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041
张婶子得了阮文耀的吩咐,立即到村子里找人去筹东西。
如今天景好些了,地里有种出些东西但也不是太多,她问了好几家才筹到些红枣,赤豆,连着花生,绿豆这些凑数的她也要了一些。
她拿着几个布袋的东西正准备回去,路上遇见兰姑娘。
“婶子,能托您一件事吗?”
张婶子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什么事,你说吧。”
“我们还想借阮小哥的布包看看,您能帮忙借一下吗?”兰姑娘小心翼翼说着,她后面跟着几个姑娘,都是平时一起绣花的小姐妹。
“还当是什么事呢,我问问。”张婶子笑着说完,突然卡了壳。
今天阮小哥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她刚和他说话都有些战战兢兢。
她这会儿很想打自己的嘴,干嘛嘴快答应这个差事。
兰姑娘瞧出她有后悔的心思,赶紧提了一大篮子新鲜菜给她。
“婶子,就帮帮忙吧,菜我们已经给您摘好了。看看,我们每家都摘了些,好多种呢。”
那几个姑娘也跟着提了菜给她。
茄子、苦瓜、辣椒好多种,特别是有个姑娘提了许多大蒜、生姜给她。
这可是阮文耀点名要多换些的菜。
“那我试试。”张婶子拿人手短,只得硬着头皮去试试。
张猎户家这边,阮文耀收了兰姑娘她爹取来的烫伤膏,顺嘴夸了一句,“你做的药膏效果不错。”
兰姑娘爹被人赏识了,立即高兴说道:“我还有姑娘家抹脸用的面脂,你要不要拿一点试试。”
阮文耀听着愣了一下,“我试?”
“不是。”兰姑娘爹一下慌了。
张猎户还故意坑他,笑着说道:“咱张郞中,怕是以为你平时要抹面脂,脸这般白嫩。”
阮文耀听到这话,面色沉了下来。
张猎户发现说错话了,面对这少年不敢得罪,赶紧收了笑脸。
阮老三怕狗娃子真个发火,赶紧说道:“好了,拿两盒吧,给他媳妇用。”
“好好好,我给你拿最好的。”张郎中赶紧去拿。
阮文耀问了价,付过钱。
张郎中硬是又送了两块胰子给他。
这张郎中医术不济,但做这些小东西的手艺很是不错。
只可惜山里没人赏识这些,不然他早发家致富了。
阮文耀买到这些很合心意,他全收进布包里,脸色也好了些。
也是这时,张婶子提了许多东西回来。
“阮小哥,你瞧瞧这些可喜欢。”
张婶子拿了许多菜给他瞧。
阮文耀看这次这么多,问道:“如今收成这么好吗?怎么这么多?”
张婶子笑着说道:“知道你要菜,村里姑娘们送你的。”
“啊?”阮文耀有些不解,他和村里的姑娘们也不熟呀,干嘛送菜给他。
周围几人都瞧着他笑,这小子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有多招姑娘喜欢。
张婶子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不好坏了姑娘们的名声,她赶紧说道:“也不是白送给你,她们想再看看你的布包,都想学着做一个。”
“做我这种吗?都和我挎一样的布包多奇怪啊。”阮文耀有些不愿意。
张婶子笑着说道:“那也没那本事呢,你媳妇儿这手绣工,村里的姑娘们可学不来,再说也没人舍得拿皮子缝布包。能学个三分模样就不错了。”
阮文耀想了想,这才借了出去。
“里面的东西可别动。”
张婶子笑着说道:“放心,婶子我给你盯着。”
这布包借过去,又如孤本般在姑娘们手里传阅着。
二狗子的童养媳也混在其中,等在最后珍惜地接过来看一眼。
张婶子在旁边,等她们空了才看得上一眼,都是小心翼翼拿着,生怕给他弄坏了。
姑娘们瞧着瞧着,叽叽喳喳说道:“这布包瞧着简单,可不见得做得出这模样。”
“可不是吗?这种东西,我们平日里也用不上,随便裹个包袱也就行了,哪里舍得布料做这个。”
“我瞧他那衣服也做得精巧,张婶子……”
张婶子一听不对,不等她们说完立即打断道:“怎么着?你们还想我老不羞地去把人家小郎君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给你们看不成?”
姑娘们偷笑不好意思看她。
张婶子无奈说道:“这包都做不出来,还肖想那衣服,我看你们还是别发颠了,借几个绣样,对着绣点小东西得了。”
姑娘们这才歇了心思,只是叽喳又说起来。
“怎么不见他媳妇儿下山?”
“听说长得不好看,怕是不喜见人。”
“那真个可惜了,阮小哥长得这般俊俏,怎么找个丑媳妇。”
“怕是他爹逼着娶的。”
“你瞧给他做了那么好看的衣服,还不是冷着张脸,这女人还是得靠脸蛋讨男人欢心,绣工再好也没用。”
“我瞧阮小哥之前脸上总挂着伤,怕不是叫他媳妇儿打的。”
“长卜燕子那样吗?唉!”
姑娘们说着,还嫌弃上了。张婶子瞧不下去,出声说道:“你们可别乱说了,仔细叫阮小哥听着可要发脾气了。他可护着他媳妇了。”
兰姑娘夹在姑娘堆里,小声说道:“一个夜叉也不知道护着做什么,定是叫他爹逼的。”
“可不是,他可真可怜。”
女人们叽叽喳喳,阿软在她们心里渐渐有了具体的模样,左右不过是和卜燕子一般形状的母夜叉。
张婶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招了招手说道:“来来来,把布包给我,我给还回去。你们哪里是想看包的。小小年纪,总不能去抢人家的男人吧。”
姑娘们这才各个噤声不说话了,可内里的心思又有谁知道。
阮文耀冷着张俊脸坐在那里听着长辈们说着村子间的八卦,张郎中和张猎户常四处走动,听来的消息格外多。
真真假假的掺和听着,听到有趣的,阮文耀在心里记下来,准备回去讲给阿软听。
不远处,村里几个小子躲在矮墙后面冲阮文耀招手。
阮文耀原来许还有兴趣给他们显摆身上媳妇儿做的衣服,可如今瞧着那些猴子般的小子,竟没半点兴趣。
最后逼得那几个小子偷儿般蹲着身子摸到他跟前小声说道:“耀小子,你是不是要去捉野猪,带上我们呀。”
“是啊是啊,我们有力气,能帮上你的。”
阮文耀嫌弃地扫了他们一眼,“去去去,玩泥巴去吧。”
他从小没少被这些玩泥巴的小子欺负,这会儿总算扬眉吐气了。
当年不让我和你们一起玩泥巴,现在可别想高攀我了。
哼,阮文耀心里得意地叉了一会儿腰。
泥小子们听着生气,可如今也找不到什么话来打压他。
想说他媳妇丑,又怕被打,只得悻悻缩了回去。
张婶子没一会儿就把包还了回来,小心递给了阮文耀,“放心,没打开过,没人动里面的东西。”
阮文耀听了也就没看,直接挎到身上。
他们这趟出门,没换多少东西。
可背回的筐子里清捡出来,种类却很多。
阿软看着这么多东西,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是欣喜的。
“怎么这么多种类?”
阮老三在水缸边洗着脸说道:“诶,我给你们说个故事,你们可知掷果盈车……”
阮文耀怕他爹又多嘴叫媳妇儿生气,赶紧地牵着媳妇儿领回屋。
阿软还想听故事,被他强行打断了,只得笑话他道,“怎么着,你不会一进村就有姑娘家追着往里背篓里丢青菜吧。”
“你别听我爹瞎说。”阮文耀撅着嘴,一进门取下布包放在床上,跟着就要脱衣服,可扯了扯怕弄坏了,只得站到媳妇儿跟前,把腰一挺,“帮我脱。”
这大白天的,阿软虽不想想歪,也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能弄坏了,我先换一件。”阮文耀说着,研究起衣服上这些牵牵绊绊的衣带。
他平日穿的衣服,可没这件复杂。
阿软这才上前帮他解了外衣。
阮文耀低头看着,仔细记下步骤,衣服脱下来,转身宝贝地把衣服挂起来。
似想起什么,他说道:“阿软,我给你买了好东西,你自己在包里拿。”
“又买什么了?你哪来钱买的?”阿软一边说,一边去拿那包。
阮文耀对衣服很是爱惜,找了竹竿把衣服、腰带都小心地挂了起来,抽空回了句,“钱啊,找爹要啊。”
真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阿软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你可真行,有一文银子都要上交给媳妇儿,要买东西的时候又管亲爹要钱,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阿软拿起包时,感觉里面框框响动,似乎装着许多小罐子。
可打开来不及瞧是什么,就看见上面塞着一团粉布。
她用两指挑出来一看,是一个粉色帕子,这次不会错,帕子绣了花,锁好了边,绝对是一条帕子了。
帕子一角绣着兰花,还是照着阿软上次画的绣样绣的。
阿软夹着帕子在阮文耀脸前晃了晃,不气不急,也就是有些阴阳怪气似地说道,“你送我什么,一顶绿帽子吗?”
“我没。”阮文耀虽然是山里小子,可还是懂啥叫绿帽子,毕竟小子们笑闹说荤话,少不了这个词。
他不喜帕子上的冲人香味,躲开了些,仔细瞧了一眼,这才说道:“哦,张婶子说,村里姑娘们要借我的布包看看,我就借了,应该是她们落里面的,我下次还给她们。”
“帕子能落包里?”阿软都要听笑了,这傻人,别人都把帕子送跟前了,还不懂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装的。
“会不会是给你的?”阮文耀试图找别的理由。
阿软都要笑了,“是呢,人家姑娘心仪我呢。”
阮文耀试图找更多可能,“就不能是学了你的绣样,交作业给你看吗?”
“没听过这种说法,我只听过‘一方罗帕寄相思’。”阿软冷着脸,自己都没发觉,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代入媳妇的角色里。
第042章 042
“真不是我要的,我又和不她们相思,我怎么知道她们放帕子在我包里干什么。”阮文耀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去抓那些姑娘打一顿,好好的作什么在他包里乱塞东西。
阿软瞧他那着急模样,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人,在外面招蜂引蝶,回到家里,一急了就要哭。
阿软有些无奈地说道:“行了,记得还回去,早点断了人家姑娘的念想。”
“哦。”阮文耀有些不理解,“真的不是放错了吗?”
阿软叹了一口气只得直白与他说道:“真的是人家姑娘喜欢你,想嫁你,才会送你帕子。”
阮文耀不懂,但他思路清晰,“可是,我已经有媳妇了。她们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因为你长得俊啊。”阿软无奈说着。
其实她也理解,若她没经历那么多事,简单在宅子里长大,若遇上阮文耀这般长相的俊俏小郎君,兴许也会偷偷调戏他一下。
毕竟这傻呆呆的模样儿,调戏起来别太有意思。
“啊?我都还没长壮。”阮文耀觉得长得俊的,得是县城里强壮捕快那样的男人。
“你这样就已经很俊俏了,小郎君。”阿软无奈地摇头,真是服了他那古怪的审美。
阮文耀听她这话,似乎懂了又不那么确定。
只是他思路向来清楚,管得他是不是真个俊俏,此时他问了一句最关键的。
“那阿软,你喜欢我这样的吗?”
“咳。”哪有人这样问的,阿软红着脸赶紧转移话题,“你送我什么,我都还没看到。”
“哦,在包里,你看看。”阮文耀小小有些失落,看来媳妇儿并不喜欢他的模样啊。
阿软这才看到里面那些竹筒做的小罐子。
打开长竹筒罐子闻了一下,呛鼻得让她躲得老远。
“这应该是烫伤膏。”阮文耀坐到她旁边,把长筒子的挑走,“你看其它的。”
阿软打开其它两个小罐子,里面有些香味,“是面脂吗?”
