我身上的衣服就是我媳妇儿做的。”
“什么?”女掌柜一听也是惊了,她原以为这小公子是在省城里买的衣裳,谁能想到这小城镇里还有姑娘能有这样的好手艺,“等等,我给你拿好的,这些怕是入不了你媳妇的眼。”
女掌柜立即去了铺子里面,拿了做工更好的衣服。
阮文耀原也看不懂,只觉得新拿来的衣服确实顺眼些,他选了几件素雅的,说道,“就这几件吧,再帮我拿几身里衣,你看看姑娘家还有需要的,也一齐拿我看看。”
女掌柜一瞧,这是大生意啊,只是这小公子还真是宠媳妇儿,明明自己会做,还来买成衣。
她立即把他想要的全挑给他,“你看这些行吗?”
阮文耀瞧着里外都有了,选了三套,满意点了点头,“行吧,你一起算一下多少钱。”
女掌柜拿着算盘迅速打了一下,说是算账,其实也是看买家能出多少钱。
她瞧着这小公子手里那锭银子应该有十两,心里有了算计,拔弄了半天算盘这才说道:“一起十两50文钱,我瞧您买得多,给您抹个零,一起就十两吧。”
阮文耀表情平淡,冷漠砍价道:“五两卖不卖。”
女掌柜脸色黑了下来,不客气说道:“哎呦我的天爷啊,哪有你这样杀价的,你要不买还是别为难我啰。”
阮文耀冷着脸,霸道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许你漫天要价,还不许我杀价,你能卖就卖,不能卖就说,哪里那么多废话。”
女掌柜纵横商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小子这般性子的,杀价还杀得这般干脆不扭捏。
看他长得好看的份上,也爽快了一回说道:“我真给你拿的是好的,你若成心想要,给我十两,我再送你一尺绸子,这料子好,姑娘,媳妇做帕子最好。”
“一丈。”阮文耀淡淡看着她,眼神都不闪一下。
真就是敌进你一尺,你敬敌一丈呗。
他手里那十两银子转圈把玩着,勾引着女掌柜的眼睛。
她知道这小公子是要买的,那十两也愿意出,可不想给她宰。
女掌柜心痛到滴血,“这绸子可贵了,一丈得一两啊。”
阮文耀淡淡点头,说道:“我知道呀,你卖不卖吧。”
“你要这么多绸子……”女掌柜正想说,也不用做那么多帕子,一想不对,这小公子怕是知道可以做别的,本来只想送点边角料,这下好了,得亏多少出去。
“你一个小公子,怎么和姑娘家一样,还懂得这些。唉唉,我怕了你了,出给你了。”女掌柜只得卖了,这些做工好的衣裳,在小城镇里卖不出价,到省城去贵人又瞧不上眼,也只得赶紧出了,免得砸手里。
阮老三买了衣服过来,正瞧到阮文耀将十两银子全递了出去。
阮老三诧异说道:“你十两全花了?”
“嗯。”阮文耀点头,半点也没不好意思。
阮老三低头一瞧,是里里外外的三套女娃的衣服。他一想不对,赶紧叫他给了银子提着东西走了,这价格买下来,他怕掌柜的回过神来,追出来打他。
女掌柜半夜醒了,也是想扇自己巴掌,她定是被俊俏小公子被迷了眼,怎么就舍得卖了呢。
她想着,生气在旁边打鼾的掌柜脸上打了一巴掌,定是因为掌柜长得又老又丑,还不会疼媳妇儿,才叫她被小公子迷了眼。
想到那小公子那俊俏的眉眼,目光淡淡,运筹帷幄的模样儿,她心里一阵激动,老树都要开花了,也只是亏了一点儿,也亏得起。
不知道那小公子下次什么时候来。
公子什么时候来不知道,阮文耀这趟回去怕是得不容易。
他怕是自己都不知道,他送给媳妇的都是些什么。
第063章 063
阮家爷俩背着城里买的东西脚步不停地赶回家,虽不觉得会有人能有本事上山作乱,可终是不放心阿软一个人在家。
待两人赶回院门前,瞧到地上大滩的血迹,心立即提了起来。
“阿软!”阮文耀已害怕喊了起来。
院门还栓着,阮文耀等不得敲门,直接攀着土墙翻身跃了进去。
阮老三探看了一下周围痕迹也跟着飞身上了土墙跳进了家里。
“阿软。”阮文耀着急喊着,眼睛无助的在家里找着,脚步都有些发软,生怕看到什么触目惊心的画面。
好在这时,他心心念的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瞧着他。
“阿软,你没事吧。”他着急走了过去,扶着阿软上下打量,生怕她伤着哪里。
阿软听到他回来,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看到这人眼圈都红了,忍不住逗她,“莫哭,我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阮文耀哪里经得起逗的,被她一说眼泪就掉了下来,哭得惨兮兮地说:“吓死我了,出什么事了。”
阮老三白了一眼没出息的狗崽子,放下包袱打开院门出去查看。
墙皮上有着新添的爪印痕迹,地上的血迹延生向外面。
他顺着血迹找出去,竟然在林丛里看到一头已经死了的野狼。
他瞧着痕迹继续找下去,在更远的地方,又捡了一只。
阿软哄着阮文耀,给她擦眼泪的时候,阮老三从外面扛回了两只死狼。
“阿软,这两只狼是你打的吗?”
“啊!”阮文耀惊了,他媳妇儿已经这么厉害了?
阿软这么近距离初看到野狼,还是有些发怵,可很快就适应下来,说道:“应该有三只。”
“三只吗?我再去找找。”阮老三把二只狼尸丢在院边,又出去寻找。
阮文耀不可置信看着地上的狼,又转头看着自己俏生生的媳妇儿。
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打的?”
阿软轻点了一下头,脑袋半仰着,微微有些少年人的得意。
阮文耀没提其它,也没大男人的说这不是你该做的,而是很直白地夸道:“你怎么这么棒!”
阿软嘴角上扬,被她夸得,心里的小得意都已经藏不住了。
阮文耀一时经历心情大落大起,情绪有些收不住,突然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啊。”阿软惊了一下,但没有挣扎,只是扶着她的肩膀。
没被媳妇儿抗拒,阿文耀的情绪更是收不住了,高兴地抱着她转起圈圈。
“阿软真棒。”
“我媳妇儿真是太厉害了。”
阿软被她带着要飞起来,赶紧抱着她的脖子。
阮老三回到院子里,刚好看到两孩子抱着转圈圈,赶紧地骂道:“你个狗崽子,别把人摔着。”
阮文耀被兴奋冲晕了头,这时才冷静下来,停了下来小心将媳妇儿放下来。
他眼睛亮晶晶盯着怀里的人儿,一时有些舍不得放开。
阿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好了,我没事。”
阮文耀再舍不得,也只能放开她,一双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盯着她。
“你是不是没睡好。”
他看到阿软眼底的青色,虽然阿软很棒,可是经历这样的事应该还是害怕的吧,他这会儿又开始心疼她了。
“我不知道有多少,一直没敢睡。”三人这才坐下,阿软说起昨晚的经历。
听到狼敲门,阮家爷俩也是一阵发怵。
这山里的玩意儿是成精了吗?
阿软也知自己本事,谦虚说道:“只是运气好罢了,那三只都受得着伤,我躲在墙头上打,这才没事。”
阮老三瞧着这女娃娃,心里很是赞赏,原只觉得这孩子聪明,如今看来她不只有谋也有勇。
这般出色的凤龙人物,本不该困在山里,他很想给她寻个更好的出路。可是这世道女人的出路无非是嫁到更好的人家。
可阿软如今这样的情况,又有哪个夫家能真正懂得她的优秀,能赏识善待她呢?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这世道,对女娃儿真不公平。
他瞧了一眼自家的女娃娃,虽然扮男装是有些奇怪了,可是要论出路,男身确实方便许多。
阿软正说得好好的,阮文耀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那天看到吃剩下的狼尸体我就觉得奇怪了,肯定是那天我把这几头野狼引下山,它们埋伏了这么多天我都没发现,我真是猪啊!”
“你傻呀!”哪有自己打自己的。阿软赶紧拽着阮文耀的手,免得她又犯傻,“这山里本就危险,哪里完全防得住的。我们只要平时注意些,本也没什么。不是你说的吗?这狼可值钱了,只是还有一头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不会来报仇吧。”
“没事,它只管来,来多少我抓多少。”阮文耀生气说着,一副要报仇的模样。
“行了,没事就好,那一只想也是死在哪个角落里了,阿耀你把狼背山下送去张猎户家,叫他赶紧处理了。这天气热,放不得多久。”阮老三沉声安排着,“阿软你先在家休息,白天不会有什么事,我去山上一趟。”
“先吃饭吧,我做好了。”阿软也是算着他们今天会回来,锅里一直闷着饭。
香香的白米饭上面铺着一层腊肉干豆角,一直用文火煨着,现下他们回来了,直接就可以吃。
阮文耀在外面也没吃好,揭开锅一看,油亮的腊肉豆角混着饭香,叫人立即食欲大增。
爷俩都是盛了满满一大碗,将菜和饭搅拌混在一起,大口吃了起来。
“还是回家好。”阮文耀感叹说着,吃得停不下来。
阿软吃着一小碗,原来她不喜欢吃这些油腻的东西,在宅子里时瞧着肥肉都要反胃。
可现在吃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竟觉得越吃越香,难得的又添了第二碗。
阿软吃着饭,想起说道:“阿耀,你上回说这季节出豆角,你山下若还见着,多换些回来。晒干或者腌制了都可以吃很久。”
阮文耀咽下嘴里的饭回道:“好,还有什么要换的?”
“时令的蔬菜还是换一点,若有猪肉可以换些。米面最近莫再换了,已经囤了许多,天气热久了要生虫。”阿软想着,细细嘱咐。
阮老三瞧着这两孩子有商有量着,笑着吃饭不说话。
“爹,上山顺便挖点折耳根吧,叶子现在都老了,只挖些根就好。”
阿软真如这家的媳妇一般,把家里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我晓得了,还要带什么吗?”阮老三也省了心思听她的,他一个糙汉子安排事情本就没她仔细。
阿软看着院子里想了想,说道:“柴火没多少了。”
“好。”阮老三正好吃完了,喝着茶答应着,就准备出门干活去了。
阮文耀这时说道:“爹,你若比我先回来,就检查一下咱家的墙,别叫哪里有蚂蚁蛀空了。”
“好,我瞧瞧山里有没有死树,再弄些回来把门加固一下。你们屋那门也该重做一下,门板都松了。”阮老三说着,已经拿起柴刀背起了筐。
阮文耀吃着大碗里最后一点饭,小声嘟囔道:“还不是你踢的。”
原来但凡他躲懒,起晚些,他爹都是一脚踢过来,门板都坏了好几回。
阿软赶紧在桌下踢了她一脚,这人也是欠欠的,爹已经很久没打她了,她非要嘴欠招惹。
“嘿嘿。”阮文耀知道媳妇儿护他,笑着闭了嘴,吃完碗里的饭,他起身要去洗碗。
阿软拦着她,“我洗吧,你早些下山。”
“好吧。”他正想走,又回来蹲在阿软跟前,贴得近近地说道,“阿软,包袱里都是我给你买的东西,你一会儿拆开看看。”
阿软本想答应,想到了什么,眼波一转笑着说道:“我等你回来再拆,免得又有哪个姑娘送你的帕子叫我瞧见了。”
阮文耀本想反驳的,想到什么却弱弱应了一声,“哦。”
阿软疑惑看着她,瞧她这神色,难不成还真又招惹谁家姑娘了?
