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谢锦焱一群人半夜进警局这事, 在商圈里迅速传开,各家纷纷出动捞人。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警局门口停满豪车,半个商圈都来了, 愣是一个人都捞不出来。

    谢诚到时,一群老总聚在停车场一角抽着烟,一脸愁容。

    一听和谢辞有关,谢诚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一个中年人打完电话过去,接过旁人递过来的香烟,皱着眉说:“说是这群小兔崽子给人下药,被谢总撞见, 当场私了不成,被一窝端了。”

    “谢总怎么会管这种闲事?差辈分了。”边上的人疑惑。

    中年人:“哪里差辈分?谢总比我儿子还小三岁呐, 被下药的又刚好是他朋友, 崽子们算是撞枪口上了。”

    不少人恍然, 谢辞的性格和作风总给人一种二十多岁的人不该有的沉稳,加上身份摆在这,极容易忽视他的真实年龄。

    谢诚一言不发,转身要进去,却被中年人拦住。

    “别费劲了,你家锦焱把两个人打到住院,他们明确说了不会放人,要是能捞出来, 我们也不用亲自跑过来。”

    谢诚不信邪,进警局交涉,半个小时后沉着脸出来。

    一个和谢家要好的男人走近,压低声音问:“谢总,谢辞不是你家的?要不你找他谈谈?今晚这事真传出去谁脸上都不好看。”

    谢诚冷声说:“明天我亲自找局长谈。”

    医院, 等报告途中,谢辞接到顾予风打过来的电话。

    “人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顾予风略有些发沉的声音。

    谢辞走出几步,转头看看坐在那里的江辰宇:“没什么事,有些消沉。”

    顾予风擦着头发走到办公桌后,打开笔记本:“你还在医院?晚上住哪儿?”

    谢辞:“去我爸的工作室。”

    两人随口聊了两句,谢辞看到匆匆赶来的江爸,对顾予风说了一声:“别工作到太晚,早点睡。”

    “你怎么知道我在办公?”顾予风看看刚打开的文件,好笑地问。

    谢辞:“我第一天认识你?”

    那边,江爸听了江辰宇说了今晚的事,脸色阴沉,搭在腿上的手紧了又紧。

    甭管哪个圈子都有下三滥的人,平日里他们玩得再花再野,他也就只当个笑话听,没想到会搞到他儿子头上。

    见谢辞打完电话过来,江爸起身迎过去,连连道谢。

    “要不是谢总帮忙,这小子晚上得吃大亏!”

    谢辞倒不认为谢锦焱他们真要把江辰宇怎么样,一来那群人渣不缺玩乐的对象,二来江辰宇这款也不受同性恋欢迎,更多的是以霸凌为乐,不然江辰宇根本没机会从那群人手里跑出去。

    所有的化验和检查都做了,报告也出来了,回去前,谢辞转头对江辰宇说:“有空的话,明天下午来我公司一趟。”

    江辰宇点点头:“那我去之前联系你。”

    看着谢辞开车离开,江爸带人去停车场,有些在意谢辞刚才说的话:“我没记错的话,谢辞是你高中同学吧?找你叙旧?可不能空手去。”

    以前高中时,儿子就受谢辞照顾,江爸想着送点什么礼好。

    “不是。”江辰宇打开车门,准备坐进副驾驶,“我这不是把谢锦焱那波人都得罪了?老谢让我以后跟他混。”

    轻飘飘地一句话把江爸给整愣了,一把将人拉出来,激动地问:“他说以后跟他混?!真的?!”

    江辰宇:“他一个跨国集团大老板,没必要骗我吧?”

    江爸的心情大起大落,回去的路上兴奋得平静不下来,忽而想起五年前儿子跟家里要三十万救同学离家出走,那晚把人找回来后,谢辞在酒桌上说儿子是有福之人。

    能有谢辞这样的朋友,可不就有福气么?

    第二天一早,顾楚然在局里蹲了一夜,率先被捞回家。

    顾予风起床下楼时,刚好撞见顾永安父子俩在激烈争执,老爹顾永年远远坐在餐厅里喝茶看报,对那边的战场丝毫不感兴趣。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安分点!身边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人不够你玩的,非要搞强迫这套?!”

    “这次不是我干的!我是无辜受牵连!”

    “我不信你事先不知情!”

    “知道又怎么样,是他们要干的,关我什么事?!”

    “我会冻结你手里所有的卡,接下来三个月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您有病吧?凭什么?!”

    啪得一声,顾楚然被当众扇了个耳光,整个人往旁边栽,勉强站稳,火气蹭蹭上涌。

    顾永安气得手抖。

    他并不在乎顾楚然在外面玩得多疯,只是顾予风这阵子回来,两人一比,顾楚然就像个窝囊废,搞得他在圈子里抬不起头,大哥顾永年更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

    顾予风没兴趣再听,下楼后去餐厅。

    顾楚然正在气头上,一看顾予风过来,想到刚才的事都被看到,自尊心严重受挫,指着顾予风就骂:“为什么顾予风可以跟男人厮混,我玩玩都不行?!”

    路过被点名,顾予风停下来,语气有些轻慢:“你说谁跟男人厮混?”

    “你和谢辞的那点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顾楚然见顾予风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肚子火,“昨晚的局他也在,玩得比谁都开心,你们这些人平时装得清高,私底下还不都一个样?!”

    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顾楚然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给顾予风和顾永安看。

    “你喜欢的人不会不认识吧?”

    顾予风扫了一眼。

    照片里谢辞和某个裸男面对面对视,拍摄角度问题,正好能看到裸男勾人的眼神,带着某种志在必得的自信和占有欲。

    顾永安当然是知道情况的,只是没拆穿,余光留意餐厅里顾永年的反应。

    没想到对方装作听不见,完全不理会。

    仿佛是把顾予风也拉下水了,顾楚然恶劣地笑起来:“他出去玩,不会没告诉你吧?”

    顾予风对上他的视线,慢悠悠地开口:“这种细狗伪娘都吃得下,你真是不挑。”

    顾楚然表情一僵。

    顾予风对那边打扫的阿姨招招手,话里带刺:“这层空气太脏了,今天做个全面消杀。”

    顾楚然脸色一沉:“玩的是谢辞不是我!”

    顾予风:“你以为谁的品味都跟你一样?”

    嘲讽不成反过来被羞辱了一顿,顾楚然脸上挂不住,恨恨地逃离现场。

    餐厅,顾永年等着那边的闹剧结束,看顾予风过来,让人把早餐送过来。

    顾予风喝了口茶,想到那张照片,不轻不重地放下杯子,饭没吃几口就走了。

    顾永年看在眼里。

    小风表面装作不在意,其实还是很在乎谢辞。

    去公司的路上,顾永年看看坐在旁边的座位,正在翻看财报的顾予风,清了清嗓子:“小风,下周你爷爷生辰,你帮我问问小谢,他有没有空过来?”

    顾予风闻言抬起头:“让我问?还嫌我们吵得不够?”

    “听说受网上那些新闻影响,小谢对象正在跟他闹分手,最近心情不太好。”顾永年疯狂暗示,心说他只能帮到这了。

    顾予风反问:“他闹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永年一噎:“可你们不是老同学吗?你不得安慰安慰他?”

    “让我去安慰前男友?”顾予风有些好笑,“我拿什么安慰他?”

    顾永年:“……”

    死鸭子嘴硬。

    明明很在乎。

    坐在副驾驶的罗伯森听得眉心直跳。

    怎么听着顾总有撮合小老板和谢总的意思?您这么自作主张,老板知道吗?

    中午,两个当红偶像秘密离开警局,其中一人坐上保姆车后一看不是去家里的方向,问经纪人:“去哪儿?”

    经纪人却异常沉默,板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车子一路开到一处隐蔽的私人会所,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指引他们往里走。

    男人看出他们是练家子,周围压抑的气氛让他越发害怕。

    他们进了一处院落,打开的房门内没开灯,像个牢笼让男人本能抗拒,却在黑衣人的眼神压迫下不得不迈进去。

    这是个中古风的会客厅,四处都有黑衣人执勤,南边落下的竹帘后坐了个人,隐约能看到是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泡茶,但是看不清长相。

    男人刚进去,房门就在身后关上了,未知的恐惧和不安吓得他脸都白了。

    不等竹帘后的人开口,经纪人摁着男子弯下腰道歉。

    “非常抱歉,艺人年纪还小,刚出道不懂规矩,并非有意冒犯您,以后我们一定好好约束他,保证不会再犯,还请您高抬贵手。”

    说完后等了许久,竹帘后的人还是没开口,经纪人踢了身边的男人一脚,低喝:“赶紧道歉!”

    男人吓都吓死了,低着头说了一连串对不起,说到最后声音都是颤抖的,双腿软得站不直。

    突然被光线刺了一下,男人下意识地看过去,透过竹帘的缝隙,看到那人左手中指戴着一枚戒指。

    一个好听慵懒的声音从竹帘后传出来。

    “念在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听得懂吗?”

    男人猛地回过神:“懂!听懂了!”

    走出房间时,他几乎是被扶着走的。

    坐上保姆车,没等他回过神,经纪人接到公司的电话,脸色骤变。

    “你完了。”

    男人听到自己手头所有工作被叫停,还要倒赔天价违约金,耳边嗡嗡作响。

    “他、他不是说放过我吗?!”

    经纪人厉喝:“所以你能从那里走出来,不是躺着出来!”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男人脸色煞白,抑制不住全身颤抖。

    “那个人到底是谁?”

    经纪人:“你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怎么在圈子里混?!”

    除了DR的谢总他还得罪了什么人?

    眼前突然闪过最近和谢辞有关的新闻,男人猛地意识到什么。

    难道说是他?!

    房间里,罗伯森接了个电话,恭敬地说:“雷总来了。”

    顾予风放下茶杯起身,撩开竹帘走出去:“换个地方,气味太冲了。”

    罗伯森应下,示意他们安排人打扫,心道小老板的洁癖还是这么严重。

    东南角的院子,雷启良刚坐下不久,顾予风就来了。

    “雷总最近气色是越来越好了。”顾予风在他对面坐下,亲手泡茶。

    雷启良笑着客套:“可能最近寺庙跑得勤,净化了心灵,气色自然就好了。”

    说到那个大华寺,顾予风就想到和谢辞在那里被老和尚泼的池塘水:“这么说来,我也该去寺庙里拜拜,净化净化心灵。”

    雷启良观察他的神色:“顾总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最近就没什么好事,连好不容易看上的东西都被对家抢走了。”顾予风分好茶水,将茶盏放到他面前。

    雷启良赔笑:“好项目多得是,您又何必执着这一个?”

