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051

    也亏得阮文耀是个姑娘家芯子,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感觉到阿软拒绝,他就规规矩矩的,不越雷池半步。

    当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就回了山上。

    阿软怕了那些山路崖壁不好走,想着天亮了再回去,可阮文耀浑身不舒服,又不想在外面洗澡,闹着非要回去。

    好在他们爷俩身手好,又是惯爬山路的。

    晚上,阮文耀规规矩矩地背着阿软爬上山,少不得又是飞檐走壁,猴子一般攀岩而上。

    阿软瞧着害怕,紧闭着眼睛抱着阮文耀的脖子。

    感觉每一刻都可能和阮文耀一起坠身山崖似的。

    “阿软,到了,别怕。”

    阮文耀红着脸老实站在院子里等她放手下来。

    阿软半天才缓过来气,睁开眼睛,从他背上下来。

    腿有些软,还好阮文耀早料到,伸出手臂来让她扶着。

    “谢谢。”阿软轻声道谢,一眼看去,看到阮文耀耳朵脖子都是通红。

    想到自己刚刚把他脖子抱那么紧,也不知是不是勒着他了。

    就说有没有可能,不是勒着了,而是靠得太近,可能亲着了。

    反正两人都不知道,一个害羞不敢表现出来,一个怕勒着他不好意思。

    “你们杵在院子里着干吗?不是要洗澡吗?狗崽子你还不去打水?”阮老三从后面跟上来,瞧着就来气。

    那崽子和猴子一样,爬得可真快,可怜他一个寡老汉背着所有的东西。

    “我来收拾。”阿软接过背筐,清点东西。

    阮文耀去打水烧洗澡水。

    筐子里东西不少,卜老大也算得上大方,乡绅送的几匹布,他挑了料子最好的两匹给了他们。又往他们筐子里塞了一只鸡,半扇猪肉,还有一小块牛腿肉。

    许是阮文耀说了不喜欢吃野猪肉,卜老大还特意换了自家买的家猪肉给他。

    阿软看到筐底有个荷叶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对猪腰子,这卜老大还真是心心念着非要给阮文耀补补。

    这会儿天气热,阿软只得连夜把它们先腌制了,叫阮文耀放到地窖里。

    “天热了可真麻烦。”阮文耀爬上爬下的,把能收着的全收进了地窖里。

    筐底放着的是一袋子米,依旧是新米,看来真是那些大户放粮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锅里的水也烧开了。

    阮老三歇够了,拿了衣服说道:“我到河里洗澡,你们把门锁上,别叫狼进来。”

    阿软见阮文耀提着桶在浴房里进进出出的累人,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去河里洗?”

    “河里有虫子,有蚂蟥,还有水猴子,你忘记了?”阮文耀倒好了水说道,“好了,你洗吧。”

    阿软点了点头说道:“也是,河水太凉了,姑娘家洗凉水不好。”

    “哦。”阮文耀记下了这个新知识。

    “你也是。”阿软看着他,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

    “哦。”阮文耀正收拾着院子,没太注意话里别的意思。

    阿软有些纠结,这事要怎么和他说才好。

    她拿了衣服进浴房,泡在浴桶里也一直在想着,也不能直接告诉他,你也是姑娘家,要潜移默化的话,要怎么说比较好呢。

    这事儿直到她洗完出来,也没想出来。

    阮文耀见她洗完了,也拿了衣服进去洗澡。

    这两天过得辛苦,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阮文耀正洗得认真,突然浴房的门吱一声被推开了。

    阮文耀吓了一跳,正要遮挡就看到阿软端着一盆衣服走了进来。

    这熟悉的画面,叫阮文耀都有些无奈了。

    “你又怕狼?”

    阿软红着脸点了点头,放下盆子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装模作样地洗衣服。

    她脑子里还想着潜移默化几个字。

    阮文耀本有些扭捏,可想了想就放开了,毕竟自己媳妇儿,看就看吧。

    他正洗着,阿软突然问道:“你怎么不用胰子?”

    “那是你用的。”他话没说完,其实有点怕媳妇儿嫌弃他比较脏。

    “买来不是用的吗?”她拿了架子上的胰子,心里鼓足了勇气要说,“姑娘家要对自己好些。”

    可也就在这一瞬间里,她看到他胸口有一处伤疤,看着像是箭伤。

    她记得原来在宅子里时,她有一个丫鬟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有一次她路过靶场时,被她那神经病的哥哥射了一箭。

    是那个小丫鬟扑过来救了她,后来小丫鬟的命救回来了,后背自此有一个狰狞的伤疤。

    阮文耀胸口的伤疤看着和那丫鬟一样。

    “阿,阿软,你你盯着我干什么?”阮文耀本来想装得坦荡一些,可被这么盯着洗澡,他还是会不自在。

    “没事。”阿软赶紧转过身,低头洗衣服。

    阮文耀的箭伤在胸口,她记得那次小丫鬟受伤,她听大夫说过,“还好伤在肩膀上,若是再往下一点伤到心脏就没命了。”

    他身上的箭伤瞧着就要命,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阮文耀不知道媳妇在想什么,他正欢乐的涂着胰子洗着澡。

    这东西果然好用,特别下泥,他洗着洗着还哼起了小曲。

    阿软转头过,无奈看着他,这傻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怎么性子还是这般的开朗。

    她都有些不忍心和他说什么,感觉他这样也好,像她知道得多也不见得懂得开心。

    “阿阿软,你是喜欢看我洗澡吗?”阮文耀疑惑看着她,哪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洗澡的。

    此刻的阮文耀严重怀疑,他媳妇儿到底是怕狼,还是纯纯地为了进来看他洗澡,一个不注意就看到她瞪着大眼睛盯着他。

    他疑惑低头看了看自己,嗯,这好看吗?

    “谁喜欢了。”阿软赶紧扭过头,继续洗衣服。

    但阮文耀已经不信她了,谁知道是不是一不注意她又盯着。

    “你想看就看吧,也不是不让你看,就是,就是有些不自在。”阮文耀为难地说着。

    “我不看了,你洗吧。”阿软都不知道怎么说好,这人还真是大方呢。

    阮文耀一边洗,一边疑惑地说道:“我听的故事不都是牛郎偷看织女洗澡,莫不是织女也想看的?”

    “是是是,织女把你的羽衣递给我,我给你洗洗。”阿软被羞得不好意思回头,只伸了手过去要衣服。

    “给,咱皂角汁是不是用完了,明天再煮点。”阮文耀说着,又洗了起来。

    阿软接过他的衣服都觉得有些烫手,这人总能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她赶紧地把衣服洗完了,放在盆子里低头出去了,“你洗完把衣服唰了。”

    “好咧,媳妇你不看了。”阮文耀在浴桶里喊着,就见到阿软夺路逃了出去。

    他不由笑了,媳妇儿真不经逗,明明是她自己要看的,怎么还害羞了,他都不害羞了呢。

    山里热起来囤不住东西,第二天一早起来,阿软就把昨天那些肉都取出来做了菜。

    除了半扇猪肉腌了做腊肉,其它的全一早做了。

    那只鸡她只加了几片姜放到罐子里炖鸡汤,一小块牛肉卤了,至于卜老大心心念着的腰子,她切了花刀,准备爆炒。

    阮文耀今天也没出门,留在家里给她帮忙打下手。

    只有阮老三去了山上。

    不等饭做好,阮老三高兴地跑了回来,“嘿,崽子们,你们看你爹捡了什么好东西。”

    阿软不知几时也被归进了崽子的行列,缓了一会儿才看到,阮老三小心翼翼拿了一颗灵芝出来。

    “哇,这可是好东西。”阮文耀的眼睛立即就亮了,他接过来看了看,“这瞧着最少长了十年了,最近咱运气可真好。”

    阮老三认同地点了点头。

    阮文耀小心地拿给阿软看,阿软原先也只见过干灵芝,这么新鲜的灵芝她还是第一次见,瞧着年头应该不小。

    她小心地递还了回去,怕折断了损了卖相,她提醒了一句,“你也小心些,别折断了。”

    “哦。”阮文耀应着接了过来,转身打开汤罐盖子,把灵芝直接丢进了鸡汤里。

    “你干嘛?”阿软惊了一下,怎么直接给煮了,她就不该递给这个败家的家伙。

    阮文耀一脸无辜,疑惑地说道:“这么好的东西,不趁新鲜吃吗?阿软,你难道更喜欢吃干巴的?”

    阿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涌上心头的怒火压下来,“你当这是普通菌子吗?灵芝可以卖不少银子。”

    “啊?不是才赚了银子吗?”阮文耀这脑袋和正常人大概不一样,要不是阿软从小修养好,怕是要被他这个败家的气死,不是拆小紫檀木的柜子腿,就是丢灵芝,这人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阮老三瞧到两个崽子要吵起来了,抓了一把野栗子到一边蹲着看热闹。

    吵吧吵吧,小孩子哪有不吵架的。

    阿软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个木头脑袋了,她忍了忍说道:“这灵芝比那头野猪都值钱,你就这么直接吃了吗?”

    “哦?这么值钱啊。”阮文耀终于像是听懂的样子,“那肯定管用,阿软你都吃了吧,肯定很补,你看你爬山都没力气,不补补可不行。”

    他这话叫阿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即使原来在宅子里,这等珍贵的药材也不是随便给她吃的。

    除非要死了,吊命时才舍得拿出来。

    她现在又没事,要吃这个做什么,不是浪费吗。

    阿软转头看向阮老三,都想叫爹说他了。

    阮老三好好看着戏,突然望着他了,他赶紧说道:“不是我煮的啊,你要骂,骂他。”

    第052章 052

    阮文耀一个敢上山猎野猪的人,此时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蹲在亲爹身后,不敢直面媳妇儿的怒火。

    阮老三瞧了一眼身后的狗崽子,又看了一眼阿软,戏看得足足的。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狗崽子连大野猪都不怕,这是总算叫他遇上个怕的了。

    他吃着野栗子不安好心地撺掇,“阿软,那有棍子,赶紧给他打一顿,放心随便打,他皮实,打不坏。”

    阮文耀都惊了,好不容易最近他爹不打他了,是要换媳妇儿打他吗?

    他赶紧抱头缩成一团,挨打的姿势准备得足足的。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阿软拿棍子了,可她这时却静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下心绪。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行迹有些过激了。她向来情绪内敛,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难道是阮文耀太让着他,叫她性子养蛮横了吗?

    阮老三见她一直不打,还开始催了,“阿软,你打啊,这有什么好手软的,用力打,这狗崽子猎了只野猪现在肯定飘了,你不打,我可要打了。”

    “诶?”阮文耀赶紧跑开,想躲到媳妇儿身后,好像也不行,这什么世道他就非得挨一顿打吗?

    阮老三也不客气,还真就拿起棍子要打。

    “等等。”阿软叫住他,“先做饭!”

    阮文耀这才被救下,赶紧去厨房里帮忙做饭。

    他比平时更乖巧了些,都不用阿软说,直接烧了火,去把洗好的菜排开放在灶台子上。

    油罐子打开,铲勺递到阿软手里,调料切好放到她手边。

    他做到这般,倒是叫阿软气得不好意思,好像他也没做什么坏事。

    阿软想了一下,也不过是把价值百两银子的灵芝直接丢进锅里了。

    “百两银子”啊,够他们一家三口阔绰地用上一两年,她想想还是算了,这脾气也发得。

    谁家落了这么个败家相公,都可以揪起他的耳朵叫他去跪搓衣板。

    她一边想着,将野山椒丢到油锅里爆香,又加了切了花刀的腰子进去翻炒,没得一会儿大火里开出一朵朵好看的腰花。

    不等它炒老了,赶紧趁嫩给它盛了起来。

    阮文耀看到油光光的腰花,“哇”了一声,想夸媳妇儿又怕惹她生气,赶紧就端去了院子里,路上还偷吃了一块。

    阿软没理他,把卤好的牛肉切成薄片,浇了料汁,又撒上灵魂葱花,这第二道菜也成了。

    阿软瞧了瞧,也懒得再做别的,直接熄了火把饭菜端了出去。

    阮老三闻着饭菜香已经坐到饭桌上,瞧着色香味俱全的全是下酒菜,他馋得立即拿出杂粮酒。

    “这非得喝点酒了,小崽子,你们喝不喝?”