阮文耀还偏就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儿,眼神躲闪着收拾了一下,把狼尸塞在筐里背着出门了。
阿软心里疑惑,这时却不好去问。
她心里惦念着这个事儿,洗碗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
那人莫不是如今知道自己长得俊俏了,也生出些花花肠子?
瞧着她带回的大包袱,阿软有些后悔坑了自己,就不该说什么等她回了再拆,要不她偷偷打开看看?
阮文耀背着狼,低头下山,他的脸红通通的,很是不好意思。
之前心里一热,给阿软买了衣服,只是连贴身的肚兜也买了,不知道阿软见着了会不会生气。
那成衣店的女掌柜也说了,肚兜这种东西,正经人家姑娘可不兴送。
他会不会唐突了,阿软见着了,不会又生气不理他吧。
阮文耀心里好纠结,他就不该坑自己,买衣服就买衣服吧,买什么肚兜,定是中了那个月娘姑娘的邪,在河边,他转身那一眼看得很清楚。
脑子里一直就有那副香艳画面,只是画面里的人是阿软。
也确实是中了邪吧,阿软穿着肚兜的模样就一直在他眼前晃,鬼使神差地就买了肚兜回来。
他大约是疯了。
越想越是想打自己,怎么能无耻地总想这些。
也难怪阿软总防着他,刚认识时还想拿剪刀扎他来着。
“怎么办?怎么办?”他又羞,又急,又是慌。
阿软不会自己拆开吧,她都说了等我回去拆,可别已经瞧见了。
阮文耀脑子里乱哄哄的,已经开始想借口。
“对哦,洗衣服时都没瞧见有肚兜,就说看她没有给她买的。嗯,就这样。”
他自信放下心,可下一秒又颓了,“什么啊,就算没有,也不好我去买嘛,一看就知道有坏心思。”
他悔得都想在地上打滚,都干了些什么事啊。
“对,早点换了东西回去,趁媳妇没注意,把肚兜藏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做了决定,赶紧加快了步子下山。
第064章 064
夏天里天气热,山上都那般热了,山下更是要命。
村子里的人都热得干不了活,全聚在村口大树下乘凉。
阮文耀背着两只狼下山,立即被人注意到了。
“那是阮家小哥吗?那是狼吗?”
“天啊,还是两头狼。”
看热闹的立即打着扇子围了过来。
那狼头就挂在筐边,瞧着很是显眼。
阮文耀没停留冷着一张脸去了张猎户家里,他家的大树底下也坐着许多女眷在一起绣花。
看到他过来,女人们停下手里的活也指指点点瞧他。
阮文耀离得很远停下来,立在土墙边。
张猎户正在屋里睡午觉,听到动静赶紧汲着草鞋跑了出来。
“阮小哥来了呀,我的天爷,你打着狼了?”
阮文耀面上冷俊,心里有些小得意地说道:“不是,是我媳妇打的。”
张猎户和瞧热闹的听着都是一惊,女人能打狼,还是两头狼。
这新媳妇在他们脑中,身高马大,母夜叉般凶悍的形象更加立体了。
张猎户不便对别人媳妇儿品头论足,只恭维了两句,立即说道:“你这狼打的正是时候,我听说张员外家里今天摆宴,我去问问他们要不要。”
阮文耀点头,直接连狼带筐给了他。
张猎户赶紧穿好了鞋子,接过背了出去。
张婶子早等在旁边,瞧他们说完话,在旁边给他递了茶水,“耀小哥,这天太热了,坐树下吧。”
阮文耀瞧了一眼,那树下许多女眷在,他坐过去不方便。
不想那些女眷已纷纷挪到隔壁院子里去了,若他不过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他拿了帕子擦着汗,这才坐了过去。
张婶子坐在旁边给他打着扇子问道:“可还要青菜,我园子里多着,我去给你摘。”
阮文耀把茶碗放到一边沉稳地说道:“嗯,好,你看有什么新鲜的帮忙摘点儿,豆角多的话……”
张婶子忙说道:“多多多,正出呢,我给你多摘些。我还有晒干的要吗?”
“好。”阮文耀点头应了,目光望着外面,都没向女眷那边院墙瞧。
他如今知道了,女人不能乱看,会惹麻烦。
张婶子喊了一声,“四嫂,你过来帮我照看一下阮小哥,我拿个篮子去园子里摘菜。”
张四婶赶紧过来,接过扇子给阮文耀扇风。
“不用扇,谢谢,我不热。”阮文耀没和这个张四婶打过交道,客气得有些疏远。
张四婶听说过他,知这少年小小年纪打得了野猪,起先还不信,现在他又背着那么凶两只狼来,这才不得不信了。
他们家里五个兄弟都是打猎出身,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以为猎户也本应该是那个模样。
谁想最后只有最孱弱的张五郎活了下来,如今做些硝皮子,倒卖猎物的买卖,日子竟然过得好了起来,也开始帮衬她这个遗孀。
张四婶如今是一副饱经风霜的老婶子模样,坐在阮文耀身边自然不打紧,惹不了闲话。
她打量了阮文耀半天,终是忍不住说道:“小哥,你真是猎户啊,瞧着像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阮文耀有些不知怎么接她的话,还好这婶子自己话密。
“我以为猎户都是和我家死了的男人一样壮实。”她这话说得不算好听,阮文耀皱了一下眉。
不想这婶子下一句却是说道,“哼,看到小哥你我算是明白了,他们就是是懒出的肥膘。”
这时张婶子拿了篮子出来,张四婶看到了立即喊了一句,“老五媳妇,还是我去摘吧,我家园子里也有不少豆角,我带妮子一起去给你摘回来。”
张婶子要招呼客人,正好把差事托给她,又嘱咐一定要捡着新鲜的,摘最好的,品相差的莫要。
张四婶是个做事的人,风风火火地去了。
张婶子接过扇子,重新坐下给阮文耀扇风。
“我四嫂做事实在,你放心,很快摘来。”
“嗯。”阮文耀应了一声,想起一件事,他打开布包,拿了个竹筒出来递给她。
“婶子,这是我媳妇做的梅子酱,可以冲水喝解暑。”
“这,我怎么好意思。”张婶子虽是这么说,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马上夸道,“这一看就做得极好,我们乡下人哪里用过这么精贵的东西,替我谢谢你媳妇儿了。”
“没事,我上回去城里给兄弟们喝了一些,他们都说喜欢,我就想着也送你们一点尝尝。”
“难为你惦记着我们了,我们一家也是得谢谢你们,不然这日子怕是早过不下去了。”张婶子说着,都要抹泪了。
阮文耀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咳了一声说道:“还有个事。”
他稍微侧身遮住旁边目光,这才从布包里拿了条粉色帕子出来给她。
“上次你借我包看,落了条帕子里面。”
张婶子心里一惊接了过来,赶紧地藏在袖子里,她干笑着说道:“定是哪个姑娘粗心落下的,我晚些还回去。”
阮文耀没接话,显然不想提这事。
张婶子怕惹他不喜,一时都不敢说话。
她偷偷打量了阮文耀一眼,发现这少年自从成了亲,瞧着都成熟了。
应付事情游刃有余,不再是跟着阮老三的愣头青了。
“诶?耀小哥,你这衣服是媳妇新做的吗?瞧着比前一件还要精致些,你媳妇这手可真巧,把你打扮得像个公子哥。”张婶子真心夸着,当然也是知道夸他媳妇,准不出错,他肯定高兴。
果然,阮文耀嘴角上扬,眼睛里溢出的喜欢都藏不住。
张婶子想着,这么俊俏一个小郎君,怎么会喜欢一个母夜叉?连狼都能打死,那得是多壮啊。
想着,又觉着有些可惜。
她摸了摸袖子里的帕子,看着上面绣的兰花,她猜到这帕子怕是兰姑娘的。
她没想到,兰姑娘在知道阮文耀有媳妇后,还能生出这样的心思。
那姑娘也不容易,她想着,就当帮她问一句吧。
“耀小哥,你媳妇儿待你好吗?”
“好啊。”阮文耀回得干脆,都不用半点犹豫。
张婶子想着,就算贤惠些,可长成夜叉般的模样也是配不上阮文耀吧,他怕不是被家里的母夜叉打服的。
想着,她问道:“那,她会凶你吗?”
这个问题叫阮文耀犹豫了,他想起阿软瞪他时的可爱模样,笑着说:“有时会,不过我喜欢。”
张婶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还有这种爱好?男人们有时还真是有点儿贱。
两人正说着话,兰姑娘突然从自家院子望了过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就走了过来。
“耀小哥,你来了。”
阮文耀冷脸应了一声。
兰姑娘抓着袖口,紧张说道:“我爹叫我问你,上回的东西好用吗?他最近又在捣鼓洗碗用的皂液,结果做出来才想到,一般人家哪有油水吃,想来想去,可能只有你家用得上。”
“洗碗用的?”阮文耀顿时有了兴趣,他家的碗油厚确实难洗,“可以试试。”
兰姑娘立即去拿了过来,也是用一个大竹筒子装着。
阮文耀打开看了一下,水里像是泡着橘子皮之类的东西。
兰姑娘介绍说道:“平时放在阴凉些的地方,洗碗时放一点在水里,洗得可干净了。”
“嗯,账和张婶结。”阮文耀说着,把竹筒放到旁边。
兰姑娘瞧他疏离的模样,心里有些委屈,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这时,张猎户回来了,他扬着一张笑脸,背着满满的筐子赶了回来。
老远就喊着,“卖出去了,卖出去了。”
看到有人在旁边,他又将声音压得小了些。
走到近前来,才欣喜地说道:“阮小哥,那两头狼卖出去了。张员外办席,正是道好菜,给了我这个数。”
他说着,欣喜地亮了一锭银子出来。
他左右看了看,瞧着只有兰姑娘这个外人在旁边,这才赶紧地把银子给了他。
阮文耀颠了颠,应该是五十两。
她媳妇儿果然是他家的福星,在家赚得比他父子俩出门两日赚得还多,他怕不是在吃阿软的软饭。
张猎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张员外说,这狼皮子损得严重了些,若是完整的,他多出两倍都可以。他怕你不高兴送了两坛子好酒,还有半扇猪肉,我直接从他后厨拿的,给你挑的刚杀的。”
阮文耀看了一眼,心里是满意的,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嗯。”
他从布包内层里摸了摸,拿了一点碎银子出来递给张猎户,“谢你跑一趟了。”
还好媳妇儿在他布包里放了碎银子,不然他出门要尴尬了。
张猎户摆手不接,“这哪里还要银子,我就跑个腿的事。”
“老规矩了,必须给。”阮文耀学着父亲的作派,硬将银子塞给了他。
他这才收了下来。
阮文耀这般大方,张猎户两夫妻自是满脸高兴。
这时张猎户才注意到,兰姑娘还一直瞪着大眼睛站在旁边。
“咳,兰姑娘,你可是还有什么事。”
兰姑娘立即把目光从银子上收了回来,她心里惊着,当猎户这般挣钱吗?