    “签协议了?擎风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顾予风追问。

    雷启良想了想:“抱歉,那群老家伙都对荣域的方案满意得很,荣域方面也积极得很,应该不会再调整了。”

    “荣域给出的条件,对你们来说确实有足够的诱惑力。”

    顾予风抬眸看他,“你也算是把海豚风风光光嫁出去了,不枉苦心研发的这五年。”

    雷启良掩不住笑意:“放我这里只会约束它的发展,不如放它去更大的舞台。”

    顾予风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问:“这么大的喜事,不趁着年前公布出去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雷启良听懂了顾予风的暗示,琢磨了片刻。

    “会公布的。”

    顾予风轻笑:“那我就提前祝贺你了。”

    这头雷启良刚出了私人会所,侯东就收到了雷启良和顾予风见面的消息,立刻发信息给雷启良的秘书陈楠打探情况。

    车里,陈楠看了一眼消息,举到雷启良面前,小声问:“我该怎么回啊?”

    雷启良正想着事,看了一眼,直接拿过他的手机,把录音掐了一段发过去。

    【顾总还不死心,不过我老板拒绝了。】

    拿到丢回来的手机,陈楠看看屏幕,有些为难:“老板,我这二五仔的工作要做到什么时候?我不是这块料啊。”

    “快了。”雷启良想到刚才顾予风的态度,隐约能感觉到顾予风接下来有什么行动。

    和荣域的收购协议已经签了,只要飞宏这边拿到钱,接下来不管谢辞和顾予风要干什么,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了。

    周五下午,谢辞和江辰宇在公司里谈了事,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见谢辞拿手机发信息,江辰宇嘿嘿笑:“给我嫂子报备呢?”

    谢辞扫了一眼和顾予风的聊天界面,刚发出去的那条信息内容是“晚上我和老江一起吃饭,你别等我了。”,确实像是给家属报备。

    “嗯。”谢辞含糊地应了一声,和他一起离开办公室。

    江辰宇好奇地问:“嫂子哪里人?你在M国留学时认识的? ”

    “你也认识。”谢辞随口回答。

    “我也认识?!”江辰宇惊了,脑子里像拉片似的疯狂搜寻可疑目标,“谁啊?”

    谢辞:“你猜?”

    江辰宇:“……”

    搞得这么神秘。

    谢辞定了餐厅,又叫上了张若川。

    包间里,江辰宇和张若川聊嗨了,连谢辞也不由得多聊了几句,放松得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时,一群人蹲着吃路边摊都能吃得很开心。

    “老方快放寒假了,到时候叫上他再聚一次。”江辰宇两杯红酒下去,有些微醺,“还有薇薇秋雅她们,应该也会回来,不知道老顾愿不愿意来,好久没看到他了。”

    张若川:“对了,你们有和耗子联系吗?”

    “有啊,一个多月前我刚才和他通过电话。”江辰宇接话,“他进特警部队了,这阵子要封闭训练,今年过年怕是得在部队里过了。”

    “王皓做特警了?”谢辞有些意外。

    谢辞隐约记得上辈子王皓休学入伍,可能这辈子他爸爸的病治好了,间接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张若川点头:“他一直很想做警察。”

    谢辞:“那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在他们闲聊时,江辰宇在群里疯狂炫耀,可一群人跳出来说他吹牛。

    他打开手机自拍摄像头,对谢辞和张若川招招手:“来来,拍个照片。”

    张若川看着镜头咧嘴笑,连谢辞眼底都带了些许笑意。

    江辰宇一看照片这么帅,直接发群里。

    【刚才说我吹牛的都给我道歉。】

    照片一发,一下子炸出不少人。

    秋雅:【谢队怎么比以前还帅了?!啊啊啊我也想去聚餐。】

    晓桐:【谢队好适合穿西装啊呜呜呜】

    雯雯:【霸总素材又增加了,多来点!】

    阿辉:【谢队,你是要迷死谁呢?】

    薇薇:【该改叫谢总了hhh】

    老方:【偷偷背着我聚餐?】

    江爷:【我这么帅,你们愣是都看不见是吧?】

    谢辞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看着江辰宇在群里和他们掰头,下方突然跳出一条顾予风的消息。

    顾予风:【这家餐厅的菜看起来很好吃啊。】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谢辞品出了一丝酸味,像在说有好吃的不叫他。

    谢辞玩心起,在群里回复:【顾总愿意赏脸的话,下次一起?】

    顾予风:【不好吧?万一让你女朋友误会了怎么办?】

    谢辞:【这么多人聚餐,他怎么会误会?】

    顾予风:【不是单独请我?那我不去了。】

    谢辞:【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俩?】

    顾予风:【不行吗?谢总这么秀色可餐,我都想重新追求你了。】

    谢辞:“……”

    群里所有人:“……?!”

    重新?!追求?!

    餐桌上,江辰宇猛地抬头看向对面:“老谢,老顾这话什么意思?他以前追过你吗?”

    张若川一脑门问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辞淡定地放下手机:“骗你的。”

    明明是他追的顾予风。

    第92章

    顾予风丢下一句惹争议的话就跑了, 群里一帮人吃瓜吃不明白,抓心挠肺。

    江辰宇回复。

    【老顾开玩笑的,你们还当真了, 老谢刚才说了没这回事。】

    张若川看看江辰宇发的,又瞄了一眼谢辞。

    老谢那话的意思可不一定是否认。

    总觉得这俩还有些藕断丝连。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江辰宇提议去清吧喝一杯,可谢辞惦记独自在家吃飞醋的顾予风,借口有事回绝了,顺便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三个人都喝了酒,谢辞给他们安排了车子, 坐上助理开过来的车。

    快八点了,谢辞想给顾予风打个电话, 结果秘书的电话先进来, 等处理完工作, 抬头一看快到家了。

    这个别墅区入住率很低,一眼望过去漆黑一片,只有路灯映照出路的方向,显得格外冷清。

    远远看到家里有灯光,想到有人在等他,回家的迫切感就变得格外强烈,这是上辈子的他从没感受过的。

    车子在院门口停下,谢辞独自走过前院的草地, 不自觉地想着该怎么好好规划这片地,还是说让顾予风一起出出主意,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嫌麻烦。

    打开房门,没有预想中扑过来的拥抱,谢辞疑惑地看看左右, 在书架前的梯子上看到了正坐在上面看书的顾予风,对方穿着宽松的毛衣长裤,光脚踩在台阶上,嫩得像个大学生。

    “这么快就回来了?”顾予风听到动静抬起头,“我以为你会和他们喝酒喝到半夜。”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谢辞换下皮鞋,脱下大衣和西装外套,勾着领带扯松了一些,朝小厅的方向去。

    顾予风看着他走近:“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辞:“怕你吃醋,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

    顾予风放下手里的书,坐在梯子上悠悠地看着他:“那天我可不是因为吃醋才哭的。”

    “那是为什么?”谢辞追问。

    顶着谢辞略带揶揄的眼神,顾予风有些懊恼地撇开脸,后悔那天没能控制好情绪。

    见顾予风转过头不理他,谢辞有些好笑地扯扯对方的衣袖:“在我面前哭不丢人,又不是第一次了。”

    顾予风转头看他,扬眉:“床上那些也能算?”

    谢辞站在梯子下,正经地点点头:“算啊,怎么不算?”

    眼神对峙了片刻,顾予风认命,从梯子上下去。

    “你这个理工男永远不会懂。”

    又被吐槽,谢辞走到梯子前揽住他,将人堵在身前:“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顾予风被卡着下不去,身后贴过来的人带着一身冰冷的风霜和酒气,贴在耳边的声音明明很温柔,环住他的手却用了些力气,难以挣脱。

    现在回头想想,谢辞真的很会伪装,脑子不清醒就容易沉溺在他营造的假象里,被牵着鼻子走。

    这个人看似温柔稳重,实则强势且极有占有欲。

    “予风?”谢辞亲在顾予风的耳后,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呼吸拂过脸颊,顾予风感觉毛孔都张开了,麻麻的。

    “你先放开我。”

    谢辞:“你先告诉我。”

    顾予风:“我不说。”

    谢辞:“那我不放。”

    顾予风挣扎了一下,没挣开,给气笑了:“行,能撬开我的嘴算你本事。”

    说完,一只手从他衣摆下面伸进来。

    “那我不客气了。”

    顾予风:“……”

    玩闹似的在对方手里释放了,顾予风喘着气还没平复,发现一只手在扯他裤子,一把摁住。

    “你晚上喝了多少,醉了?”

    “没醉。”谢辞就着他的手,继续往下脱。

    顾予风注意到他的企图:“没东西,别搞。”

    谢辞:“认输了?”

    顾予风笑了:“我会认输?”

    谢辞看了他一眼,伸手摁在书架一个汽车模型上,模型像盒子一般打开,随手摸出一片,用嘴咬住撕开。

    顾予风看到这满满一盒,惊了:“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藏套子?!”

    谢辞:“不就是为了现在?”

    顾予风:“……”

    晃动的视野里,顾予风不合时宜地想着,还好梯子质量够好,搞到一半散架的话,怕是两个人都会玩出心理阴影。

    事了,谢辞扫了眼梯子上的汗和不明液体,将人抱起送到小厅的沙发上,扯过毯子盖住。

    “痛吗?”

    “现在才问?”顾予风探身拿过角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指间,在谢辞伸手给他擦汗时避开,扣住对方的下巴问,“你还在多少地方藏了套子?”

    “不是说让你自己摸索?”谢辞拉开他的手,收拾残局。

    顾予风扫过谢辞肩背的肌肉线条,视线跟随他移动:“你让我找的就是这个?”

    谢辞:“当然还有别的东西。”

    在这种情境下,顾予风能想到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他抓了抓头发,在谢辞看不到的角度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的神色,小声嘀咕:“迟早被你玩死……”

    谢辞捡起地上的衣服放到一旁,余光注意到矮桌上放了一块吃到一半的巧克力,问顾予风:“你晚饭呢?”

    顾予风不甚在意地接了一句:“吃了。”

    谢辞拧眉,拿起那半块巧克力:“就吃了这个?”