    “不喝。”阮文耀端着他的饭盆子,已经眼睛放光盯上了盘里的肉。

    这两天在卜家吃饭,他没一顿吃得香的,卜家的大锅饭哪有自己家里自在。

    这爷俩已经准备吃了,阿软心里却总有一口气顺不过来,看了一眼酒,她起身到小灶上的罐子里舀了一大碗鸡汤放到阮老三面前。

    “爹,先把这碗汤喝了。”

    阮老三看着那满满一大碗飘着苦药味儿的汤,面有难色。

    自从家里有了阿软,日子过得好了,整天荤腥吃得多,鸡汤算不得多稀罕的东西,更何况叫那傻崽子一整只灵芝加进去,还不知得苦成什么样。

    这哪里是一碗鸡汤,这就是一大碗苦得掉舌头的草药啊。

    他客气地说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吃。”

    “我们还有,这是你的。”阿软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一碗最少二十两银子,一滴也不许撒,快喝吧。”

    阿软正在气头上,阮老三不敢惹她。

    叫他喝,他只得硬着头皮喝了,才尝了一点儿他苦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阮文耀看到亲爹吃瘪,在旁边偷笑,

    阿软眼风一扫,望向他:“你自己添吧,先喝了汤再吃饭。”

    阮文耀更不敢惹她,赶紧去添了一大碗,还顺带也给阿软添了一小碗。

    三个人同样端起了汤,一齐喝了一口,一齐“呕”了一声。

    阮文耀皱眉:“怎么这么苦!”

    阮老三感叹:“比我命都苦。”

    阿软淡淡看了他们一眼,爷俩立即不敢抱怨了,看着碗里的鸡汤只当是白花花的银子,埋头继续喝。

    一碗鸡汤喝下肚,一家三口的脸都绿了。

    三人面面相觑,眼睛都在打着转,瞟向罐子里剩下的汤。

    阮老三放下碗,立即说道:“我喝完了,可别再叫我喝了。”

    他拿起酒坛子正准备倒,阿软突然说道:“爹,刚吃了灵芝,要忌酒。”

    “你!”阮老三瞪着儿媳妇,这才知道这小丫头是个黑心肝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这么好的下酒菜,居然不让喝酒?

    他惹谁了?他好气,只得去瞪阮文耀。

    阮文耀默默不吱声,去摇了摇汤罐子,里面只剩下鸡肉和一小碗汤。

    阮文耀怂怂地将最后一碗鸡汤盛给阿软,又将那只又苦又柴的老母鸡盛到大碗里。

    他正想撕个鸡腿给媳妇儿,阿软突然将碗推到他跟前,温柔说道:“小相公,你辛苦了,要多补补。”

    阮文耀动作顿住了,抬头看着媳妇儿。

    媳妇儿也温柔看着他,温柔地哄道:“咱们家都靠你了,你得多补补,慢慢吃,不急,妾身身子差,虚不受补,喝些汤就可以了。”

    她那温柔如水的模样,叫阮文耀又是喜欢又是害怕。

    他僵硬地只得撕了鸡腿塞到自己嘴里,“呕”这肉比汤更苦,又酸又苦,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好东西。

    “相公,是不是不好吃呀。”阿软温柔地问着他,那声音轻轻柔柔如春水一般。

    “唉,一般人家就算要吃灵芝进补,也是切成片一次加一点,咱们加得多,味道自是苦了些,可野灵芝味道越苦,药性越好。就辛苦小相公忍耐些,一定要全吃完哦。”

    “哦。”

    都哄到这地步了,多苦阮文耀都要大口地往肚子里咽。

    “嗯嗯,相公真厉害,来,再把这灵芝吃了。”阿软小意温柔地将那黑漆漆地灵芝夹到他碗里,温柔地看着他。

    阮文耀才咽下苦得要命的药鸡,现在还有更苦的灵芝等着。

    此时他的脸苦得,这还不如打得一顿呢,不,三顿都行。

    阿软端起自己那小碗药汤小口饮着,她侧目温柔瞧着阮文耀,瞧他那苦得皱脸的模样,嘴里的汤尽不那么苦了呢。

    阮老三吃着牛肉片,偷偷放轻了动作不敢作声。

    果然这漂亮的女人,天生都有狐媚子的本事。

    阮文耀被她治得服服帖帖,想想有阿软这样的丫头在,也不怕这狗崽子不听话,有点儿本事就飘着胡来了。

    阮文耀咽下芝灵,那苦味已经浸到心里。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这玩意儿了,他现在很后悔,就不该不过脑子整颗灵芝丢汤里。

    他苦得想哭,委委屈屈拿起自己的饭碗问:“阿软,我可以吃饭了吗?”

    阿软这会儿终于良心发现,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在灵芝这东西除了苦,其它还好。它属于温补,药性没有那么冲,不会像人参鹿茸那些吃多了会发热,流鼻血。

    这次她是真的温柔说道:“吃吧,少吃些,别积食了。”

    “哦。”阮文耀乖巧应着,转身不客气地将自己盆里的饭扒了大半到阮老三碗里。

    阮老三正偷偷看着戏,一看他这德性,没好气地骂道:“你这狗崽子,当你爹的碗是潲水桶吗?直接倒我这儿。”

    “爹,别浪费。”阮文耀贼贼说着,赶紧夹了一筷子他心心念的腰花。

    他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补啥,但是阿软切得好看,他就想多吃些。

    当然卤牛肉也好吃,连吃了好几口,他被苦透的心才被安抚回来。

    笑容又回到他脸上,开心地吃着饭菜,仰头又对媳妇儿笑得灿烂。

    还真是一点都不记仇呢。

    只是这灵芝吃得多了,终还是有些效果,阮文耀一天都精力充沛,忙里忙外地去山里捡了不少东西回来,又把家里,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遍。

    阿软将他那身外袍洗了,想着他没衣服替换,赶着又给他做一件。

    拿回那两匹布都是夏布,这种苎麻布可不便宜。

    乡坤们为了笼络他们这些能人壮士也确实下得本。

    “阿软,你要做衣服吗?你拿白色那布做嘛,黑色你穿着不合适。”阮文耀劈了许多柴,这会儿才歇下来喝了口茶。

    阿软拿着黑色夏布在他身上比了比,说道:“给你做。”

    阮文耀用袖子擦着汗,疑惑说道:“你不是给我做了一件吗?”

    她轻声说道:“总得有一身替换。”

    阿软瞧他用袖子一通胡擦,看不下去取了袖里的帕子仔细给他擦汗。

    阮文耀弯下腰由她擦着,说道:“要那么多衣服浪费了,我又不总下山,平时随便穿什么。”

    阮老三正用劈好的竹篾做竹笊篱,听他俩人说话,抬头说道:“阿软,你再给他做一件,快秋收了,那些乡绅拉拢我们也是为着到时叫我们防土匪。以后下山怕是会多一些。”

    “好。”阿软点头应下了。

    阮老三又看了她一眼,他知道这丫头本事,为阮文耀做的衣服花了不少心思,衣上加的皮子是为着遮挡阮文耀肩宽不足。

    腰封也藏住了他过于纤细的腰。

    连肩头绣的老虎头也是花了心思,那般威武的虎头添了霸气不说,也吸引了目光,叫人偏了视线容易忽略阮文耀纤细的脖子,以及本就没有的喉结。

    这衣服可比叫他总裹着毛皮衣服方便,也好看。

    阿软裁剪着布料,抬头问道:“爹,这布料凉快,我给您也做一身吧。”

    “我不用,我穿什么都可以,过两天我去镇上买几件。你给你俩自己做衣服就行。”阮老三直接推辞了,实是不想耽误她的时间。

    阿软自是应下了,家里不用种田也不用养鸡,除了做做饭,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闲的。

    只是人顺心久了,难免出点不顺心的事。

    这天夜里,阿软睡着总觉着不舒服,似乎是腹下坠痛。

    她猛然惊醒,揭开薄被摸了摸,入手湿湿的。

    第053章 053

    阮文耀因着灵芝吃多了,入夜了也精神得睡不着。

    他对着空气嗅了嗅,突然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阿软,你伤哪里了,怎么这么浓的血味?”

    阿软又羞又怯的正不知道怎么遮掩,突然就听到对面人喊了一声。

    紧接着,他光着脚哒哒跑了过来。

    “我没事,你去睡吧。”阿软又急又慌,她也是刚经历初潮,整个人有些懵。

    她身体本就不好,比别的姑娘晚些也正常,就没想着提前准备这事。

    谁想到来阮家后,身体渐渐好些了,加之吃了那灵芝,怕是补得好了,这才来了。

    还好她不算不懂,之前身边的丫鬟有教过她一些。

    只是来得这样突然,她什么也没准备,这般狼狈要怎么处理。

    “阿软,阿软,你没事吧。你别怕,我叫爹来看看。”

    他以为她受伤了,想找他爹拿草药。

    阿软赶紧抓住他,“不是,你别去。”

    她声音里难得有了些慌张委屈。

    阮文耀急得打转,“那你怎么了,你跟我说啊。”

    阮文耀急得不行,这得是伤多重啊,这么重的血味。

    阿软抓着他的衣袖把他扯得近些,小声在他耳边说话。

    她一边和她解释,一边疑惑想着,阮文耀身体很好,吃的灵芝比她还多,他怎么没来?

    瞧他的模样,怕是根本不知道月信是什么。

    阮文耀听她小声说着,脸渐渐红了。

    原来是这回事啊。

    他小声说道:“女人这点真不好,这得受多大的罪啊。那现在怎么办?要吃点什么止血吗?”

    阿软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不行。”

    “啊?”阮文耀不敢乱说话了,静静站在旁边担心地看着她,好像她随时会死一样。

    “你去睡吧,我没事。”阿软和他说了会儿话,这会儿心里静了下来。

    她现在只想让他去睡,她好准备处理。

    可阮文耀哪里敢走,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她。

    阿软拿他没办法,只得由他站着,自己到床头的盒子里摸出针线来。

    阮文耀想去点松油灯,让阿软小声叫住了。

    她不想叫对面的阮老三看到动静,就就着窗头的月光,想穿上针。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眼力,就那么点月光根本看不见。

    “我来穿吧。”阮文耀拿过她手里的针线时触到她的手指,感觉她的手指像冰块子。

    “你看得见?”阿软有些佩服他的眼力。

    “嗯,我和爹原来夜里打过猎,眼力好着呢。”阮文耀穿好了针,不是很熟练地在线尾打了个结。

    阿软看他眼睛还真是很好,想起他能知道她脚的尺寸,怕是在夜里不知道偷看了多少回。

    “你要做什么,我来给你做吧,你把你的手捂一下。”

    阿软听得有些不解,她只是手凉,又不是手冻住了,哪里做不了针线。

    不过看不清倒是真的。

    她问道:“你会吗?”

    阮文耀瞧着她,眼睛亮亮的,“你教我吧,我眼睛比你好,不点灯我能看见的,你教我要做什么样的。”

    阿软想了一下,反正他以后也要用的,借机教给他也行。

    她小声与他说了,阮文耀仔细听着,很快在她的提篓里找到大小合适的软布和棉布片,用剪刀仔细剪成合适的形状,笨拙地开始缝着。

    阿软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叫他在床头坐下,这里够得着月光。

    阮文耀专心缝着,一直没说话。

    阿软却有些想和他说话,她靠近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男人对女人的月事很忌讳,来月事时,不能祭祀,男人不能碰,不能碰到经血……”

    阮文耀缝着布,突然问她:“为什么啊?是因为男人没有吗?”

    果然还得是他的脑子,总想往些奇怪的方身想。她拍了他一下说道:“才不是,会不吉。”

    “这有什么好不吉利的,尽是些破规矩。”他一边缝一边说道,“你别信这些,我瞧着就是想叫女人觉得低人一等,才立下这些破规矩。”

    阮文耀的思路总是这样清奇,又能绕着弯的抓到真相。

    阿软想了想,觉得可能还真是这样。

    “缝好了,我去装草木灰,你先别动,我马上回来。”阮文耀说着轻手轻脚地跑了出去。

    阿软突然觉得身边一空,好像刚才的温暖都叫他带走了一样。

    好在阮文耀真的很快回来了,“做好了,还要不要做什么?”

    阿软接了过来,虽然看不得很清晰,但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没想到他笨手笨脚的居然能做成了。

    “不用,我出去一下。”阿软从床上下来,想去拿衣裤替换。可那人在夜里能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叫她很不自在。

    “你别看着我。”她声音低低轻轻的,有些撒娇的味儿。

    阮文耀立即转过身不看她,可还是像个傻柱子一样立着,也不去睡。

    阿软拿了东西路过他时,低低娇娇地说道:“你快去睡吧。”

    “哦。”阮文耀听着却没有动。

    等阿软出去了,他这才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好奇怪的感觉,今晚的阿软好像有一些不一样。

    他又摸了摸脸,也好烫啊。

    他赶紧摇了摇头,缓过神。他转头看了一眼床铺,似乎是闻到了什么。

    等阿软回来时,发现她的床单被换成了阮文耀床上那床草席,那人还立在屋子中间担心地瞧着她。

    “你没事吧,会不会疼?”阮文耀觉得流那么多血,肯定是疼的吧。

    “也还好,可能是身子养好了吧。”阿软犹豫了一下,这才坐到草席上,“你把草席给我,你铺什么?”