“嗯。”阮文耀拉着她一同在床边坐下,晃着脚侧身瞧她,等她看礼物。
阿软抹了一点面脂在手背上,这东西看着粗糙简陋,用着感觉也还不错油油的不太干。
她索性多抹了些在手上试用。
她原来过得不好,却不短吃穿用度,不知这面脂在乡间是很金贵的物件。
一般人家舍不得买,她却直接抹在手上。
阮文耀还在旁边晃着脚,没心疼银子,只看出了媳妇儿似乎是喜欢这个,他想着下次再多买些。
“还有其它的,你再看看。”阮文耀微笑瞧着她。
阿软又打开瞧了瞧,里面有两块灰乎乎的东西。
“是胰子吗?”她仔细瞧了瞧,眼睛顿时亮了,这确实是胰子。这大山里头,阮文耀是哪里给她淘来这些宝贝。
她确实喜欢这些,眼里发着亮捧着旁边阮文耀的脸揉了揉。
“谢谢,小相公真厉害,还能找到这些。”
看她高兴,阮文耀心里也欢喜,看来他很有天分,送的东西都很合阿软心意。
阮文耀的脸都要被揉变形了,阿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行为有些失礼,赶紧收回手歉意地说道 :“得罪了。”
“没事啊,你的话可以随便捏。”阮文耀笑着说道,别瞧他笑着,换个人敢这么揉他的脸,手早断了。
但阿软哪敢再造次,她从小被几个先生拿着板子管教,行为规矩已刻在脑子里。即使如今可以不用再管那些劳什子的规矩,可骨子里的习惯一时也改不了。
“我去做饭了。”阿软将手收到袖子里往外走,这会儿她也反应过来,她哪里是刚刚失礼了。
这些日子她都有些失仪,即使现在不用守着规矩了,她和阮文耀之间的距离还是过于亲近了些。即使他是姑娘家,也不该这样。
“哦,我和你一起,今天咱们吃什么?”
两人说着话,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院子里的阮老三正疑惑瞪着他们,这两孩子什么情况,天天粘一起,他这个爹在他们心里还有位置吗?
阿软看到阮老三审视的目光,羞愧地低下头。
阮文耀仿佛没看到院子里的柱子,绕过他爹又跟在阿软身边打转,“阿软,咱们今天能不吃鱼吗?吃好多天了。”
“嗯。”阿软轻声应着,她从泡菜坛子里拿出腌好的酸菜,又去桶里捉鱼。
“诶,不是不吃鱼吗?”
阿软回过神,“嗯?酸菜鱼。”
“那不是也是鱼吗?”阮文耀发现阿软说话心不在焉的,只得把脸凑到她跟前。
阿软被他吓了一跳,本能伸手推了一下。
可阮文耀这种有些硬底子功夫的人,哪里是她推得动的,她自己反而仰倒了出去。
阮文耀赶紧伸手去扶她,可能是太慌了,加之水桶边的泥地湿滑得很。
最后他好不容易扶住了阿软,自己却脚滑摔在地上,还撞翻了水桶,桶里黑鱼翻出来乱跳,还甩了他几尾巴。
阮文耀摔得好不狼狈,虽然他马上一个后拉起身,侧身单手一个跟斗翻了起来。
可是还是很狼狈啊,屁股上都是泥,阮文耀平时丢人就算了,实在是忍不了在媳妇儿面前这么丢人。
他做贼一样,飞快把鱼捡回桶里放好。然后“嗖”的一下跑回了屋里,又“嗖”地一下跑了出去。
一阵风般刮过,只留下一句,“我不吃了,先去河里洗个澡。”
他脚步飞快,等阿软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老远了。
阿软愣愣站在院子里,脑袋都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也太快了。
还有刚才阮文耀是在飞吗?不是摔在地上了吗?怎么好像一下就飞了起来。
阮老三本来想去院子边劈竹片子,听到动静瞧了一眼。
还以为两个孩子打起来了,却不想是自家崽子摔成狗。
“这又是闹哪出?”
厨房里只剩下阿软自己,她默默洗菜切菜,默默准备着之前那些调料。
似乎很久了,阮文耀也没有回来,莫不是把他惹生气了?
气她也是应该的吧,阿软低头叹了一口气,她本就不是讨人喜欢的性子。
别的孩子会装出笑脸,去讨好父母,偏偏就她做不到。
功课学到最好,绣工得了真传,也只换得一句,你是嫡女本就该比别人优秀,这是你该做的。
她原也不觉得学这些有什么用,果然即使是阮文耀那般热情有活力的人,也终会受不了她这性子吧。
阮老三站在厨房门外,擦着手往里问道:“是做鱼吗?”
“是,爹。”阿软习惯了般,身体自发动作行了礼。
阮老三无奈说道:“你莫要这般客气,来,爹给你露一手刀工,这鱼我来片。”
他说着,提了砧板,拿起旁边的菜刀,去了水桶边蹲下杀鱼。
那只活蹦乱跳的大黑鱼,被他一爪子就抓了出来丢在砧板上,“砰”一声拍下去,鱼就不动了。他手腕一转,刀身往空中一抛旋了个圈,稳稳被他接住。
他一手压着鱼身,一手握刀,稳稳侧切进鱼肚里一掏,放血之余把内脏带着掏了出来。
这些东西他直接丢到旁边,以后打窝。
菜刀在他手里像是活了似的,就见刀身银光闪了闪,鱼肉和骨刺被分开了。
鱼头鱼骨咔咔几刀剁成块,剩下最精华的两块鱼肉被轻一刀,重一刀,很快片成许多均匀的薄片。
阮老三拿起一片抖开,竟是两片相连的蝴蝶状鱼片。
他自己显然也相当满意,得到阿软的点头肯定,他把剩下的收拾干净得意地走了。
阿软将常用的那几样配调和鱼头鱼骨一起丢到小锅里炒香,又加了酸菜进去翻炒出味,正准备加水发现旁边多出了一只水桶,里面有还水舀子在飘荡。
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阮文耀背过身在那里擦头发。
阿软愣了一下,想着锅里还烧着,赶紧往锅里加了水,又添柴烧了大火。
阮文耀站得离阿软老远,他现在洗干净了,换了干净的衣服。阿软应该忘记他刚才摔一身泥的狼狈模样了吧,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还拿了弹弓去打竹筒玩。
“砰!砰!砰!”架子上的竹筒子被他打得乱晃。
他时不时偷偷回头瞧阿软一眼,想去帮忙,又落不下面子。
他都说不想吃鱼了,阿软哄他两句,他不就听了,可阿软不理他,还推了他。
是不是他太烦,被讨厌了?阿软做菜看起来好辛苦。
“咚。”一颗泥弹被他打飞了,好险没打着他爹。
阮老三瞪了他一眼。
阮文耀赶紧收了弹弓不敢再玩了。
捡了块竹子坐在旁边的条凳上削竹片。
“刺啦”一声把阮文耀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阿软将热油烧在鱼片上,香味瞬间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阮文耀抹着嘴角,吸了吸口水,真是的,怎么总这么香,明明不想吃鱼。
“吃饭了。”阿软好听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
阮文耀身子动了一下,又重新坐回去。
他低着头,故意装没听见,想等阿软过来叫他。
谁想听到阮老三粗犷的声音,“别管他,他不吃让他饿着!”
这下,阮文耀想吃都去不成了,他委屈地继续削竹片子。
这边阿软看着阮文耀没动筷子。
阮老三吃着鱼头,故意大声说道:“嗯,这鱼可真香。”
他又嘬吧着鱼尾,大声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有他吃就不错了,还挑上了,还想打媳妇了!本事了呢!”
“爹。”阿软轻声说道,“他没……”
阮老三阻止了她,小声说道:“我知道,他从小一个人长大,不懂轻重,得叫他紧紧皮。”
那边阮文耀把头低得更低了,他心里委屈,他才不会打媳妇。
阿软终还是看不过去,夹了些鱼肉端了碗过去。
阮文耀听到人过来,用袖子擦了擦脸,赶紧转过身。
“吃点吧!”阿软小心地挑了鱼刺,将一片雪白鱼肉和酸菜夹在一起,送到他嘴边。
他扭头还是不吃。
阿软叹了一口气,正要起身走开。
衣角却被拽住了,阮文耀扭着脸一副不看她的模样,眼睛却偷偷瞄着。
阿软还要走,他又拽着。
“衣服扯坏了。”阿软轻声说着。
“就不能多哄一次吗?你再哄我就吃了。”明明冷着脸的人,他还又委屈上了。
“嗯。”她轻身应着,再次蹲下来喂给他。
这次阮文耀终于乖了,好好的把鱼吃下去。
“我不是不喜欢你做的鱼,吃鱼太麻烦了,又不饱肚子。”
“嗯。”阿软安静听着,又喂了一口给他。
“我一个干活的粗人,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的。你不用那么辛苦,把菜做得那么精细,我们都可以吃的。”
“那也不能随便做呀,又不是喂猪。”她轻声说着,又继续喂。
阮文耀终于是找回了良心,把碗接了过来,又接过筷子自己委屈的吃饭。
阿软瞧他那小可怜的模样,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阮文耀抬头疑惑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吃饭。
阿软心里有犹豫,可是很快克制住了那些要冒头的狗屁规矩,随它去吧,她都死过一回的人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开心一些不好吗。
阮文耀吃着饭,偷偷瞧着她。
媳妇儿好像很多心事的模样子,他想起了什么,拿起刚才削的竹片子装好递给她。
“媳妇,给你。”
“这是什么?”阿软接了过来看了看,一个竹棍上插着一个薄竹片。
“竹蜻蜓啊,没玩过吗?我教你!”阮文耀兴奋放下碗筷,拿过来夹在手心一搓,竹蜻蜓飞了起来。
阿软的目光随着竹蜻蜓飞过屋顶,到天上,心也似像是一瞬间冲破桎梏飞向蓝天。
“吃饭了!”阮老三的喊声传了过来,“一个个的。”
阮文耀拿着碗,牵着她的手过去吃饭。
这次,阿软没再犹豫,自然地回握了他的手,只是目光还追着天上的竹蜻蜓。
“吃饭,等会儿再玩。”
第043章 043
两个小的吃完饭,碗都不洗就跑到院子边玩竹蜻蜓。
阮老三路过,重重“哼”了一声,“幼稚。”
两小的不敢吱声,偷偷打着眼色,等他走远了,这才又捡起地上的竹蜻蜓重新飞。
阿软不会玩,总飞不高。
阮文耀着急说:“来,我教你。”
两孩子玩得正起劲,突然阮老三黑沉着脸走到他们跟前。
两孩子吓得不敢吱声,偷偷看了一眼桌子上还没收的碗,想赶紧溜。
却不想阮老三突然抖了一下衣兜,里面掉出无数竹蜻蜓,大大小小的,看着比阮文耀做的更精致。
“给,玩这个。”阮老三不屑说道,“臭小子什么手艺,都飞不起。”
阿软捡了一个,用手一搓,果然“嗡”一下就飞了起来。
“我做的才没有不……”阮文耀还想狡辩,却看到他爹做的竹蜻蜓果然飞得更高。
他顿时不吱声了,赶紧捡了一个,笑闹玩了起来。
阮老三绷着张黑脸,哼了一声,偷摸地去把碗洗了。
这边孩子玩得起劲,都不等前一个竹蜻蜓落地,阮文耀又捡了其它几个挨个放飞到天上。
就一会儿功夫已是满天竹蜻蜓。
“诶。”阿软见到一个掉在屋顶上,有些可惜地看着。
“我捡给你。”阮文耀说着,左脚点了一下土墙皮,借力一个纵云梯飞身上了屋顶。
在茅草屋顶上脚尖轻点了一下,抄手就捡到了竹蜻蜓,接着一个侧身空翻已跃了下来,稳稳站在阿软面前。
“给。”
阿软呆呆接过竹蜻蜓,她之前摸到他有腹肌,还以为只是干活练出来的,见他摔跤直接从地上飞起来,还以为是眼花。
现在瞧着他飞来飞去,比宅子里的护院身手还俊,越发的肯定了。
“你真会功夫啊。”
“嗯。”阮文耀还疑惑了,他之前不就和她说过,他爹打他就是为了练功,他媳妇儿怎么还不信了呢。
“爹不让我在外面用,有时忘记了。”他在外面打架都是硬拉硬打,主打没有招术,拳拳到肉。
今天是在媳妇儿面前摔跤,落了面子,这才飞来飞去显摆一下。
哼,他才不是弱鸡,那会儿摔跤就是脚滑。
不露几手,媳妇儿都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远处默默洗碗的阮老三鄙视地白了狗崽子一眼,“哼,显摆你了。”
“是很厉害呢。”阿软已然猜到,这爷俩不是普通人。
但她也不想多问,阮文耀有这手功夫,应该不怕他身份暴露了吧。
这天一大早,阮文耀早早换上那件新衣服,还凑到媳妇儿面前,让她帮忙系腰带。
阿软低头给他系着,问道:“去村里吗?”