    见顾予风不否认,谢辞有些无奈:“有肠胃炎还不好好吃饭?”

    顾予风腰酸,撑着头,慵懒地侧躺在沙发里,慢悠悠地开口:“你一个人吃好就行了,我吃什么都无所谓。”

    谢辞:“……”

    醋劲真大。

    洗完澡后,谢辞去了厨房,食材很充足,本想简简单单煎个牛排,顾予风坚持要吃中餐,怕把人饿着,干脆做了一锅乱炖。

    快出锅时,谢辞舀了一点汤尝尝咸淡,余光见顾予风盯着看,手里的勺子拐了个弯递到他嘴边:“尝尝?”

    顾予风喝了一口,满意地转身去打饭。

    “快点,我能吃一锅。”

    谢辞失笑:“现在知道饿了?”

    顾予风:“是谁害我饿成这样?”

    餐桌旁,谢辞动了几筷后就坐着陪顾予风吃。

    “我看书房外放了几个箱子,你搬了东西过来?”

    顾予风:“刚从D国运过来,本来想晚上整理的。”

    从这只言片语中,谢辞几乎能脑内构建出顾予风下班回到家后的全部活动轨迹。

    整理东西时饿了,但是不想做饭也不想叫人送过来,随便找了块巧克力啃,走到小厅想到他留下的小卡片,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扔那,开始寻宝,过程中又被书吸引,就坐在梯子上看书看到他回来。

    这小子好奇心太重,极容易被新的东西吸引注意力,俗称喜新厌旧。

    有时候他会想,这段感情要是不能一直保持新鲜感,是不是也会有走到终点的一天?

    “想什么呢?”顾予风夹了一块肉递到谢辞嘴边。

    谢辞张嘴咬住,吃完后才开口:“一会儿帮你一起整理?”

    顾予风:“我箱子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能让你看到。”

    谢辞:“……”

    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是他没看过的?

    最终箱子只是被顾予风随意地踹进了书房,根本没有要整理的意思。

    见谢辞眼神微妙地看过来,顾予风摊手:“累了,明天收拾。”

    第二天一早,两人从健身房回来洗漱。

    顾予风冲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淋浴间,见谢辞正在刮胡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谢辞透过镜子注意到顾予风的视线,随口问:“怎么了?”

    “喜欢看你刮胡子。”

    顾予风走过去,摸摸他脸上还没刮掉的胡渣,“很性感。”

    谢辞这才注意到顾予风光溜溜的脸,不解:“你胡子呢?早上起床刮的?”

    顾予风沉默了两秒,拿过谢辞手里的电动刮胡刀帮他刮,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早上吃什么?”

    话题转换得太生硬了,谢辞盯着他观察了片刻:“你在这个年纪还没胡子?”

    被看穿,顾予风佯怒:“又想嘲笑我?”

    “怎么会?”

    谢辞被顾予风的表情逗笑,见他真的要生气了,强忍着笑意摸摸他的头,“迟早会有的,你现在还是个孩子。”

    顾予风拉下他的手:“你对一个孩子也下得了手?”

    谢辞一本正经:“我也是孩子。”

    顾予风没撑住,笑出声:“脸还要不要?”

    谢辞:“这么性感的脸怎么能不要?”

    顾予风:“你可以闭嘴了,一会儿把你脸刮花了。”

    昨晚是谢辞做饭,早上顾予风想露一手,给两个人做早餐。

    谢辞本来很期待,可一看他拿出的食材,心凉了半截。

    酸奶、番茄、烟熏生火腿放案板上剁碎,顾予风示意谢辞拿个碗过来。

    谢辞瞄了一眼这一坨呕吐物状的玩意儿,把碗递过去:“这应该倒进猪槽。”

    “你口味这么重,喜欢趴猪槽上吃饭?”顾予风沾了一点在手指上尝尝,满意地装到碗里,把贝果切开放锅里煎一煎装盘。

    谢辞眼睁睁看着顾予风抓了一把草料放上去,已经不想吃了。

    顾予风淋上各种酱和自制的酱料,把两片贝果一夹递给谢辞:“尝尝?”

    谢辞看看这潦草的早餐,实在一言难尽。

    顾予风自信道:“保证好吃,不好吃我明天还做。”

    谢辞:“……”

    这谁还敢说不好吃?

    也许是一开始就不报期待,谢辞竟觉得没想象中那么难吃。

    “怎么样?”顾予风搭着他的椅背凑近,好奇地问。

    谢辞:“很好,下次别做了。”

    顾予风:“……”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谢辞一看是助理王宇,随手接起,点了外放。

    “什么事?”

    电话那边的王宇语气有些焦急:“谢总,早上有反同组织在公司下面拉横幅抗议!来了一些媒体,公司值班人员已经报警了。”

    没想到这辈子这么快就爆发了。

    谢辞听王宇说完公司的情况,淡淡地应了一声:“让他们配合相关部门,不要伤人。”

    顾予风随手拿过桌上的平板划开,果然在主流社交平台上已经看到相关新闻。

    上辈子也闹过这种事,不过是在他们宣布联姻之后,这次只是艾斯特弄了个捕风捉影的新闻,闹成这样不太正常。

    顾予风点开评论区看了一圈,了然。

    “这次的事怕不是针对你的。”

    谢辞挂断后,看向他的屏幕。

    新闻视频里不少人举着牌子堵在公司大门口,对着镜头大呼小叫。

    新闻下的评论——

    “同性恋滚回M国!”

    “还有DR谢总的绯闻男友顾氏二少爷顾予风,一个都不能放过!”

    “听说顾予风在D国私生活非常混乱,男女不忌。”

    “我前两天才看到照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删了。”

    “不能影响国内的风气,坚决抵制!”

    “顾予风不滚回D国,我就不再买顾氏的东西!”

    “你公司被拉横幅,评论里一半骂的都是我。”顾予风给看笑了。

    谢辞皱眉:“你觉得是荣域?”

    顾予风打开国外的几个平台,都没找到新闻,语气有些冷:“我知道是谁了,这么迫切想要我走的人不多。”

    谢辞想了想:“你二叔顾永安?”

    顾永安这个人野心很大,能力也不错,奈何上头压着一个更会处事的顾永年,资源和投资眼光都高于他,这么多年了也没成功翻身,爬上顾氏一把手的位置。

    这些年顾永年的地位越发稳固,顾永安必然不想看到大哥这边再增加任何助力,哪怕是他这个小辈绯闻男友的支持。

    “他未免太天真。”

    顾予风嗤笑,“就这种不痛不痒的破新闻能赶我走?”

    “他算计的是你、我和你爸三个人,就算不能把我们赶出国内,只要我们因为舆论关系僵化,对他也很有利。”

    谢辞接过话,“真闹大了,你爸脸上也不好看,那我和你爸之间的关系也会恶化。”

    顾予风想到上辈子。

    就如谢辞所说,因为闹得太大,连他都担心过谢辞会不会打退堂鼓,而爸妈这边的压力,他完全是在硬扛,在他们看来,谢辞既不是最优选还是个男人,强行联姻的风险太大了。

    但凡他和谢辞有一丝不坚定,上辈子那场联姻都会在舆论下被摧毁。

    想到这,顾予风看向谢辞:“那你的意思是澄清,还是放置不管?”

    谢辞拿过平板随手翻看了片刻:“不够,还得推一把。”

    顾予风眼皮一跳:“还嫌骂得不够难听?”

    “我说过我不需要那么好的名声。”

    谢辞对上顾予风的眼神,“再说我们迟早会公开,这次压下去,下次还会闹起来,不如一次解决了,就当打个预防针。”

    顾予风一想也觉得在理。

    他们不可能偷偷摸摸一辈子,就算不刻意公开,也会露出蛛丝马迹,同样会有有心人借此搞事,至少这次的事目前还可控。

    页面上自动跳出了一些新闻,谢辞无意中看了一眼,是娱乐类新闻,关于某个当红偶像突然被封杀的消息。

    谢辞从来不关注娱乐圈,但这条新闻照片里的人他不陌生,正是那晚救江辰宇时,过来诱惑他的那个裸男。

    他点开看看,问顾予风:“你干的?”

    顾予风正在给林颖发消息,闻言抬头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点评:“全身上下加起来没几两肉,还那么自信,简直侮辱你的品味。”

    谢辞被逗笑:“拐着弯夸自己?”

    “我就是夸自己,不需要拐弯。”顾予风完全不否认。

    谢辞想到上辈子这个人对他的“不闻不问”,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上辈子是怎么忍住的?”

    “我比较迟钝,不行吗?”

    顾予风揽住谢辞的腰,倾身过去亲在他唇角,“以后谁敢用那种眼神看你,我把他眼珠子扣出来。”

    谢辞:“……”

    好凶。

    第93章

    在谢辞和顾予风的推波助澜下, 全网铺天盖地都是两人的负面小作文,从个人作风到情史应有尽有,连各大app弹出来的小广告都有他们的小作文。

    在外人看来, 两位当事人除了一开始爆出绯闻时,以公司的名义发了一封不痛不痒的律师函外,再无其他动作,像是已经放弃治疗,任凭舆论发酵。

    全网高密度推送了四天,到周三,网友们先疯了, 开始出现的逆反情绪,#不要再推DR谢总和擎风顾总的小作文#狂刷几十亿热度, 顶上热搜。

    “昨天谢总带球跑, 今天顾总怒割谢总的肾, 能不能编点新鲜的?!”

    “第一次被填鸭式吃瓜,已老实,求别再推了,吃不下了呜呜呜”

    “从没见过这架势,他们到底得罪什么人了,被整得这么惨?”

    “人好好的青年企业家,国外赚钱国内花,却被一群键盘侠喊打喊杀, 非要把人逼走才满意是吧?”

    “就算他们真是同性恋也与我无关,看得脑瓜子疼,不想看了啊啊啊啊”

    “求某些人收手吧!别太离谱!”

    “合理怀疑是荣域!三家前阵子不是在争抢飞宏科技的海豚吗?”