    “我就这么睡啊,原来也是这么睡的。”阮文耀全不在意地说着,他原来就是直接睡在铺着的干草上面,“你睡草席会不会冷,要不我给你拿床厚被子。”

    他说着就要去翻柜子。

    “不用了,天热,没事的。”她睡到薄被子里,用被子遮住脸,轻声说了一句,“反正不能一起睡,不吉利。”

    她是有那么稍微地想了一下,但是又不好意思。

    反正那傻人也听不懂。

    阮文耀傻傻坐到自己床上,挠了挠头,心想着,媳妇儿怎么又说起不吉利的事了?

    阿软躺在席上,渐渐将自己缩成一团。她这会儿反应过来,她总是很轻易就接受了阮文耀对她的好,大概因为她从小被人伺候着,她接受起来没觉得不对。

    可回神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应该。

    那傻子又是个不会心疼自己的人。

    “阿软。”黑暗里传来阮文耀的声音,他离得稍稍有点远,并没有靠近她的床铺,远远地在那里问道,“要不要一起睡。”

    他问得小心翼翼,紧张地捏着手,随时准备逃回自己的床。

    阿软刚刚也只是想了一下,很快就收住了想法,这有些奇怪,她原来身体那样不好,冬日里也从来不叫丫鬟暖床,她不喜欢别人的气味,也不喜欢别人靠近。

    自己的床上睡着别人,那得多奇怪啊。

    别人的气味,别人的体温靠近她,想想都觉得不舒服。

    “嗯。”那轻轻的一声,阿软听到了,却觉得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她明明脑袋里想着不喜欢,嘴是怎么“嗯”出来的?

    阮文耀走近了些,明明两步的距离,他硬是一点点挪了几次才到床边。

    阿软脑袋里还想着,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身体却自觉靠到床里面,挪出了位置,甚至还掀起被子让她进来。

    “我怕热,不要被子。”他直接悬在床边躺了下来。

    才二尺宽的床,硬是叫她让出一条道。

    她这般模样,叫阿软有些逆反了,“你是怕我轻薄你吗?”

    “啊?”阮文耀是怕她不高兴,想了想,她这才往里挪了一些。

    阿软瞧她扭扭捏捏地顾涌了半天,小心留着一条缝的距离。

    她看得烦了,直接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拉近,贴着她的怀里睡下。

    很暖和,还不错,她又靠近了些,脸贴着她的胸口,闭上眼睛安心地放松了身体。

    身体失血的疲乏上来,贴着暖暖的傻人儿,她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只可怜了阮文耀,大气都不敢喘。

    上次他们一起睡不是这样的啊,那次卜家的床大,他们离得远,阿软只扯着他的衣角,他那天好开心的。

    这次怎么突然这么近,他都没个心理准备。

    阿软的脑袋贴着他的胸口,他自己听到胸口砰砰砰跳得像打鼓一样。

    也不知道心跳声有没有吵到媳妇儿。

    他也不敢动,身体都有些紧绷了。

    可阿软贴着他的位置,感觉她身上很凉。

    他隐约记得失血过多时,就是会浑身发凉。

    他赶紧地放松下来,让阿软贴得舒服一些。

    这般纠结了许久,他才睡着。

    夜里一个觉得冷往热处贴贴,一个觉得热往凉处贴贴,小小的床倒也睡得安稳。

    第二天一早,阮老三起床站在正屋中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对着空气嗅了嗅,立即警觉地喊道:“阿耀!”

    睡得正酣的阮文耀听到亲爹的喊声迷迷瞪瞪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胸口有个脑袋。

    正迷瞪着,又叫到亲爹的喊声:“阿耀!”

    这次的声音靠近房门,阮文耀本断开的脑子突然接上,他一下坐床上跳了起来,慌张得好像被人捉了奸一样。

    “我就来,就来!”他赶紧喊着,跑到了门口拦住了亲爹探究的视线。

    第054章 054

    阮老三疑惑问狗崽子,“你在干嘛?这么晚没起?”

    阮文耀慌得不行,赶紧从门缝挤出去,把房门带上。

    “没,昨天睡不着,睡晚了。”

    “你没事吧?”阮老三疑惑打量着他,瞧他除了脸奇怪地红着,别的也没怎么样,不像受伤了。

    “没事,没事。”阮文耀慌得直摇头。

    阮老三疑惑瞧着他,目光移向他们的房门,这个没受伤,难道是另一个?

    “阿软……”

    “她也没事,就是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阮文耀赶紧说道。

    昨天阿软和他说的那些忌讳,叫他知道这事还是不要随便和男人说,会被嫌弃,这男人里自然包括他爹。

    阮老三心里疑惑,却也不好冲到他们屋里去看是什么情况,只得满脑子疑惑地去了院里洗漱。

    阮文耀也跟了出来,他放轻了手脚,怕吵醒了媳妇儿。

    阮老三洗着脸瞧着自家狗崽子像是做贼的一般,轻手轻脚地跑去灶上烧水。

    他疑惑想着,总不会是两小的打起来,狗崽子把丫头打伤了吧。

    可他家狗崽子那性子,怕也舍不得打他媳妇儿,挨打倒是可能,可他又不像有事的模样。

    阮文耀这时扭扭捏捏地过来问道:“爹,有什么补血的方子吗?”

    “补血?”阮老三疑惑盯着他,心想着这还真伤着了?这都要补血了?

    “谁补血?阿软吗?她怎么了?”

    阮文耀听他声音越来越大,赶紧喊住了他,“你小点声,别把阿软吵醒了。”

    阮老三瞧他神神秘秘又有些害羞的模样,疑惑地配合了他,小声说道:“还真是她啊,怎么了?是伤着哪了?你怎么弄的,你这么大一个人照顾不好一个姑娘家。”

    “不是。”阮文耀又急又羞,他刚起床看到阿软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有些担心。

    这会儿也顾不上忌讳什么的,他更担心媳妇儿的安全。

    阮文耀声音跟蚊子似的从牙缝里嗡出一声,“她来月事了。”

    “啊?”阮老三起初没听清,疑惑了半天,这才突然明白过来,老脸顿时红了,“哦,哦,原来是这样。”

    也怪不得阮老三想不到,他一个糙汉子,哪里能想得到这些。

    他有些茫然拧着洗脸帕子,转手搭到竹竿上时,都有些失神找不对位置。

    阿软初被救回来时,一直觉着是个小姑娘,也没想着这个事。如今一听到,恍然觉得这丫头长大了。

    他脑袋有些乱,一时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孩子大了,到要成亲的年纪了。

    狗崽子也差不多大,怎么没听着来月事,莫不是身子伤得狠了。

    是不是该给阿软说亲事了?

    这么好一个丫头,这附近哪有人家配得上?远些的,去哪里找呢。

    他这狗崽子那么喜欢这个媳妇儿,要是阿软以后嫁了,他不是要哭死。

    可也不能一直留在家里,这么好一个丫头,要是拖了亲事,一辈子全毁了。

    “爹。”阮文耀喊醒失神的亲爹,小声又问道,“有补身子的方子吗?”

    阮老三机械地回道:“要没什么不舒服的也不用补,多休息,别冻着,别让她碰凉水。女人都要受这遭罪,以后就习惯了。”

    他说话间看着阮文耀,唉,这狗崽子怎么就不是个小子呢,唉。

    阮文耀仔细听着一一记下。

    又提问说道:“那她吃什么好?”

    “就正常吃呗,吃热的,要是肚子痛,可以煮些红糖姜茶喝喝暖肚子。哦,肚子千万不要受凉。姑娘家金贵,身子受寒了,落下病根以后有得罪受。”

    “嗯。”阮文耀都恨不得拿出毛笔来记。

    正还想问点什么,就见阿软推门走了出来。

    “爹,早。”她轻轻喊了一声,瞧得出小脸煞白,有些虚弱。

    “你怎么起来了。”阮文耀紧张地就要过来扶她。

    阿软哪里需要他扶着,其实她也还好。大概是这山里水土养人,她也就觉得下腹有些不适,其它也还好。

    “你到床上睡着吧,我在呢,活我来干。”阮文耀说着,要把她送回房去。

    阿软微微皱眉,这傻人又说些什么浑话,她只是来月事,又不是坐月子,哪还要一直躺床上。

    她微红了脸,见他靠得近,阮老三远远的不像能听见。她小声说道:“你把我衣服床单藏哪去了?”

    她想偷偷拿去洗来着,结果满屋子没找到。

    “我……”阮文耀说着偷偷瞧了他爹一眼,怕他爹有什么忌讳,这时也不好说。

    阮老三这时是瞧出来了,这小两的已经要背着他说话了,他杵家里都有些不合适。

    他想着给阿软寻亲事的事要提上日程了,山里没有好人家,兴许可以到镇上问问。

    正好他这个大男人在家里面,两女娃子也不方便。

    他出声说道:“我去镇上一趟,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我得呆几天,阿耀你好好照顾你媳妇儿。”

    “哦。”阮文耀立即答应。

    阿软也偷偷松了一口气,心想莫不是他爹有些忌讳,要自己避开?

    可一想又觉得阮老三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他不在家,她方便了许多,也好把衣服床单洗了晾晒。

    阮文耀这时说道:“买些软和的棉布吧,针线这些再买点。还有爹,你看镇上有没有话本子,买些回来。”

    阿软却是惊了,这阮文耀是越来越不怕打了,买软和的棉布她猜到是为着什么,可哪有人专门去买新布做月事带的,找些旧衣服不就好了。家里还有那么多布料。

    还有那话本子是什么东西,那是山里人家能买得起的吗?

    就算买得起,又好意思,有那闲心去看?

    阮老三听着点了点头,也没问什么。隔得好一会儿才问,“喜欢看哪种话本子?才子佳人?神仙鬼怪?还是江湖小传?”

    他这话问的是阿软的方向,显然是知道,话本子是给她买的。

    阿软哪里好说什么,都不好说叫他不要买,那不更坐实了是她要买话本。

    “江湖小传吧,爹,要有纸也买些吧,没事可以写写字。”阮文耀回得相当自然,不是书就是纸,这在富裕人家里都是奢侈的东西,他说得像是买菜一样。

    阿软再也听不住了,出声说道:“爹,不用买这些,补点米面就行了。”

    “没事。”阮老三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我再买些红纸,你字写得漂亮,年尾给咱家写写对联,福字啥的用得上。对了,得再买些糖,你们姑娘家爱吃。”

    这已经想到年尾的事了,不待阿软反应过来,阮老三收拾了背筐拿了干粮就出门去了。

    阿软回过神,拍了阮文耀一下,娇嗔说道:“你要爹买那些劳什子东西做什么?”

    许是经期里情绪敏感,她说着都鼻子都有些酸。

    “我……我。”阮文耀挨着打又不疼不痒,可媳妇儿一副要哭的样子叫他心疼了。他嘴笨又不知道怎么哄。

    只是想着,那天在卜家媳妇儿低头看书的样子,像是喜欢的。就想着给她买些书,闲着时也可以看看解闷。

    怎么还给人惹哭了。

    “我错了,你多打打,别哭了。”他凑近了些,侧着身子把胳膊放到她手边,方便她打。

    阿软却被他哄得更想哭了。

    她轻轻捶着他的手臂,捶着捶着却忍不住伏在她肩头哭了起来。

    她从小严厉地管束着,如同家族这座大庙边一座不起眼的泥娃娃。

    家人对她只有管教,从没有一点儿真正的关心。

    从来没有家人在意她冷不冷,热不热,反正这些都有下人在旁边伺候。

    也没有人关心在意她喜欢什么,爱看什么书。

    左右她不过是个没有感情的泥娃娃,只要端庄的立在家族这座大庙的边边,不起眼的漂亮立着就好。

    直到有一天,她被拐子拐了,连立在那里的资格也没有了,她的位置有了新的泥人代替。

    她什么也不是,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如此的时候,怎么会有个傻子来关心她,爱护她。

    莫非这就是山主给她的馈赠吗?