“不是,想去卜叔家一趟,你可有什么要打的铁器,我去给你订。”他说着,还整了整自己的袖子。
这么威风的衣服,他还要去卜家显摆显摆。
“铁器吗?我用不上。”阿软心想,铁器不是很不好弄到吗?怎么这卜家好像有矿一样。
阮文耀难得去一趟,不想空手,他又问道:“像戒指那样的顶针呢,这些东西我没见过,不知道你需要什么。”
“东西都够了,你不用总担心我过得不好。”阿软发现,他真是出门不给她带点东西,就觉得亏了似的 。
“可是我们确实过得不好啊,住在山里,什么都没有。你原来应该没过过这种苦日子吧。”阮文耀知道她是富贵人家出身,总怕亏待了她。
阿软想起遥远的过去,轻声说道:“原来啊,比现在苦。”
“啊?”阮文耀想问,却见她系好了腰带,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腰。
“去吧,早点回来。
阮文耀瞧她不想说的样子,也就不问了。
他换了新衣服,背着宝贝布包正要出门,只是他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瞧见卜老大背着大筐子走了进来。
“你是谁?”卜老大起手势都架了起来,愣得一下,这才认出是阮文耀。
“哎呦,臭小子,你这是狗熊穿新衣,装得挺有个人样啊。”
他绕着阮文耀直打量,“哟哟哟,臭小子还真挺俊的。”
他本想说,难怪我闺女看得上你,想着这话不合适,赶紧收住了。
阮文耀得意扬着头,“怎么样,我衣服威风吧,我媳妇儿给我做的。”
别人夸他俊,他都以为是夸的衣服,势必要显摆一下厉害的媳妇儿。
阮老三在屋里听到老小子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出来。
他一边走,还一边整理着他的新腰带,把那团云的锦绣正了又正,生怕别人瞧不见。
“你这也是软丫头绣的?”卜老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平无奇的粗布衣服,顿时觉得自己矮了几分。
阮家这两野人越来越有人样了,他也想找人给他绣,可自家那大胖闺女手粗哪拿得了细细的绣花针。
唉,可惜不是儿子,不然他要找个更厉害的儿媳妇。
“显摆吧,你们,哼。”卜老大放下背筐,气哼哼地坐到条凳上。
阿软端了茶水给他。
卜老大接过茶,酸酸地说道:“软丫头,他们那两大老粗,给他们花心思做那些做什么,就配不上那么好看的衣服。”
他说着,撇了一眼阮文耀衣服上绣的黑色老虎头,好威风啊,他酸死了,喝到嘴里的茶都是醋味儿。
阮老三难得这么得意,动作都多了起来,他抖了抖袖子装模作样慢慢坐到桌前,微笑说道:“你这趟来可有事?”
“燕子说找了些调料,要软丫头帮着做酱。”
卜老大说着,从背筐子里拿出许多竹筒子。
竹筒上用毛笔着写油、盐、酱油、醋之类,阮文耀瞧着那些字疑惑说道:“写这些做什么?谁还能分不出油盐不成?”
“谁知道啊,那酸秀才写的吧。”卜老大没太在意的模样,只是提起那酸秀才就忍不住皱眉。
阿软撇了一眼竹筒上的小篆不甚在意,字写的丑还写小篆,字如其人怕还真是个酸秀才。
她疑惑看了一眼阮文耀,他怎么好像认得字。大概想多了吧,这小篆不好认,除非在私塾里专门学过。
客人上门,他们小辈也说不上话,阮文耀看一眼媳妇儿,两人对了一下眼色,先去把酱熬上。
好在也不费什么功夫,没一会儿两人就从厨房里出来。
卜老大和阮老三两个正说着话,见他们俩出来,招手让他们过来坐下。
卜老大因着新衣服,今天瞧着阮文耀觉得顺眼些了,夸了一句,“我瞧着这小子有个大人样了,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啊。”
阮老三轻哼了一声,实在不想说,这狗崽子前两天还和他媳妇儿哭过。
阮文耀这时想起了正事,说道:“叔,想和你借几个人。”
“哦,干嘛?和人打架啊。”卜老大半开玩笑说着。
阮文耀坐直了身子,一副大人模样正经地说道:“我想捉头野猪,要找几个帮手。”
“哦?”卜老大听着,也正视起来,“东山杀了人的那只吗?有点扎手啊。”
“东山那边不比我们这边,没瘴气,山势也没那么陡峭,只要我们准备好,把野猪引到陷阱里,也没那么扎手。”阮文耀一番话说得沉稳,似经过仔细考虑。
几人都瞧着阮文耀,这会儿是觉得他似乎真个长大了。
阿软之前还担心他乱来危险,现在知道他会武功,自是觉得之前的担心有点儿多余。
阮老三撇了狗崽子一眼,暗暗欣慰,之前还怕他大脑发热,还想着打他一顿叫他收收心,没想不去管他,他自己脑子冷下来,居然条理很清晰,还知道借人布陷阱。
“要几个人,布什么样的陷阱。”卜老大细细问来,也是想考验一下这小子的能力。
阮文耀用手点了一下自己的茶水,在桌上画着地图,细细说了计划。
他显然也是想了许久,卜老大听着点头,显然是被他说动了。
“好,你去我那里问问,那些徒弟别的没有,都有一把子力气。”
“那先谢过卜叔了,我上回碰着有好的烫伤药,买了一些,你帮我送给兄弟们。”阮文耀说着,拿出包里的几筒药膏。他果然早有谋划,连礼物都提前准备好了。
“你小子倒是细心。”卜老大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脸上笑眯眯的,“行,这次的事要能成,你给我那些小子分个猪头就成。”
“那可不行,我不能亏待兄弟们。抓到了再说不迟,我今天正准备去你铺子里瞧瞧有没有愿意去的兄弟。这事儿危险,我担心他们不愿意去。”阮文耀算是说到重点了,这野猪凶性,才杀过人,一般人可能不听阮文耀说完,就不愿意了。
卜老大眼睛转了一下,没接话。
阮文耀是想叫他发话,让徒弟们去。
可卜老大也滑头,他不想担风险,这是想让阮文耀自己想办法说服那些打铁的小子。
他这个当师傅的都不发话,光是靠阮文耀一张嘴说破天,也不见得能说动谁。
阿软一直安静听着没说话,她看着旁边的阮文耀,瞧出他的为难。
她本不想冒头,可瞧着那人纠结的模样,她终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爹,或许可以到官府里问一下,这种杀过人的凶兽可能会有悬赏。”
阮老三听着,目光转向旁边的老哥们。
“悬赏?”卜老大想了想,这才真个有兴趣起来。
他怎么没想到,这野猪杀了几口人,官府肯定有悬赏。有赏钱且不说,这杀野猪英雄的名头更是诱人,说不好还能记到县志里,这般能得名得利的事,他自是不能错过。
卜老大拍了大腿说道:“这事我去问问。耀小子,你一会儿直接去我那挑人,看得上的小子你直接叫去,谁要没胆子去,我砍了他。”
阮文耀听他改了口风,脸上的欣喜已经藏不住。
他想了许多天,想好了怎么设陷阱捉猪,想好了哪个位置要几个人。
他唯独没把握完全说服卜老大,没想阿软一句话就轻松替他解决了。
此时的卜老大比他还激动,比他还想去捉野猪。
阮老三给卜老大续上茶水,劝道:“老哥哥,这事也别太急,今天准备家伙什儿,明天再上山围猎不迟。”
“是是。”卜老大这才冷静些,“那你们一家今天住我家里去,明天一起上山捉猪。”
一家?阮家爷俩望向阿软,她也要下山吗?
第044章 044
阮老三瞧了一眼阿软,有些为难。
若要带她下山,人多眼杂难免给她惹来麻烦。
可不下山,是叫她一个人呆在山上吗?
阿软知他纠结,主动说道:“爹,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心。”
“你……”阮老三有些歉意。
阮文耀却是很兴奋,“阿软,你也一起下山吗?那我们一起去镇上玩好不好。”
“先办正事。”阮老三真是服了这狗崽子,才正经不得一会儿,又打回原形了。
他无奈地对卜老大说道:“女眷在你那边方便吗?”
“我院子大,你还怕住不下吗?”卜老大大气说着,许是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你要怕不方便就叫你儿媳妇呆后院里,我把人清走,你们一家三口住。
阮老三这才放松些,“行吧,阿耀,你自己照顾好你媳妇儿。”
“好。”他欣喜看着媳妇儿,她终于可以下山了。
两个小的去厨房里盛辣酱。
阮老三和卜老大准备一起去镇子上问悬赏的事,临要出门又不放心,回来叮嘱阮文耀,“莫领着那群小子去看你媳妇儿。”
“啊,为什么啊?”阮文耀有些失望,他原本还真有这想法。
阮老三哪里想得到什么好理由,只得凶巴巴说道:“你媳妇不是猴子,看什么看!”
卜老大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说了句,“大户人家里,女眷不见外男。”
“为什么啊?”阮文耀还是不解。
卜老大只得无奈说道:“都说是大户人家了,人家的女娃娃金贵。不像咱山里的女人,天生天养的,管不得那么多规矩。”
“都是些什么破规矩,不是诚心要把女人当雀儿关在家里吗。”阮文耀虽不懂,但他的思路依旧清晰。
两个老男人听这话,竟也无从反驳。
阿软这时已盛了辣酱出来,听他们争到纠结,出声说道:“爹,你们路上小心,我自己会注意,早去早回吧,晚了当差的溜号怕是找不着。”
两老哥俩一听,赶紧地出门。
两人迅速往山下走着,卜老大走着走着突然说了一句,“老三,你这儿媳妇不会是官家小姐吧,不只知道悬赏的事,还知道当差的点了卯喜欢溜号。小小年纪,不简单啊。”
阮老三没接话,他也不知道呀。
“便宜你家臭小子了。”卜老大笑骂了一句,就不再说了。
阮老三想着,有庆幸也有无奈,这便宜他家那狗崽子想占也占不了啊。
跟随他们后面出门的小两口站在山边,此时正面面相觑,阮文耀也不是想占便宜,现下这个情况,他似乎只得占一下便宜了。
阿软低头看了一下山崖下方,立时一阵眩晕。
一丈的落差,下面全是碎石。
“路在哪?”阿软声音发颤。
“就是这啊。”阮文耀指了一下乱石堆间稍微平坦一些的那块,只要跳到那块石头上面,不就是路了吗?
“我要回家。”阿软决然转身,这个山也不是非下不可。
“别啊,我背你行不行?”媳妇儿好不容易出门了,他可不想让她回去。
阿软又看了一眼悬崖下面,表情稍微有些松动,“不会一起摔死吧。”
“怎么可能,那么大的水缸我也一样好好的抬上来。”他说着,还虚空举了一下。
“那好吧。”阿软终究还是想出去看看,不想一直困在一方小院子里。
一个时辰后,阿软终于被他安全的送到卜家后院里。阿软脸色煞白,阮文耀脖子通红眼睛都不敢乱看。
他也不是个登徒子,可一路上阿软的吸呼一直喷在他的脖子上,香香暖暖的叫他很是害羞。
阿软站在地面上,脑袋里还是天旋地转着。这哪里是下山,简直是不停的跳崖,几丈的落差阮文耀就那么硬生生地跳下去。
她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摔死了。
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抬头看到阮文耀红着脸一边偷偷瞧她一边往后挪,仿佛她要轻薄他一样。
“你干嘛?”
“没啊。”阮文耀这才站住了,耳朵好烫啊。
刚才阿软的呼吸喷在他的耳朵上,感觉耳朵要烧着了一样,他抬手摸了一下,果然很烫啊。
阿软瞧他模样,故意往前了一步。
阮文耀的耳朵顿时更烫了,他忙后撤了一步,想想又站住了。
阿软这下确定了,她故意拿眼瞧他,“小相公,你是怕我轻薄你吗?”
“才,才没有。”阮文耀那扭捏的模样,又羞又呆,偏偏又长得一张好看的俊俏模样,组合在一起实在有趣。
“谁?”突然一声怒喝,卜燕子把后院门撞开了。
看到里面的两人,她愣得一下,又赶紧把院门关上了。
“你们来了啊,好快,院子给你们空出来了,放心那些小子不敢过来。”
卜老大下山后先到了铺子吩咐了一番,这才去的镇上。
卜燕子已经安排好了,空出了后院,只是没想到这两人这么快就到了。还以为以阿软姑娘的脚力到山下得下午了。
阮文耀赶紧收住羞意,黑着脸说道:“那他来干吗?”
他可记得,因为那些劳什子规矩,阿软最好不见别的男人,可是卜燕子身后跟着的那个弱鸡一样的男人是什么?