    被迫看了四天小作文的网友们去把荣域国内的账号冲了。

    侯东本来正美滋滋地和雷启良走收购流程,顺便吃瓜,没想到躺着中枪, 让人紧急发公告澄清。

    周四,某主流媒体采访参加剪彩仪式的顾永年,对于这几天网上的新闻有什么看法。

    顾永年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对于一些恶意煽动舆论的人已经在走起诉流程,至于孩子择偶方面,会尊重他的意愿,我不会过多干涉,也希望公众不要过多关注。”

    结果当天下午,就有媒体爆出,那个去DR公司拉横幅抗议的组织,负责人账户里有大额可疑资金入账,已经被公安逮捕。

    事情到这里,舆论总算得到控制。

    很快,这个反同组织被起底,爆得底裤不剩,遭到全网唾骂。

    下午下班,谢辞回到爸爸的工作室。

    安保队长一见他下车,急忙过去报告:“谢总,昨晚半夜有个可疑目标出现,不过在那边远远看了一眼就跑了,我们没能追上。”

    谢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过去是个居民区,巷子很多,容易藏匿。

    “辛苦你们了。”

    回到工作室后面的小院,小方自己在院子里玩球,爸爸谢谦已经从画室回来,正在做两个人的晚饭。

    谢辞先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居家服。

    谢谦把汤端上桌,刚好看到谢辞下楼。

    “来吃饭吧。”

    谢辞顺路进厨房把其他菜端出来,在小方期待的眼神中又折返回去,端了一盆狗饭放到餐桌旁,摸摸狗头,问正在盛饭的谢谦:“它这一顿是不是太多了?

    谢谦:“医生说它偏胖,我已经减少它的饭量了。”

    谢辞:“……”

    这满满一盆是减少后的?

    吃饭时,谢辞见谢谦欲言又止,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事,主动开口:“想说什么?”

    谢谦张了张嘴,迟疑了许久:“网上的事,你别太在意,如果还有人去你公司闹事,我可以出面帮你澄清。”

    谢辞顺着他的话问:“如果是真的呢?”

    谢谦抬眸,眼底带着疑惑和惊讶:“你指的什么?”

    谢辞:“如果我和顾予风真的在谈,你会同意吗?”

    在谢辞看来,除了顾予风的想法,谁的意见都不重要,因为这是他和顾予风两个人的事情,但能少一些阻碍的话当然更好。

    谢谦整个人懵了,握着筷子的手不住地收紧,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谢辞完全可以搪塞过去,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觉得没必要再隐瞒。

    “是,但我们也确实在谈。”

    整个餐厅只剩下小方吧唧吧唧吃饭的声音。

    直到一顿饭吃完,谢辞收拾碗筷准备起身时,才听到谢谦再次开口。

    “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谢谦想扯出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让我好好想想。”

    谢辞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不需要你的意见”之类的话刺激他。

    一般谢辞只要在家都会分担一些家务,要是谢谦做饭的话,他就负责洗碗。

    等他走出厨房,听到餐厅那边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小老头被他出柜弄得失魂落魄,连手机都忘了拿了。

    谢辞拿起手机,准备送去画室,没想到误触屏幕,把这陌生号码的来电接起来了。

    “不好意思,本人不——”

    “阿谦,你可算接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鼻音很重,语气虚弱透着病态,边哭边说,“这么多年不回家,不回电话也不发消息,你没有心吗?!我病倒了也不来看看我,锦焱还被你儿子弄进局子,到现在都保不出来!你再不帮他,难道要看着锦焱在局子里过年吗?”

    那边又哭了起来,像是抱怨,又像是要把这几十年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全倾诉出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家里不好,生意不顺,家庭也不顺,妈妈求你了……你快回来吧……”

    谢辞脸色沉下来,已经很久没人能几句话惹他发火了。

    “我是谢辞。”

    电话那头一顿,连哭声都停了,语气错愕。

    “你、你是小辞?”

    谢辞:“你那好孙子会进局子是因为他聚众淫乱、打人、指使他人下药搞霸凌,你们该教他怎么好好做人,不是在出事后一味指责别人。还有,这事和我爸无关,找他哭也没用。”

    电话那头传来斥责的声音:“我是你奶奶,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你爸从来不教你——”

    “不用道德绑架,我不吃这套。”谢辞开口打断,“你们有什么事让谢诚直接来找我。”

    说完自己的,谢辞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到餐桌上,转身上楼。

    小方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一路跟进房间,就蹲在桌边陪着。

    谢辞打开工作电脑,处理秘书和诺科发过来的事务。

    两个小时后,他点开聊天软件给诺科发了一条留言。

    【准备准备,游戏要开场了。】

    诺科:【终于要来了吗?】

    谢辞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M国天还没亮:【你是没睡还是刚醒?】

    诺科:【没睡,刚喝倒了几个老板,我可是很敬业的。】

    诺科:【若是这场游戏能赢,那我的职业生涯算是圆满了,你说我们会赢吗?】

    谢辞:【会的。】

    诺科:【你还是这么自信。】

    谢辞视线扫过放在桌子一角的纸折爱心。

    不是他自信,而是必须要赢。

    周五,是顾予风爷爷顾明柏的生日,蓝海市大半个商圈都受邀去参加老爷子的生辰宴。

    就在同一天,飞宏公布了飞宏科技的收购情况。

    荣域以百倍溢价收购飞宏科技85%的股权,并得到海豚所有的技术专利。

    国内媒体上全是惊叹荣域的财大气粗,对擎风和DR深表惋惜,其中还掺杂着诸如“可恶,被荣域商战成功了”的言论。

    而外网则刚好相反,一片叫骂声。

    荣域花这么多钱买一个不知名小公司的技术,简直是一场豪赌,让很多投资者非常不满,同时也对荣域的鲨鱼系统技术存疑,不少人认为荣域是研发不下去了,买了个海豚来替代鲨鱼。

    可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一个小公司出品的智能系统都能替代鲨鱼,就显得荣域虚有其表。

    而之前在外网流传的“海豚实测数据造假”,因为荣域的高价收购不攻自破。

    如果海豚数据造假,荣域绝对不会花大价钱,从擎风和DR手里抢过来,又间接印证了鲨鱼技术含量不行。

    连荣域自己研发的鲨鱼都不行,那这次高价买回来的小公司产品,谁知道会怎么样?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让投资者对荣域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荣域总裁艾斯特看到新闻,怕开盘股价暴跌,连夜发了一条很长的动态,把鲨鱼和海豚都夸了一遍,并表示要融合两者的优点,研发出更智能更安全的无人驾驶系统,这个钱绝对花得值。

    结果这条动态被追着骂了几万条。

    艾斯特恼火,也只能憋在心里。

    从海豚出现,擎风和DR下场争夺开始,无论有没有抢到海豚,荣域都输了,就只有输得多与少的区别。

    现在这样的结果,必然是所有结果中最好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顾明柏的生辰宴设在顾家酒店。

    谢辞到的时候,一楼大厅里来来往往不少人。

    他刚到设宴的楼层,就见顾楚然带着女伴走过来,双方正好打了个照面。

    “谢总?”顾楚然笑得有些轻慢,“您怎么一个人来,找不到伴跟我说一声,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啊。”

    他旁边的女伴捂嘴笑:“可谢总喜欢的是男生。”

    “哎呀,我差点忘了!”

    顾楚然恍然,大声笑道,“谢总喜欢男人呢。”

    他的声音很大,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

    最近网上的新闻闹得太大,就算平时不怎么上网的老年人都对谢辞和顾予风的绯闻有所耳闻,乍一见到本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圈子里玩男人的不少,公开出柜的几乎没有,也没人会玩到上热搜,搞得人尽皆知。

    这种事在国外常见,在国内就是丑闻,会被人看不起,甚至影响事业的程度。

    虽说报道了那个组织收钱办事,但空穴不来风啊,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辞不是第一次遭受异常的眼光,以前不在意,现在就更加不会在意。

    看着顾楚然压不下去的唇角,谢辞失笑:“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听出谢辞话里的嘲讽,顾楚然笑意淡下来,又嗤笑了一声:“现在整个蓝海市还有谁不知道你喜欢我弟?你们以前还是同桌呢,日久生情啊?”

    周围大多数人只是默默围观,并不敢当众嘲笑谢辞,除了忌惮他的身份外,也对新闻存疑。

    谢辞没正面回答:“小顾总这么年轻就能在擎风集团拥有话语权,确实很出色,这么有魅力的人被谁喜欢都不奇怪吧?”

    这话绕开了顾楚然设的陷阱,既夸了绯闻另一个主角顾予风,又把顾楚然这个大几岁却还在鬼混的堂哥给狠狠踩了一脚。

    所有人都知道谢辞话里的意图,偏偏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错处。

    可微妙的是,谢辞没有直接否认喜欢顾予风这一点。

    顾楚然听到一些笑声,当即对号入座,认为自己被嘲笑了,火气蹭蹭上涌。

    “堵在门口干什么?”

    顾予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辞转过身,当看到他身边的凯特琳时,久违的有些紧张。

    谁见到丈母娘能不紧张?

    凯特琳一席黑色晚礼服,既美艳又干练,从举止到仪态无不彰显着上位者的气度。

    在谢辞看过去时,凯特琳也正好在看他,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空气里平白多了些火药味。

    “谢总也在?”

    顾予风率先开口,打破僵局,走到谢辞面前伸出手,“没带女伴?”

    谢辞不得不和他握手:“小顾总怎么也是一个人?”

    当众摸手吃到豆腐,顾予风满意了,面上冷淡地开口:“我们的新闻还挂在网上,谁敢做我的伴?”

    凯特琳的视线太有存在感,仿佛要把人洞穿,谢辞觉得自己再不松手,就要被凯特琳拉进“可打击”名单了。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看过去:“这位是?”

    顾予风给两人做了介绍。

    “早就听闻DR的总裁年少有为,长得特别帅气,今天一见果然比照片更俊俏。”

    凯特琳打量谢辞,“我对你很感兴趣,喜欢跟姐姐玩么?”

    谢辞:“……”

    这是进摧毁名单了?

    “……”顾予风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她注意言辞。

    什么姐姐,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顶着凯特琳杀人般的眼神,谢辞头皮发麻,苦笑了一声:“现在整个蓝海市都知道我喜欢男人。”

    一句玩笑话,化解危机。

    旁人直道谢辞情商高。

    可凯特琳并不满意,追问:“所以你对我儿子更感兴趣?”

    谢辞还没开口,顾予风先接过话:“这不是当然的?就准您喜欢年轻的?”