    听到媳妇儿哭了,阮文耀心里慌得不行,手抬了抬又不敢乱动。

    只得微微弯着身子,叫媳妇儿靠得舒服些。

    他不知道阿软为什么哭,但隐约感觉着,应该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不然也不是靠在他身上哭。

    他想着,大约是过得很辛苦,到了某个时间,某个点需要哭出来发泄一下。

    阮文耀想摸摸也的头,手抬起还没靠近她的发丝,又收了回去。

    他怕被媳妇儿嫌他。

    也没哭多久,许是阿软发泄完了,又或是不好意思哭了。

    她离开她的肩头,低头用帕子擦眼睛。

    “我给你打些热水。”阮文耀到灶上打了盆热水给她洗脸。

    他怕她不好意思,又去灶上煮了粥。

    之前备着做粽子的红枣红豆也用不上了,好像去捉猪那几日正好是端午。

    阮文耀索性把红枣红豆丢到锅里熬粥。

    阿软用热帕子捂着脸,鼻子还是一阵发酸。

    她这辈子都没哭过几次,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脆弱。

    那傻人儿怕她不好意思,故意不在跟前,只是远远的担心地看着她。

    “傻子。”她低头轻轻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阮文耀,还是在骂她自己。

    她有时其实也不明白,这傻子为什么偏偏对她这么好。

    明明也是个聪明,有礼的人,对外人称得上一句进退有度。

    对她亲爹都有明算账的时候,唯独对她称得上是全心全意的好。

    她看了她一眼,那傻人果然在偷偷瞧着她,一看她看过来,立即移开了目光装作看别处的样子。

    第055章 055

    两人早上吃的红豆红枣粥,阮文耀甚至想加些红糖到粥里。

    好在阿软阻止了,两人这才就着酸豆角喝了粥。

    吃过早饭,阮文耀端着一大盆衣服说道:“我去河边洗衣服,你在家自己再缝一个袋子替换吧,我做得不好。”

    阿软一眼瞧到她的床单还有昨晚换下的衣服。

    衣服她是藏起来的,可这人有个狗鼻子,哪里藏得住。

    “哪能要你洗,你一个……”阿软心想,他也不是男人,可即使也是姑娘家,叫他洗也不对呀,“我自己洗。”

    “我洗。”阮文耀难得强硬地说道,“你别碰凉水,以后落下病根了,要难受一辈子。”

    阮文耀态度强硬,眼神也故意地凶了些。

    阿软还不肯。

    阮文耀哄她说道:“你听话,以后我病的时候你也这么照顾我好不好。”

    “哪有自己咒自己生病的。”阿软想着,她以后也会有月事的时候,好像也可以。到时她这样照顾,她也说不得什么。

    “好了,乖乖呆家里,盒子里我放了枣子,你没事吃几颗。”阮文耀指了指小桌上的食盒。

    说话声音软软宠着,像是把她当个孩子一般哄着。

    仿佛她哭了一回,就成了小孩子似的。

    阿软到底有些羞,低头坐到藤椅上缝东西。

    阮文耀端了一大盆脏衣服到水边,水草里藏着缺口罐子里,还有之前用剩下的皂荚汁,他倒了一些到衣服上搓洗血迹,可洗去了血水,上面还是有个血印子。

    他只得又去摘了些皂荚,重新煮了水,用热的皂荚水泡着搓洗一遍的床单衣服。

    等着的时候,他捡了石头打水漂玩。

    看到形状合适的石头,他依旧习惯地放到兜里。

    他们爷俩给阿软捡的玩弹弓的石子儿都够堆成一个小石堆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想叫阿软用这些石子打下一座城似的。

    衣服泡得一会儿,他又去搓了搓查看。

    还是有些印子,他又煮了一回皂荚水,叫热皂荚汁多泡一会儿。

    阮文耀想着,这皂荚还是不太方便,又要摘又要煮的,很浪费时间。

    他想到,胰子好像也能洗衣服。

    早知道杀那头大野猪时,把胰子全留下,叫那些小子全当猪下水吃了,还真是可惜。

    要不再去东山上打头野猪去?

    反正不是自家山主的主山,可以随便打猎。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谋划去捉下一只野猪。

    此时东山上的野猪们瑟瑟发抖,我们做错了什么,就因为长了副胰子要被杀?

    打铁小子们也要直打喷嚏,我们还吃不得一点猪胰子了,好好的一点猪下水,他们都不挑的,这人还要从他们嘴里抠,真是没见过这般偏心的。

    阮文耀洗了很久,才将衣服床单洗干净带回去。

    放石弹的竹筒子已经满了,溢出来在墙角的靶筒架子边堆成了一个小堆。

    阮文耀过来又添了几颗,这才去晾衣架子下晒衣服。

    阮老三如今用竹竿做了许多晾衣架子,今天太阳正好,阮文耀甩开床单晾在竹竿上,还仔细给对了对床单角。

    阳光晒在洗干净的床单上,风一吹还有一股皂荚香气。

    阮文耀瞧着很有成就感。

    他又将衣服小心地晾晒好,仔仔细细对上角。

    阿软在天棚下坐着,其实一直看着她这边。

    看她那般仔细,她不由红了脸,这些私密的东西叫她洗了,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平时这人对自己的衣服,也不见这么仔细,除去那件她新做的,其它衣服都是水里涮涮就直接丢在竹竿上,皱成一团团的还淌着水。

    每次都是她看不过去,要重新晒一次。

    她想这些的时候,阮文耀已经过来如往常那般蹲在她跟前。

    他伸出手指慢慢靠过去,碰了一下她的手赶紧就收了回来。

    可时间太短,完全没感觉到她手凉不凉。

    他犹豫了一下,顶着媳妇儿不喜欢,也去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好像没那么冰了,他这才放心了些。

    家里的活忙完了,他搬了竹床放到阿软旁边,躺在上面一双眼睛贼贼看着媳妇儿。

    阿软正缝着衣服,一眼看到旁边眼睛亮亮地瞧着她的傻人,仿佛看到一只毛绒绒的大狗子躺在旁边冲她露出肚皮。

    她没忍住,伸手在她肚子上拍了拍。

    阮文耀疑惑眨了眨眼睛,“你干嘛?”

    本来也没什么,阿软也知道她没有其它意思,可是每回这种情景,总觉得这傻人是一副怕她轻薄的模样。

    她忍不住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肚子,哼,就是要轻薄你,你能怎样。

    阮文耀这下睡不住了,他坐了起来说道:“我不是叫你哄我睡觉,你看咱也没啥事,你累了就休息一下,你瞧我不是也躺着。”

    这傻子原来是这个意思,身体力行劝她躺下休息,哪有她这样的,也不怕把媳妇儿养成懒婆娘,阿软低头笑了。

    这傻子,总能这么傻得可爱。

    “你笑什么?”阮文耀更疑惑了。

    阿软才不给她解释,故意要逗她,笑着说道,“你肚子再给我拍拍。”

    这傻子叫人好想轻薄她一下。

    “肚子有什么好拍的。”阮文耀疑惑说着,大方掀起衣角露出肚皮,低头看自己平平无奇的肚子。

    果然是有腹肌,阿软不客气地摸了一下。

    阮文耀疑惑看着她,“阿软,你为什么有一种坏笑的感觉?”

    阮文耀觉得,这是错觉吧,他媳妇儿明明很乖巧,是个好姑娘呢。

    是羡慕他肚子上有肌肉吗?嗯,一定是这样。

    “要不你也练练?嗯,也不用,肚子上肌肉又没什么用,腿脚健壮些就好,立足是根本。”他认真说着,完全没注意,肚子一直被摸着。

    唉,有这么羡慕吗?要不也带着媳妇儿爬山锻炼一下?

    此时的阮老三到了镇子上,依旧是先找老兄弟们打听打听最近道上的八卦。

    就如阿软之前预测的,外面还真是闹了瘟疫,具体哪个位置大家都不太清楚。

    因着瘟疫的传闻,最近官道上行走的人也少了,镇子里静静的,热哄哄的酒馆里都是熟面孔。

    有熟人见到阮老三,都是先恭贺一句,“听说你们猎了野猪,老哥厉害啊。”

    阮老三面上得意,嘴上谦虚说道:“哎,都是孩子们猎的,我可插不上手。”

    “哎呦,是你家那小子?也没多大吧,本事了呢?”

    人们围着恭维,“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阮老三笑着摆手,“哪呀,那小子这次是运气好,哪有什么大本事。”

    “这话说得,那么大野猪是一般人能猎的,听说那野猪头送省城去了,还要挂在城墙上。”

    “对啊,要不试试把张员外要的长虫也捉了,听说现在涨到二十两了。”

    阮老三又听到张员外,心里不由的警惕起来。

    总感觉这人有些阴魂不散,哪有人非要龙雾山上的长虫,哪里捉不得一只竹叶青,以他的家底,药铺的蛇干可以论斤称,何必这么不停地加价。

    阮文耀也和他说过几次,觉得这张员外不对。

    阮老三吃着花生米说道:“那张员外不是回家祭祖的吗?怎么还没回去?”

    “听说是等他兄弟过来,不过现在闹瘟疫,估计一时过不来。”

    “是在外省给大户人家当幕僚的那个兄弟吗?听说他混得不错,不过可惜了没有官身,怕是官老爷们瞧不上,听说张员外之前想请县太爷吃饭,结果连人都没见着。”

    阮老三听着大家八卦,脑袋里张员外那副往上钻营的滑头形象更是鲜活了。

    他尝了一口酒,正皱着眉,酒馆的张掌柜摇着扇子靠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说道:“听说呀,那员外爷是照顾不过来他那八个姨娘,这才要寻只长虫做药引。还要活的,难不成他要生吞吗?”

    旁边一个壮实的汉子搭话说道:“我瞧他生吞都没用,他那几个姨娘可妖着呢。”

    “哟,你见识过?”

    “你怕是不知道吧,那员外爷之前许多生意都是靠着这些姨娘做成的。”

    “哟,他这是想当在世吕不韦啊。”

    “可不呢,我和你说啊,这张员外和他那八个姨娘玩得可花了。”

    这市井间的流言越听越下作,阮老三庆幸没把阮文耀带来,这比野史的画本子玩得都花。

    山外乌烟瘴气,山里的夏日里也是热气,阮文耀每日里总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阿阮听到浴房里那傻人欢乐哼着小曲,正想打了水想洗衣服,就听到浴房里那人大声喊着。

    “阿软,衣服丢明天洗,我不想去打水了。”

    阿软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机,怕她去碰冷水,水缸里的水控制得刚好不够用。

    行吧,你要洗就洗吧。

    她虽如今不将自己当得那么金贵,但是那人的照顾,她也接受得来。

    她玩了会儿竹蜻蜓,等得阮文耀出来,这才回屋睡了。

    阮文耀洗得香香的,干干净净站在她床头,期待看着她。

    阿软犹豫了一下,这才往床里让了让。

    阮文耀立即躺了上去,乖巧地将自己睡成一个好暖炉。

    “阿软,我明个儿要上山一趟。”

    “嗯。”阿软轻轻应了一声,今天没有靠着阮文耀,只轻声和他说着话,“早上想吃什么?”

    “都行,应该很快回来,什么方便做什么吧。”

    “那做点面条吧。”

    两人小声说着话,阮文耀喜欢这样,虽然两人一整天都在一起,可夜声人静时两人小声说着什么,这种感觉像是在静静的山林里,听着泉水流动的声音般叫他很安心。

    “嗷呜!”窗外传来狼嚎声,声音像是很近。

    阿软身子轻轻抖了一下,旁边人似乎感觉到了,偷偷靠近了她一些。

    “阿软,你说爹能买着好看的话本子吗?”

    “嗯。”阿软没太在意说的什么,她知道这人就是喜欢和她说话而已,床铺很小,她稍微移动了一下脑袋,脸已经贴近了她的胸口。

    碎碎念着的阮文耀突然不说话了,身体有些紧张地绷着。

    阿软轻哼了一声,这人总一副怕她轻薄的模样,又非要往前凑。

    她本就有些困了,烦了扭捏作态,直接拉了那人的胳膊枕着,贴着她的胸口睡了。

    “嗯……”突然抱着一个软软的媳妇儿,阮文耀的脑子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把碎碎念继续下去,“镇子你还没去过吧,也不大,都没有卖书的铺子,要是找不到我叫人下次去省城的时候再带。”

    “你认得字啊。”阿软好困,迷糊说着,脑子里想着这人成天在山里跑着,是如何学认字的?