她爹当游医跑断腿一个月也挣不得几两碎银子,他一下就挣了五十两。
只是叫张猎户一个粗汉子突然这么问一句,叫兰姑娘很是不好意思。
她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张婶子瞧不下去,在旁边帮了一句,“耀小哥,上回和郎中换的那些小东西用完了吗?可要补点?”
阮文耀将银子收到布包里,想了想说道:“哦,胰子还有吗?”
兰姑娘听他说话,有些慌神,赶紧地接道:“哦,那个没了。村子里没人家杀猪,猪胰子不好找。”
“你要这个啊,不早说。”张猎户粗糙的声音插了进来,“我刚见着张员外后厨把猪下水都下锅了。”
“没事,下回我找点拿过来叫你爹帮忙做一些。”阮文耀记得阿软好像很喜欢这些小东西,自然得给她备齐了。
兰姑娘一听有下回这种约定,心里立即高兴起来,“好,你放心,我爹当郎中手艺一般,做这些小东西,他可有天分了。”
张婶子瞧这姑娘是有点傻了,笑着说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爹的。”
兰姑娘又羞又急,红着脸说道:“耀小哥,你下回来叫我。”
阮文耀不好答应,总觉得有点奇怪,他只是想买点胰子,怎么听着怪怪的。
兰姑娘不等他答应,高兴地扭过腰捂着脸走了。
阮文耀皱了眉,还是觉得不对劲。
张猎户瞧着也觉得不对劲。
只有张婶子无奈叹了一口气。
唉,若是阮文耀没娶家里那个“母夜叉”,和兰姑娘倒是一对壁人,唉,可惜了。
此时“母夜叉”本叉在家里打了个喷嚏,她看着床上放着的大包袱心里疑惑。
刚刚阮老三把阮文耀新买的衣服给了她,叫她收起来。
阮文耀的东西在他爹的包袱里,那床上这么一大包,全是给她的吗?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她不由更好奇了。
第065章 065
阮文耀背着满满一筐东西,出了村回山上,他一路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忍不住跑了起来。
他好想赶紧跑回家,告诉媳妇儿她今天赚了五十两。
她媳妇儿怎么这么厉害呢,小小一个人儿,连狼都敢打。
他脸上的笑都收不住了,一路跑得飞快,要不是顾及背筐里那两坛酒,他真有可能在山涧间飞起来。
好容易跑回了家,他一边喘气,一边喊着,“阿软!阿软!”
阮老三站在院中间劈柴,不见他喊一声,直接就绕过去找他媳妇儿去了。
阿软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冒出个小脑袋。
阮文耀一眼瞧见了,心里面像是有花骨朵在冒出来一样。
哈哈,我媳妇怎么这么可爱。
“你回了。”阿软说了一声,小脑袋就收了回去,锅里还烧着菜,可不能糊了。
阮文耀仿佛有什么大病,也趴在厨房门边,往里伸了个脑袋说道:“阿软,我回了。”
“哦。”阿软听出她声音里都是雀跃,虽然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还是配合地说道,“累吗?桌上有酸梅汤,爹拿河里冰镇过了,你先喝一点歇歇。”
“阿软。”他又喊了一声,带着些耍赖的意味。
阿软只得在锅里添了水,过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阮文耀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她,看着自己可爱又能干的小媳妇,心里的喜欢都不知道怎样好了。
阿软被她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轻轻揪着她的脸问道:“你又在发什么傻?”
“嘿嘿,阿软,你今天赚了五十两。”他终于知道好好说话了,只是两只眼睛还是盯着她,一眨不眨的。
“五十两吗?”
那两只狼品相不好,他们就没想着要吃,没想到背到山下能换五十两,也还不错呢。
阮文耀猛点头,“嗯嗯,还搭了半扇猪,两坛酒。”
阿软:“什么,有猪?”
阮老三:“什么,有酒?”
两人这才把他围住,只是把他身上的背筐卸下来后,就把他挤一边了。
“这酒闻着不错,是好酒。”阮老三抱着两坛酒,高兴地走开了。
“这猪肉看着好新鲜,不错,明天炖个猪脚,熬些排骨汤,其余的可以腌成腊肉。”阿软正计划着,阮文耀一张俊脸突然怼到她眼前。
阿软吓了一跳,伸出一根手指点开她的额头说道:“把肉解了,先腌起来,我做饭去了。”
“哦。”阮文耀乖巧地应了,先换了宝贝衣服这才去干活。
阿软站到阮文耀身后,让她切了一条猪梅肉切了片,她高兴地拿去和辣椒一起炒了一大盘小炒肉。
“吃饭了!”她将菜放到桌上,高兴喊着。
正在干活的爷俩放下手里的活高兴地走了过来。
看到桌上香喷喷的菜两人都是露出高兴的神色。
“狗崽子,去把火把点上,一会儿天要黑了。”阮老三洗了手先坐了下来。
阮文耀找了一下,突然发现家里的火把、松油灯全烧光了。
“咦,怎么全烧完了?”
阿软微微有些脸红说道:“我昨晚全点了。”
阮老三大手一挥说道:“没事,还能看见,明天我上山捡点松脂,正好再采些药材回来,狗崽子你明天早点起,可别又懒床。”
“哦。”阮文耀应着,一双眼睛却看着媳妇儿,她虽没说,昨晚应该很害怕吧。
火把点了一夜,她得多无助啊。
阿软被她盯着有些不自在,在桌下轻轻踢了一下她的鞋子,“吃饭。”
“哦。”阮文耀赶紧低头扒饭,今天的菜也很好吃,只是今天他吃得很沉默。
阿软有些不习惯她的安静,转过头轻声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没有。”阮文耀小声回着。
阿软感觉这傻人是不是又要哭鼻子,她轻声说道:“我现在力气好像比原来大些。”
“嗯,山里的东西养人,等你和我一样力气这么大了,就不怕了。”阮文耀小声说着,低头扒着饭,像是要掩下什么情绪。
“明天再摘一点梅子和桃子吧,别摘太多,小心桃树爷爷又生你气。”
“哦,好,我就摘一点。”
阿软从小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说话是要挨板子的,可是又忍不住和她说点什么。
直到阮文耀从低落的情绪里出来,开心地吃着饭。她这才安静下来,默默吃饭。
阮老三喝了一点今天换回的好酒,正啜着味儿,才不管那两个小的在那里偷摸着说话。
阮文耀吃完饭,将那五十两银子拿了出来,先递到亲爹眼前。
阮老三眯着眼睛瞧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媳妇赚的钱,你好意思给我。”
阮文耀立即收回手,转手就把银子递给了媳妇,那速度快得都要出现残影了。
他本来就意思意思问一下,爹真要,他还不给呢。
阿软却不接,她轻声说道:“爹,您留吧,最近添置了不少东西,也需要银子。”
阮文耀立即急了,“诶诶诶,添东西是我刚赚的钱,可没花爹的老底。”
阮老三白眼翻上天,这狗崽子真是深刻地叫他体验到,什么叫女心向外。
“你拿着吧,以后该你当家了。这狗崽子,我是指望不上他了。”阮老三叹了一口气,摇晃着回房去了。
阮文耀这傻子完全没瞧出他爹的失落,反正孩子都是别人家的香,吃完饭他高兴地就要用新换回的皂液洗碗。
果然这东西管用,碗洗得干干净净。
阿软在厨房烧水,才刚烧开阮文耀已经提着干净的碗进来。
两人前后洗完澡,阮文耀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可才回到房里,那一口气就卡住了。
他买回的一大包袱,端端正正地放在床上。
“天这么黑,明天再看吧。”阮文耀“嗖”一下提起,就要把包袱藏起来。
可一转身,阿软站在他身后盯着他。
“又没有灯,你看不见啊,嘿嘿。”阮文耀笑得很干。
阿软不由疑惑了,这傻人到底给她买了什么,怎么好像有些见不得人一样。
她坐到床上,就那么坐着看着她。
她知道阮文耀眼睛好,肯定看得见。
果然那傻人摸了摸鼻子,扭捏了半天,这才又把包袱拿回来。
他小心打开,先拿出放在中间裹着的几本书。
“没买到画本子,这几本你看行不行。”
阿软接过来放到床头,今天月亮又圆有亮,她虽不能和阮文耀一样夜能视物,但是隐约的轮廓可以看得清。
是以她看到扭扭捏捏的阮文耀在包袱里翻了翻,试图把什么拿走。
“看见了。”她蒙的。
媳妇儿的声音把阮文耀吓了一跳,手里的肚兜抖落下来,飘在包袱顶上。
阿软疑惑拿了过来,摸了摸知道是个肚兜,锐利的目光扫向阮文耀,“你怎么知道有这个东西?你是看着哪个姑娘穿了吗?”
阮文耀被问得直要钻到地缝里,“我,我……”
阿软看他这模样,更觉得可疑,“你最好老实交待,不然你睡到院子里去。”
“我真没坏心思。”阮文耀这话说出来,自己都羞臊得脸红,他赶紧找补着说道,“就是,就是这次护送的小姐……”
他把这趟保镖的经历细细说了。
阿软听到怀疑处,还仔细问,叫他说得更仔细了,连人家姑娘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事无巨细一点点问得清楚。
阿软听着,一但听得懂了,不由的都有些脸红,这些风月场里的姑娘,胆子也太大了些。这荒郊野外的,也敢勾搭男人吗?
阿软听完,皱眉说道:“你莫再在外面随便勾搭姑娘了!”
“我没有,我都背着身的,我,我真什么也没做,话都没多说一句。”阮文耀都急了。
“还没有,人……”阿软本想说,人家姑娘都宽衣解带勾引你了,你还装?想想不能教坏了他,改口说道,“人家月娘姑娘还给你弹琵琶,你可知道在金陵城里,那些公子哥一掷千两,也不见得能叫她弹上一曲。”
阮文耀听得一惊,“啊,这么值钱的吗?她不会来问我要钱吧,我可没银子给她,又不是我要听的。”
阿软被她弄得无语,这是重点吗?你当人家姑娘是看上你兜里那点银子了吗?