    凯特琳横了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没等她开口,顾永年匆匆赶来接老婆孩子,打破了刚才的局面。

    几个人往里走,顾永年见两个小崽子今天还算融洽,小声交代顾予风:“今天人多,我顾不过来,小谢这边就由你来接待了,别怠慢了人家。”

    顾予风看着凯特琳,话里带刺:“怎么会怠慢?妈妈都想把人拐回去玩了。”

    顾永年一听,瞪向凯特琳:“今天什么场合,你能不能收敛点?”

    “要你管?”凯特琳呛回去,转而又看向谢辞,“谢总有个很有名的游戏群?”

    谢辞不知道她这么问的目的,随口接:“连您都听说了?”

    凯特琳:“我不是听说,我也在群里。”

    谢辞:“……”

    谁干的?

    “你们说的是那个爸爸群?”顾永年突然转头看过去,“我也在群里,小谢也在吗?”

    谢辞:“……”

    到底谁干的?

    凯特琳:“他是群主。”

    顾永年反应了一下:“……啊?那不是?”

    顶着老丈人和丈母娘微妙的眼神,谢辞勉强扯出一点笑意:“谁拉二位进群的?”

    顾予风:“我啊。”

    谢辞:“……”

    你小子,坑谁呢?

    第94章

    顾永年想到在群里输过两把, 尴尬得无法直视谢辞,转头问顾予风:“你早就知道群主是小谢?还把我拉进去?”

    “拉您进去的时候还不知道。”

    顾予风装傻毫无心理负担,无奈摊手, “本来只想让您帮我报仇,谁知道您也玩不过,还丢了这么大个脸。”

    说话间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对老爹的嘲讽。

    顾永年:“……”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谢辞没想过顾予风会玩这一出,见顾永年下不了台,出言打圆场:“那群里年纪比您大的人不少。”

    言下之意是输归输, 还不算是最丢人的那个。

    顾永年不买账:“我当你小子多稳重,没想到爱玩这种把戏。”

    把丈母娘和老丈人都卷进来, 谢辞也没处说理, 只能认了。

    这个儿子群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产物, 若非他那时候还没成年又没相关从业资质,不可能跟一群中老年人玩这么恶趣味的游戏,不过也因此反而加快了前期的客户积累速度。

    谢辞一本正经地开口:“回头我把游戏规则改改,以后输了不叫爸爸,改叫儿子。”

    顾永年一愣,反应过来后笑骂道:“来来回回都是你小子占便宜!”

    “改成这种规则的话,他就是我儿子,也就是您孙子。”

    顾予风疑惑地问, “怎么会是他占便宜?”

    顾永年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最好是真没听懂。

    凯特琳听了谢辞这句饱含深意的玩笑话,越发觉得这小子对小风有企图。

    她眼前闪过那次开会,小风身上穿的丝质衬衣,怎么想都有些微妙。

    这次回国才多久, 这么快又复合了?

    顾家的管家过来催促,顾永年示意凯特琳和他一起。

    凯特琳不放心,看着谢辞说:“明天顾家还有一场家宴,不知谢总有没有空来喝一杯,坐下来好好聊聊群里的事。”

    这句话试探性极强,是家宴却邀请一个不相干的小辈,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谢辞想要表明立场,撇清和顾予风的关系就应该拒绝,可他不想,就算是鸿门宴,他也得去。

    “您都这么说了,我一定准时到。”

    凯特琳当时眉头就皱起来了。

    顾予风看在眼里,余光留意谢辞坦然的神色,随手转着中指上的戒指,微微垂下的双眸里满是笑意。

    谢辞的强势有时候让人难以察觉,真察觉到后才会知道这个人多难搞。

    边上一些跟着进大厅的人听得一知半解,只看出谢辞和顾永年一家相处格外融洽,几乎不露面的凯特琳竟然主动邀约,足以见得对谢辞这个晚辈有多喜爱。

    被人群挤在外面的顾楚然看着不远处那和谐的一幕,脸拉得老长,好死不死又听到旁人在小声议论。

    “想想也在情理之中,DR在M国发展势头很强,和谢总打好关系,对擎风和顾家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顾家是一点不避讳网上的流言啊。”

    “凯特琳的态度不就侧面证明是假新闻吗?”

    “人家D国人,可能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同性恋。”

    顾楚然越听越来气。

    费半天劲弄出的舆论非但没让谢辞和顾永年生嫌隙,连挑拨谢辞和顾予风的关系都失败了。

    “我看你大伯一家是真的不在乎网上的丑闻。”他身边的女伴小声说。

    顾楚然却不信。

    顾永年还能保持体面,和谢辞维持表面上的友好,一来是新闻上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二来也想和DR合作。

    如果证实谢辞和顾予风的关系,顾永年夫妻俩还能这么镇定?

    想到这,顾楚然凑近女伴,耳语了几句。

    女伴脸色有些僵硬:“真要这么做?我不会被打吧?”

    顾楚然全然不在意:“他们能当众打你,这不也是个新闻?”

    那头,等顾永年和凯特琳离开,谢辞和顾予风慢悠悠地往大厅里走,低声问:“把你爸妈拉群里干嘛?”

    顾予风笑笑:“提前培养培养感情,再说他们叫你爸爸,就跟叫我爸爸是一样的。”

    倒反天罡。谢辞:“……你这叛逆期长了点。”

    奢华的宴会大厅里人很多,谢辞走几步就能碰到熟人,一停下来就不少人主动过来打招呼,直到宴会正式开始前就没闲着。

    今天的寿星顾明柏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下一起上台致辞。

    老爷子气色很好,笑得很和蔼,说话中气十足。

    顾楚然和女伴跳开场舞,为爷爷庆生,大出风头,尤其是同样作为孙子的顾予风因为身陷同性风波,连女伴都找不到的情况下,更衬得顾楚然“根正苗红”。

    “你准备了什么节目?”人群里,谢辞看着大厅中央翩翩起舞的两人,小声问顾予风。

    顾予风:“我本来也想跳舞,可惜找不到人陪我一起跳。”

    他刚说完,周围就有不少女孩子不住地往他那边看,期待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谢辞余光扫过,语气平淡:“开场舞已经有人跳了,小顾总再跳就落了下风,显得没什么诚意,怕是没办法逗老人家开心。”

    就差把“别看了,他不跳”直白地说出来。

    用意太明显了。顾予风有些好笑地看了谢辞一眼。

    “我也这么想。”

    在开场舞快结束时,顾予风转身离开。

    谢辞看到他将手里的香槟放到服务生的托盘上,在顾家的管家带领下去了二楼左侧凸出的台子,那里被布置成了小舞台。

    见顾予风接过小提琴,谢辞眼神一闪。

    他还没听顾予风拉过小提琴。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所有人看向二楼。

    顾予风架起小提琴,修长的手指搭着琴弦,悠扬的古典乐旋律回荡在整个宴会大厅。

    谢辞不知道是因为名贵的小提琴音色太好,还是纯粹因为演奏的人是顾予风,一时间完全沉浸其中,只觉得这首曲子和眼前的人都太美好了,美好得遥不可及。

    谢辞心念一动,穿过人群,走到大厅右侧的三角钢琴前坐下,找准合适的时机按下琴键。

    两种不同的琴声互相交织、碰撞,融合成更具层次和张力的旋律。

    顾予风抬眸,正好谢辞也看着他的方向,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距离太远看不清,一切都在琴声里。

    大厅里一些人听到钢琴声,转头一看是谢辞,很惊讶,窃窃私语起来。

    两个人的绯闻还没平息,突然来个合奏难免不让人多想。

    顾永年听得很陶醉,连连点头。

    这艺术修养,不愧是他看中的崽。

    可夫妻俩的悲喜并不相通,他身边的凯特琳脸色越来越沉。

    玩得这么高调,连装都不装了?

    一曲结束,顾予风回到一楼大厅,谢辞正被一些年轻男女围住攀谈,他刚要过去,却被管家通知去爷爷那边。

    等谢辞摆脱那些人,顾予风已经去陪爷爷顾明柏应付敬酒的宾客了。

    谢辞等着那些年纪大的人先敬了第一波,这才端着酒杯过去打招呼。

    “哎,这不是小谢吗?”顾明柏看到谢辞,笑着说,“刚才弹钢琴的也是你吧?弹得很好。”

    谢辞眼底带着浅笑:“您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顾明柏接话,“戒空那老小——大师经常念叨,说你捞走了他最漂亮的鱼。”

    谢辞半开玩笑地说:“您要是有看中的,我可以接代捞业务。”

    顾明柏笑出声:“那说定了,我还真看上了一条,他死活不给。 ”

    一老一少聊得很开心,倒是一旁的顾永安父子表情有些僵硬。

    这谢辞怎么跟谁都能聊到一起?

    “上次那条是和小顾总一起捞的。”

    谢辞说着,看向顾予风,“为了提高成功率,恐怕得占用小顾总一些时间。”

    顾予风:“谢总这是在邀请我?”

    谢辞:“不知道顾总有没有空?”

    正说着,一个身穿拖尾长裙的年轻女孩从顾予风的背后走过来,不慎踩到自己的裙摆,整个人往顾予风这边栽,酒杯一扬,红酒全撒了出来。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聊天内容上,根本来不及反应。

    电光火石间,谢辞环住顾予风的腰往自己这边带,手臂被撒出来的红酒泼到,滑落的酒液染红了衬衣袖口。

    酒杯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酒水撒了一地。

    顾予风回过神,一看这女孩是顾楚然的女伴,已经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抽出手巾擦拭谢辞沾湿的手背。

    女孩惊呼了一声,往前栽了几步才站稳,连声道歉。

    “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可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

    一瞬间的反应骗不了人,谢辞下意识地抱住顾予风,这个动作越界了,而顾予风的反应像是已经很习惯了,并没有刻意挣扎,事后并不是第一时间推开,而是先查看谢辞身上是否有异,这擦拭手背的动作也很暧昧,一般人根本不会做。

    一群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微妙,却不好当着顾明柏和顾永年夫妻俩的面说什么。

    “没事吧?”还是顾明柏先开了口,问谢辞和顾予风。

    谢辞:“没事。”

    “他衣服脏了,我带他去换。”顾予风对顾明柏和顾永年交代了一句,带着谢辞走了。

    气氛有些尴尬,连顾明柏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强撑着笑意,招呼身边几个老友转移话题。

    顾楚然见状,得意扬起唇角,对着女伴意有所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撞谁不好非要撞我弟,差点闹出事来。”

    “对不起,裙子太长了。”女伴是真的害怕,刚才被顾予风瞥了一眼,有一瞬间感觉人生要完蛋了。

    顾永安见顾永年还一脸镇定,忍不住走过去低声问:“小风跟男人牵扯不清,你是一点都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永年面色如常,“退一万步说,小风就算真的和小谢在谈,那又怎么样?总比和一群男男女女搞了强,你都能看开,我有什么看不开的?”