    若是平常,她可能要多问几句。

    只是如今,和这人又不用防备警惕什么的,只要这人莫将她当个登徒子,天天想宽衣解带让她轻薄,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至于那点儿疑问,想起再问也不迟,她现在想先睡觉。

    “嗯,阿软要去镇上玩吗?”阮文耀嘴已经在天上飞,说什么,听什么已经有些飞得远了。

    他感受着怀里软软的媳妇儿,这才体会到狗蛋说的,抱着软软媳妇睡觉的滋味。

    果然是很软呢,香香软软的像个大馒头。

    “馒头”此时已经睡了,懒得回她。

    阮文耀却还没困,他想着,下次下山一定要给狗蛋他们显摆一下。

    他也是体会过有媳妇抱的感觉了。

    只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别人说的不是这种睡法,这样显摆,会叫人更觉得他像二傻子。

    嘿嘿,嘿嘿,阮文耀不管,他高兴得睡不着了。

    要不要把床打宽一些,嘿嘿,嘿嘿。

    第056章 056

    天才刚亮,阮文耀就轻手轻脚的起了床,揉着发麻的手臂,他提上了桶先去河边把衣服洗了。

    给两个水缸全添满水,阿软才揉着脖子起了床。

    她那巴掌大的小床实在是挤了些,看到阮文耀在厨房里烧火,她走了过去,“怎么起这么早?”

    “一会儿热起来,不想去山上了。”阮文耀擦着汗说着,他向来怕热,今天似乎比昨天更热了,他恨不得直接泡水里。

    “不想去就别去了,咱们还有囤粮,可别又热病了。”阿软赶紧叫她出去,自己在厨房里煮面。

    “不行,得去山上转转。”阮文耀坐在竹床上扇着扇子,这一大早的,已经热得透不过气。

    阿软隐约觉出这爷俩上山也不全是为了打猎,想是有着秘密,她想了想也没多问。

    “太热了,不想吃了,我先上山了。”阮文耀说着,也不等她回话,拿了背筐提着砍刀就上山了。

    阿软都来不及把水烧开,那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

    “记得把院门栓上。”他远远地还喊了一声。

    阿软跟出来看了一眼,她早跑得远了。

    叹气关上门,阿软也觉得天气有些热。

    这天气着实异常了些,山上都热成这样,山下还能活吗?

    阮文耀也正是因为天气异常,这才上山去看看。

    他依旧先去山主的石碑处磕了头,这才绕山看了一圈,一切都还正常,山顶上比山腰凉快许多,他照旧捡了些鸟蛋放到布包里。

    瞧着有菌子野菜也不放过,野兔子如今少了许多,不过它们生得快又喜欢生,阮文耀蹲在兔子洞口,用弹弓打了几只。

    他的弹弓是自己新做的,比阿软的弹弓劲道大,一个石子弹过去,野兔子都打得飞了起来。

    阮文耀祸害了几个大肥兔子,一只野鸡瞧着收获差不多了,他背好了筐子准备下山。

    路上瞧着一颗硕大的梅子树,树上的梅子一颗颗圆润饱满,虽是瞧着酸,可它们一颗颗的长得那般浑圆可爱,他没忍住上了树摘了许多丢到筐里,没一会儿竟然把筐子塞满了。

    正想着下山,他又瞧到一颗桃子树,满树红通通的桃子都将树枝压弯了。

    阮文耀瞧得眼馋,直接折了一根树枝,连枝带桃子扛下了山。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阮文耀高兴得脚步都轻快了些。

    因着背的东西实在多,他走得缓了些,才走了一段,他隐约嗅到空气里有讨厌的狼骚味儿。

    他抽出砍刀拿在手上,小心地寻向气味处。

    “嗡嗡”的声音闹人,地上有一只被啃了大半的狼尸,天气热瞧着已经开始腐烂了。

    阮文耀看了一眼,放下身上的东西,在旁边挖了个坑把狼尸埋了。

    这才重新扛上一堆东西下山,一路走他一路还疑惑着,这狼怎么也和人一样,饿起来连同类也不放过。

    可是这龙雾山上这么多野兔子,这群外面跑进来的狼难道连野兔子都捉不到吗?至于饿得去吃同类?

    他也只是想了一下,很快就丢到了脑边,加快速度往家里跑去。

    “阿软,阿软,我回来了。”阮文耀隔得老远就喊着。

    阿软听到他的声音,到厨房里拿出做好的面,又拧了湿帕子站在院门前张望。

    放眼望去,老远就看到一棵桃树在跑,桃叶间硕大的桃子一颤一颤的,像是活的一般。

    阿软吓得愣了一下,等桃树跑得近了,才见到桃树叶里藏着的阮文耀。

    “你怎么弄了棵桃树回来?”

    阿软想帮她,可那么大一颗,她都没处接手。

    “嘻嘻,阿软,你先让让,我给你摘了好吃的。”

    阿软赶紧站开了些,让她进来。

    阮文耀扛着桃树枝左右扭了半天,这才进来。门口还滚落两个大桃子,被阿软捡了起来。

    “你看。”阮文耀放下桃树枝,又把背筐拿给她看。

    阿软看着一筐子满满的梅子,牙先酸了起来,“摘这么多吗?”

    “嗯嗯,我不摘雀儿也吃不完。好大一颗梅子树呢。”阮文耀用手比划了一下,比屋子都高,想来是非常大的。

    “那你怎么还把桃树扛回来了?”阿软把手里的湿帕子递给她。

    阮文耀接过先擦了脖子,“没有,只是一根树枝而已,我瞧着这根枝上熟得最好,就给折回来了。”

    “行吧,我给你留了面条,你赶紧吃饭吧。”阿软说完,瞧了一眼占了半边院角的“树枝”,心想着这桃树得多大啊,莫不是成了精吧。

    “嘶,好痒啊。”阮文耀用湿帕子擦着脖子,却越擦越痒。

    阿软扯着她的衣领一看,这可不得了,她的脖子到肩膀处已经全红了,还起了一大片红疹子。

    “你别挠。”阿软赶紧捉着她试图挠后脖子的手。

    “先洗洗,是桃子上的毛沾身上了吧。”阿软想去厨房烧些热水,却被阮文耀叫住了。

    “没事没事,我有办法。”他自信说着,走到桃树枝那处,突然扑通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桃树爷爷得罪了,小子想吃些桃子,不会浪费的,还请桃树爷爷原谅。”

    阿软瞧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乡野里自欺欺人的小仪式?

    还不如她去把门上的艾草叶子煮了给她洗洗。

    谁想没一会儿,阮文耀磕完头自信回来,阿软打眼一看,她脖子上大片的红疹还真消了。

    “阿软,你给我留了面吗?我饿死了。”阮文耀已完全是个没事人,连食欲都正常,瞧到桌上用筛子盖着的面条,端起来就要吃。

    阿软心里有诸多疑问,又不知如何问起。

    她也知道,深山里面长得久的活物、老树这些会有灵性,可这般真真的见着还是第一次。

    她犹有些不敢相信,走到她跟前扯开她的衣领仔细看,刚才看到已经蔓延到肩膀上的大片红疹,仿佛是幻觉。

    阮文耀好好的正想吃面,衣服突然就叫她扯开了,还是不客气地扯到肩膀下面。

    他有些委屈地看着媳妇儿,“阿软,你要干嘛?”

    阿软抬眼瞧她,她又是那副要被轻薄的委屈模样。

    “看看不行吗?小相公。”阿软忍不住又逗她。

    阮文耀立即羞红了脸,小小声地说道:“我吃面呢。”

    所以别人轻薄她,她能把人打死。媳妇儿要轻薄她,只要不影响吃饭就行。

    “行吧,你吃吧。”瞧她真个没事了,阿软也不想欺负她。

    她一早上山,这会儿才吃饭,肯定饿了。

    阮文耀被放过,松了一口气,赶紧吃面。

    他瞧着碗里的面干巴巴的,想是已经放了好久,他也没挑剔,拿筷子搅了搅夹起来准备吃。

    可突然感觉这面和他平时煮的那种坨了的面不一样。

    这面条一根根的很劲道,都裹着均匀的酱汁,瞧着很有食欲。

    面条上还放着煎鸟蛋和许多牛肉片,闻着就好香。

    他也顾不得其它,先夹了一大筷子送到嘴里。

    果然是冷的,还有些冰凉。

    但绝对不是他原来自己煮面时吃的那种冷掉的面,像是故意做冷的一般,根根弹滑裹着酱汁,带着微微一点开胃的酸味,将将好的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很好入口。

    “好吃。”他一边夸,一边开心吃着。

    许是终于开胃了,他吃得快了些。

    阿软坐在旁边缝着衣服,说道:“你吃慢些,我又不和你抢。”

    “不能,一会儿面热了不好吃。”阮文耀呼呼吃着面,抽空说着。

    他这神一般的逻辑,只听过面凉了不好吃,他还能面热了不好吃。

    “这天气再热,总不至于能一会儿叫面热回去。”阿软瞧着她,也是拿她没办法。

    平日里她都能吃许多,今天连早饭都不愿意吃了,她还有些担心。不过瞧她现在能吃下了,也算是安心了许多。

    阮文耀吃得爽快,没一会儿就将一大盆面吃完了。

    他很是爱惜的将大木盆吃得干净,只到筷子刮不到东西了这才放过。

    “阿软,你做的面真好吃。”

    “吃饱了吗?”阿软莞尔低下头,继续缝着衣服。

    阮文耀猛点头,“好吃,晚上也吃这个吧。这面怎么做的啊,放凉的面怎么不会坨?”

    “过了凉水。”阿软轻声说着,仿佛很简单一般。

    “凉水吗?晚上不吃这个。”阮文耀皱起了眉,默默收拾好东西又去把碗洗了。

    顺手还洗了几个桃子梅子放在果篮里。

    他搬着小竹床坐到阿软跟前,看着她,好久才问了句,“阿软,能摸一下你的手吗?”

    阿软瞧了她一眼,但凡这人一本正经耍流氓时,就不是真个有流氓心思。

    她把针别在布上,伸手给她。

    阮文耀捉着她的手,摸了摸手指,又摸了摸手心,没有很凉,他这才放开她的手放心了些。

    “阿软,都说了不能碰凉水,你怎么不听呢。”

    他说得小心翼翼,舍不得凶她,又想要说她。

    阿软瞧她那纠结的模样,又忍不住逗他,“我错了,小相公,以后都听你的。”

    “嗯嗯。”阮文耀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点头说道,“嘿嘿,你肯听就好,也不用全听我的,你比我聪明,你要懂得照顾自己就好。”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感觉有些不对又抓了个梅子吃。

    “嘶,好酸。”他吃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阿软瞧她酸成那样,说道:“那就别吃了。”

    “不行,不能浪费了。”他脸皱成了一团,也继续啃着,吃药般咔嚓几口啃完了,酸得牙都要软了。

    阿软笑着逗她,“你不是和桃树爷爷磕的头吗?怎么还和梅树奶奶磕过了?”

    “磕不磕头山里的食物都不能浪费了。”

    只是……他望向院子里那一大筐梅子,心塞了,这么多酸梅子要怎么吃得完。

    第057章 057

    “要不还是让我长一身包得了,这么酸要吃死我。”阮文耀躺在竹床上摆烂,那破玩意儿他吃不了,别说大半筐,再吃一颗都能把他的牙酸掉。

    阮文耀愁着愁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阿软没去吵她,将做成型的衣服对着她量了一下,又收起改了改。

    阮文耀难得睡了个午觉,听着蝉鸣声,吹着院里悠悠的山风,这一觉睡得好不自在。

    等得日头都要落下时,他才悠悠醒了过来。

    他揉着眼睛看到媳妇儿在旁边绣着花,他迷瞪地呆坐了一会儿。

    直到额头被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醒了?”

    媳妇儿的声音轻轻柔好听,像林子里唱歌的鸟儿似的。

    阮文耀这才被唤醒,笑着看着媳妇儿,“我是不是睡了好久,怎么不叫我?”

    阿软瞧她这模样,猜到她晚上指定是没有睡好。

    那小床那般的窄,也确实是挤了些。

    “又没什么事,叫你做什么。”阿软放下手里的衣服,瞧着她说道,“醒了就来干活吧。”

    “好啊。”他下了竹床就跟着媳妇儿走,只是走到那一筐梅子前,他立即倒吸了一口气。

    “我可不吃了!”

    “不叫你吃,把它们洗了再用盐渍了,可以抵醋用,用糖渍了可以泡水喝。泡酒里就是梅子酒,这可是好东西。”

    “真的吗?太好了。”只要不叫他全吃了,他自是比什么都开心。

    用篮子提去河边,很快就洗了回来。

    阿软在灶上做饭,阮文耀本想去帮忙,见她正用洗米水煮桃子,一时愣住了。

    “阿软,就算你怕我浪费了遭报应,也不用煮桃子吃吧。这不得比酸梅子更难吃。”阮文耀第一次嫌弃媳妇儿做的饭了。

    “这叫蟠桃饭,神仙吃的,好了,你去把兔子剁了。”阿软赶紧把她推了出去。

    阮文耀半信半疑,直到夜里真个在自家的饭锅里看到切成片的桃子,他这才懵了。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摘那么多回来。”

    “快吃吧,你没得挑了。”阿软没想故意整她,是真有这道斋饭,她原来在道观里吃过。

    阮文耀哪里信她,难得的拿了只小碗盛饭。

    只是才吃得一口,他又去把锅子抱了过来,“阿软,你还要吗?”