阿软忍不住捧着她的脸揉了揉,又用力掐了一下。
她才发现,这人还真是招人,尽惹些桃花。
从卜燕子,到村里的姑娘,现在连金陵城的女人都能招惹上。
阮文耀被揪得脸疼,又不敢躲。
只得委屈求饶,“嘶,疼。”
阿软放了手,转身不想理她,这人真是讨厌。
她忍不住说道:“以后这种保护女眷的活,你都别接了。”
“哦。”阮文耀听话的答应了,他委屈的摸着自己的脸,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但隐约觉得好像,好像……
他有些不敢,但又忍不住小声问道:“阿软,你是不是吃醋了?”
“哼,我吃你的醋?我是怕你叫人给吃了。”她说着气话,但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人傻乎乎的,若再这么下去,真要叫人吃了。
她把包袱放到一边柜子上,侧身在床上躺下了。
阮文耀站在床边,摸索着躺下来。
他小心翼翼贴着床边睡着,生怕媳妇儿不高兴要把他赶到院子里去。
阿软其实也不是在生气,她心里有种陌生的情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些烦。
像是月事又要来了似的,心绪烦躁。
她转身给那人盖上肚子。
阮文耀呼吸平缓想是已经睡了,都熬了两天,她也累了,缓缓呼出一口气,困倦侵袭。
不对啊,她怎么没把她赶回自己床去?
唉,算了,困了,明天再说。
得逞的人偷偷瞧了媳妇儿一眼,这才满意地睡了。
肚子盖着有些热,他本想丢开,可想想还是忍住了。
窗外蝉鸣蛙叫,叫人很是安心,凉风从窗户吹进来,终于又可以有整夜的好梦。
第066章 066
阮文耀一早天未亮就醒了,他偷偷摸出屋子,昨夜里没火把点亮,剩下些活没做完,他到院里轻手轻脚的把活全做了。
水缸里空了,他拿了两人的衣服去河边全洗了,回来在院边的竹竿晾晒。
阮老三打着哈欠出了屋,就瞧着狗崽子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在那里晒媳妇儿的衣服。
他皱了皱眉,也放轻了动作去旁边洗漱。
阮文耀才晒了两件衣服,突然发现他爹在院子里,他吓得躲到一边,生怕给媳妇洗衣服叫爹瞧见了又要打他。
他躲了一会儿,瞧着爹背着身洗脸去了,他赶紧把剩下的几件晾了,拿了水桶去河边打水。
他来回跑了几趟,往水缸里倒水的时候,他听到他们屋里媳妇儿起床的响动。他吓了一跳,水桶差点儿掉地上。
阮老三正在给小灶子烧火,瞧到他的动静,回头白了他一眼,小声说道:“你又惹你媳妇生气了?”
阮文耀低头不敢吱声,小心把水桶放到旁边。
房里的动静轻轻的,过了一会儿房门开了。
阿软轻轻走了出来,阮文耀正偷瞟着,一眼看到阿软换了他新买的衣服,他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襦裙,繁复的衣服有着外衬和内搭,瞧着像庙会上卖的瓷娃娃一样很是好看。
“爹,早。”阿软先问了礼,阮老三回头瞧了她一眼,也是愣了一下。
儿媳妇今天换了新衣服,已是焕然一新,瞧着长得就是一副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的模样。
只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时又没想起来。
“起了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前天晚上一夜没睡吧。”阮老三嘴里说着,心里却起着疑,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不对。”他突然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阿软的头发,她今天将头发盘了起来,只有出嫁的妇人才会盘发。他惊道:“你,你……”
他不知怎么说好,只是叫这女娃娃做做样子,她突然盘起发,叫阮老三觉得她真是嫁了一般。
他想说什么,可是那狗崽子在旁边,他又不好说。
阿软知道爹在惊讶什么,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阮文耀给她买了新衣服她又不能不穿,可穿着这般正式的衣裳,自是要把头发梳好。
她如今这尴尬的情况又不好梳姑娘的发髻,若不巧卜老大来了,岂不是全曝露了。
她也不习惯自己盘发的模样,羞怯得小脸通红。
“爹,穿这衣服只能做全套。”
她这话算是解释,阮老三听明白了,只是猛一看到画面的冲击还是有些大。他开始时想得简单,只是借一下名头,无需这女娃娃出面做什么。
可渐渐的,事态超出了他的计划,不只需要这女娃娃到人前扮阮文耀的媳妇儿,如今甚至还要为了狗崽子盘起头发。
阮老三虽是个糙汉子,却也懂得姑娘家对这些事有着仪式一般的在意。
他直到这时才真切地感觉到,阿软那句,知“恩义”的份量。
小小的土院子里大家各有心思,唯独阮文耀不知忧愁,开心笑着像个发花痴的傻小子。
“阿软,你穿这衣服真好看。”他眼睛发亮傻呵呵看着媳妇儿,说道,“比金陵城那两个小姐都好看。”
阿软本有些羞涩的情绪,叫他一句话闹得烟飞云散,她的脸冷了下来,瞪着那傻人。
阮文耀虽然是有点傻,但还是瞧得出媳妇儿生气了,他疑惑挠头,咦,难道夸媳妇儿好看夸错了,可媳妇儿就是好看呀。
阮老三无奈摇头,也得怪他这个当爹的没教他,他叹气说道:“你这狗崽子,哪有这样夸人的?好人家的姑娘哪能和勾栏里的女人比较,以后这样的话,你提都莫要提了。”
“哦。”阮文耀这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只是他挠了挠头,又疑惑地问道:“可是你们不都说那两个小姐漂亮吗?这‘漂亮’总是真的漂亮吧。”
他有些不明白,他原来不懂得怎样的姑娘是漂亮,卜燕子骗他的话,他如今是不信了。
他自己思考的结果是,将大家公认的金陵美人当作衡量容貌的标准。
可这样也是错的吗?
他才重塑好的世界观又开始崩塌,外面的世界好难好多规矩啊,他这山里野小子实在是弄不明白。
阿软瞧他纠结,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心思。
这傻人不给他解释清楚,真怕他又被谁骗了去。
阿软叹气说道:“女人进了教坊司,就只能算是个物件了。即使众星捧月,也是被人瞧不起的物件。谁都不想和她们比,这样说你懂吗?”
阮文耀疑惑想了一下,这才明白那日在河边月娘姑娘为何哭得那般伤心。
“可是,她们自己不愿意去当娼妓吧。不是说教坊司里都是罪臣的家眷,她们也曾是好人家出身的姑娘,不能因为她们家道败落,就否定她们的全部吧。而且夸她们长得漂亮的,不是,不是……”
阿软本来很生气,可听着听着渐渐明白阮文耀的意思,她的心思澄净,没那么多规矩束缚,反而是她听了太多教诲,看不清人心了。
“嗯,夸她们长得漂亮的人,和瞧不起她们的是同一批人,是我错了,我狭隘了。不过不管她们多可怜,你莫随便对人好,免得惹来麻烦。”阿软说完发现,自己怎么又在教她。
“阿软不会错,我都听你的,是我不知道外面规矩。”阮文耀认真说着,末了添了一句,“我才不对别人好,我只对我媳妇好,他们别想再骗我。”
“你还知道她们想骗你啊。”阿软忍不住说她,这人,都不是知道说她傻好,还是该说她聪明。
“当然了,我都不搭理她们。”阮文耀得意说着,就是他那傻乐的模样,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相。
阿软由她得意,拿了帕子洗漱。
阮文耀跟着旁边瞧着她,笑得像个傻子。
阿软正洗着脸,“你笑什么?”
他有些小得意地说道:“我终于把媳妇儿养好了。”
“嗯。”阿软用盐漱着口轻轻嗯了一声,竟没有反驳她。
阮文耀不由更得意了,他叉着腰嚣张说道:“哼,我就说我媳妇儿好看吧,以后谁再敢说我媳妇丑,我打断他的腿。”
阿软拧着帕子,瞧着她故意说道:“不是你说我丑吗?”
阮文耀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好像他真有说过。
“你们说完了?可以做菜了吗?”阮老三由着两个小的在那里说闹,有阿软带着,这傻子好像都聪明了些。
就他们说话的功夫,阮老三已经煮了粥,烙了饼子,就等着儿媳妇来做点好吃的菜。
阮文耀捋起袖子说道:“阿软,你衣服不方便,我来吧。”
“不用,不碍事。”阿软拿了一条襻膊,将衣袖束了起来,干练地拿起锅准备做菜。
早上吃不了太油腻,她先在灶上蒸了些小鱼干,又切了些猪五花准备切成臊子,才剁了几下就被阮文耀劫了刀咚咚剁起肉末。
瞧着筐里还有些茄子,她叫阮文耀切成小条,烧了一道肉沫茄子。
满满两大盘菜才摆上桌,阮文耀已经忍不住要吃饭了。
阮文耀盛着粥说道:“不用做那么多菜,够吃了。”
他话是这么说,吃到最后,连装菜的盘子都要用烙饼擦一遍,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吃饱了?”阮老三拿白眼瞧他。
“饱了。”阮文耀打了个嗝。
阮老三没好气地说道:“就你那吃相,以后哪有人要你?”
“我……”阮文耀想争辩一下,却发现吃相这事确实找不到借口。他媳妇儿吃饭斯斯文文,都是小口小口吃,和她一比,他确实像个野人。
不过要说没人要?哼哼,他得意叉腰,“我有媳妇啊,有人要的。”
阮老三心说,你就别祸害人家姑娘了,但这事又不好说,只得丢他几个白眼。
阮文耀得意完,又有些小紧张地凑过来问媳妇,“阿软,我吃相很难看吗?”
“随你,瞧着吃得挺香。快上山吧,迟了热气上来了。”阿软收了筷子,催着他们。
她好像没矫情地在意过阮文耀的吃相,偶尔瞧她吃得香,会跟着多吃一些,像现在多吃了一个烙饼,这会儿肚子都有些撑了。
唉,再这么下去,她都要吃胖了。
谁能想到,她之前是个快死的人啊,真就叫阮文耀给养好了。
阮文耀养胖媳妇的心却并没有停止,他和阮老三爬到山上,背着筐子先去大松树那边捡了许多松油块,这一片松树多,只要树干上有伤口就会冒松树汁。
阮文耀不可能故意给树上划伤口,这里松树多,爷俩多花时间在树上扣一些,又或地上捡一些就完全够了。
等得装了大半筐子,阮老三又带着他去摘草药,一边摘一边认,他们说不得会医术,左右知道几个古方子,有个头疼脑热照方子采药吃就可以。
阮文耀学得认真,只听几遍就记下了,阮老三满意点头,不把他放在阿软旁边衬着,看着也没那么傻。
阮文耀听着诸多药材,发现山里什么都是宝,松香、桃胶……
背到这儿,他突然说道:“爹,桃胶补脑吗?那我们多捡一些回家给阿软吃。”
阮老三想收回刚刚的想法,没好气地说道:“嗯,是该多捡些,给你补补脑子。”
“我又不怎么用脑子,有什么好补的。”阮文耀说得一脸天真,但认真一想还很有道理似的,阮老三一时都找不到话怼他。
阿软在家中也不见得要用多少脑子,锁好院门,她把阮文耀昨天准备好的猪脚排骨全煮了。
排骨放在罐子里小火炖着,丢了姜片进去就不用管了。
猪脚麻烦一点儿,要先炒了糖色,小火烧到冰糖融化开始冒小泡泡,赶紧把猪脚倒进去翻炒上色。
再加上常用的那些大料翻炒出香味,加了水换了小火慢炖。
食物都炖上了,她闲下来正准备洗衣服,却发现阮文耀又把她的衣服洗了。
“这人你不羞,我还要羞呢……”
虽然有些羞恼,可是里衣亵裤已经晾干了,她只得先收回来叠着放到床尾的方框子里。
看到衣框角落里整齐叠放的肚兜,她耳朵有些发烫。
“哼,这么喜欢肚兜,要不给你做一件。”阿软眉眼一转,瞧上旁边放着一大块绸子。
“连材料都自己准备好了,要给你的肚兜上绣什么呢?”