    只差被指着鼻子骂,顾永安板着脸,憋一肚子火。

    这个反应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按理说小风是大哥的独子,大哥应该会极力反对才对。

    谢辞跟着顾予风去了客房,工作人员给开了门后,恭敬地站在门口。

    “这里没你们的事,先回去吧。”顾予风交代了一句,带着谢辞进房间,反手关门。

    谢辞正要脱西装外套,被顾予风摁住手。

    “我帮你脱。”顾予风站在谢辞面前,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你这么高调,不怕被我妈发现?”

    “她已经发现了。”

    谢辞任由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又开始解领带,“畏畏缩缩只会加大她对我的敌意。”

    顾予风:“我以为你会像对付我爸那样,用迂回战术。”

    谢辞:“你妈妈的性格和你爸不一样,迂回没用,越迂回越没希望,再说你爸应该会帮我们说话。”

    解开的衬衣衣襟里,胸肌若隐若现,顾予风经不住诱惑,趁机摸了一把。

    “爸爸要是知道我们算计了他,会生气。”

    谢辞扣住他作乱的手:“所以要在他发现前,让他先搞定你妈妈。”

    顾予风失笑,微微偏头亲在他下颌线,低声说:“我这一家子算是都被你算得明明白白的。”

    宴会大厅,凯特琳随便找了个借口,和顾永年进了一间休息室。

    “儿子和男人搞上了,你就放任不管?!”凯特琳劈头盖脸,上来就质问。

    顾永年就知道她提这事,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来休息,语气有些无奈:“我管了,我五年前就劝过!可他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你这爸爸做得真够窝囊的。”凯特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想想还是烦躁,一把掐断丢进烟灰缸,“要你有什么用。”

    顾永年对她的责骂习以为常:“你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去劝?”

    凯特琳冷哼:“我就是劝不住才让你劝。”

    顾永年无语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现在怎么办?”凯特琳皱着眉,“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同意的,你给我想办法把他们拆了。”

    顾永年乐了,抬头看看气得不轻的凯特琳:“小风难得有个这么喜欢的人,你就随他去吧。”

    “你说得倒是轻松。”

    凯特琳语气不太好,“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去搞基了,以后两边的产业让谁继承?”

    “你就只关心产业?儿子开不开心在你眼里一点都不重要?”

    见凯特琳要反驳,顾永年又说,“再说你想拆就拆啊?他们要是这么听话五年前就拆了,再惹小风不痛快,指不定又要怎么整我们。”

    想到被拉进爸爸群,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可小风喜欢的是男人。”凯特琳还是难以接受,“不关心他的人是你!”

    “我就是关心小风,才决定让他自主选择的。”顾永年态度坚定,“换做任何其他人,我都不会同意,可谢辞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我清楚他的为人,他们这一路走得很艰难,现在终于能看到点希望,别再给他们制造风雨了。”

    凯特琳沉默了许久。

    “那就这么算了?”

    顾永年:“你还想怎么样?”

    凯特琳想了想:“把你爸拉进游戏群,套路他出面教育崽子。”

    顾永年给气笑了:“你怎么不把你爸拉进去?”

    凯特琳冷声说:“我爸早就在了。”

    顾永年:“……”

    这叫什么事?

    第95章

    谢辞换了衣服, 和顾予风回到宴会大厅,刚才的二楼小舞台上有人在唱歌,不知道是不是顾家的亲戚。

    一些年轻人聚集在那个角落说说笑笑, 见他俩回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顾予风去陪爷爷应酬,谢辞闲着也是闲着,随手拿了杯红酒,和主动过来打招呼的人随意地聊着生意场上的事,视线却总是无意识追逐着人群中的顾予风,在一众装扮精致华丽的人中, 依旧是最夺目的那个。

    “谢总。”雷启良走到谢辞面前,笑得很灿烂, “听说刚才出了点意外?”

    和谢辞刚回国那阵比起来, 雷启良现在简直容光焕发, 像换了个人。

    “小事。”

    谢辞注意到边上侯东探究的目光,随口说,“借了小顾总的衣服,幸好我们身材差不多。”

    “哟,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跟量身定做的似的。”雷启良上下打量谢辞,狂吹彩虹屁,“不过谢总这身材这气质, 套个麻袋都很帅气。”

    谢辞有些好笑,就任由这老小子夸。

    刚发了一大笔横财,不让他把这兴奋劲发泄出来,又得抱怨憋狠了长口腔溃疡。

    余光注意到某处,谢辞一转头, 隔着重重人群,和顾予风的视线交汇。

    顾予风对他眨了一下眼睛,唇边的笑意化开,和应付旁人时的神态截然不同。

    谢辞:“……”

    还敢说他高调。

    这要是被旁人注意到,和公开出柜有什么区别?

    “谢总?”话说到一半没声了,雷启良顺着谢辞看的方向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谢辞回过神,若无其事地开口:“还没恭喜雷总,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我也很期待能和谢总的合作。”雷启良说着,和谢辞碰了碰杯。

    一旁的侯东一直在观察谢辞,谢辞和顾予风去换衣服的时候,不少人都在私下谈论,说这两位真的有些暧昧不清。

    网上的新闻闹了这么多天,他不信以谢辞和顾予风的能力会压不下来,这俩从始至终应对的态度都很消极,加上刚才两人合奏,谢辞又当众搂腰,单独和顾予风去换衣服,所有事连在一起看,就觉得没那么简单了。

    “谢总,刚才我听到不少闲话。”侯东压低声音,“谣言传久了就成真的了。”

    谢辞从容接话:“谢谢您提醒,不过清者自清,我没办法证明没做过的事,再说能和擎风小顾总传绯闻,是我高攀了。”

    一句玩笑话逗得一群人直笑,一下子就破除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侯东多看了谢辞一眼,心道还是这种暧昧的态度。

    是真的坦荡,还是确实有什么?

    那之前竞标时争锋相对的态度又算什么?

    手机震动,谢辞划开,是顾予风发过来的信息。

    顾予风:【你又在偷看我。】

    谢辞:【你没偷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顾予风:【你穿我的衣服到处招摇,还不让我看?】

    谢辞:【说招摇,谁比得过你?】

    不远处,谢诚正在和一群商圈老友聚在一起闲聊,话题间免不了提到谢辞。

    虽说谢辞是谢家人的身份没有公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毫不知情。

    谢锦焱因为鬼混打人蹲局子,而谢辞不仅事业做得大,人缘也好,连在向来深居简出的顾家老爷子面前也能说上话,圈子里其他人就更别说,争着抢着要和他打好关系。

    同样都是谢家这一辈的子孙,一个还是纨绔子弟,一个已经是企业家,这差距不是一般大。

    听着这些人夸谢辞,谢诚嘴上不说,心里憋着窝囊气。

    “哎谢总。”其中一人小声问谢诚,“DR的谢总真和小顾总谈过吗?我记得他们高中的时候关系确实不错。”

    谢诚:“不知道,我不关心这些。”

    旁人见他态度冷淡,识趣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谢总往这边来了,去打个招呼?”有人提议。

    “走走走,谢总也一起来?”

    被几个人看着,谢诚直接拒绝显得太刻意,只能跟着去。

    雷启良这波人刚走,谢辞正准备找个清净的角落,抬头就看到谢诚和四个中年人一起过来,一脸的不情愿。

    一番寒暄,气氛还算融洽,谢诚突然来了一句:“你闹够了吧?什么时候把锦焱放出来?”

    边上几人顿时安静下来,脸色都有些微妙,看戏的看戏,尴尬的尴尬,还有人眼神暗示谢诚别在这种公开场合提那些事。

    可谢诚没理会。

    一来他不会私下找谢辞,低三下四地求上门,二来也想存了让谢辞难堪的心思。

    谢辞搞自家人,怎么不算是家丑?

    谢辞看向谢诚,这命令的口吻和高高在上的态度,像是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上教训晚辈。

    不止谢诚,谢家人除了谢锦霖,都喜欢拿权势和地位压人,亲人之间也充斥着压迫和冷暴力,总会激起他一些不好的情绪。

    “谢锦焱关在公安局,我有什么权限放他?”谢辞淡淡地开口。

    “少来这套。”谢诚板着脸,“要是年前他出不来,这个年谁都别想好过。”

    谢辞笑了:“我倒要看看谢总能拿我怎么样?”

    见对话火药味越来越重,周围几人纷纷开口打圆场,急忙拉着谢诚就走。

    谢诚挣开他们的手,还要再说,被旁人小声告诫:“这是顾老爷子的生辰宴,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一肚子脏话到嘴边,谢诚硬生生咽回去,气冲冲地走了。

    其他人很尴尬,对着谢辞赔笑。

    “抱歉,他因为儿子的事这一阵心情不太好,平时不是这样的。”

    “他是什么样的,我没兴趣知道。”谢辞笑意淡下来,转身离开。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心道谢诚突然来这一出,是个人都会生气,可他也不看看,现在还是以前吗?谢辞早就不是谢家能随意拿捏的了,这样当面威胁只会起反效果。

    只要在宴会大厅就有应付不完的人,谢辞一看连之前在角落里听歌的年轻人都过来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借口抽烟离开。

    抽烟的厅里也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谢辞只当没看到周围投过来的目光,走到没人的角落里,应付地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他嘴上没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谢辞不想被打扰。

    正当一些人犹豫要不要过去时,顾予风进来了。

    顾予风环顾整个厅,随手拿过两杯红酒径直朝角落里的谢辞走过去。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躲在这种地方。”

    谢辞留意其他人的反应,接过顾予风递过来的红酒,顺手递了根烟。

    “累了。”

    “和老头们聊了一晚上不累,和年轻人说两句就累了?”顾予风接过烟,避开谢辞打的火,就着谢辞叼在嘴边的烟点燃。

    呼吸的气息拂过脸颊,谢辞抬眸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像是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举止越发肆无忌惮。

    可因为是顾予风,就算是这样“越界”的举动,还是会给人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少抽点。”谢辞低声说。

    顾予风吐出一口白雾,将烟夹在指间,和谢辞并排靠在窗台边,有些好笑:“不是你自己递给我的?”