    阿软疑惑瞧她,却见她笑嘻嘻地说道:“那剩下的我吃了,这饭好吃有点甜甜的,下回可得多放些桃子。”

    他高兴吃着,这下是不怕他桃树爷爷惩罚了,有他媳妇儿这般神奇的手艺在,怎能叫他浪费了。

    看着香甜的饭菜,又是开心的一天。

    阮文耀吃完饭睡不着,点着松油火把拖着媳妇儿比赛用弹弓打竹筒,直到阿软打起了哈欠,这人才收了兴趣洗洗睡了。

    和前两日一样,他洗得香喷喷地站在阿软床跟前,也不扭捏了,而是唉声叹气地说道:“唉,床这么小,我就不和你挤了。”

    阿软自是同意,谁想这人又说一句,“反正床宽你定是也烦我了,唉,都嫌弃我。”

    他说得可怜,仿佛被抛弃的小狗子。

    阿软心想,山里夜晚冷你爱当这暖枕也行,正想让位置给她,可一想不对啊,这人还会用激将法了。

    “床是小了些,你快去睡吧。”她故意温柔说着,盖上被子就想睡了。

    “呃?”阮文耀还以为自己聪明了一回,这下好了,成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只得可怜巴巴地去自己床上座着,临到睡下时,还要委屈巴巴看一眼媳妇儿的方向。

    然而阿软早就睡了,她忙了一天可不困了。

    第二天一早,阿软睡得正好却听到院里传来砰砰的敲门声,院门被不客气地拍得山响,她立即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阮文耀昨日里在自己的床上郁闷了半夜才睡着,这会儿醒得晚一些。

    “阿耀。”阿软走过来抓着她的肩膀,有些害怕。

    阮文耀回过神,揉着眼睛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没事,我去开门,一般人上不来这山。”

    他打着哈欠汲上了草鞋去院里开门,门栓才拉开阮老三就背着一大筐子东西挤了进来。

    “狗崽子,又偷懒,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阮文耀帮他卸着东西,有些儿嚣张地说道:“咱家又没有田要去浇水除草,那么早起来干嘛。”

    “你小子!”阮老三作势凶他,却没真个动手,他轻声问了句,“这几日可去山上了?”

    “去了,没什么事。”阮文耀虽是这么说着,有一刹那还是想起有狼被同类吃了的事,可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旁边山里跑来的狼,也不用太在意。

    两人才把东西放下,阿软已穿戴好了出来。

    “爹,您回来了。”

    “哎。”阮老三应了一声,对着儿媳妇立即就和颜悦色起来,“吵醒你了吧,天早着呢,咱家又不用种田地,这才早起来做什么。”

    阮文耀听到了,眼白要翻上天。

    这当爹的刚对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没事,已经醒了。”阿阮说着,给阮老三递了帕子,又去灶上烧水煮茶。

    两爷俩在外面收拾新买回的东西。

    阮文耀一边收拾一边说道:“爹,阿软做的蟠桃饭可好吃了,神仙吃的呢。”

    “桃子煮饭吗?”阮老三显然也没听说过,如他家狗崽子当初听到一般,皱起了眉。

    “爹,你买了新褥子吗?”阮文耀看着新买的褥子很是惊喜,正要抖开看,阮老三白了他一眼说道:“给你媳妇儿的,女娃娃受不得凉,一会儿你去给她铺上。”

    “嗯嗯。”阮文耀又不会和媳妇儿抢,他睡草上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看着新褥子似乎要大一些,他那贼贼的眼睛转了转,小声说道,“爹啊,阿软那床太小了,一会儿你帮忙再打张大点的呗。”

    阮老三不疑有他,爽快答应道:“简单得很,用竹板打,正好有现成的材料。”

    阮文耀心里暗喜,眼睛偷偷瞄着媳妇儿。

    阿软在厨房里,一时还没出来,也没听着她这些算计。

    阮老三小心地取了糖出来,这次还买了些红糖,“把这装到罐子里,一会儿给你媳妇儿。”

    “哦,知道了。”阮文耀知道红糖的用处,也没多问,只是他发现家里现在买糖实在是多了许多。

    不过姑娘家吃了糖会开心,他赶紧都拿到媳妇儿面前哄她。

    这边阮老三又收拾了家用的东西,阮文耀要的棉布和纸也买了,最后拿了双靴子出来。

    “狗崽子,你过来试试这双鞋。”他冲着厨房喊着。

    阮文耀听着声跑了出来,面上还有些红红的。

    “怎么了爹?”

    “我刚说话你没听见吗?”阮老三嗔怪说着,这狗崽子耳朵长哪去了。

    “没注意。”阮文耀脸红红的赶紧要揭过去,他刚拿糖哄阿软,却被媳妇说他也是甜的。

    什么嘛,他可是相公,媳妇儿怎么可以调戏他。

    “呃?爹,你给我买靴子了吗?”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爹手里那双拿了许久的靴子。

    阮老三叹了一口气,直接丢给了他。

    阮文耀高兴地接了过来,马上穿到脚上去试。

    “怎么想起来给我买靴子啊。”阮文耀看着黑色的靴子高兴穿着走了走去。

    “哦,给你接了个活,明天出门一趟,有五两银子赚,穿靴子体面些。”阮老三说着喊了一声,“阿软,别忙了,来吃点糕点。”

    阿软端了茶出来,双手递给了阮老三。

    “爹,先喝点茶,去暑。”

    阮文耀一听去暑,眼睛立即亮了,“我没有吗?我没有吗?”他急切得绕着阿软转。

    “你等凉了喝。”阿软知她性子,不愿意喝热的,还想着放凉叫她喝,谁想她还等不及了。

    “啊,那爹为什么有喝的。”瞧阮文耀那一脸酸样儿,连自己亲爹的醋也要吃。

    阮老三懒得理他,喝了一口茶,酸酸甜甜的很是入口。

    “这是酸梅汤吗?”

    “拿梅子煮的茶。”这不算正经酸梅汤的材料,只能说也是一样的酸甜口。

    “这个好喝,都喝一些解暑开胃。”阮老三像是故意的一般,还瞅了阮文耀一眼。

    阮文耀哼了一声,蹲一边抠鞋子上的缝缝。

    “别把靴子弄坏了。”阿软有些无奈地瞧着她,这人是越来越娇气了,就这也要生气吗?

    阿软只得哄她,“你不是喜欢喝凉的吗?给你沁水里呢,要是有冰就更好喝了。”

    阮文耀一听,立即高兴了,“那我拿去泡溪水里。”

    “等一下,说正事。”阮老三赶紧叫住他,“明天咱一起保一趟镖,送人过龙雾山,你去吗?”

    阿软瞧着奇怪,往常这种事,阮老三也不会问阮文耀,直接抓她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猎了野猪,阮文耀如今在十里八乡也算得一个英雄,如今当爹的也和她有商有量。

    不像之前一样,气了就先打一顿再说。

    这是已经将阮文耀当做大人对待了。

    阮文耀这才正经了些,说道:“爹已经答应了吗?”

    阮老三自是点头。

    “爹已经答应了,自然是考量过的,那我去便是了。”阮文耀正经说话时,立即是一副严肃的大人模样,俊逸的眉峰挑着,眼神凌厉。叫阿软这种见过世面的,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嗯,好。”阮老三欣慰点头。

    不想下一秒,阮文耀又变回小狗子模样,拖着媳妇儿的手说:“走走走,咱去冰酸梅子汤,再带些桃子过去放冰了好吃。”

    阿软瞧她这模样,很想和她说一句,你把刚才那个冷俊小相公还我。

    不过她也只是想了一下,很快拿了瓦罐给她装酸梅子汤。

    阮文耀挑着桃子说道:“阿软,你明天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可以。”她虽是说着,可想到若阮文耀在家里,即使什么也不做睡在竹床上,似乎也会叫她安心些。

    “嗯,那好,你别到处跑哦,我很快会回来。”阮文耀自顾自说着,并没瞧到媳妇儿正低头看着他。

    阿软隐约感觉到,这人在她心里的份量,似乎是重了一点点。

    第058章 058

    阮老三对桃子饭的接受程度和他养的狗崽子一样,起先很抗拒,可吃了一口之后,立即要将自己的大碗伸过去。

    “再来一碗!”

    “嘿嘿,我就说好吃吧。”阮文耀得意说着,仿佛饭是他做的一般。

    一家人吃过饭,自是去打那张竹床。

    阮老三向来喜欢木工,挑了几根粗厚的竹子就准备做床腿。

    阮文耀不内行,按着他爹说的,将竹子劈成许多长宽一致的竹条子备用。

    阮老三心里有乾坤,很快将四只床腿上凿了孔,又比了尺寸将所有预凿的孔都打好。

    一切做好,阮文耀立即去房里清出旧床,又空出空间来。

    阮老三拿了做好的散件进去拼接,没一会儿一个竹床架就支了起来。

    他怕不牢固,拿着木锤在在各个衔接处打了锲子加固。

    用手摇晃了一下,稳稳的结实得很。

    阮文耀抱了竹条子进来,帮着亲爹一个个拼着放在床架上,排平码好,又加以麻绳加固,也就没多一会儿,一个结实的竹床就做好了。

    阮文耀躺上去滚了两圈,不得不说,可是真大。

    可以睡两个人不说,还能在上面打滚。

    “行了,收拾收拾,把褥子铺上去。”阮老三瞧他高兴得滚来滚去的,嘴角上扬,话语间却又忍不住要说他两句。

    “好。”阮文耀答应着,却依旧高兴打着滚。

    阿软端了盆水进来准备擦床,却瞧那人孩子一般的幼稚行为。

    “这孩子。”阮老三难得瞧他这般高兴,难得没打他,“阿软,不用你弄,一会儿叫这狗崽子拿磨料把床外面打磨一下,免得扎着手。”

    阮文耀赶紧一下从床上弹了进来,看到阿软他这才正经起来。

    他脸通红,也不知道又是不好意思在哪般。

    等阿软出去了,他那一脸的红这才收了收,没给烧起来。

    阮老三说是叫他干,还是拿来磨料过来,和他一起打磨。

    若大一张床,打磨起来很是要费一番功夫。

    好在两人都有着一把子力气,没多久也就弄完了。阿文耀拿水擦洗干净,又铺上了褥子。

    放眼这么一瞧,老屋子里放张新床,怎么着都有些新婚的喜庆。

    他想起有次在村子里瞧见别人娶媳妇儿,穿着大红衣服,背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放在床上。

    他也想这么娶一次,阿软穿新娘子衣服肯定很好看吧。

    “爹,我也要睡这儿。”他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脑子里明明想的是背着穿成新娘子的阿软,嘴怎么就秃噜出这么一句呢。

    他说完了才晓得害羞。

    阮老三听得心里一惊骂道:“你这狗崽子想干嘛?睡你自己床去。”

    阮文耀争辩道:“那,那是我媳妇儿,不能一起睡吗?”

    阮老三都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不是你自己打的两张床吗?现在要挤一块儿去,你也不怕吓着阿软。”

    阮文耀想了想,媳妇儿好像是有些怕他,他只得委屈应了一声,“哦。”

    依依不舍看了一眼漂亮的新床,他这才出了屋。

    阿软给她倒了酸梅汤,瞧她不高兴的模样,问了句,“你怎么了?”

    阮文耀瞧着她暗暗决定,等哪一天阿软能喜欢他了,他一定要三媒六聘,好好的办婚宴拜堂,把所人请来,重新办一次婚礼。

    阿软瞧他又呆呆傻傻的,忙把酸梅汤递到他手里说道:“快喝吧,凉的呢。”

    “哦。”阮文耀接了过来,却“嘶”了一声。

    “怎么了?”阿软瞧她的手指弹了一下,捉过她的手细看了一下。却见她手指里扎进行一根很细的竹签子。

    想是打磨竹床时弄进去,她有点生气说道:“都扎肉里了,你也不吱一声。”

    她拿了根细针,捉着她的手指把那细竹签子挑出来。

    两人隔着很近,阮文耀低头瞧着她,心想着,好想看阿软穿大红嫁衣啊。

    听说姑娘家的嫁衣要自己做,那阿软的嫁衣定是最好看,最风光那件。

    他暗自打气,一定要再争气些,也是给媳妇儿争脸面。

    “那只手有没有。”阿软给她把竹签子挑了来,又捉着她的手仔细检查。一只手看完,又捉起另一只手仔细看。

    这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手已经这般粗糙了。

    阿软捏着她的指尖揉了揉,硬硬的,居然都起茧子了,这是做了多少活啊。

    阮文耀似乎猜到她想什么,笑着说道:“爬山的时候练出来的,又不疼。”

    阿软一听她说爬山,脑袋里就有挂在山崖边晃动的画面。

    她原来认知里的爬山是走上山的石阶,如今她知道在阮家,爬山是真个儿在爬,还可能是那种垂直的直上直下的山壁。

    “明天注意安全,别不知道照顾自己。”她小妻子一般,已将嘱咐说出了口。

    “嗯,我晓得。”阮文耀是真的晓得,他的媳妇儿在家会担心等他回来。

    阿软还是不放心问道:“爹,什么人给五两银子叫护送啊,是很不好走的山路吗?”