第067章 067
阮家爷俩下午才从山里回来,药材才捡回来,顾不上吃饭先收拾了晾晒。
阮文耀也忙着把捡回的松油块子入在破旧瓦罐里化了,做成蜡油。
他们屋子里的小油灯重新加了松油,埋进了棉线灯芯。
知道阿软胆小,他找了竹筒过来,照着多做了几个松油灯。
又找了火把棍子多沾了些松油,就是一根新的松油火把。
他做了许多存放,势必叫媳妇儿不能少了油灯用。
等到忙完了,这才洗了手过来。
阿软坐在藤椅上,又在绣着花。
阮文耀端了个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弄着手上脏黑粘着的松油,一边看媳妇儿绣花。
“是在绣小老虎吗?”
阮文耀瞧着媳妇儿拿着绣繃子已经将一只小老虎崽子绣了大半,那小老虎崽子瞧着憨态可爱,他不由的一直瞧着。
“是啊,喜欢吗?”阿软说着,手里还在绣着,抬头瞧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怎么说呢,亮亮的,带着点儿笑意,是叫阮文耀心里毛毛,心跳加快的坏笑眼神没错了。
此时阿软的眼神,有些像月娘姑娘她们看他时的眼神,阮文耀瞧出来了,但肯定不敢说。
爹说过,好人家的姑娘不能和勾栏样式儿比。
月娘姑娘她们这么瞧着他时,他只觉得厌烦。
可媳妇儿这么勾人地瞧他一眼,他的小心脏都要从胸口飞出来了。
“喜欢。”阮文耀不敢和她对视,耳根子全红了。
“喜欢就好。”阿软笑着说着,继续绣着。既然喜欢,绣好了就得好好穿上了哦。
她说着,眼里含着笑又瞧了阮文耀一眼,那眼神儿有多勾人,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阮文耀已叫她的眼睛瞧得有些神魂颠倒,哪里还有脑子细想她在说着什么。
阿软一只小老虎绣完收了线,抬头瞧着旁边低头傻笑的阮文耀,看着她毛绒绒的脑袋,她顿了一下,说道:“阿耀,你坐近些。”
“哦。”阮文耀本来坐得离她就很近了,阿软这时放下手里的绣繃子,示意她转过身,背对她坐着。
她从袖兜里拿出阮文耀做给她的小紫檀木小梳子,细细给她梳着头。
阮文耀起先不知道媳妇要干嘛,发现媳妇在给他梳头,他顿时坐直不敢动了。
阿软仔细把她的头发梳顺了,这人平日里惯爱洗头洗澡,发丝里有着皂荚的清香。
阿软的手指滑过她的发丝,感觉出这人的发质极好,又多又黑,还顺滑得很。
瞧得她都羡慕了,不由的多梳了几下。
阮文耀他们如今上山,都戴着她做的帽子,头发没再扎着草叶,只是她瞧到有些乱了。
就脱了她的帽子给她梳了一下。
“阿软,可以帮我编个小辫子吗?”阮文耀想起下山时,瞧到山下小子生辰时,有手巧的娘亲,会给小子编好看的小辫子,再束起来,看着又精神又好看。
他那时可羡慕了,可他只有爹,又是个粗手笨脚的,别指望能给他把头梳清楚。
阿软本来只是用着丝带子,随意将她的头发束起来,本来也在家里,只想着舒服些就行。
既然她都要求了,她自是又认真了些,仔细将头发分了几束,将两端细碎的头发编了小辫子,再与其它的发丝一起繁复梳了叠出好看头型,再用丝带束起包头。
阮老三正在翻晒着药材,回过头瞧了一眼,那狗崽子经阿软打扮了一番,瞧着唇红齿白,圆头清爽,更是俊俏小公子模样了。
待得阿软将她的头发绑好,轻拍她的肩膀说道:“好了。”
阮文耀跑大水缸边,对着影子照着左看右看,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阿软,你手真巧,梳得真好看。”
阿软嘴角上扬,心说,那是你人好看,叫个丑人来,把头梳成花,也只个花里胡哨的丑脑袋。
阮文耀高兴得步子都有些跳跃,跑到亲爹跟前炫耀,“爹爹爹,快看阿软给我梳的头,好看吗?”
阮老三白了他一眼,和儿媳妇说道:“阿软,在家里白费心思给他梳什么头,左右不过是个狗脑袋。”
阿软微笑没回话。
阮文耀正得意着,才不管他的打击,只觉得爹是羡慕嫉妒了。
他蹦跳着回到媳妇儿身边,贴着她坐着,高兴地和媳妇儿说道:“阿软,下次出门能再给我梳这个头发吗?我要去村里羡慕死那些小子。”
瞧瞧她这点小心眼哦,大概是小时候被村里小子嘲笑过梳得丑的头发,还一直记着仇呢。
“嗯,好。”阿软心软地答应了,不过想到她要这模样晃荡进村子里,怕又要惹着小姑娘偷偷塞帕子,于是添了一句,“你可不能招惹小姑娘了。”
“嗯嗯。”阮文耀眼里哪有小姑娘,他只想和小子们比拼。
阿软由着她高兴,从提篮里拿出那块绸子,剪了一长条出来,重新穿了针线,准备给她做个发带。
阮文耀在她跟前傻乐不得一会儿,就被阮老三叫去教着翻晒药材。
他在媳妇儿跟前像个傻小子,但真正干起活,又是一副认真精神的模样。
阿软瞧了一眼,不由多看了一会儿,她算是能明白,为何金陵城里见识过公子贵胄的两个花娘,能看上阮文耀了。
阮文耀那清爽干净的俊俏模样,在教坊司那种芜杂之地里,怕是没见过。
瞧到了,可不是要指染一番。
还好阮文耀心思干净,没叫那两花娘勾引了去,不然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嗯,是呢,她断然不可能知道,阮文耀没叫花娘勾引了,是因为平时吃得太好,一般人哪里勾引得动她。
一家人各自忙碌着,都忘记了时间,直到天色都要暗了,才饥肠辘辘想起了吃饭。
好在饭菜都是做好的,只要重新烧了火,热一热就可以上桌吃了。
爷俩个忘记吃饭还属正常,阿软忘了催他们吃饭就少见了,她今天忙着给某人做肚兜,又有些藏着掖着的,竟也忘记了。
好在爷俩都是心大的人,饭菜热好了,一起端上桌。
阮文耀瞧着桌上的猪蹄子猛咽口水,瞧着油亮弹滑的模样,肯定好吃。
他着急地盛着饭,先给爹打了一大碗,又给阿软装了一小碗,就准备把剩下的饭全归了自己。
“咳咳。”阮老三咳了两声,打了个眼色瞧了瞧阿软。
阮文耀这才想起,早上才说他吃相难看,恐是怕他丢人吧。
他只得耐下急性子,又拿了只大碗给自己盛了饭,暂时放下那整锅。
阮老三这会儿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他不知是要折腾狗崽子,还是也顾忌了吃相,慢慢吞吞拿了筷子起来,半天没有下筷子。
阮文耀等得都急眼了,都饿死了,怎么还不开始吃。
谁想阮老三虚晃地拿起了筷子,又重新放下了,起身去拿了点酒过来准备小酌。
可酌就酌吧,他又不真的喝,倒好了酒在小酒碗里,闻了又闻。
直闹得阮文耀实在忍不住催道:“爹,你到底吃不吃?”
阮老三瞪了他一眼,动作更慢了。
反正他是一家之主,他动筷子前,谁也别想先他吃饭。
还是阿软软软糯糯,轻轻说了一声,“爹,饿了。”
他这才心疼女娃娃,赶紧动筷夹了块猪脚到碗里咬了一口。
阮文耀顿时像放了闸的恶狼,夹了最肥的一块蹄子到碗里,大大的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这锅猪蹄炖得久,肉已经炖得软烂,轻轻夹一下猪骨头就脱落下来。
阿软原来吃不得一点油腻,可如今瞧着大块的猪蹄竟也觉得下饭,夹了一小块到碗里,浅浅咬了一口。
皮肉软糯入味,肉香扑鼻。
她小口嚼着,觉着腻了些,就夹了一小筷子凉拌的折耳根慢慢嚼着解腻。
她原来吃不惯这味道古怪的菜,尝着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满是鱼腥味儿,嚼在嘴里浓浓的冲鼻子。
可硬着头皮吃得多了,渐渐觉出它顺嘴来。
特别吃着油腻、辛辣味重的时候,急需它来清清口。
虽然味道依旧是怪的,但吃着吃着,一小碗饭竟然叫她吃完了。
她看了一眼装饭的锅子,阮文耀那护食的人已经把饭锅放在手边,随时准备添下一碗。
她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正犹豫要不要抢这人的饭,突然回过神,明明已经食得七分饱了,为何还想吃饭。
不对不对,她从小被教训着,吃饭只能吃七分饱,多吃些都会打板子,跪祠堂。
她如今怎么这般不节制了,莫不是真要被阮文耀养成个大胖姑娘。
阮文耀正夹着大块猪蹄在啃,看她拿着碗一直不动,放下手里的筷子把她的碗接过来。
他去汤罐子里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还特地挑了几块正中段的排骨给她。
满满一碗排骨汤放在她面前,阮文耀认真说道:“阿软,你身体亏空得厉害,你不多吃些,怎么补得回来。来,把汤喝了。”
阿软听着,觉着好像也是哦,她的身子怕不是被蛊虫蛀空了,不多吃些,确实长不回来。
想着,她低头开始喝汤。
阮文耀瞧着她好好吃饭,比自己吃好了都开心,他吃着肉眼睛亮亮地看着媳妇儿,心里满满的,这日子就该这么过,才有滋有味嘛。
阿软捧着汤喝了一口,排骨汤味浓还带着淡淡的轻甜,汤色清亮瞧着就有食欲。
她夹了块排骨轻轻咬了一口,排骨立即就脱骨了,肉香不似猪蹄肥腻,香味十足有劲道。
香,她慢慢小口吃着,没一会儿,一碗汤叫她喝完了。
这会儿她才发现,肚子已经有些撑了。
阮文耀还要给她盛汤,她摆手不要了,再喝下去不是饱不饱的问题了,会撑得难受。
阮文耀瞧她吃的确实比以前多了,满意笑着继续吃饭。
他笑着看着媳妇儿,筷子伸到盘里却夹了个空。
“诶?”他回神一看,盆里最后一块猪脚都叫他爹夹走了。
好在还有排骨,他去罐子里把剩下的排骨汤全倒了出来,开心吃着。
最后吃得汤菜全干干净净,才满意地拍了拍肚子歇口气。
阿软瞧着阮文耀那微微鼓起的肚子,已经在想肚兜穿在上面时的模样。
第068章 068
吃过饭两人刷了碗,把院子收拾干净,干完阿软还是觉得有些撑,又拉着阮文耀陪她打弹弓。
如今她弹弓打得熟练,随手一拉就能张到满弓,别说几个固定的竹筒子,那个滑动的竹筒她如今也能轻松打到。
阮文耀自是不吝夸奖,“又中了,阿软真棒!”