    谢辞:“我只是出于礼貌递给你,没让你抽。”

    顾予风哼笑:“歪理。”

    “以后得给你定个额度,一个月不能超过两根。”谢辞随口说。

    顾予风一本正经:“这么多?根本抽不完。”

    谢辞想想:“还是戒了吧。”

    他也喜欢顾予风抽烟时的样子,但烟不是什么好东西,抽多了上瘾。

    “你戒我就戒。”顾予风笑盈盈的。

    谢辞直接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到你了。”

    顾予风:“……”

    在谢辞的注视下,顾予风不甘心地抽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把烟摁灭:“有这执行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谢总。”

    “借你吉言。”谢辞把烟灰缸挪远,“你爷爷那里没关系了?”

    “他已经回去休息了。”

    顾予风转而问,“刚才谢诚找你麻烦?为谢锦焱的事?”

    “嗯。”谢辞不怎么在意,不想继续谈论谢家的事,问他,“你妈妈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没有。”顾予风若有所思,“老实得不像话,可能在憋什么大招。”

    谢辞:“……”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见招拆招。

    手机震动,谢辞划开,是诺科发过来的。

    【荣域股价开盘暴跌,半小时触发熔断。】

    文字后面还跟了几个放烟花的表情包。

    谢辞随手查看荣域股价走势,又点开FA社交平台,荣域股价暴跌已经上热搜了。

    话题下全是抨击荣域的激烈言论,不少人嘲讽荣域高层用屁股下决定。

    “荣域发展势头早已显露疲态,突然搞这一手,完全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花这么多钱买海豚,确实不是明智。”

    “荣域但凡还有一点点求生意志,赶紧把这批董事会的人换了!我都比他们行!”

    “你们抛了吗?反正我全抛了。”

    “看看对家擎风,发展得多好!市值已经远超荣域了!”

    “都别吵了,这次跟擎风DR混战,荣域能拿下海豚不容易,期待后续的融合版本!”

    “不用擎风出手,荣域这傻逼玩意儿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顾予风挨过去看谢辞的屏幕,突然想到什么,用自己的手机打开那个论坛的爸爸群,信息刷得很快,不是在讨论“跟不跟”,就是在比谁的收益率更好看。

    顾予风:“够他们玩一阵的。”

    谢辞关掉手机,和顾予风碰了碰酒杯。

    “好的开始。”

    大厅里其他人暗暗留意那边两人的举动,说不上来是疑惑更多还是惊讶更多,总觉得这两人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剑拔弩张,私底下关系很要好,甚至有些像网上传言的那样。

    “只是逢场作戏吧?今天这样的场合,就算关系再不好也不会表现出来。”

    “就是,他们前不久还在争夺海豚呢。”

    “谢总和顾总是高中同学,私人交情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顾总都订婚了,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细节太多,真真假假搞得所有人都云里雾里,分辨不清。

    到晚上十一点,宴会上的人基本走得差不多了,谢辞到最后才离开,顾予风送他到酒店门口。

    深夜风大,下起了小雪。

    刚走出门,迎面就是一阵夹杂着冰渣子的寒风,谢辞已经穿上大衣外套,可顾予风还是一身单薄的西装。

    “就送到这吧。”谢辞转身对着顾予风,余光见顾永年夫妻俩也送了别的宾客出来,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简单地做了道别准备离开。

    “等等。”顾予风拉住谢辞,抬手拂开他被风吹落的碎发,“勾到睫毛了,不痒么?”

    谢辞刚要开口,感觉到凯特琳的眼神跟两道激光束似的投过来,像要把他洞穿,哭笑不得:“谢谢。”

    顾予风无视所有人的目光,给了谢辞一个贴面礼,在他耳边低声说:“路上注意安全,让司机开慢点,到了给我电话。”

    “嗯。”谢辞抬手拍拍他的背,“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谢辞收回手,又看向走出来的凯特琳和顾永年,体体面面地道别后才坐进车里,好像刚才的贴面礼真的只是普通社交礼仪。

    凯特琳把宾客送走,见顾予风已经回了酒店大厅,转头狠狠瞪了顾永年一眼。

    “拆不散他们,我就把你拆了。”

    顾永年:“……又关我什么事?”

    晚上,顾予风直接住在自家酒店,洗过澡后坐下来看荣域的股价走势,调整后续的行动计划。

    敲门声响,顾予风去开门,意料之中是妈妈凯特琳。

    “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

    凯特琳脸上敷着面膜,进去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到吧台前,“你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你就不怕他利用当年那点感情蓄意接近你?”

    “有所图谋最好。”

    顾予风笑笑,“我就怕他什么都不图。”

    凯特琳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喜欢他?!”

    “别皱眉,面膜掉下来了。”顾予风提醒。

    凯特琳慌忙抚平,给气的:“如果他是女孩子,我不会多说一句,可他是男的,你给我立刻和他切断关系!”

    “好啊。”顾予风随口应下。

    倒是把凯特琳给听迷糊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

    顾予风拿起烟盒,想了想随手扔进垃圾桶,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您和爸爸再生个孩子,我就和谢辞断绝往来,这辈子不再见面。”

    凯特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和你爸已经不可能了。”

    “既然您不能勉强自己,那就别来勉强我。”顾予风笑着,语气却有些冷,“喜欢谁是我的自由。”

    话说到这份上,凯特琳心道果然劝不住。

    年少时的心动最为浅薄脆弱,却又坚不可摧。

    第二天周六,谢辞早起健身后,牵着急不可耐的小方出去遛弯。

    回来时路过画室,看到谢谦正在走廊外清理积雪。

    可能听到动静,谢谦转过头,父子俩对视了一眼。

    自从那晚谢辞说了那番出柜的言论后,家里的气氛就有些压抑。

    “有空吗?聊两句?”谢谦主动问。

    谢辞点头,牵着小方过去。

    父子俩坐在廊下喝茶,这边避风又铺了地暖,倒不觉得多冷。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那晚说的事。”谢谦看着水壶里翻滚的热水,低声问,“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谢辞听他语气平和,想了想,认真地说:“没有,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他一个。”

    说完后,谢谦沉默良久,直到水烧开,他端起水壶泡茶,这才开口:“因为我和你妈妈的关系,你从小就过得很艰难,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始终希望你能过得简单点快乐点,不想看你再次迈进荆棘丛里。”

    谢辞:“放弃倾听自己的诉求,才会迷失在荆棘丛中回不了头,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看不到自己的人,自然也看不到别人,这是顾予风点醒他的。

    上辈子闹崩的那晚存在误会,但顾予风的话没说错,他放弃了太多东西,以至于回过神时只剩一片虚无。

    “倾听自己的诉求……”谢谦喃喃自语,突然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没有勇气去争取,反而更容易迷失。”

    谢辞打量他的神色:“所以你同意了?”

    谢谦将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如果你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当然会尊重你的选择。”

    谢辞端起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扩散开,还没喝就感觉身体已经暖起来了。

    厚重的云层散开,阳光斜照进来,小方跑到雪地里撒欢,父子俩晒着太阳闲聊,享受冬日里难得的清闲宁静。

    时间差不多了,谢辞准备去换衣服出门。

    谢谦一听他要去顾家赴宴,进画室拿了一幅画给他。

    既是礼物,也是态度。

    谢辞到顾家时,快十一点了,院子里有不少顾家亲戚在走动,还有两三岁的孩子在玩雪。

    他下车没走几步,顾予风和顾永年相继迎出来。

    看着寒风里朝自己走近的人,谢辞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笑意。

    “来啦?”顾永年亲昵地拍拍谢辞的背,“快进屋子坐。”

    谢辞把手里的画递过去:“这是爸爸让我带过来的。”

    “哟,还带礼物啊。”顾永年眼前一亮,笑得更灿烂了。

    为了能早点拆开看,顾永年走得贼快,到门口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回头找补了一句:“小风,好好招待小谢。”

    顾予风没眼看,懒得搭理他,等人进去后,小声问谢辞:“就他有礼物?”

    谢辞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递过去:“你的。”

    顾予风疑惑地拆开,竟然是戒烟糖,给气笑了:“我看起来需要这种东西?”

    “不吃还给我。”谢辞伸手去拿,被顾予风避开。

    顾予风剥了一块塞嘴里:“我的了。”

    两人进到一楼的厅里,顾永年和一群亲戚正围在一起赏画,不时发出惊叹声。

    “这是兼言的新作?我在贝尔画廊都没见过这幅画。”

    “这么贵的画说送就送,果真是财大气粗。”

    “这幅旷野的用色和意境我真是太喜欢了!大侄子,不如把这画让给我?”

    顾永年:“这是我儿——小风朋友送给我的,怎么能随便送人?”

    厅里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亲戚,顾予风怕谢辞被他们缠上问东问西,太麻烦,直接带人去了二楼温室,爷爷顾明柏正和几个长辈在喝茶。

    看到谢辞进来,几个长辈脸色有些僵硬,倒是顾明柏很高兴,对谢辞招招手:“小谢,我这有个好玩的东西给你看看。”

    谢辞疑惑地走过去,想着老爷子喜欢的东西,不是花花草草就是什么名贵的宠物鱼。

    顾明柏拿手机打开那个论坛,给谢辞看:“你看,这个炒股游戏,输了叫爸爸。”

    谢辞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问:“谁拉您进去的?”

    “我儿子。”顾明柏笑着说,“我看年轻人挺多的,你应该玩得很好,我拉你进来。”

    “……”谢辞硬着头皮说,“我不会炒股。”

    顾明柏很疑惑:“你不是专业的吗?”