    阮老三正用凉水洗着脸,听她这话笑着说道:“说不上,如今这小子名声在外,那些土匪未必敢招惹。没事,我还叫了卜家的小子压阵。就护送个两个小姐过路,我们这么多人在,土匪犯不着来抢。”

    阿软听着这才放心一些,原来难的不是路不好走,是防土匪啊。

    “什么小姐这么舍得银子。”阮文耀喝着酸梅汤跟着八卦起来。

    阮老三回想了一下,这单买卖是那日里他在酒馆里遇上许师爷牵的线,“好像是弹琵琶的小姐,听说在燕京也很出名,叫什么双飞燕。”

    阿软念了一句,“金陵有一绝,弦上双飞燕。”

    阮老三听着,一拍大腿说道:“对,就是这个什么一绝,听说是很漂亮的小姐,怕土匪抢才雇了我们。”

    阮文泥耀眨了眨眼,疑惑说道:“阿软,你认识吗?”

    “不认识,听过她们名声。”她话是这么说,但这所谓的名声却不见得是什么好名声,教坊司里两位颇有艳名的头牌。

    阿软想到,王孙公子为了听她们一首曲子能一掷千金,千百两的银票雪花般往她们的台子上砸。他们这些山里朴实的猎户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去猎一头野猪,给的悬赏却只有区区一百两。

    就这一百两,还得十来个小子分。

    想到这儿,阿软说道:“爹,五两少了,你可以多要些。”

    “啊?”阮老三平日里接这些活,最多也就一两银子,这趟给五两还以为是因为狗崽子的名声在外身价涨了,却没想还是要低了。

    阿软沉稳说道:“教坊给钱大方,龙雾山这种危险的地方最少会出一百两。”

    “好家伙。”阮老三想着生气骂道,“这狗8日的许师爷,收人家一百两,才给老子五两。”

    阿软冷静问道:“爹,去几个人。”

    “我,阿耀,还叫了四个打铁的小子。”阮老三说着更气了,五两银子,他们爷俩能分得二两也就不错了。

    “先问他一人要五两,给了再上路。”阿软也是生气自家小相公拼死拼活才给那么点银子,可话说到这儿,突然觉得自己也像山里的土匪婆子般,要坐地起价起来。

    “好,许师爷那狗玩意可真会赚钱。”阮老三这才想起,难怪那老小子那么大方,还送了一坛子好酒给他,原来从他身上薅了那么多。

    阮文耀一直默默听着没说话,他偷偷看了媳妇儿一眼。

    他媳妇儿知道得好多啊,家里能多挣这么多银子也靠着她的消息。

    他欣慰于媳妇儿总为了家里着想,却也有些揪心,媳妇儿这般厉害,原不该是给他这个穷小子当媳妇啊。

    阮文耀因着这个心里闷闷的,直到晚上也坐在床上睡不着。

    阿软睡着新床新褥子很是舒适,她吹灭了松油灯正要睡,瞧到对面床上那人傻呆呆一个影子坐在那里。

    “你怎么了?还不睡?”

    阮文耀闷闷说道:“阿软,我想和你一起睡。”

    阿软心里防备的刺立马就竖了起来,你这野小子,还想干什么不成?

    诶?不对,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阮文耀,那个爱俏又爱哭的傻姑娘,这傻人怕不是惦记上她的床了吧。

    也是呢,有软和的大床新褥子,谁要睡在垫着草的席子上。

    黑暗中,竹床架子吱呀响了一下,阿软默默让了位置给她。

    阮文耀听到声音,这才走了过去,他不敢造次,依旧是贴着边躺了下来。

    如今这床大,他贴边躺下,两人中间宽着一人的过道。

    “阿软,我会好好挣钱,给你争气的。”阮文耀平躺着,眼睛望着天信誓旦旦承诺着。

    心里对媳妇儿的亏欠,却总也填不满似的。

    阿软哪里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撇了一眼那傻人的人影说道:“傻子,你不拿枕头,不怕落枕吗?”

    “哦。”阮文耀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跳下床汲了草鞋,去自己床上拿了枕头过来。

    阿软瞧着那离得远远的,怕她非礼似的傻人,黑暗里笑着说道:“早些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哦。”他乖乖应着,闭上了眼睛。

    阿软侧身从床头拿了条小毯子盖在她身上。

    阮文耀迷迷蒙蒙地直接给掀了,嘴里嘟囔了一声,“不要,热。”

    阿软吸了一口气,很坚持地又扯了一角,非是盖在她的肚子上。

    见她不再掀了,这才轻轻地躺下,窝在被里睡了。

    第059章 059

    龙雾山过路的小道上,阮老三正和许师爷拉扯着。

    “你什么情况,说好一天的活,你抬两顶轿子来,这一天能过得了龙雾山吗?”阮老三没好气地说着,自从知道许师爷这老小子拿一百两,才给了他五两,已是气得没好颜色给他。

    许师爷忙说道:“这山里路难走,你叫两小姐走过去不是更慢。”

    “那我不管,我只接了一天的活,你们走不出去自己想办法。”阮老三抱着手半点不让步。

    许师爷赶紧讨好说道:“这样这样,我再给你加五两。”

    “我们六个人一人五两,先给再上路,不然别想。”阮老三直接背过身去,他抬头给阮文耀打了个眼色。

    阮文耀正在大树顶上啃着桃子放哨,他向亲爹点了个头,表示前面没事。

    阮老三这才放心地继续和老小子掰扯。

    许师爷哪里舍得,到嘴的肥肉分出去小半,他虎着脸说道:“哪有这么贵的,平时这活最多一两。”

    “那算了吧,这钱我们不挣了,上山打两兔子赚得还多些。”阮老三和他拉扯得像菜市口的大娘和小贩一般,连转身就走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许师爷生怕那边贵人瞧出端倪,赶紧松口说道:“好好好,五两就五两,到了我给你。”

    “不行,先给再上路。”阮老三冷笑说着,他可是听儿媳妇儿说了,这些师爷捕快什么的最是赖皮,必须得拿了银子再说,不然事情过了,说的话都不作数的。

    许师爷气得牙痒痒,却也不敢拿阮家父子怎样,他们刚打了大野猪,到省城里都是挂了点名号的英雄人物,他可得罪不起。

    “行行,我给,我给你还不行吗。”

    许师爷这老赖皮货,抠抠搜搜在怀里掏了半天,还是没舍得把银子掏出来。

    “我这身上也没带那么多啊。”

    他们正说着,那边轿子里的贵人可等不得了,旁边的婆子侧耳听了一下,立即大声吼道:“那谁,怎么还不走,可别天晚了耽误行程。”

    阮老三可不惧他们,他常年在山里呆着的人,真有谁想找罪名捉他,光是搜山都要跑断腿去。

    他等得,许师爷可等不得了,他赶紧掏了银子出来,塞进阮老三手里。

    “给给给,唉,不够的钱,兄弟我贴给你。”

    阮老三瞧着到手的银锭子,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哎呀,这种生意老哥你怎么可能亏呢,也多谢谢哥哥你给我们找差事,放心我们自当尽力。”

    他话语放软了些,毕竟地头蛇得罪不得,这些可都是真小人。

    许师爷心里有鬼,白拿了银子自不好多说什么。

    他以后还要仰仗阮家父子的名声,多捞点这样的生意,自然不会去把这爷俩得罪死了。

    那边婆子等不及了,过来吼吼着说道:“怎么这么久,你们在磨蹭什么,莫不是起了什么坏心思,我可告诉你们,这可是京里的贵人,你们可得罪不起。”

    那边卜家的大徒弟也跟了这趟差事,听老婆子吼吼着,他没好气地回吼道:“即是贵人,给点银子就莫在这里抠抠搜搜的,还骗我们是一天的活,谁不是放下手里的事过来,哼!”

    他嗓门子大,半座山都能听见。

    那边轿里的人打了点轿帘,似是看向这边。

    阮文耀这时一个翻身,从大树上下来,今天他穿着媳妇儿用黑色夏布给他做的新衣裳,是件更帅气的长袍,依旧和之前那样,肩膀手袖缝着皮子,腰间一条绣着银色滚纹的腰封,肩头绣着银色虎纹。

    端的是又潇洒俊逸,又是贵气。

    那婆子本想骂回去,一看到突然出现的俊俏公子哥,顿时张着的嘴就哑住了,呆呆看着他。

    那边两台轿子,另一个轿子跟着的老婆子长着一张和善笑脸,这时笑脸婆子走了过去,给了阮老三一封银子,瞧着最少怕有个十两。

    “我家小姐说,辛苦各位了,给各位添些酒钱。”

    那一边的婆子被叫了回去,那骂人的凶脸婆子这会儿又跑了回来,单单跑到阮文耀跟前说道:“我们小姐再添二十两,给那个小兄弟。”

    阮文耀瞧了她一眼,冷着俊眼没接。

    哪有这么说话的,将他当成青楼里的小倌打赏了吗?

    阮老三不会和银子过不去,过来替他接了说道:“我替我儿谢谢两位小姐了,得了赏刚好给我儿媳妇儿添两身新衣服。”

    这话自是点明,阮文耀是个有主的。

    那边果然熄了兴趣,催道:“走吧!不早了。”

    一行人这才开路走了,阮家父子走在前面,卜家打铁小子,一前三后压着轿子。

    许师爷没跟过来,老远挥着手说道:“一路平安啊。”

    这边走着走着,卜家大徒弟卜阿大跟了上来问道:“阮叔,他们真肯出这么多银子啊,不会到时要回去吧。”

    “没事。”阮老三数了一半银子给他。

    卜大徒弟忙摆手说道:“不行,我们四个人四两银子顶了天了,其它是你们得的,可不能分我们,以后有这种生意可得带着我们啊。”

    阮老三不听,硬是拿了二十两他们,“拿着吧,都是给门里做事,我们本也该给外门补贴些。”

    卜大徒弟这才千恩万谢地接了。

    阮老三又摸了五两银子给阮文耀,“给,拿着,明天去城里给你媳妇儿买些东西。你要的话本子,我在镇上没找到,你去城里找找看看。”

    阮文耀黑着脸还在生气,他原以为就一天的活儿,晚上就能回去。

    却不想真的和阿软一早和他们说的一样,这一天怕是过不了龙雾山,那些小姐定要抬着轿子,轿夫脚程再快,也要第二天才能到。

    山里危险,他不放心媳妇儿一个人在家。

    可阿软非说,她不出门,呆在院子里定是不会有事。

    还故意拿话呛他,说他昨夜里还说要出息,要给她争气,怎的又婆婆妈妈。

    阮文耀想着,又心疼又生气,这媳妇儿真叫人拿她没办法。

    他仔细想了想,两个水缸里都打满了水,柴也劈好了,应该没什么重力气的活留下了吧。

    媳妇儿能照顾好自己吧。

    至于亲爹递到手边的银子,他缓了半天才回神接了,末了又添了一句,“再给点儿,你刚还说要添两身衣服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哎呦,你!”阮老三气得咬牙,刚刚是谁清高不接银子,如今又问他要。

    阮老三怕他乱花,只添了五两,“你用完再问我要,可别被城里那些油子坑了,要买什么我领你去。”

    阮文耀这才点头应了。

    一边往前走着,脑袋里又开始想媳妇儿。

    媳妇儿在家干什么呢,好像吃媳妇儿做的饭,热死了,等这两顶轿子慢慢走,真无聊。

    那边卜家大徒弟把银子分了,都是高兴得嘴都合不上。

    他们大院子里出活,回去是要上供给师父,落他们手里可能不多,但也不算小数目。

    自从他们跟了阮家小哥出门做事,从来都是满载而归,对他自是更加信服。

    卜大徒弟这时又想起一事,跟到前面给阮文耀递了个刀鞘,“耀小哥,这是……”他顿了一下,这才改口说道,“这是卜老大给您寻的刀鞘,我挂在身上都忘记了。”

    阮家父子又不是蠢的,自然猜到他顿那一下是什么意思,这刀鞘怕是卜燕子寻来的。

    阮文耀自不想要,就算媳妇儿还没给他做,他也不要那人送的。

    阮老三却接了过来说道:“替我谢谢你师父,这铁器啊,还得是你们家里出的最趁手。”

    卜大徒弟送完又高兴退回轿边跟着。

    阮文耀瞧都不瞧那刀鞘一眼。

    阮老天拿过他腰上挂着的砍刀合上鞘试了试正合适,“不错,用着正好。”

    阮文耀懒得看,连刀都嫌弃得想丢掉。

    阮老三瞧他这样,语重心长地劝道:“儿啊,你不能这样啊,你瞧瞧你媳妇儿,明明不喜欢卜燕子,也能顺着咱家的脸面和他们应付一番,你怎么就学不到半点呢?人活这世上,遇上的人,遇上的事儿多了,哪能有了过节就老死不相往来。”

    阮文耀心里气着,依旧不想听这些。

    阮老三瞧他模样,改了办法说道:“再说了,打磨刀鞘可是废手的活儿,你媳妇成天不是给你做衣服,就是给你做饭,还不能让她歇口气?”