阿软向卜燕子她们行了平辈礼,她一眼瞧出卜燕子身后跟着的那个书生打扮的人是个女子。
且不说她的模样,她动作间小心谨慎,收着手脚小碎步的模样,怎么装扮也能看出是女子。
她扯了一下阮文耀小声说道:“她是女子。”
“啊?”阮文耀表示不解,挠了挠说道,“难怪有点怪怪的。”
他这人说话也没点遮拦,大约也是看出,她的步伐不对。
跟在卜燕子身后的是如今铁匠铺的账房,那对借住在卜家的双生子中的姐姐,名叫周望淑。
她向两人行了女子的万福礼,红着脸站在卜燕子身后。
卜燕子瞧他们看出来了,也就不多做解释了。
她直接说道:“这是我们铺子现在的账房,叫她周账房就好,有什么事可以找她。阿耀,你不是要选人,他们等着了。”
“好。”阮文耀如今有正事,暂时放下和卜燕子的过节。
他正准备去前面铺子,阿软叫住了他。
她稍微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声说道:“衣服穿好,别和人打架。”
他们刚翻墙进后院里,阿软瞧到前院里都是些赤膊打着铁的粗壮男人,她怕阮文耀和他们混在一处,也学着脱衣服。
毕竟他是女孩子,别的也就算了,当众打着赤膊是万万使不得的。
“啊,不能打架吗?”阮文耀有些为难,要安排那些打铁小子,打一架是最简单的办法。
“行吧。”阿软突然靠近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不许脱衣服。”
馨香的温热气息扫过他的耳朵,叫阮文耀愣愣的失了神。
“好。”阮文耀红着脸,逃似的跑了。
卜燕子目光扫向阿软,心里又忍不住骂了句,“狐狸精。”
瞧把男人撩拨得,腿都软了吧。
阿软也是冤枉,这种情况下阮老三不在,她又不好和阮文耀说明,总得看好他吧。
卜燕子傲气地想走,人还没转过去,又得无奈转回来,“你,会包粽子吗?”
“不会。”阿软又不傻,卜燕子的表情明晃晃的是瞧不起她,她又不是天生劳碌命,做什么要会包粽子。
卜燕子脸色灰灰的,还以为他们过来,正好能吃上阿软包的粽子,谁想她居然不会包。
周账房瞧她失望,出声说道:“少东家,我见我母亲包过,要不我试试。”
“好吧。”卜燕子只得退而求其次,虽然周账房没什么做饭的天赋。
卜燕子到前面铺子里时,铺子里空空的,只有他爹的大徒弟还在光着膀子打铁。
“人呢?”
大徒弟憨憨说道:“院子里打架呢。”
她赶紧去了前院,地上已经躺了一地,打铁小子全趴下了。
阮文耀好好站在那里,踢了踢面前一个手臂粗壮的小子,“你,你,还有你,负责拉绳子,愿不愿意干?”
“愿,愿意。”小子再不情愿,也只得认输。
阮文耀嚣张地又问:“谁会爬树?”
一群小子爬在地上不情愿吱声。
阮文耀只得挑衅地骂道:“都是废物吗?爬树都不会。”
“我会!”
“我会爬!”
立即就有人喊了起来。
阮文耀喊了几个,吩咐着让他们做些准备工作。
阮文耀抱着手嚣张地大声说道:“这一趟最危险的活是我干,你们若不服气,可以和我换。既然答应去,我说什么,你们就给我干什么?听到了吗?”
那些小子灰着脸,没吱声。
阮文耀大声喊道:“服不服?”
打铁小子齐声喊道:“服!”
卜燕子才转个身的功夫,阮文耀已经把她家的人安排明白了。
她有些佩服,也暗暗有些嫉妒。她也能把这些小子打趴下,可这些男人对她这个女人远没有那么服气。
男人可以臣服于男人,却难臣服于女人。
即使卜燕子比男人还强壮,也难。
她收服这些小子用了很久,而阮文耀只是和他们打了一架。
阿软站在小门后,偷偷看着前面的情况。瞧到阮文耀摆平了,这才退回来。
周望淑正在后院里摆着桌子包粽子,一大袋生糯米被她倒进盆里,她拿起粽子叶就准备包。
“你就这么包吗?”
许是阿软的声音冷了些,周望淑吓得手抖了一下,糯米撒了一桌。
“对,对不起。”她低头道着歉,一副怯懦的模样。
阿软瞧着她想起一些旧人,宅子里那些惯被人欺负的丫头就是她这模样。
“糯米要先泡水,先浸一晚,明天再包吧。”阿软见不得人这样,提醒了一句。
“好。”周望淑赶紧收拾了桌子,拿了糯米去浸泡。
她全程没有抬头,这叫阿软觉得有些奇怪。
我那般吓人的吗?
周望淑回到厨房前,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秀丽的小姐虽穿着布衫,却像极了她之前见过的一位贵人。
应该认错了吧,可是哪有那般相像的人呢?
第045章 045
卜家铁匠铺外的林子里,阮文耀带着几个打铁小子练爬树。
他瞧着那些小子爬得像头熊似的笨重,捡了根长棍子一棍子打了过去。
那小子瞬间窜到树上,阮文耀不由感叹,“果然还是这一招管用。”
挂在树上的打铁小子们故意开他玩笑,“阮小哥,你媳妇儿平时也这么训你吗?”
“我媳妇才不会打我。”阮文耀想到阿软,那么温柔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打他。
“听说你媳妇儿也来了,领给我们看看嘛。”小子们都起哄了起来。
阮文耀不觉得阿软见外男有什么不好,可这些小子的表情有些戏谑的意思,叫他很不舒服。
“滚蛋!好好练你们的!”
打铁小子们起哄说道:“哟哟哟,怕不是你媳妇儿丑得不能见人吧。”
“听师傅说还没咱燕子好看。”
“啊,那阮小哥可真不容易,半夜起床不会被吓死吧。”
阮文耀听他们越说越过分,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他也就见过那么几个女人,别人都说阿软不好看,他也不知道是哪种情况。
在他心里阿软自是最好看的,既然争不赢,那就打一架吧。
阮文耀再次握紧了手里的棍子。
就在这些小子还在嫌弃阮家媳妇丑的时候,这个“丑”媳妇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周望淑把粽叶糯米送回厨房,又到前面铺子里去清了会儿账,路过前院时,住了院角的周望文拦住了她的路。
“姐,山上那位会写字的姑娘可是在后院。”
周望淑警惕看着他,没回答。
周望文一瞧姐姐模样,就知道是了。
“那姑娘姿容如何?”周望文说着,偷偷往后院望了一眼。
不过门关得严实,卜老大发了话不许打扰,他有些怕那些粗人,只得找亲姐姐帮忙看看。
周望淑还是没说话。那姑娘和恩人长得一般模样,姿容自是顶好的,哪容他们这等寻常人家肖想。
周望文知自己这双胞姐姐的性子,一拳头打过去,都没句话出来。
不过瞧她神色已经知道,那姑娘定是花容月貌的长相。
周望文兴奋地说道:“这封信你帮我带给她。”
“不行,她有夫婿。”周望淑虽不知道那位姑娘为何嫁给了猎户,但是礼数她知道要守。哪有给人妻子送外男的书信,被抓到了,那姑娘哪能落到好的。
两人是双生子,那点儿心思哪里瞒得住。
她这弟弟也是读过正经书的秀才,怎的这般不知礼数。
“我叫你送你就送!你敢不听我的!”周望文突然凶了起来,扬起手要打他姐姐。
“你干嘛?”卜燕子突然出现,站在院门边瞪着他们的方向。
周望文向来怕比他魁梧的莽夫,即使卜燕子是个女人,但她那么粗壮,周望文这小鸡崽儿身材的也不敢惹,赶紧地躲回屋里温书去了。
“你做什么对他唯唯诺诺的,你这弟弟靠着你养着,还好意思打你,他要再这样,我把他赶出去得了。”卜燕子故意大声说着,也是叫躲在屋子里偷听的周望文得个警告。
“少东家。”周望淑恭敬向她行礼。
卜燕子见不得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动作,挥了挥说道:“别整这些,我有正事找你。今天谁做饭?”
周望淑只得收了行礼动作,说道:“卜大师兄已经做好了。”
“什么?他做的东西狗都不吃,不是存心叫我丢脸吗?”卜燕子说着,赶紧地往厨房赶。
平时做得难吃也就算了,今天有阮家的人在,他们家的饭哪里拿得出手。
后院里,今天的阿软难得的轻松一回,正在看房里丢着的话本子。
卜燕子也算得上大方,将自己的房间空出来给他们住。
阮文耀训完小子们回到后院,找了一会儿才透过木窗看到在书桌前,扶额翻书的媳妇儿。
本来气呼呼的他顿时静了下来,窗下阳光里看着书的姑娘像极了镇子上瞧到的美人图,竟叫他看得有些呆了。
阿软翻着书,余光瞧到隔窗那人傻子般盯着她。
她抬起头温柔地问道:“你回了?”
“嗯。”阮文耀还是瞧着她,就这么隔着窗和她说话。
“人挑好了?”阿软合上书。
“嗯,现在在让他们编网子。”阮文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那些打铁小子还笑话他,是想他的“丑”媳妇了吗?总望着后院。
阮文耀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来看看也就放心了,他说道:“你继续看书吧,我就回来看看你,走了。”
他怕打扰了阿软看书想走,可才走得几步,又忍不住折了回来,隔着窗子夸了一句,“阿软,你真好看。”
这傻人,无缘无故说这么一句,叫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阿软掩下笑意,故意说道:“哪里,我向来容貌丑陋,定是你看多了,才看顺眼了。”
“才没有。”阮文耀总觉得哪里不对,才不是他自己觉得好看,阿软本来应该就是好看的吧。
难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管了,反正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就是喜欢自己媳妇儿。
“我过去了。”他说完满心欢喜地又去前院子打人去了。
周望淑又来后院里转了几回,瞧到那位姑娘在看书,又送来了几本。
阿软翻看了一下,都是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还没卜燕子丢桌上这本江湖记事有趣。
周望淑偷偷瞧着那位姑娘,越来越肯定她就是那位恩人。
山里的媳妇儿哪里有识字的,还能看书,虽是穿着布衣,举止间优雅有礼,分明就是大家族里教养出来的人儿。
只是可惜为何嫁了个猎户,莫不是也和他们一般落难了?
可江家是大家族,即使是闹了饥荒匪寇,断也不可能叫族里的嫡小姐落难吧。
周望淑只是自己心里想着,不敢去打扰那位贵人。
只是一会儿送茶水,一会儿送糕点,一会儿又给她关窗子遮阳光,殷勤成这样,叫阿软疑惑瞧了她好几回。
卜老大他们晌午过了没回,直到等到夕阳都挂到院头了,卜燕子才做了主先开席。
后院摆了一张小桌,外面摆了两桌,赤膊的打铁小子们一上桌,一盆肉就被抢光了,只剩下一个空盆在那里转。
卜燕子瞧着实在丢人就请阮文耀去后院里吃饭。
后院的小桌只有周望淑战战兢兢地陪着阿软,瞧到卜燕子他们过来,立即让了位置。
阮文耀大咧咧地直接坐在媳妇儿旁边,饿了一上午的人早等不了赶紧夹了一筷子肉塞到嘴里,只是才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他赶紧拿了阿软的筷子说道:“别吃,没熟。”
阿软哪里要他说,一看就知道那肉的切面上有血丝,本还想提醒他,可他一副饿急的样子一时没拦住。
卜燕子也夹了一筷子试了试,也跟着吐了出来,“我叫他们拿去回锅。”
她特意去厨房里嘱咐了,也没什么用,估计回锅也就那样。
阿软瞧着阮文耀皱着眉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想到了什么说道:“可有炭炉子?”
“有!”周望淑立即站了起来,殷勤地就要去拿。
“等一下。”阿软叫住了她,又要了几样调料。
“辣椒粉、酱油、油、糖、蜂蜜……”周望淑一一记下,赶紧去拿 。
“这些都有吗?”阿软有些疑惑。
卜燕子今天老没面子了,有些灰灰地说道:“怎么了?”
“没事。”阿软淡淡说着。
她什么也没说,卜燕子却感觉被骂了。家里调料齐全,却用没熟的肉招待客人,不知道还得以为她是故意的。
周望淑很快把炭炉和调料拿来了,阿软看了一眼桌上半生的肉说道:“帮我切成一指长宽的肉块,然后削一些竹签叉上。”
阮文耀没多问,直接开始切肉,卜燕子也很自觉地去院里砍竹子,没一会儿炭火上就架起了肉串。
阿软调好料汁往肉串上刷,一边刷一边翻面,香味儿很快从后院里弥漫了出去。
前院才吃饱肚子瘫在树荫下歇息的小子们闻到味道全爬了起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燕子是不是背着我们吃好的?”一个个伸着脖子就想往院子里看,被大师兄打了下来。
阮文耀拿着烧得焦香滴油的肉串走了出来,他向席上看了看,嚣张说道:“哦,你们吃完了啊,我媳妇儿还想把肉调味炙烧一下,你们吃完了那就算了吧。那你们休息一下吧,一个时辰后继续练!”