“这么快也能打中吗?真厉害,不愧是我的媳妇儿。”
有他在旁边,且不说夸奖里有没有小私心,情绪价值是给得非常到位。
阿软被她一通夸,直得打得手都酸了,这才想起歇息一下。
“到你了。”
“哦。”阮文耀接过弹弓,眼睛都不看的,直接轻松拉开“嗖”一颗泥弹飞出去,竹筒噼啪一声,竟然被打得裂开了。
他动作干净利落,阿软瞧见了,这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同样的弹弓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差距。
“为什么厉害这么多,教我。”
阮文耀有些小得意,瞧着她坏笑说道:“叫我一声好相公,我就教你。”
阿软哪里能这么羞人地叫他。
“不教算了,水烧好了,我洗澡去。”阿软扭头走了。
阮文耀以为惹她生气了,赶紧追了上去,“阿软,别生气嘛,我教你,我教你还不行吗。”
他顺手还拿了水桶水舀,给她从锅里打热水。
阿软哪里是生气,她是羞的罢了,再被锅里热水的水气一蒸,脸更红了。
阮文耀站在灶前往桶里打着热水,她撤了灶膛里的火,过来站在阮文耀旁边问道:“你弹弓玩得怎么这么厉害?”
用神乎其技形容都不为过了。
阮文耀得意得被水气蒸红了脸,故意装可怜说道:“唉,孩子从小没别的玩意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只能玩这些,玩多了自然厉害了,我还把爹的脑袋打了个包。”
“唉,小可怜。”阿软摸摸她的脑袋,“果然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
“嘿嘿。”阮文耀傻笑着,把热水提到澡室,倒进浴桶里。
阿软去屋里拿衣服,来回一趟的功夫,阮文耀已经进进出出几趟,把洗澡水打好了。
他站在桶边,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媳妇儿,一副要等夸奖的模样。
阿软自是得谢她一句,“谢谢小相公。”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红了脸,定是调戏她调戏得多了,把“小相公”三个字叫顺口了。
“嘿嘿,小事情,该我做的。”阮文耀被一声“小相公”叫得晕晕乎乎,杵在那里傻笑。
阿软放好了衣服,见她还不出去,问道:“你是想先洗吗?”
“你洗你洗。”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地跑了出去,小脸红得要冒烟。
他才不是什么登徒子,想看媳妇儿洗澡。
此时的阿软表示,那我是个登徒子呗。
小两口打情骂俏,老父亲在院门前打着火把吭哧锯木头。
院门他已经重新再加固了,门后还做了一块小活板可以打开看外面,免得又碰上狼敲门的鬼事情。
好容易忙完,他看了一眼剩下的板材,决定明天再锯板子,把孩子们的房门换了。
他偶尔夜里听到两孩子在屋里压低声音小声说话,唉,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他一个老爷们是不方便,给她们做厚一些的门板,隔音好一些,免得她们夜里说点话还要偷偷摸摸的。
收拾工具时,他瞧到门口贴着的小对联,右边“往来顺利”,左边“出入平安”。
很工整秀气的字,瞧着还压着些笔锋。
和这孩子的性子一般,面上规矩乖巧,行事得当,心里掩着锋芒。
唉,怎么不是个儿子呢,他每日日常要感叹一下,这两孩子的性子本事,但凡是个男子,都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阮文耀被媳妇儿调戏完,这才想起要来给亲爹帮忙了。
他过来只帮得上收拾工具,他也伸出脖子看了一眼墙上的小对联,立即露出笑容。
“我媳妇的字真好看,我瞧着地窖和米缸上也有,字写得这么好看,可得多写些。”
“你媳妇?”阮老三嫌弃地打量着狗崽子,丢下一句,“美得你了。”
“嘿嘿,本来就是我媳妇嘛。”他得意地说着,心里想着,媳妇儿为什么不写红喜字贴床头呢,别人家成亲都要贴的吧。
不不,也不用现在贴,他心里有着计划,要多赚些银子回来,等媳妇儿也喜欢他了,就三媒六聘重新办一场全村最隆重的婚礼。
到时,他要把喜字,在窗户、门、床头上全贴满。
阿软洗完澡出来,就看到一个傻子傻笑杵在澡室门口。
若她不知道这人的性子,还得以为她刚刚是在偷看她洗澡了。
“你笑什么?”
阮文耀眨着眼睛这才回神,我在想和你成亲呢,这话他当然不能说。
想了想,他说道:“我看到门口对联了,你是不是在家担心我们了?不用担心的,我们厉害着呢,周围的土匪都不敢惹我们。”
这傻人,她只是随手写的,就叫她看穿了心思,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了话题。
“是,你厉害,快去洗澡吧,小相公。”
阿软说完,都想打自己的嘴,怎么这句“小相公”是越来越顺嘴了。
“嘿嘿。”小相公乐得嘴都合不上,高兴地洗澡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要高兴地唱起歌。
阿软站在院里,有些懊悔,她不该总逗阮文耀。
她本就被骗了这么久,她再招惹,只会叫阮文耀更加混乱。
阮老三正拿了衣服出来,准备去河边洗澡,瞧到阿软站在院子里发呆,他过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早些休息。”
“爹。”阿软突然有些害怕,她害怕有负阮老三的托付。
“怎么了?”阮老三瞧她这样,停了下来担心地看着她,“是不是阿耀欺负你了?”
阮老三知道自家狗崽子的性子,别看他乐起来傻呵呵的,他其实有些目中无人。像是他把卜燕子当姐姐的时候,能跑几里路只为见一面,聊两句天。
可一但惹他烦了,他下手也挺狠,生生打断别人几根骨头。
他以为阮文耀也跟阿软犯浑了,正想说找他算账。
阿软摇了摇头,面色沉重地说道:“爹,她没欺负我,是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真的不要告诉她吗?我感觉我在骗她。”
阮老三听到这儿,也是直皱眉,他叹气说道:“孩子,是我难为你了,你也不用想太多,更不用去自责。他这段时间懂事多了,等他心智再成熟些,你不用说他自己也会猜到。”
“可是……”阿软还是觉得不对,她犹豫问道:“这样好吗?”
“他能担事了,有什么不好的。你不用太担心他,他又不是纸皮子糊的。还指望他建立威信,号令外门那些小子呢。”阮老三全不在意的说着,他一个糙汉子做事不问过程只看结果,目前看来,结果是好的。
阿软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外门”是什么,她听得一头雾水,但她听出些不对来。
她严肃问道:“爹,难道从一开始您就是故意骗她?”
“咳,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装得像。”阮老三有些心虚,还是硬着头皮招了出来。
阿软一听,顿时火气冒了出来,哪有他这样当爹的,完全不负责任,她生气地说道:“您这样也太过分了,她可是你亲女儿,您没给她留后路吗?”
阮老三虽被她指责了,却没有生气,还是好声好气地说着,“这样不挺好的吗,这世道女娃娃多难啊。”
“就因为这种原因,您就把她一辈子毁了?”阿软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他说话。
阮老三一副混不吝的模样说道:“不然呢,这大山里怎样算得好?找个老实人嫁了,还是找个土匪头子?”
阿软完全无法理解,怎么有他这样当爹的,从小骗她是男孩子,就是为了什么号令外门吗?
眼看着她要和阮老三吵起来,阮文耀拧着帕子从澡房里出来。
看到气氛不对,他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没事,你媳妇生我气呢。”阮老三无奈地说着。
“啊?”阮文耀惊了,他乖乖巧巧的媳妇还敢和爹生气吗?
管不得为什么,阮文耀偷偷移动了一下,挡在阿软前面。可别把他爹惹生气了要打他媳妇,他现在还打不过他爹,只能当一下肉盾了。
“谁叫我对你不好,行了,你们早点睡吧。”阮老三肩膀塌了下来,背着手出了院子。
阮文耀疑惑看着亲爹,又回头看了一眼亲媳妇,陷入了难题。
这可怎么办,他们怎么吵起来了?
他夹在中间该怎么办?
才洗澡冷静下来的脑袋又开始烧冒烟了。
“我爹虽然对我凶了点,但其实他很好的,养我也不容易……”阮文耀试图帮亲爹说点好话。
“哼。”阿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不想听他说话。
阮文耀巴巴跟了上去,一直跟到床上。
他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说什么。
被媳妇瞪一眼,他吓得赶紧从床上起来,怕惹得她更生气。
却不想衣角被拽住了,阿软扯着她的衣角缓缓吐出一口气。
“睡了。”
阿软要冷静一下,不想乱发脾气。
“哦。”阮文耀低头看了一眼,阿软虽然睡下了,小手却一直拽着他一点衣角。
他顿时明白,赶紧在她旁边躺了下来。
阿软瞪着眼睛看着房顶,还没睡。
阮文耀侧躺着,看着她小声劝道:“阿软,你别生气了,生气容易生病,你身体才好些。”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心情很是复杂。
当心里那股子气渐渐消了,她回神仔细想想,那复杂的心绪就像乱麻一般,怎么也理不清。
冷静下来想想,她感觉,阮老三的话只说得一半。
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毁了阮文耀一辈子去做?
好像又不能全怪阮老三。
她爹那么说话,是为了让她把过错全算在他这个当爹的头上,他真正是个父亲,将所有压力全放在自己身上。
这个小院子不像宅子里,每个人八个心眼子算计着,只想从别人那里捞到好处。
在阮家却是完全相反,但凡要用些心眼,也只是为着对方着想。
她抓着阮文耀的衣角在指尖绕了绕,又松开。
阮文耀侧身瞧着她,觉得此时的媳妇儿就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小孩子和爹吵架了,要怎么办哟。
第069章 069
自从阿软和阮老三吵了架,家里的气氛就有些奇怪。
阮老三都不管阮文耀了,天不亮就见不着人,等两个小的做好早饭左等右等半天,才见着他带了一把子野菜回来。
阮文耀偷偷看阿软。
爷俩都喜欢吃肉,唯有她喜欢吃青菜,想也知道为谁摘的。
阮文耀故意说道:“爹,我想吃肉,你就不管我吗?”