    阮文耀心想,做的饭你这当爹的也吃了,哪能怪我一个人。

    但他还是心疼媳妇儿,刀鞘确实不好做,那么硬的皮子让媳妇儿打磨,还不叫她软软的手得起层茧子。

    他生气把砍刀接了过来,随意地挂在腰上,左右是个刀鞘摆设而已。

    他这会儿也想到什么问出来,“爹,阿软没给我做刀鞘,是不是也因为不喜欢卜燕子,这刀是卜家人送的,她不喜欢才不做的?”

    他心里有一点小小的窃喜,会不会是媳妇儿吃醋了?

    阮老三懒得理他,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他现在只烦这狗崽子一张小白脸太招人了,他偷偷向后看了一眼,听阿软说,那轿子里两人可能是什么金陵双飞燕。若是教坊司出来的,想来就是什么艳名在外的官妓了。

    这样的女人应该不会看上他家狗崽子吧。

    唉,大约是他想多了,这狗崽子哪里是什么香饽饽,只怪儿媳妇把他打理得太扎眼了些。

    虽然是穿得一身贵气衣服好抬价了,却也容易惹上别的麻烦。

    唉,赚钱可真烦恼。

    阮老三数着褡裢里丰盈的银子心烦着。

    儿媳妇做的新褡裢可真好看,上面绣着的“财源广进”四个字更是得人心。

    第060章 060

    阿软一人在家中也没甚事可烦恼,吃喝的东西阮文耀给她备得足足的。

    桌子上光是洗好的桃子就堆了满满一盒子。

    才给阮文耀赶做了一身长袍,现在她有些倦了,一时不想拿针线。

    正闲闲吃着桃子想着今日里能做什么的时候,她想起阮老三买回的红纸。

    索性没事,她拿了笔墨出来,将红纸剪成竖条小简,又剪了些花边出来。

    沾了墨,小心地写上“五谷丰登”,这个可以贴上米缸上。

    又写了“鱼米满仓”,这个可以粘在地窖的门板上。

    又写了“出入平安”,这个粘在院门上。

    虽然不是什么节庆的日子,可是等她拿了面粉熬了浆糊,一个个贴在家里各处,这灰扑扑的家里立即喜庆起来。

    砚台里还有余墨,她沾着笔想着写什么,脑袋明明还在想着,手里却在红字上写了一个喜字。

    等反应过来,她的脸立即通红。

    这是着了什么魔,怎么还写这个,不敢再想,她赶紧把写了双喜的红纸放到炉火里烧了。

    看着喜字在火里瞬间燃成灰烬,她心里一时有些怅然,若阮文耀是个俊俏小郎君,或者……

    “唉。”她叹了一口气,哪有那么多或许。

    若不是乱了纲常,这样的全心全意对她的傻人,又怎么嫁不得。

    “唉。”发觉又叹了一口气,她赶紧收了心绪。

    许是家里少了那人热闹,她竟一个人胡思乱想起来。

    瞧到那人常睡的竹床,她拿了皮毯子过来铺着躺了一会儿。

    山里悠悠的风吹得舒服,院外鸟鸣声很是有意境,她算是明白那些高山流水的风雅诗人为何喜欢住了山里。

    这山里确实是个清静养生的好去处。

    她已经许久不知道,病痛缠身,身心俱疲是个什么讨厌滋味。

    想着想着,她渐渐进入梦乡。

    悠远的梦里依稀有着檀香味,梳着两个小啾啾的丫鬟花芷端了一小盆珊瑚过来。

    阿软瞧了一眼没说话,小丫鬟知道主子性子,自发地说道:“是沐家少爷送来的,说是像山里的迎客松,姑娘定会喜欢。”

    阿软练着字,看了一眼那株似树一般的红珊瑚,心里如古井无波,无甚欢喜。

    只是难得地出声问了一句,“他人呢?”

    “被五姑娘叫去了。”花芷心有不愤说道,“明明和姑娘订的亲,她回回寻去,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阿软心中没有那么不愤,只觉得寻常,她提笔在白纸上写下,“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人。”

    才将写完,她那雍容华贵的母亲带了婆子丫鬟进来,不等她发现行礼,母亲的骂声已劈头盖脸下来。

    “你在写些什么淫词烂句,你一个姑娘家,一天到晚尽想些什么,亏得你还是江家的嫡女,从小那么多先生教诲,却还不如五姑娘稳重。”

    阿软在心里冷笑,五姑娘拉着别人的未婚夫婿诉衷肠,却原来是比她稳重呀。

    她懒得争辩,不喜欢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不过写了一句诗,这事还传到父亲耳朵里,阿软什么也没做,喜获祠堂罚跪三天。

    那时她只以为自己的身体是叫父母偏心惩罚拖垮的,却原来还不只这些。

    许是人生病时,心情更容易结郁气,如今她身体好了,做了这样的梦,她只觉得无聊,希望早些醒来。

    跪在祠堂里,她想起那张总是笑得灿烂的脸。

    “阿耀”好简单一个名字,像耀眼的阳光一下子驱散了她那阴郁的梦,她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小灶里文火咕嘟咕嘟煮着粥,看着满眼黄皮土墙,竟比那高门大院叫她舒心。

    她坐在竹床上缓了一会儿,想起每回阮文耀也喜欢笑着呆坐一会儿缓神,她想着不由笑了。

    今天他们爷俩不在家,阿软一个人吃饭也不用什么规矩,待得饿了,她换了小锅炒了一小碟酸豆角,又煎了两块咸鱼,洗了锅又煎了几个鸟蛋。

    等这么许多小碟放到桌上,她才恍然想到,只她一个人吃饭做这么多做什么。

    只是喝着清粥咽着小菜,她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听着山间的鸟鸣,她竟足足吃了两碗。

    分量将将好,她洗着许多碗碟时才厌烦想着,弄这么多做什么,碗好难洗啊。

    也不知他们在外面吃得怎样,干粮虽没她这清粥小菜吃得爽快,最少不用洗碗吧。

    此时赶着山路的一行人确实不用洗碗,那两个娇贵的小姐不喜欢颠簸,轿子走得慢。

    走了一天路,还没有出山。

    阮文耀还想连夜继续赶路,那两位小姐不干了,叫婆子过来说,“姑娘们都累了,停下来吃点东西。”

    阮文耀很想骂一句,你们一路都叫人抬在轿子里,累什么累,你要吃不会直接在轿子里吃吗?能咽死你啊!

    阮老三知他性子,不等他骂出来,就拦住了他。

    “让轿夫歇歇吧,怕是抬不动了。”

    阮文耀瞧着那些呼哧喘气的可怜轿夫,这才忍了下来。

    眼看着天要黑了,今晚怕是走不了了,阮文耀寻了个可以安营的地形,这才叫轿夫停下来。

    他和打铁小子四处走着,立了标记,顺道捡了柴火回来。

    阮老三早点了四处火堆,轿夫们用两处,小姐们用一处,剩下他们爷俩用着一处,成一个三角将那两小姐围在中间。

    打铁小子两两分散开坐在火堆边一边望风一边吃干粮,阮文耀从布包里拿出棕叶包着的两份干粮,分了一份给阮老三。

    爷俩就着水袋里的水,一边吃一边喝着。

    卜大徒弟闻着香气跑了过来,“叔,耀小哥,你们带的什么干粮?又是耀小哥媳妇儿给做的吗?”

    阮文耀得意哼了一声,“不然呢。”

    卜大徒弟啃着沾了灰的干烙饼,瞧到阮文耀粽叶里干净的饼子不只起着酥,里面还有肉馅,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唉,叔,你哪里给他找的那么好的媳妇儿,给我也找一个嘛。”

    阮文耀得意说道:“哼,我媳妇儿只有一个,你找不到的。”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绝情,从布包里拿了个小竹筒出来,冲卜大徒弟说:“把你水袋给我,给你兑个酸梅汤要吗?”

    “要要要。”卜大徒弟正觉得嘴里没滋味,一听还不赶紧递了过去。

    阮文耀把小竹筒上的塞子打开,倒了一点儿酸梅酱进去。

    叫他塞上水袋摇了摇,再喝口一试,顿时酸甜味儿叫他把胃口和疲倦全冲开了。

    “嗯,好喝,咱这弟妹真是绝了。”卜大徒弟拿着水袋去兄弟那里显摆了一圈,那三个也跑了过来讨酸梅酱。

    几个轿夫看着眼馋,却不敢惹阮家父子,厚着脸皮向打铁小子们讨了一点儿尝尝,一个个都是赞不绝口。

    这惹得坐在中间的两个带面纱的小姐也遣了婆子过来问。

    媳妇儿被夸,阮文耀心里高兴,叫了轿夫的头儿过来,把竹筒里剩下的给他们分了大半,剩下的一点儿连着竹筒递给了那婆子。

    那婆子拿回去,给两个小姐试了,想来她们是满意的,没一会儿又遣了婆子过来请阮文耀过去喝酒。

    不等阮老三说什么,阮文耀冷淡说道:“不喝,晚上要守夜,耽误事。”

    那婆子见他不吃套,笑着回去了。

    “这山野里的小子,还到老娘面前装清高了,今天这俊小子,我还非要拿下了。”

    “妹妹,别闹了,你是闲着了吗?”

    “可不呢,月娘,成天对着些臭老头子,你不想洗洗眼?”

    两人说话声音低,阮文耀这边听不见,也没想着去听。

    他正看着火揪心着,家里虽然墙修高了,木门也结实,一般没什么危险,可阿软一个人在家不会怕吧,她听到山里狼叫都会害怕的人,一个人在家要怎么办啊。

    “唉。”他想着叹了一口气,他就不该说自己要争气什么的,结果反被媳妇架着下不了台。

    阮老三不想理旁边那个唉声叹气的狗崽子,这人也就在阿软跟前生龙活虎,成日高兴得像个傻子,这才出门就跟丢了魂似的。

    阿软说得对,他得多出来,可不能成天婆婆妈妈儿女情长,再这样都不知要怎么收场。

    阮文耀将火堆移开,在原来烧火的地方扫干净铺了干草,对阮老三说道:“爹,你先睡吧,我守上半夜。”

    阮老三点头先躺下了。

    阮文耀坐在火堆边玩着弹弓想媳妇儿,卜大徒弟走过来,小声问他:“那边主家刚找你干嘛?”

    阮文耀懒懒说道:“管她呢。”

    卜大徒弟瞧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笑着说道:“哟,你不会是想媳妇了吧。”

    阮文耀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卜大徒弟坏笑说道:“耀小哥,你可不能没出息啊,男子汉大丈夫出门在外,只能叫女人想你,唉,我瞧着那两小姐偷偷看你呢。”

    阮文耀依旧翻个白眼不想理,他就是没出息了,自己的媳妇还不能想一下吗?

    卜大徒弟还想说什么,这时那婆子又走了过来,“小兄弟,小姐们想去林子里方便,你看可否在旁边照看一下。”

    阮文耀玩着弹弓没接茬,卜大徒弟站了起来说道:“我带……”

    却不想那婆子不等他说下句,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目光只期待看着阮文耀。

    卜大徒弟也是风流场里混过的,哪里看不出她意思。

    那可是艳绝金陵城的小姐,这般艳遇可不能叫兄弟错过了。

    他推了阮文耀一下,说道:“耀小哥,你去吧,我给你看着火。”

    阮文耀都没注意听是什么事,被催着只得厌烦地起身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