说完他不管那些小子的哀嚎,转身回到院里。
小子们一个个留着口水只得将大师兄围住,“师兄师兄,那是什么好吃的,肉怎么能那么香?晚上能叫阮小子的媳妇儿给我们做饭吗?”
大师兄无情说道:“你们笑人家媳妇丑,还好意思叫人做饭,美的你们了。”
“别啊!”一声声哀嚎从前院传来。
阮文耀吃着媳妇递来的肉串,笑眯眯地吃着,就听隔着墙的院外,小子们齐声喊着。
“阮小哥,你最棒,你的媳妇儿最漂亮!美过嫦娥!赛过仙女!最美最贤惠最漂亮!”
这些小子们为了口吃的也是拼了,为了口吃的什么都能喊出来。
阮文耀差点一口肉呛道,抬头看到阿软在瞪他,他赶紧摆手说道:“不是我教的,真不是我逼他们,他们自己喊的。”
卜燕子吃着肉串都不觉得那么香了,这辈子真是从未这么丢人过。
小子们还在外面喊着,这时周望淑推开一角院门钻了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红着脸大声说道:“阮小夫人说,还请大家协力合作,明日护她夫君捉到野猪,到时一定感谢大家,为大家做一顿丰盛的接风宴。”
众小子一听,立即高兴得跳了起来。
周望淑紧张捉着袖子,畏惧地躲避着旁边蹦跳的小子们。
她心中暗暗的也有些激动,这般御下的手段,绝不是村妇能会的,那个软儿姑娘是她那位恩人无疑了。
只是她为何会下嫁给一个猎户小子,还为了他洗手做羹汤,甚至为了他笼络这些打铁的粗鄙小子们。
虽然那猎户小子是长得俊俏了些,有些身手,可她是江家嫡女啊,王孙公子都嫁得,即使是落难了,又怎会情愿为一个男人做这些。
第046章 046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卜老大和阮老三还没回,阮文耀他们几个还在后院里慢吃着烤串聊着天。
周望淑接过了烤肉串的活儿,低头不停烤着肉串,用大葱当刷子,刷着酱料,偶尔抬头总要忍不住怨恨地看阮文耀几眼。
阿软今日多吃了几口肉,这会儿正喝着茶解腻,许是太久没吃这么肥的猪肉,她连着喝了好几杯。
阮文耀正吃着烧肉的人,突然坐近了些拿走了阿软手里的茶水,“少喝些,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卜燕子喝着酒吃着肉,许是酒喝得多了,有些混江湖时的口无遮拦起来,“睡不着不是便宜你了。不过,你小子今晚可别太闹腾,明天还要早起上山打猎。”
阮文耀眨巴着眼睛没太明白。
阿软咳了咳,说道:“爹他们今晚回吗?”
阮文耀被转移了注意,回道:“应该要回吧,他们两人一起,就算晚上赶路没人敢劫他们。”
“软,软姑娘,包粽子用的枣子今晚也要泡水吗?”周望淑知她恩人尴尬,也帮着转移话题,一句话的功夫里,又不知偷偷地瞪了阮文耀多少眼。
就算他长得俊俏,也只是个猎户,怎么可以亵渎她的恩人。
阿软答道:“不用,不过要提前去了枣核,明日再弄也可以。”
“要包棕子吗?”阮文耀两眼放着光,兴奋地问着媳妇儿。
“嗯。”阿软将茶换成了水,浅浅饮着。
周望淑瞧不得她的恩人给个野小子包粽子,忙说道:“明天我包。”
阮文耀一听不是自家媳妇包,顿时没了兴趣,这人连弄好的肉串都烤得不如阿软好吃,她包的粽子更加没指望了。
“那算了。”他恹恹说着。
阿软瞥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你想吃吗?”
“没吃过,甜的应该也不好吃。”他知阿软不想包,故意这般说着,当然也确实没那么喜欢,只是没吃过想尝尝而已。
阿软想到,他从小被阮老三那种粗汉子带大,是女娃都不知道,怕是更没像样的过过节日。
“也可以包咸粽子,你明天回来我包给你吃。”阿软一时心软答应了,只是想到他明日出门危险,说这番话多少有些不吉利似的。
“真的吗?那咸的包什么?”阮文耀顿时又高兴起来。
阿软与他说可以包咸蛋黄、叉烧肉之类,一般人没吃过的包法。
卜燕子一听不对,瞪着她问道:“你不是不会包粽子吗?”
“我奶奶给我托梦教了。”阿软面不改色回道。
“这样吗?”卜燕子虽是喝了点酒,脑子也算清醒,这软姑娘明显在敷衍她。
卜燕子想着有些不服,为何她也这样,对阮文耀就哄着,对她就一副敷衍模样,莫非也因着她是个女人。
卜燕子如今正为着自己女子的身份所遭受的不公平,心生着怨气。
周望淑也怨恨地看着阮文耀,她感觉这小猎户可真叫人讨厌,他刚才是在向阿软姑娘卖可怜撒娇吗?
哼,心机男。
阮文耀哪里知道,他就想吃个粽子,莫名其妙地就招来两股怨恨。
他们四人差不多吃完时,阮老三和卜老大回了,两人兴奋赶回来告诉孩子们有悬赏的事,可说完看到一桌残羹冷炙,眼里的失望有些明显。
卜燕子赶紧站了起来说道:“还以为你们在镇上吃饭,我这就叫大师兄热了饭菜送过来。”
“是吃过了,但还能再吃点。”卜老大说着,望向阿软。
阮文耀赶紧拦在前面,挡住他的目光,“都吃过了,就早点睡吧,这一天怪累的。”
卜老大那期待的眼神立即转为怒瞪,他瞪着阮文耀骂道:“你这狗崽子,就这般心疼你媳妇儿,给我烧两串肉怎么了,你爹也想吃的吧。”
阮老三确实想吃,可阮家人必须护短,他打着哈哈说道:“确实不早了,明天都要早起呢。”
“行吧。”卜老大气得咬牙,“都早些睡,你小子今晚别闹了,留些体力,可别明天腿软跑不过野猪。”
阮文耀又被点了名,仿佛他今天会不睡觉要去干什么坏事一样。
他懵懵懂懂还没明白,就被卜老大赶去了屋里,跟着被赶进去的还有阿软。
阿软自是有些尴尬,又不便与阮文耀说什么。
两人弄了些水梳洗后,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外面院子里的灯火也撤了。
两人吹了灯,阮文耀脱了衣服,打理好他的宝贝衣服挂起来后,就想往地上躺。
阿软瞧见了,赶紧叫住他,“你干嘛?”
阮文耀问道:“怎么了?”
阿软叹了一口气,心里不想和这傻人争辩了,她直接说道:“你睡床上吧,明天还得上山,别睡不好没精神。”
“哦。”阮文耀摸着黑走到床边,犹豫地却不敢躺下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在犹豫什么,大概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直觉比常人敏感些。
之前阿软刚来时,就很畏惧他靠近,特别是靠近她的床。如今要和她睡一起,总怕阿软是在勉强。
“我睡地上没事,林子里我也睡过。”他摸着床边,还是不敢躺上去。
阿软都被他整得无奈了,没忍住说道:“睡着吧,你是怕我轻薄你吗?”
“没,没有,你是我媳妇,你可以。”听这话,他这才摸着床边,小心躺下来。
阿软有些不知怎么接他的话,往里缩了些,给他让位置。
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阿软在黑暗里看不清,隐约是旁边那人在解衣带。
“你干什么?”阿软疑惑问着,想着他一个姑娘家也不能怎么样,自是没有多害怕。
“你不是要轻薄我吗?”阮文耀还真解开了衣服,一副要就义的模样。
“行了,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阿软都无奈了,哪有他这般憨直的人。
真是的,他俩都不知该算谁轻薄谁。
“真不要吗?”阮文耀打着点儿颤的声音里,似是还有些惋惜,“那什么时候你想,再告诉我。”
阿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话了。
她几时在他眼里,成个登徒子了,还能约着下一次了。
“你睡吧,明天不想起了吗?”
“起!”阮文耀赶紧地闭上眼睛,他这会儿想起卜家父女的荤话,瞬间似是理解了一般,原来是这种闹腾啊,只是为什么腿软呢?
他想问又不敢问,好像媳妇儿已经生气了。
阿软缩在床铺里面也不是马上能睡着的,虽然已经和这人在一个屋子里睡了许久,熟悉了他的呼吸,可这样近还是难以忽视。
她从小被管束得严厉,从记事起就没与人一起同床睡过觉。
即使天冷时,也不会叫丫鬟暖床。
她不喜欢别人的气味,对于阮文耀,她知道不是不喜欢他的气味,而是不自在。
因为无法忽视他存在而不自在。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谁想却对上一双大大的眼睛。
阮文耀发现被媳妇儿看到了,他赶紧闭上眼睛往后退,害怕吓到她。
“我只是睡不着,你别怕。”
看他缩成一团那模样,倒像是他在害怕一样。
她很想说:“你也别怕,我不轻薄你。”
可想想,还是住了嘴。别这傻人一会儿又要哆哆嗦嗦地自解衣服给她侍寝。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性子,阿软轻声问了一句,“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媳……”阮文耀还没说完,就被阿软打断了。
“要是你捡的是别人呢,也要她当媳妇,也对她这般好吗?”这话问出时,阿软心里已有了些醋意。
阮文耀想了一下,才回道:“我捡过别人,我知道不一样的。”
阿软的酸意上来,很想问一句,还捡了谁?
“我喜欢你。”
他一句话,打乱了她的所有思考。
“我知道的,我喜欢你。”阮文耀小声说着,怕引她不喜,又往后退了些。
阿软突然有些承受不住他这样直白的喜欢,若有一天秘密揭开,要该怎么办?
她沉声问道:“若我不是你媳妇呢?”还喜欢吗?
阮文耀似是身子震了一下,突然不说话了。
看着这样的傻人,阿软有些明白,为什么阮老三不告诉他,阮文耀看似憨憨的,其实心思很敏感。
就像他明明害怕,也要哆哆嗦嗦解开衣服让她轻薄。
这傻子对人的好是小心翼翼,全心付出。
阿软突然也不敢告诉他真相,哪有人全心对你,你却去捅人一刀。
可是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好像被围进了一个死局,旁边全是白子。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会努力一些。”阮文耀小声说着。
“你不用这样,我没有……”她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她不能再把他往泥里拽了,他已要经陷进去了。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做危险的事。”阿软想到眼前捉野猪这事,她怕这人胡来。
“不是为了你,我长大了,总要经历一些事,我不想被当成小孩子。”阮文耀沉稳说着。
阿软听着,不好说什么。
阮文耀这次的表现,能看出他有能力,他在尝试成长自己独当一面。
她很羡慕他的生命力,也认同他的能力。
“阿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你,我……”阮文耀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卜老大在窗外喊了一声。
“臭小子,你还不睡啊,明天起不起了!我还等着把野猪头拿去镇上领悬赏呢!”
“一百两,那可是一百两呢!”