阮老三白了他一眼,又去量尺寸刨板子去了。
阿软把野菜炒了,这才叫着吃饭了。
两大盆面上桌,阮文耀故意把面上肉多的一碗搬到亲爹的位置,待得一起开始吃饭,他又在那里嘟囔抱怨,“阿软,我这碗都没有肉,你是不是都盛给爹了。”
阿软嗔怪瞧了他一眼。
这人,戏真多。
阮文耀笨拙地试图修补媳妇和爹的关系,但她的小动作似乎有些多余。
阮老三都忍不住骂他一句:“你这狗东西,一天到晚就没点正事吗?”
阮文耀被骂得低下头。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阿软没忍住出声护她。
阮老三瞧了她一眼,低头吃面不说了。
阮文耀瞧着气氛又奇怪了,赶紧找话说道:“爹,上回里正说秋闱近了,托我送附近学子过山,我瞧着日子也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问问?”
“行,你屋里的门自己钉一下,板子我都刨好了。”阮老三吃着面,抽空说着。
“好。”阮文耀想着,自己屋里那破门早该换了。
“我也老了,以后外面的事该你自己跑了。”阮老三咳了咳,试图装出些沧桑模样。
“你哪里老……”阮文耀想说,你壮得都能把我提起来打,好意思说老了。
阿软偷偷在桌下踢了她一下,想叫她别说了。
“你都娶……”阮老三又想拿儿媳妇说事,可说到一半卡住了,偷瞧了阿软一眼,不好意思往下说。
阮文耀瞧出气氛,赶紧说道:“我知道了,以后我自己去。”
虽是阿软和阮老三吵架,其实两人都是为着阮文耀。
好在阮文耀的脑子还算清楚,他们为她吵一场也算值得。
“爹,你顺便打听一下,上次我去村里听着张员外在摆席,两头狼他直接吃下了,又杀了猪,应该请了不少人。可我瞧着村里人没去,感觉不太对。”阮文耀说着,神情严肃起来。
“杀猪?这是请了多少人。他没和你提捉蛇的事了?”
“嗯。”
“怕是找了外面的人,确实得去打听一下。”
爷俩细细说着,完全没避着阿软。阿软也听出些头绪,这张员外总不会是为了捉蛇,又请了外面的人来,一条蛇而已不用这么大的场面吧。
莫不是瞧上别的东西了,这山里还有别的什么吗?
阿软心中一动,突然想到,莫不是山里有什么宝藏。
这个想法一但生出来,似乎所有的事都对上了。
阮老三总神神秘秘的欲言又止,宁可让女儿毁了一身也要扛事,阮文耀要扛的事,是不是就和这宝藏有关系。
可他们爷俩对钱财不是特别在意的模样,应该不是为着宝藏。
若他们在山里不是为着寻宝,那是在做什么呢?
她不敢妄下定断,默默将惊涛骇浪的心思先压下来。
阮老三说着话,突然望向阿软,“你可想去山里看看。”
“啊?”
阮老三突然的话,叫阿软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和她说的。
阮文耀知道他爹说这话,是将阿软当自己人了,他自然认可,只是想了想阿软那体力,出声说道:“爹,阿软这身体,爬不上去吧。”
阮老三无所谓地说道:“你背她上去不就行了。”
阮文耀想想也对,说道:“那行,阿软,你要上山看看吗?”
“要。”阿软几乎立即就应了,她感觉秘密就在山上。
阿软和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现在她有些迫切想知道,阮文耀到底背负着什么。
吃过早饭,阮老三下了山,阮文耀则是给阿软全副武装带她上山。
山路不好走,一路尽是荆棘,他把帽子给阿软戴着,自己头上只裹着块帕子。阿软的衣服不适合上山穿,他拿了自己的麻布衣服叫阿软披在外面。
仔仔细细全检查好了,这才要背着她上山去。
“现在就背吗?”阿软被包得严实,才出门阮文耀就要背她。她现在也养好了些,想着不至于一步也走不了吧。
阮文耀也不用和她解释,领着她走了几步,指了一下上山的路。
阮软立即不说了,赶紧爬到她背上,“你可得抓紧我。”
上次下山虽然路难走,都是陡石峭壁,可好歹看得到一点儿路,可上山完全是没有路,一眼看去,全是茂密的草木,山体瞧着是垂直的,阿软完全想不到要怎么上去。
最终阮文耀是用麻绳将她绑在后背上,才艰难将她带上山。
一路上荆棘密林且不说,直上直下的岩壁就有着许多处,全靠着阮文耀徒手攀岩,将她背上去。
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头顶上全是参天大树时,阮文耀才停下来,解开她身上的麻绳。
“你慢些下来,腿麻就扶着我一些。”阮文耀小声说着,声音压得很低。
阿软揭下头上罩着的麻布衣服,扶着她才站住,底脚酸麻感直袭到全身,连手臂都是麻木的。
阮文耀见她要摔倒,赶紧拦腰抱起她。
他不敢造次,就伸手臂这么端着,手指都不敢多碰一下。
阿软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手脚,她搂着阮文耀的脖子准备下来时,才发现她有多僵硬。
每回阮文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都叫阿软感觉自己在轻薄她。
索性她就搂着她的脖子靠在她身上多站一会儿,缓缓发麻的腿。
阮文耀才爬上山,正浑身冒着汗,头顶都热得冒着烟,被阿软一搂那热气更是冒得停不下来。
“好点了吗?”他不敢看怀里的人。
“嗯。”她抖了抖腿脚,这才好些。
她总算想起了阮文耀的辛苦,赶紧拿帕子给她擦汗,“你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阮文耀像杆子似的杵着,心跳飞快,打鼓一般震得耳朵发胀。
半天才喉间吞咽了一下,回了一声,“嗯。”
“给。”阿软取下阮文耀腰上挂着的水袋子,打开给她。
阮文耀两眼看着前面,眼睛不敢乱望,他被卜燕子坑过,隐约知道刚刚那种感觉。
刚刚阿软抱着他的时候,他心跳飞快,他清晰的知道就在刚刚,他对阿软生出了一些坏心思。
他知道这样不对,他怕阿软会像他讨厌卜燕子一样,也讨厌他,他赶紧收了心思,把水喝了。
阿软见她还在冒汗,帕子翻过来折了折又给她擦拭着,“你们每回上山都这么难吗?”
“习惯了,还好。”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有些躲闪。
“所以要带我看什么?”阿软看了一眼周围,这里树木没有那般茂密,林间没有荆棘,地面是平整的草地,看着像一处秘境似的。
呼吸间,空气都要比别处清新一些。
“前面,跟着我做。”阮文耀把声音压到最低,生怕惊扰了山主 ,字都是一个一个小心地往外蹦。
阿软跟着谨慎起来,不敢造次。
阮文耀整理了一下衣服,轻手轻脚往前走着,没走得多远,前面一片空地间有一片看来及其普通的石碑。
石碑上没有碑文,阮文耀领着阿软走到近前,附身跪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阿软,她还呆呆站着,他赶紧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一起跪下来。
两人静静不出声,跪下先磕头。
磕完头,阮文耀恭敬地小声说道:“山主,这是您上回救下的女孩,养活了,嘿嘿,现在是我媳妇儿。”
阿软愣了一下,所以那天阮家爷俩救她不是意外,是有神仙指引吗?那天乱坟岗里是真的有神仙听到她求救了吗?
她心里震动,但神仙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物,不是太有真实感。
感觉大抵都是牵强的臆想。
而且往常听到的神仙故事都是老仙人拂尘一卷就把人救下来了,这位山主好像没什么神通,她在阮家养了许久才养回来。
加之这里没庙又没神仙的塑像,看着更像是他们爷俩的臆想。
小山神只有一块看来风化大半的石碑,碑上也没有字,瞧起来也不似那种大庙宇有大神通的模样。
她只是想了一下,赶紧就打住了。
阮文耀磕完头,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这才起身带着阿软一起退了出去。
走得离石碑远了些,阿软这才小声问道:“带我来,就是看这里吗?”
阮文耀点了点头。
阿软左右看了看,没庙没祭坛,也没香火,这,这也太清贫了些。
阿软隐约猜到一种可能,小声问道:“你们要做的事是和小山神有关吗?”
山神就山神,为什么叫“小”山神?阮文耀赶紧要捂她的嘴,“不能对山主不敬,好歹救了你。”
“嗯?”
她还是觉得是他们爷俩的臆想,可突然之间,她想到,乱坟岗那一夜她濒死的时候,确实求过神仙。
她又想起,那晚狼敲门的夜里,她差一点就把门打开了,是半梦半醒间听到钟声惊醒,这才逃过一劫。
不然那天哪里打得了什么狼,脖子都要给狼咬断了。
所以真有什么山主不成?
“那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她想着,是要她像庙里的小道士一样天天上香,添香油之类吗。
阮文耀小声回道:“我们原来有很大一个山门,后来落败了,爹说我是山主选出来的,要重新振兴山门。”
阿软不是很懂山门是什么,想着可能是和江湖门派一般吧。
“就靠你和爹吗?”阿软心想着,即使是小门派,只有两人也有些难吧。
阮文耀知道爹叫他带阿软上山,就是将阿软完全当成了自己人,于是说道:“我们住在山上,属于内门。还有外门辅助,外门就是卜老大他们。”
阿软想着,还有卜老大和他一群徒弟,那还算好些。
她突然想到,难怪阮文耀名字里有个“耀”字,原来还真是想要她光宗耀祖。
也是这个原因才叫她扮男装吧,她这个媳妇的存在也是为了骗卜老大他们。
“那我们能求山主帮忙吗?”
“啊?建山门就是为了保护山主啊,你想求什么?”阮文耀疑惑问着,顺道领她到一处好走的林子里。
阿软也不是要求什么,只是一般去庙里照例不都得求点什么吗?“上山拜神不都是为了求点什么吗?”
“你要有什么事和我说,我来想办法给你办。”阮文耀爬到树上,顺手就掏了几个鸟蛋,他蹦了下来,小声说道,“不要麻烦山主。”
“好。”阿软虽是应下了,却不太理解,所以就真的只是带她来看看吗?
她们那么辛苦地爬上山,都到山神跟前了,不求点什么吗?
她从小被带去庙里,道观里,不管虔诚跪拜,还是添香火钱都是为着求点什么。
虽然神佛从来没显灵过,可是信仰不就该是这样的吗?
阿软细细想想,感觉好像又不对,似乎太功利了些。
难怪她母亲年年求神拜佛,总没有灵验的时候。
阿软拽着阮文耀的衣角跟着他,脑袋里已经放飞想了许多问题,被救回后种种经历,爹要阮文耀扛的事情。
建山门为了保护山主。
总总过往总结下来,她最终得了一个结论。
她小声问道:“山主是不是很弱呀?”