好个老不修,居然蹲在小两口窗前听床角。
阮文耀很想冲出去和他吵一架,阿软却拽住了他,拉着他的衣角说道:“睡吧,困了。”
“哦。”阮文耀静了下来,乖巧地枕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第047章 047
这一夜,阿软睡得还算安心。
阮文耀应该是没怎么睡好,一早出了屋还在打着哈欠。
外面天还没有亮,所有人已经起来了。
卜老大看到他骂了一句,“个龟儿子,叫你早点睡,你也节制点啊,就算等着生儿子,也不在这一会儿啊。”
阮文耀被骂了个懵。
阮老三在旁边叹气,他不好说啥,只得让他背了这个骂名。
“你是不是紧张了。”
还是他懂这个狗崽子,阮文耀看着一副大人模样,心里其实也是会紧张到睡不着。
这一趟,阮文耀的布局里就没他们两个老的。
这孩子是要一力承担,证明自己的能力。
阿软在旁边和卜燕子说着早饭的事,这些人上山打猎总不能再吃那半生不熟的东西,要吃坏肚子可就全完了。
周望淑站过来说道:“我已经烙了饼子,您放心,别的我不行,饼子还是可以吃的。”
阿软想了想,现在已裹腹为主,也不宜吃太饱。
“那先安排大家把饭吃了吧,东西都备好了吗?”阿软很自然地就站到后备的位置。
卜燕子却有些不自在,她虽是女人,却不想缩在后方。
她也想冲到前面打猎,可这次阮文耀没有给她留位置,想来还在记恨她之前的轻薄,不愿意与她合作。
烙饼和粥很快布了上来,阮文耀在前院里和小子们一起吃饭。
席上没人说话,都低头吃着粥。
真要上阵时,大家难免忐忑起来。
这可是要命的活,现在吃的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顿断头饭。
阮文耀也很有压力,小子们原来以为卜老大会一起去,现在见是他带阵,心里都有些悬。
阮文耀隐隐感觉到,自己临要上阵了,却有些压不住阵。
他心里紧张着,一大早的饼子也吃不下。
这时他听到院门后,有人轻声唤他,“阿耀。”
阮文耀听出是媳妇儿,回头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儿女情长的会叫人看不起,那时更是压不住阵了。
“阿耀,你过来一下。”阿软隔着门很坚持地又叫了一声。
阮文耀忍了忍,终还是站了起来,向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果然小子们开始起哄。
“哟哟哟,临上阵还要和媳妇儿亲热,别一会儿腿软爬不上山啊。”
“哎呀呀,果然小白脸靠不住。”
阮文耀硬着头皮,推开一角小门,向里看了一眼。
阿软伸手拦在他胸前,轻声说道:“你闭上眼睛,站着别动。”
阿软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微微有些发颤抖,显是也在紧张。
阮文耀隔门站着,依她说的,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额头上有凉凉的触感轻轻扫过,一下又一下。
他不知道阿软在做什么,但心渐渐静了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额头处有雄黄和酒的气味,阿软踮起脚尖,隔着门扉,素手执笔在他额前画着画儿。
阿软被丹青师傅打手学会的画功,这一刻真真起了作用。
细细的描摹,一只威武霸气的虎面渐渐在他额上成型。
阿软将虎头画好,最后沾笔缓缓写上一个“王”字,她一边写,一边念着,“一借雄黄以驱毒,二借猛虎以镇邪。”
“嗯,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阿软轻轻的声音传来。
阮文耀跟着睁开了眼睛,也不知是真个借到了猛虎的气势,还是额上威猛的老虎画像给他做了加持,他的目光顿时坚定起来。
阿软的手覆在他胸口上,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她温柔的声音里也染上了他的生气力,坚定说道:“去吧,你一定能成。”
“嗯。”阮文耀点头转身间,已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目光炯炯重新回到小子们中间。
那些小子还一个个打趣他,以为他隔着门在和媳妇儿亲小嘴。
可也就一瞬间,所有人看清他额上画着的猛虎。
那画画得极好,仿佛他也似一只猛虎一般威武神气。
“哇,那是什么,我也要画!”
“我也要画!”
“我也要画!”
所有小子都喊了起来。
后院的人似早有准备,阿软将毛笔和雄黄酒递给了周望淑,她到前院子给躁动的小子们额前画虎。
她没有丹青功夫,但在他们额前写个王字,还是没问题的。
卜老大和阮老三也过来,帮着直接用手指沾着雄黄酒给小子们画额。
卜老大一边画,一边和阮老三打趣,“你这儿媳妇真是个妙人,怎么就能想起这些心思。”
阮老三答道:“哎,当是给孩子们驱邪避凶,她也是上心了。”
端午本就有给小儿画额的习俗,一只只“老虎”画得出来,小子们的气势渐渐也变了。
从一群犹犹豫豫装大人冒险的小子,变成一群意气少年要去征服大山。
阮文耀站在一群小子中,最为显眼。
他虽没这群小子壮硕,但那意气风发的威武气势,已俨然成了孩子中的虎王。
待得所有小子画完额,吃得差不多了,阮文耀跳到桌上,气势朗朗大声说道:“小子们,都准备好了吗?”
小子们齐声回道:“准备好了!”
阮文耀吼道:“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小子们大声吼着,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
宛如要上阵的将士一般,一个个气势十足,直破这将明未明的清晨。
小子们气势十足的上了山,后院的门这才完全打开。
一双双眼睛担忧地看着远去的少年们。
卜燕子却是有着别的情绪,她咬牙说道:“因为他是男子,才能带出这般气势吗?”
今天若换她来压阵,定是带不出这样的气势来。
她语气有些酸,是带着羡慕和嫉妒的吧。
阿软站在她旁边,似是想到了什么。
不得不承认,阮文耀扮着男儿身份叫他有了便利,可是这般气势和魄力是他自己本就拥有的,扮不出来。
阿软不想和她说什么男女强弱的问题,她有些担忧地问道:“猎野猪应该没有那么危险吧。”
她心想着,毕竟不是狗熊、老虎那些听着就凶猛的野兽,虽然心里紧张着,还是这么安慰着自己。
卜燕子听到这话,歇了妒忌心思,说道:“危险啊,那头野猪可能有千斤重,而且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凶起来,危险程度可排在熊和老虎前面。”
“啊?”阿软本激荡的心绪,变得不安起来。
周望淑见不得恩人受罪担忧,在旁边劝道:“没事的吧,他们这么多人。”
她这时,对恩人的夫婿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改观。
虽然只是个猎户,但是长得俊俏,又这般意气风发能担事。
姑娘落难时,遇着是他也不算是特别特别糟糕。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东边的山上,这边远没有龙雾山山头险峻。
到得山下,阮文耀打头,叫小子们压下音量,一队人安静地急行潜入。
阮文耀对这边的地型还算了解,很快找到了他选的那处山坳。
旁边有着许多大树,他指了指,对着小子们打着手势,小子们这才明白,这少年为何昨天要训练他们爬树。
几个小子上树试了试,树冠绿叶茂密很方便随时隐藏躲避。
小子们听了阮文耀现场再说一次他的布局计划,一个个眼神炯炯,点头记下。
待他说完,一个个摩拳擦掌,迅速地在山坳底下挖个一丈见方的深坑陷阱。
陷阱里铺下昨日做好的大网,坑上铺了树枝盖了草。
一切准备就绪,就该最重要的人物出动了,阮文耀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深吸了一口气,寻着兽道去找那只大野猪。
那野猪极为嚣张,根本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迹。
阮文耀很快顺着水源找到了它的山洞,山洞里漆黑,里面一阵阵腥气涌了出来。
阮文耀压下心里的畏惧,捡了块石头扔向洞里。
“嗷!”野猪的嚎叫声从洞里传来,有些震耳。
阮文耀没有转身就跑,他镇定地看着洞内,只到看见一双腥红的眼睛自洞里慢慢出来。
渐渐显露出带着巨大獠牙的脑袋。
“嗷嗷。”野猪愤怒的叫声震耳,不比熊、虎这类猛兽更尖利。
阮文耀不再等待,转身就跑。
一边跑一边回头,其实也不用回头,大野猪已经追着他撞了上来。
它身型比想像中的更为巨大,似一座小山般,有得一人多高,奔跑时地面都在震动。
大野猪啼啸着,横冲直撞追在阮文耀背后。
阮文耀急速地往着陷阱方向奔跑着,却也跑不过那头野猪。
他已经可以嗅到野猪身上的烂泥腥气,甚至它嘴里喷出的臭气都要吹到他的后背上。
山坳渐渐近了,狂冲的野猪越来越近。
“咻”一声弦响,树上一颗弹丸直直射向野猪。
野猪皮坚韧,一般的箭头根本射不穿,只会更加激怒了这头猛兽。
“咻咻咻”又是几声弦响,雨点一般的弹丸射了过来,终于有一弹丸射中野猪的眼睛。
“嗷嗷”野猪嚎叫着,狂奔的速度这才慢了一步,让阮文耀喘上口气,拉开了一些距离。
然而也只有这一息的时间,野猪又追了上来。
树上藏着的小子们渐渐显露出身形,一个个拿着弹弓包着泥弹丸齐齐瞄着野猪的眼睛打。泥丸散开糊在野猪的眼睛上,阻碍了它的视线。
跟在前面的阮文耀终于看到了地面的标记好的干草,顶着后面追击的大野猪,他一跃跳起飞跃过一丈远的草杂覆盖,稳稳落下。
后面紧跟来的野猪已完全狂怒,加之通红的眼睛上覆着泥,它只顾着往前顶撞。
却在突然之间轰然坠下了深坑陷阱。
树上的小子们早已爬下树,一队人跑向陷阱周围,摸起藏好的藤绳,所有人按着自己方向合力奔跑着,用籐网将狂暴的野猪束缚住。
那大野猪蛮力十足,哪里是那么好束缚住的,硬是顶着网子的束博向坑上跳着。
缓了一口气的阮文耀接过打铁小子递来的尖利长矛,在猪头冒出深坑的一刻,全力猛地扎向猪野的脖子。
另一队小子也跟着上前,一个个手执长矛扎向野猪。
矛头终于扎穿了野猪皮,阮文耀离得最近,又接过一只长矛再次猛地扎向野猪的脖子。
“噗!”
“哧!”
野猪的嚎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有些不甘地嚎叫着,跌回了坑底。
第048章 048
凛冽的山风里,阮文耀站在陷阱边看着坑底不再挣扎的野猪。
小子们高兴地叫喊着,跳跃着,庆贺着打猎的胜利。
阮文耀抹了一把脸上的野猪血,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他记着山主的教诲,尊重了猎物,用最快的方式结束它的性命。
直到野猪完全失去生命,才真正感觉到打猎胜利的喜悦。
“成了。”
阮文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打铁小子们有着使不完的牛劲,待那只野猪放了血将它从坑里抬了起来。
阮文耀瞧着身上的血着实吓人,找了溪水处把脸洗了一下,他舍不得洗掉额头上的老虎,蹲在水边傻笑着对着额头看了半天。
小子们砍了树,把野猪架了起来。
可那么大一头猪,扛了几次,又多加了人手这才扛了起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喊着号子把野猪扛下山。
山下已经有很多人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
瞧到小山一般巨大的野猪,都是吓了一跳。
“这就是那只杀了人的野猪吗?”
“怎么大的吗?”
“怎么猎到的?”
“瞧着这群小子年纪都不大,真本事啊。”
小子们自是一个个意气风发,这等大事情,很快有乡绅请了锣鼓队过来敲锣打鼓。
姑娘们打了大红花绸子,等着英雄们下山给他们佩戴。
锣鼓声声中,阮文耀在一群打铁小子的簇拥下走下山。
一群孔武的壮硕小子中,唯有他最为纤瘦。
依旧是嫩皮白脸的少年模样,眉目俊俏,人群里最为耀眼。
打铁小子们看到大红花绸子一个个跑过去叫姑娘给佩戴。
阮文耀落在后面,目光望向人群突然露出笑容,向着人群跑了过去。
阮老三正被人群恭维着,笑着在那很装的说着:“嗯,是我家小子,哎,他自个儿要去,官府有悬赏嘛,全当为民除害。哎,也不是多厉害,运气好罢了。”
阮老三都忘了自己刚刚还担心坐不住的模样。还是阿软提意,到山下等他们。
阮老三本犹豫不要阿软过来,还是周望淑想了办法,拿来一个面纱。
此时阮文耀奔向的正是阿软。
跑到媳妇儿跟前,他却有些害羞了,千言成语的竟一时说不出来。
只露牙灿然说道:“成了。”
“嗯,真棒!”阿软带着面纱,一双眼睛温柔瞧着他。
两人来不及两两相望一会儿,卜老大被乡绅围着恭贺,这时大声喊道:“耀小子,过来先把红花带上,今天你可是头功!”
阮文耀闻言转身跑了过去,只跑得两步又回来要牵着阿软一起。
阿软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我等你。”
阮文耀不干,他想和阿软一起,明明也有阿软帮忙这次才能成。
阿软知他心思,劝道:“你听话,去吧。”
卜老大已有些忍不了,骂道:“臭小子,快过来!”
阮老三也在那里喊着,“阿耀,先过来!”
阮文耀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那边锣鼓声中,里正亲自给阮文耀带了大红花绸子。
乡坤送了封好的银子给他。
几个族老过来也送了礼。
人群里,那人意气风发。
人群外,阿软站在角落,周望淑寸步不离跟在旁边。
卜燕子也走了过来,今天的她格外落寞。
瞧着人群里的英雄,她苦笑说道:“男人做点事,想成功可真容易。”
这头野猪换卜燕子来,可能也能猎到。
她是有些不服气的,不是针对阮文耀,只是气这世道不公。
卜燕子瞧了一眼阿软说道:“要不是你帮忙,他也不定能成。可他们定不会提你的功劳,你信不信。”
阿软没有接话,卜燕子说的那些,她在更早的时候就知道了。
村里放起了炮竹,噼啪的爆竹声中。
卜燕子似乎听到阿软说了一句,“总能找到出路。”
阿软捂着耳朵,瞧着人群中间的阮文耀,她不由的愣了神。
这便是没有被女子身份禁锢的模样吗?
一样可以驰骋杀猎,一样可以鲜衣怒马少年郎。
这一刻她羡慕阮文耀,也为他自豪。
这个爱俏爱哭的小姑娘,已经是经得起事,可以猎这么大一头野猪的英雄呢。
许是阮文耀感觉到她的目光,也向她望了过来。
两人穿过人群,视线相望。
那一瞬间,阿软想到了办法,在被白子围困的中心,想到一个大胆到,她自己都不敢想的解法。
被人群围着阮文耀并不喜欢这些虚伪的恭维应酬,正在委屈看着媳妇的他,被张员外挡住了视线。
“阮小英雄,你可真行啊。”张员外语气不算客气,有点儿阴阳怪气。
旁边里正和几个乡坤听见了,疑惑往这边望。
张员外立即改了口气,打着哈哈说道:“哎呀,别误会,一直想让阮小英雄帮忙我捉一只竹叶青来着。”
里正冷着脸说道:“捉蛇吗?那东西邪性,还是不碰的好。”
阮老三也笑着说道:“员外爷想要蛇,可以药铺里先买一只嘛。”
孙氏的族长说道:“可不是嘛,我们村那几个小子就是为着捉蛇折在路上,那东西碰不得。”
张员外哪里去管死的几个小子,假笑说道:“之前阮小英雄不是捉过嘛?”
阮文耀冷着脸说道:“捡的。”
张员外还想争辩,“你之前可是说……”
阮文耀再次冷着脸说道:“捡的。”
“好了好了。”张族长打着哈哈说道,“我去给你弄一只吧。”
如今阮文耀正得意着,没人会去招惹他,都恨不得哄着,别得罪。
张员外拿一个白面小子没办法,自是不开心。
阮文耀瞧着这张员外,总觉得他有些问题。
特意多注意了些,听到他与小厮说:“有回信没有,老六什么时候带贵人过来。”
阮文耀还想多听些,他们躲得远了,没听清。
那头野猪由着卜老大和阮老三砍了猪头送去镇上领赏。
那画面有些吓人,女眷们早早走了。
阿软也混在人群里回了卜家。
直到晚上,阮文耀他们才回来。
阿软和周望淑在后院包粽子,小桌旁一大桶糯米快要比人高,许多粽叶子堆在桌上快要把人淹没了,阮文耀看到媳妇儿赶紧牵着她回屋里。
阿软说道:“让我先洗个手。”
“你手不脏,先跟我进来。”阮文耀不由分说把她带回房。
后面跟进来的卜老大和阮老三瞧得直翻白眼。
“这臭小子,这大白天的想干嘛?”
阮老三也是翻着白眼,但想的却是,他们能干嘛?
“一天天的,粘粘乎乎。”
卜燕子冷哼了一声,坐到阿软的位置上,本想包个粽子,可看到周望淑将粽叶折来折去,麻烦死了,顿时失了兴趣,将手里的粽叶丢了回去。
屋子里,阿软以为阮文耀要干嘛,还有些抗拒地退开了些。
却不想那人抖了抖袖子,摸出几个成锭的银子献宝一样递给她。
“他们送的银子,你收着。”
原来是这事,阿软无奈得都要笑了。
真要叫她收着,晚些给她也就是了,做什么在那么多人跟前,非把她叫进屋里。
一会儿又要被人笑话。
她也不好说他,叹了一声问道:“你还是给爹吧。”
“他不要。”阮文耀说得斩钉截铁。
要叫阮老三听见了,肯定骂一句,狗崽子你都没问我一句就知道我不要了?
阿软犹豫了一下,这才收了起来。
阮文耀给了她银子就出去了,也没做别的。
这人,别的不懂,还知道家有钱财不露白。
不过两人出来时,还是被卜老大调侃了,“哟,小子,你媳妇儿的小嘴可甜啊?”
阿软和阮老三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阮文耀说了什么穿帮。
却不想,阮文耀生气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他又不傻的,虽然不是很懂,可也由不得别人老拿调侃的语气说他媳妇儿。
卜老大讨了个没趣,笑着说道:“哟,这就护上了。我瞧你这小子以后定是个怕媳妇的,哼,没出息。”
阮文耀也不接话,一副要你管的模样,就坐到桌子边跟着包粽子去了。
卜燕子瞧到了,说了一句,“我看你别学了,麻烦。”
“谁包都麻烦,我看你们就是不想干活,光想等着吃!”阮文耀凶巴巴说着,倒叫这几个抱手看着的,一时站不住了。
阮老三和卜老大看了看棕叶,很快放弃了,“我去看那头野猪杀好没有。”
“是是,把野猪肉解刀了,一会儿咱们分分。”
两个老的赶紧跑了,卜燕子也呆不住,她手笨学不来。
周望淑默默包着粽子,心想着,他们也不是学不会,只是觉得这些事是女人做的,就是轻贱的事儿,不愿做罢了。
她愁了阮文耀一眼,心里想着,看你什么时候走。
阮文耀坐在媳妇儿身边说道:“阿软,你教我吧。”
阿软坐得近了些,一边包一边教他。
阮文耀看了一遍自己折了折也就学会了,他看着盆里的咸肉馅和红枣馅,问道:“阿软,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怎么了?”阿软疑惑问他。
阮文耀将那盆咸馅推开,只留下红枣馅的,“咱们包几个尝尝味道就得了。”
他看到一大桶子糯米和堆起的一盆子粽叶时,心里越想越气。
哪有这么使唤人的,会包也不能搞这么多过来。
他生气站了起来,只留下一点儿,其它全部搬到前院去了。
很快就听到前院传来小子们阵阵哀嚎。
“哥哥,我们叫你哥哥成不成,我们这粗手粗脚的,哪里会包这些。”
就听到阮文耀的声音,不耐烦吼着,“不会包就煮成糯米饭,咽着粽叶子你们一样吃。别嚎了,包不完。”
他的声音传到了后院里,阿软听到摇头笑了。
周望淑看了一眼前院,又看了看恩人姑娘,心里五味杂陈。
姑娘啊,你可是江家嫡女啊,可不兴恋爱脑呀。
第049章 049
虽然阮文耀舍不得他媳妇儿受累,可是阿软答应了要给打铁的小子们做接风宴,自然就得信守承诺。
阮文耀只得听她的,少不了要去厨房给她帮忙。
卜家的厨房烧的是大锅饭,那锅铲和铲土的铁锹没什么区别。
“我来炒吧,你指挥就好。”阮文耀挽起袖子,拿起了铁铲。
那大野猪分了一部分给乡邻,剩下的卜老大将最好的部分解刀留给了阮老三。
其它的准备全留给小子们当口粮。
这趟是阿软做菜,卜老大特意挑了两扇巨大的猪肋骨。
他拿了铺子里最利的砍菜刀,砰砰剁了半个时辰,剁出满满两桶排骨块。
阿软瞧着有些咋舌,她难得不自信地说道:“这么多,有些没把握。”
“没事,那些小子饿起来连铁皮都能啃进肚里。”阮文耀还真不是哄她,想想他们平时做的肉还是生的,饿起来连人都敢吃。
卜燕子过来送洗好的猪下水,听到他这话,也补了一句,“也不用做得太好吃,嘴养刁了,以后更养不起了。”
打铁的小子大多是卜老大收养的孤儿,都是干体力活的小子,每日里光是吃饭就是很大一笔开销。
话虽是这么说,阿软还是尽力去做。
排骨可以先炖着,分量太大她没法儿做得那么精细,只得把料下足一些。
她抽了柴,把火调小了些,在大锅里倒了油,待油温上来,加了糖进去炒糖色。
大锅不好控制,她生怕烧糊了,只得提前把排骨倒进去,轰轰两大桶瞧着都惊人。
她又拿了生姜、蒜和着打了结的葱丢到锅里和排骨一起翻炒。
阮文耀直接跳到灶台上,扎稳了马步拿着铁铲子翻炒。
这是个体力活,又在灶上烤着,没得一会儿就是一身汗。
阿软加了酱油、酒和大料,让他炒均了,赶紧加了水叫他下来,盖上门一般巨大的锅盖就算炖上了。
至于那桶子猪下水,她老远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腥味。
阮文耀老早瞧她捂着鼻子,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帕子系在她脸上,给她捂住了口鼻。
“这个真要吃吗?”阿软指着猪下水问。
这么大的气味,她怎么想都觉得难处理。
“他们喜欢吃这个,放心,你随便做。”卜燕子对她的厨艺还是很放心的,总觉得以阿软的本事,煮鞋底子也是香的。
阿软翻着厨房里的配料想了半天,先弄了些盐把下水腌上。
自是又让阮文耀帮忙,那么大一副下水,以阿软的体格哪里提得动。
她空出来,去炖排骨的大锅里弄了些排骨汤出来,当了汤底。
等得下水腌制好了,阿软切了许多葱、姜放到清水里,阮文耀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要氽水。
他把猪下水倒进了凉水里,一起沸煮。
周望淑帮不上忙,就蹲在灶台后面一直烧着火。
卜燕子瞧着活多,又叫了她爹的大徒弟进来帮忙,顺便也偷偷师。
那想那大徒弟一来,瞧着锅里的东西留着口水就催道:“可以起锅了吗?这不是煮好了。”
不用阿软说,阮文耀都看出来了,回道:“还没开始呢。”
阿软问卜燕子要了一块纱布,把八角桂皮这些能找到的大料包在纱布里。
捞出尒好的下水就可以卤了,排骨汤底加上料包,又加了许多酒去腥。
然而阿软隔着帕子还是觉得那下水腥得冲鼻。
卜燕子却满意得不行,还提醒说道:“他们干力气活的,喜吃重味道,你多加些咸盐更好。”
大徒弟在旁边直点头,抱着巨大的盐罐递给她,“放心,我们别的没有,盐管够。”
阿软想起之前在山上他们差点儿舔盐巴过活的日子,无奈多加了些盐巴。
菜都炖卤上了,做米饭这活还是大徒弟自己来,阿软瞧到他直接整袋子米往锅里倒,顿时明白卜燕子说的养不起。
若是阮家有十来个阮文耀这般饭量的,那确实是饿极了会吃人。
前院里,卜老大和阮老三还在轮换着解肉。
这大野猪实在是大了些,刀都砍钝了几回。
有不少人听了风声到铁匠铺子里来买野猪肉,也不知道都是哪些蒙古大夫开的方子。
说是以形补形,那些猪心、猪肺,竟是极为好卖,都叫家里有人体虚的都给买走了。
最值钱的还属下三路,卜老大和阮老三这两老哥俩一唱一喝哄抬猪价。
这不,张员外又找来,小声偷偷和两老兄弟说着什么。
卜老大了然点了点头,故意说道:“那可是好东西,我得留给我大侄子补补。”
阮老三听得一头黑线,却又不得不配合着抬价。
张员外赶紧拿出几封银子,笑着说道:“他一个大小子哪要补那么狠,也就一个媳妇儿,还能应付不过来。哪像我,八房姨娘在院子里等着。”
阮老三接过银子颠了颠,和卜老大对了眼色,故意为难地说道:“这头大公猪捉得可不容易啊。”
张员外一个老人精,瞧出他们松动了,又补了一大锭银子,“是是是,辛苦了,给兄弟们添些酒钱。”
阮老三颠了颠银子,这才满意了。
卜老大早留着了,自去割了给他。
张员外高兴收下了,一瞧桌上摆的猪内脏,笑着说道:“我瞧着那对腰子还在,要不一起买给我。”
卜老大立即说道:“那可不行,这真得留给我大侄子,他得多补补,早点给阮家生个大胖小子。”
张员外瞧着买不到了,这才只得走了。
阮文耀哪里知道这些老不修拿他做文章抬价,他搬了一盆粽子出来,正好听了个尾音,说道:“不用,你自己补吧。”
阮文耀刚在厨房试过味道,这野猪肉又老又膻,实在没什么好吃的。
卜老大瞧他不识货,着急说道:“小崽子,你懂什么,这野味可比家里养的畜牲补多了。”
阮老三着实听不下去了,打断他说道:“能卖掉就卖掉吧,他年纪轻轻的别给补过了。”
“行行行。”卜老大点了点银子说道,“来,还是老规矩,银子对半分。”
打铁的小子们瞧着银子眼馋,却也没敢说什么。
他们出人多,但阮文耀出力多。
对半分银子,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敢不服。
阮文耀瞧着银子眼里放光,他高兴说道:“还能卖这么多银子吗?能卖全卖掉,这玩意儿不好吃。”
那老哥俩哪里用他说。
打铁小子早瞧着阮文耀端来的粽子流口水,一看他们不说了,立即上来问,“这粽子是给我们的吗?”