阮文耀惊恐看着她,他这媳妇儿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他担心地看了看左右,赶紧地拉着阿软跪下来。
不等他们把头磕下来,山里刮起一点小风。
阿软看着脚边吹起的小树叶,打了个小旋儿就无力落下了,她心想着,果然弱,生气都只有这么一点儿风。
小风挣扎了一下,又吹了一下小树叶子。
阮文耀瞧着不对,着急喊道:“阿软,你闯祸了!”
第070章 070
谁能想到,乖乖巧巧的阿软能捅出天大的篓子。
等他们下山时,山上已经起了瘴气,路完全看不见了,就如阿软没来前那样。
阮老三去里正家里领了个活,高高兴兴背着里正送的一袋子绿豆回来,抬头就看到山顶上满山的瘴气,他顿觉乌云盖顶。
“阿耀,怎么回事,你在山上做什么了?”阮老三抽了一根柴火就杀了过来。
两个鹌鹑缩在一起不敢吱声,眼见着棍子要打过来,阮文耀熟练地抱头闭眼挡在前面。
阿软赶紧喊道:“爹,你别打她,是我的错。”
“你?”阮老三听着有些不信,即使是第一次带她上山,以这女娃娃谨慎小心的性子也不该犯这么大的错吧。
“你别给他背锅,这顿打谁来也拦不住,狗崽子,你说,你干嘛了!”阮老三骂着,一棍子就要打下来。
“爹,真的是我,是我说山主弱。”
阿软这会儿有些相信有山神了,毕竟那般大雾突然就起来了,是显了神通吧。
她也是这时后知后觉发现,刚才行为有些恶劣,直接在山上冲撞了山主。
她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小。
阮老三眯眼睛还是听见了,“你!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他气得扬起了棍子,可真要打下去,他又下不去手。
“你给我滚到院子里跪着!”
“爹,你别罚她了,要跪我跪,是我没和她说清楚规矩,你要不打我吧。”阮文耀直接把脑袋递在棍子前。
“你滚过去一起跪!”阮老三气得眼前发晕,果然这些崽子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阿软平日里那般懂事听话,原来是想给他来个大的。
院子中间,阿软无比熟练的跪了下来。
阮文耀也跟着在旁边跪下。
两人各自沉默地低着头,都不说话。
阿软自小跪得多,不怎么在意,阮文耀瞧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心渐渐沉了下来。
阿软跪得一会儿,转过头本来想和阮文耀说什么突然就不记得了,因为在她转过头的瞬间,阮文耀把头转到另一边。
阮文耀是不想理她吗?
就因为她说了一句,山主弱就不理她了吗?
她说错了吗?
这山主本就是弱,他们自己不也知道吗?只是没有说出来,不然为什么要阮文耀牺牲自己去重振什么山门。
既然是神就应该庇佑凡人,哪有让人去守护她的?
阿软有自己的道理,想着,她问道:“阿耀,你是在怨我吗?”
“山主救了你,她不欠你什么,也不要你做什么,你连尊敬她都做不到吗?”阮文耀第一次对她这般严厉,声音冰冷满是指责。
“我……”她不知如何争辩,她从不知道憨憨傻傻的阮文耀有这样的口才,莫非她一直只是让着她。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你不能连庇佑我的山主也看不上,她也救过我的命。”阮文耀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明白这人世间,不是所有东西都是倾尽所有,全心付出就能得到的。
就比方人的感情,终究是他强求了。
或许不管他多努力,阿软也不会喜欢他。
“是我错了,你不想当我媳妇就不当吧。”他转过头,忍着心里汹涌的伤心难受,却不想哭出来,他不想再叫人看不起,他也是第一次这么伤心,绝望。
她说得那样决绝,让阿软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是有什么将她和外间的一切生生撕开了。
她又回到那个被蛊虫噬咬的身体里,空洞麻木。
她做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别忘了。
是呀,她做了什么呢?
她在高贵什么,觉得自己是城里的世家大小姐,见过三山五岳的大佛,瞧不上深山里的野神仙吗?
自小受了那么多苦,她不信老天有眼,也不信有神仙,知道阮家爷俩为了块破石碑做出这么大牺牲,只觉得他们愚昧可笑。
她根本不信在她最绝望,在她要死的时候,是个野神仙救了她。
她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聪明,见识多。
这人憨憨的从小被她爹骗到大,居然相信这个只能吹点小风,没什么法力的山神。
还保护她,多可笑。
她一直以为是多大的秘密,结果只这样。
细想想,她何止瞧不上小山神,她骨子里其实瞧不起的是阮文耀。
就为这么个山神,要毁一辈子。
可转过来又想想,她又要求神仙多厉害呢?
她濒死时,也只是想着救她一命啊。
阮文耀胸口那一箭,也是致命的吧,再弱的野山神,也是救了他们。
她为什么这般自大呢,神仙要移山填海,才是神仙吗?
阮文耀被救了一命,知道回报小山神。
她被救了,只觉得小山神好弱。
不信也罢了,居然还不敬。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本性恶劣,只知逐利的人。
是她错了吧,是她配不上才对。
她这般恶劣的人,配不上阮文耀的喜欢,也不再拥有了吧。
一颗眼泪砸在她膝盖前的硬土地上,一滴,两滴,直到她自己也忘记去数。
她从小到大跪过无数次祠堂,多到她自己也记不清,可唯有这一次,她觉得自己错了,是真的该跪。
阮文耀眼角余光看到阿软膝盖前滴落的眼泪,他疑惑想到,她是跪久了膝盖疼吗?
他虽做了决定不再强求阿软做他媳妇,可该心疼她时还是会心疼。
他脱了外衫叠了起来,往她膝盖底下塞了塞。
“你腿抬起来些,跪衣服上。”阮文耀小声说着,怕被爹发现。
阿软无声抽泣着,她从小不敢哭,即使偷偷哭了也不敢发出声音。
她抓着阮文耀身上里衣的一点衣角,她有些怕她已经嫌弃她。
手指只抓了一点点,又往后退了一点点。
阮文耀看到了,小声说道:“你想拿我衣服擦眼泪吗?有点硬,你用吧。”
他哭的时候,也是直接拿衣服擦,只是他身上穿的这件里衣料子不是棉的,很凉快,却邦硬。
他侧身在阿软前方总算是把外衣垫在她膝盖底下了,正要退回来跪好,阿软却突然扑到她身上,无声的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那样伤心,身体不停发着抖。
阮文耀想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可是手抬起来又不敢碰她。
他收回手维持着姿势让她靠着,小声劝慰道:“你别怕,没事的,山主没那么小气。我小时候顽皮,在山主的石碑上画乌龟,把山主惹生气了,那次我也只是摔了几跤,摔得像乌龟一样四脚着天,山主就放过我了。”
他以为阿软是怕山主发怒,哪里知道阿软怕的有很多,很多。
“不哭了,不哭了,你饿不饿,我去偷点饼子来吃好不好。爹肯定不许我们吃饭的,趁他在房里,我去偷饼子,你帮我放风好不好。”阮文耀实在看不得她伤心,想着法子转移她的注意。
阿软吸了吸鼻子,渐渐止住哭。
她往常跪祠堂一跪就是一夜,从来都是不许吃饭,她早习惯了。
可是阮文耀这般能吃饭的人,大抵受不了饿吧。
上山下山全是她出力,这会儿她肯定饿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阮文耀瞧她不哭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天色暗了下来,他偷偷向屋里方向看了一眼,爹的房间没有点灯,也没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气得睡着了,他慢慢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膝盖。
等得腿脚活络了,他给阿软打了个眼色叫她放风,他立即转身踮起脚尖跑进厨房里。
阿软往日里都在吊着的篮子里放了烙饼给他们当干粮,阮文耀伸手在篮子里探了探,只剩下一个了。
也没得挑,他拿上了赶紧从厨房跑出来。
因着激动,不小心踢到门边放着的罐子。
他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赶紧把烙饼藏到怀里。
看到爹房里没有动静,他赶紧跑回阿软身边,一个滑跪稳稳停在阿软旁边。
阿软把垫在膝盖下的衣服叠了叠,移了大半给她垫膝盖。
因着衣服只有这么长,两人为着垫膝盖,只得跪得更近了些,胳膊几乎要贴在一起。
阮文耀立即起来,要挪远了些,却被阿软抓住了一点衣角往回拽着。
直到她重新在原处跪下来,她这才不拽了,只是小手依旧抓着她的衣角。
阮文耀只当她是害怕,没多再注意。
他做贼似的从怀里掏出烙饼撕了一半给她。
“吃点垫垫肚子,都不知道要跪多久,晚上饿。”阮文耀说着,催着她快吃。
这烙饼就是发了面的白面团子放在锅边炕熟了,只有白面的味道,能顶饱,但味道可真不怎么样。
平时都是包着肉菜吃,再喝点水,别提多方便。
这会儿也没得挑,能塞塞肚子就不错了。
烙饼又硬又没味道,阮文耀咬了一口嚼了半天实在难咽下,好在水袋一直挂在他身上。
他解了下来,就着饼喝了一口。
阿软也吃了一口烙饼,也如她一般在喉头哽着,咽不下去。
阮文耀小声说道:“我再去偷点茶。”
阿软却捏着她的水袋拽了拽。
“你喝这个吗?我喝过的,我还是去拿茶……”阮文耀还没说完,水袋已经被她拿去了。
她打开喝了一小口,终于是把堵在喉咙的饼子咽下去了。
两人小老鼠似的,偷偷摸摸吃着饼子,阮文耀没得一会儿就吃完了,喝了口水,满意拍了拍肚子。
骗个半饱也行,总比饿肚子好。
阿软吃得慢些,一个饼子才兔子似的只吃得一小块。
她瞧到阮文耀吃完了,把自己剩下的饼子又撕了大半给她。
“我吃不完。”她小声说着,也不知真假。
“你再吃些,晚上饿。”阮文耀不接,毕竟是做了要跪一晚上的准备。
“咬不动,腮帮子疼。”阿软还是执意要把饼给她。
阮文耀瞧是这样,这才接过来吃了。
两人吃完,继续扶着膝盖跪着。
偶尔腿麻了,这才动一下。
也不知两人是跪了多久,阮文耀瞧出阿软是跪不住了,双手撑着地上才稳住。
阮文耀回头瞧了一眼爹的房间,一直也没动静。
院子里漆黑,应该看不太清,阮文耀小声说道:“你偷偷坐着休息一会儿,我给你放风。”
阿软摇了摇头,坚持地跪着。
这是她该受的罚,她不想躲懒。
阮文耀见劝不动她,有些犹豫地建议说道:“要不你靠着我些,我给你撑着,或者……”
她还没“或者”完,阿软已经靠在她身上。
际文耀挺直了腰撑着她。
阿软偷偷看了她一眼,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