阮文耀这才想起正事,他媳妇儿抽空把粽子蒸了。
包得不多,一人分得两个。
“你们别抢,一个个过来拿。”阮文耀先给卜老大和他爹递了两个,这才一个个发给小子们。
“你们先垫垫肚子,锅里的菜还有一会儿。”
小子们哪里等得住,一个个拿了粽子蹲到墙角吃起来。
阿软知他们更喜欢吃肉粽,都是挑的咸肉粽给他们。
阮文耀也跟着拿了一个,解开草绳,剥开粽叶子咬了一口。
糯米裹着咸肉,又糯又香,嚼在跟里满口油香。
“好吃。”
“真香。”
卜老大和阮老三点头夸着。
小子们低头吃得不吱声,阮文耀吃完一个粽子,抬头一看,那些小子已经拿着粽子叶在啃。
他也只是说气话,没想这些小子还真把粽子叶吃了。
阮文耀本想阻止,锅里还有那么多肉呢。
可想想,又顿住了。
若不是他们家里有了阿软,如今阮文耀怕也是和这些小子一般模样。
他自小也没吃过什么好的,食物都是能熟就不错了。
如今这样好的生活,全是因为有了阿软。
不然他现在怕是也和这些小子一样,蹲在墙角,舍不得有肉味的粽叶子定要一起吃下去。
而且他长得没这些小子壮,指不定粽子皮都没得吃,要被他们全抢去。
想到这儿,他突然很想媳妇儿。
阿软这会儿正在厨房里,说不得忙碌,食物都在锅里炖着,只等够时间入味就好。
阮文耀这时急冲冲过来,又牵着她去屋里。
阿软这次没吓着,进了门说道:“又得了银子?”
“没。”阮文耀直接转身关上门,将她堵在门后。
“哦?”阿软心想,那叫她做什么?
阮文耀瞧着她,脸上有些小委屈说道:“那些小子在吃粽子皮。”
“什么?”阿软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解问道:“那叶子能吃吗?都嚼不动。”
“我饿的时候,也吃过树皮。”
阿软瞧他露出那可怜模样,怕是瞧着别人,想起自己原来的苦日子了。
也得怪阮老三,明明一个小姑娘家,粗糙养着,叫阮文耀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
她摸了摸阮文耀的脑袋说道:“你这么棒,以后不会了。”
“嗯。”阮文耀低头由着她摸头。
许是饱暖了,不知怎么着就思到别处。
他这么一低头间,看到阿软粉粉的嘴唇。
想到卜老大的荤话,他喉间吞咽了一下。
阿软瞧他神色不对,本能地向后躲了些,只是后背抵到了门板。
“你想干嘛?”
阿文耀盯着她,疑惑说道:“嘴巴真是甜的吗?”
阿软心里一惊,直接将他推开。
第050章 050
阮文耀从屋里出来,脸色怪怪的。
被大徒弟瞧见了,笑话他说道:“怎么了?你叫媳妇儿打了吗?”
“做你的饭,我媳妇才不打我。”阮文耀郁闷地坐在旁边烧柴火。
“你媳妇儿就算好看,也不能天天缠着,女人麻烦,你不想她,她怨你,你天天粘着她,她又嫌弃烦,唉,难伺候。”大徒弟说得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
卜燕子抱着手,在一旁笑话他,“哟,大师兄,你哪里这么懂女人了,就你那点逛窑子的经验,也好拿来说。”
大徒弟不以为齿,反以为荣,他笑着说道:“耀小哥,我瞧你那媳妇儿的性子,就不是你压得住的,要不我带你到窑子里见识见识,让那些姐儿们教你些经验。保证叫你把媳妇儿治得服服帖帖。”
周望淑夹在中间都听不下去了,本懦弱的她,忍不住站起来骂道:“哪有去哪地方学什么的,脏死了!”
“唉,这你就说错了。”大徒弟搅着锅里的米,说道,“当初闹饥荒,又闹匪寇的,许多大户人家的哥儿姐儿落难。我上回遇上一个姐儿也不贵,还会作诗呢。”
周望淑更是听不下去了,红着脖子说道:“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更懂知礼守节,真要难了落,宁是自戕,也断不会在那等龌蹉地方苟活。”
“行了,周账房,我又不是说你。这世道,人家想活还有错了。”大徒弟也上来些脾气。
他们正吵着,阿软走了进了。
一瞧到她,他们顿时都不说话了。
阿软虽是遮着面,穿着布衣,可周身一股莫名的气势,让人不敢在她跟前造次。
此时的阿软正皱着眉,不时看阮文耀一眼。那人在山里那般单纯的一个人,才下山一趟,这些人不是逮着他说荤话,就是约他逛窑子。
好好一个干净得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家,都不知道要给教成什么样子。
她想着,得赶紧和爹说,早些回山上去。
可别让阮文耀在这里学坏了。
至于那些守节、自戕的话,她也就听听,原来她还觉着就应该这样,如今她是试过的人了,刀子架在脖子上,她那时也没下得了手。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只是想活着罢了。
给她山一样高的道义,真有什么事时,也不见得能盖过求生的本能。
阮文耀也偷偷看着她,他似乎有些明白阿软对他的抗拒。
终究阿软不是心甘情愿给他当媳妇儿,他和他爹其实和窑子里的人一样,趁着阿软落难逼着她当了这个媳妇。
阿软心里肯定不情愿。
阮文耀深吸了一口气,去到院子里,他越想越气,忍不住打了自己几巴掌,心里恨自己,明明只是想护着她。
让你嘴欠,听了别人几名荤话就乱来。
“你干嘛?”阿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阮文耀有些无措的捏着自己的手,不敢抬眼看她。
“你是傻吗?脸都打红了。”阿软也是无奈了,瞧这人神色不对,一出来却见着他傻子一样,把自己脸都要打肿了。
“对不起,我以后不乱说话了。”阮文耀小声说着,一副马上要哭的模样。
阿软叹了一口气,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也难怪别人想轻薄他。
她若是稍微坏心肠一些,还不知道能把他欺负成什么样。
她拧了凉帕子敷在他的脸上。
瞧他那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受气包小姑娘。
阿软原鼓足了勇气想着,她左右也不想嫁人,一直给他当这摆设也不是不行。
可再做什么违背天纲的事,实在是做不到了。
阿软隔着凉帕子捂着他的脸,一时不知道拿他怎样好。
和他说真相,怕他想不开。
不说吧,真怕他走歪了。
可能她得去问问爹,他到底是怎么计划的。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情。
阮文耀这个很乖的小傻子,就那么呆呆站着,自己把自己手捉得紧紧的,动也不敢动,由她捂着脸。
阿软瞧不得他这沮丧模样,故意轻轻地在他脸上揪了一下。
“嘶。”阮文耀这才抬起头疑惑看着她,不是给我敷脸吗?怎么又揪我?
阿软瞧他模样,忍不住笑了。
“你,你为什么笑我?”阮文耀哪里傻的,最少知道她是在笑他。
“不能笑吗?”阿软笑着瞧着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小相公。”
阮文耀那心情,又不服,又脸红,只得委屈说道:“你笑吧。”
阿软瞧他这模样,不由的笑出声。
不远处给弟弟送粽子的周望淑向这边望了一眼,看两人亲密的模样,忍不住直叹气,姑娘啊,你可是江家的嫡小姐啊,什么男人没见过,怎么就能摸着个山里小子的脸笑呢?
唉,这姑娘怕真是个恋爱脑吧。
唉,美色误人啊。
带着这样的感叹,周望淑把粽子送到前院弟弟房间里。
平时她弟弟周望文都躲在屋子里看书,最近更是走火入魔了般,叫她买了许多纸张说是要写话本子赚钱。
看到姐姐来送饭,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你还有脸来。”
“那我走吧。”周望淑难得硬气了,转身端着粽子要走。
“喂,你还真走啊,我可是你亲弟弟。”周望文生气说着,从她手里抢过粽子。
他瞧着粽子做得精致,不像他姐姐的平凡手艺,立即欣喜说道:“这是那姑娘给我包的吗?”
周望淑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人家恩人姑娘是给她相公包的,咱们只是顺带蹭了点口福。
她懒得与他解释,说道:“姑娘教我们包的。”
周望文有些小小的失望,但很快打起精神,自信地说道:“定是通过你的手,包给我吃,她心里有我,哈哈哈。”
他小声念着,眼圈漆黑有些疯魔。
周望淑瞧他这样,怕他是写书生小姐的话本子,写得疯魔了,忙劝道:“那位姑娘和她相公感情很好,你别瞎想了。”
可不好着呢,这会儿指不定隔着墙,还在那儿摸着她俊俏小相公的脸笑着呢。
“你别想唬我。”周望文只信自己想的,他推开一点儿窗子看着前院里那些莽夫,一个个长得熊一般,那位姑娘哪会喜欢那样的。
“怎么想,也是我更得那姑娘喜欢。”他自信说着,还摸了摸自己发旧的冠带。
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长了眼睛的,怎么想也该选他这种风流俏书生。
他这些自恋的小动作,他双胞姐姐想看不懂都难。
周望淑无奈地说道:“她相公长得比你俊俏,你别比了,比不过的,你若不想念书了,要不找里正问个正经差事,写话本也不算差事,多少书生写话本子都是冬日里饿死在炕上。”
周望文哪里听得进她说的,气愤骂道:“你一个女人懂什么,我肯配合着你抛头露面,你就谢天谢地吧,还敢管老子的事。滚滚滚,别烦我!”
周望淑最终被推出了屋子,她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
他们姐弟俩好不容易全须全尾地从土匪窝里被救出来,上天给了那么大的恩赐,她这弟弟怎么就能那么不成气呢。
谁不是努力地在活着,那位恩人姑娘那样的身分都能静下来好好生活,周望文这酸秀才还能高贵过她去吗?
周望淑这会儿看到阮文耀都觉得顺眼了,和她那不成气的弟弟比起来,这少年最少长得俊俏,知道心疼媳妇儿。
若是嫁她弟弟这样,只知道抱怨世道,成天作梦,一边瞧不起女人,一边又要靠女人养活着的,才真叫受难。
周望文不知是不是听到她叹气,“砰”一声合上了窗子。
周望淑又叹了一口气,她家里是奴才出身,父母辈都还是大家族里的家生子。
幸是外祖救了少爷,这才让他们家赎了身,除了奴籍。
可她是个女儿,依旧是全家人的奴婢,在弟弟面前也没半点尊严。
她叹气回到后院,进院门时,正好阮文耀从里面出来,看到她,阮文耀让了一下。
周望淑也在让他。
“周姐姐,你先走。”阮文耀少年人的声音亲切又真挚。
周望淑都不好意思讨厌他了。
这么有礼貌还会心疼人的俊俏小郎君谁不喜欢呢。
等她进了院门,阮文耀这才点头走了过去。
周望淑不由的多看了他几眼,这少年可真俊啊,她稍微理解了一点点恩人姑娘的恋爱脑。
就这样子的,谁看了不迷糊。
阮文耀到前院是为了叫他们摆桌子准备开席。
卜老大和阮老三两人一唱一合的,将一只野猪卖了大半。
银子赚得自是不少,还换了不少东西,更别说悬赏还有不少。
也是靠着听了侄媳妇那句,问了悬赏,这才把名声打了出去。
刚有不少乡坤过来和他打招呼,叫他平事情,请他家小子保镖。
到时更是不缺钱了。
卜老大现在看着阮文耀,那是像瞧着一尊金灿灿的小财神似的,怎么看,怎么顺眼。
明明前些天瞧着还是个毛没长齐的臭小子。
这才一转眼就这么能扛事了,果然还是得娶个媳妇儿。
卜老大笑眯眯地瞧着阮文耀,这才瞧得一眼,就看到他脸上的红印子。
“哟,这是叫媳妇儿打了吗?”
阮文耀正想反嘴,谁知卜老大接着说道:“打得好,打得好,这侄媳妇儿驭夫有道,我瞧着啊,你好好听你媳妇的话,以后还有大出息。”
“哼,我媳妇儿才不会打我。”
虽然卜老大是在夸阿软,但阮文耀还是得给媳妇儿说话,阿软才不是悍妇,怎么会打他。
他其实能感觉到,阿软不只不会打他,还会心疼他。
“哼,我哪里没听她的。”
可不是呢,但凡阿软叫他一声“小相公”,他顿时心花路放,找不着北了。
哪里有不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