    谢辞:“……这个不好玩。”

    顾明柏:“挺好玩的。”

    谢辞瞄了一眼他的ID,想着回头就把老爷子踹出群。

    “什么游戏啊?听着挺新鲜的。”一旁的老头凑过去看。

    一来二去,顾明柏把这几个老头都拉了进去。

    谢辞无语了,转头看顾予风,想让他出言阻止。

    顾予风一摊手:“他们想玩就让他们玩嘛,他们玩得起。”

    谢辞:“……”

    可他玩不起。

    第96章

    中午的家宴全是顾家亲戚, 只有谢辞这一个外人,不可避免还是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些人凑在谢辞身边旁敲侧击,各种打探隐私, 被谢辞一番似是而非的话给糊弄过去了。

    让谢辞有些意外的是,凯特琳竟然没刁难他,两人只聊了一些生意场上的事,倒是顾予风的一些叔公叔婆对他和顾予风的绯闻很不高兴,当着顾明柏的面不敢明说,各种阴阳怪气。

    这些人都持有顾氏的股份,几乎都靠着分红维持体面的豪门生活, 当年顾永年和凯特琳联姻,顾氏的体量在几年内翻了好几番, 就算凯特琳婚后第二年就回D国长住, 也没人敢多说一句闲话, 还要时不时提点顾永年,让他积极维护婚姻关系,就怕夫妻俩闹崩了导致顾氏利益受损。

    说白了,在这些人眼里,利益高于一切。

    擎风和顾氏深度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顾予风这些年在擎风展露头角, 接管凯特琳的事业只是迟早的事,这些人当然不希望看到顾予风陷入同性丑闻,甚至影响到未来事业发展,间接导致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害。

    “几年不见,小风都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餐桌上, 二叔公笑呵呵地看着那边埋头干饭的顾予风,“这都订婚了,对象是D国商圈的还是贵族?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说不定是咱国内的姑娘呢?”大叔公试探地问,“结婚前,得带女孩回家认认门吧?”

    隔壁的三叔公笑骂:“小风眼光这么高,能看上的绝对是大家闺秀!家室背景肯定没得挑,用得着你这糟老头操心?”

    “都说谈恋爱要找好看的,结婚得找对自己有帮助的。”二叔婆扯着笑,时不时往谢辞那边瞥,眼底掩不住的精明刻薄,“小风又不傻,可比你们会挑,怎么也不可能找拖自己后腿的人吧?”

    一群老头老太的话题始终绕不开顾予风的订婚对象,只差当着谢辞的面直白地说“小风已经有对象了,不会跟你牵扯不清,别不识抬举”,既是警告谢辞,又在敲打顾予风,别只顾着玩闹,忘记家族利益。

    顾予风像在听什么相声表演,懒散玩味地笑了一声,对坐在右手边的谢辞说:“听到了?他们在夸你。”

    “不是在夸你?”谢辞吃完嘴里的,没什么表情地接了一句。

    顾予风:“我的眼光高是公认的,一般人入不了我的眼。”

    谢辞扬眉:“他们说了半天,你就只听得见想听的?”

    上座的几个长辈见他俩咬耳朵说悄悄话,当时脸色就不好了。

    二叔公按耐不住,屈指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以示警告:“永年啊,你不能只顾着公司,也得好好看着孩子,凯特琳把孩子养得这么好,可不能让她多年的心血白费。”

    当着顾明柏和顾永年的面敲桌板,摆足了长辈的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顾家的当家。

    一群小辈觉得不妥,却也没敢吱声去当这个出头鸟。

    顾永安和顾楚然父子俩倒是兴致勃勃,旁观这一出顾予风被围攻的好戏。

    顾永年正和堂兄聊着书画,瞥见老爹顾明柏不太高兴,没急着开口,就让这话掉地上。

    大叔公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暗暗用手肘推了推二叔公,示意他点到为止。

    可二叔公话已经说出口了,现在这样让他下不了台,一肚子火憋得脸色通红,又找顾明柏要台阶下:“明柏,你说呢?做长辈的是不是有责任帮孩子挑选合适的结婚对象?我们当年谈对象,哪个不是经过父母层层筛选把关?要是谁都乱来,顾氏能走到今天?!”

    顾明柏还没发话,顾予风先开口了。

    “拿那么点分红还让他们这么操心。”顾予风慢悠悠地说,“爸爸,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几个叔公脸色骤变,这话就只差指着鼻子骂他们多管闲事,轻慢的语气和态度完全没有对长辈的尊敬。

    “小风,你这话我不爱听。”逼到这份上,二叔公硬着头皮说,“我是你叔公,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路边的癞皮狗窜出来咬我,也说为我好,我是不是得把它当成祖宗供起来?”顾予风反问。

    二叔公没找回场子,还被骂成癞皮狗,气得差点厥过去,二叔婆慌忙扶住他,对着顾永年就是一顿冷嘲热讽,指责他没教好孩子。

    大叔公和三叔公一家也觉得自己被扫射,逼着顾明柏和顾永年出面教育顾予风。

    可顾明柏只是打圆场,示意他们少说两句,摆明了不想掺和。

    “老人家脸色不太好,还是让医生过来看看吧。”谢辞开口提醒。

    这一说可不得了,受了气的几个长辈一致把枪口对准他这个“罪魁祸首”。

    “你一个外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要不是因为你,今天根本不会吵起来!”

    “最近闹出那么多新闻,我看你就是故意迷惑我们小风,好阻碍顾氏发展!”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算是撕破脸了。

    谢辞有些好笑,放下手里的刀叉,正色道:“我比你们更希望顾氏越来越好。”

    二叔婆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虚伪。”

    “小谢持有的顾氏股权比你们几个加起来的还多。”一直没发话的顾永年终于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你们没看上季度的财报?”

    这下子没人吭声了。

    几个长辈一脸菜色,小辈们纷纷朝谢辞看,对眼下这个局面都很惊讶,倒不是谢辞持有多少顾氏股权,而是顾永年护短的态度,像是完全接纳了谢辞。

    这么看来顾永年之前的沉默,根本不是纵容长辈教训顾予风和谢辞,实则恰恰相反,而凯特琳更是从头到尾没表态,试探的意味很明显。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操劳,传出去说我们顾家虐待老人。”顾予风看向顾永年,“不如把股权收回来,给一笔养老费,也好让他们安度晚年。”

    谢辞一本正经:“小股东太多确实不利公司发展。”

    几个长辈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就听顾永年接话:“我和爸爸很早就商量过,你们要是有这个意思,随时来公司找我,给的价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没把谢辞排挤出去,他们倒成了垃圾,要被扫地出门了。

    饭后,几个长辈憋着窝囊气,私下和顾明柏告状。

    “我就是个糟老头,家里的事你们去和永年说。”顾明柏糊弄了一句,拿出手机看论坛,发现自己被踢出群了。

    他也不恼,笑呵呵地带着分家的几个小曾孙去温室晒太阳。

    “你就看着他们胡闹?”大叔公追过去。

    顾明柏:“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

    跟过去的几个长辈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很明白。

    现在的顾家,他们已经彻底没有话语权了。

    另一个小厅里,顾永安和二叔公独自坐下来谈话,脸色都很难看。

    “情况你都看到了,我也帮不了你。”二叔公叹气,警惕地看看门口,小声说,“其实小风和男人搞在一起,不是对你更有利?”

    顾永安沉着脸,没说话。

    顾予风真要和谢辞在一起,背后是两个利益集团强强联合,等于给顾永年找了个强有力的帮手,对他怎么可能有利?

    家宴结束,指望不上顾明柏,吵架又吵不赢顾予风的凯特琳独自回了D国,而顾永年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拉着谢辞坐下来下棋喝茶,顺便约了一群老友,明天一起赏画。

    顾予风对下棋没兴趣,抱着笔记本坐在边上办公,时不时抬头看看谢辞养眼睛。

    谢辞琢磨着棋局,拿起一颗葡萄,余光见顾予风看过来,随手把葡萄递到他嘴边。

    顾予风没多想,微微倾身咬住。

    触碰到顾予风柔软的嘴唇,谢辞才回过神,抬眸一看,顾永年正无声地看着他们。

    “您也爱吃葡萄?”

    顾永年:“……”

    话题转得够生硬。

    一局还没下完,谢辞的手机震动,他一看是杨乐,随手接起。

    “杨哥?”

    “小辞,出事了!”

    电话那头,杨乐语气很焦急,“我陪老师出来采风,本来好好的,老师收到谢诚发过来的消息回拨过去,两个人在电话里起了争执,老师现在开车去谢家了,说要和他们说清楚,老师根本不会吵架,一个人去肯定会吃亏的!”

    又是谢诚,谢辞皱眉,脸色微沉:“我知道了。”

    见谢辞脸色不对,顾永年等他挂断后问:“出什么事了?”

    “家里有点状况,我得回去看看。”谢辞说着起身,“下次再陪您下棋。”

    顾永年摆摆手:“家里的事要紧。”

    谢辞刚走出一步,顾予风扣住他的手腕。

    顾予风把工作笔记本放到一边,抬眸看向谢辞:“我陪你去。”

    谢家酒店,九层宴会大厅外不少人交头接耳,人声嘈杂。

    从这些人的穿着不难看出是来参加什么宴会的,只是此刻都被安保人员引导到各处休息。

    “你别推我,让开!”江辰宇堵在宴会厅门口,正和一排安保人员推搡,“我朋友的爸爸在里面,让我过去!”

    “抱歉,请您去前面的休息室休息等候。”安保人员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就像没感情的NPC。

    任凭江辰宇怎么挤,还是挤不进这道人墙,听到里面传来碎裂的声音,急了,攥住安保人员的衣服:“里面要出人命了!滚开!”

    安保人员把人强行扯下来,准备带走,江爸见状连忙拖着江辰宇走远。

    “别冲动,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老谢的爸爸可能被打了!”江辰宇摸出手机要报警,安保人员冲过去警告他,试图抢走手机。

    一番争执,江爸索性带着江辰宇回了一楼大厅,没想到这里也聚集着不少人,热闹得像菜市场。

    江辰宇走到门口,打了报警电话,还是惴惴不安,担心得根本平静不下来。

    正准备给谢辞打电话,突然一阵引擎的轰鸣在耳边炸响,一辆黑色超跑疾驰而来停在酒店门口,江辰宇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看到一条裹着西装裤的长腿从车门里迈出来,而后露出谢辞沉静清冷的脸。

    “老谢!”江辰宇飞奔过去,看到驾驶座又下来个人,形容散漫淡漠,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正是许久不见的顾予风,“老顾?!”

    两人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

    “那人不是DR的谢总吗?他怎么来了?”

    “后面那个是擎风的小顾总?!今天出的事不小啊。”

    谢辞扫了一眼大厅里的状况,问江辰宇:“什么情况?”

    “边走边说!”江辰宇带他们回九楼,“不知道谢叔叔有没有被欺负,他们不让我看!”

    到年底了,各种酒会越来越多。

    江家和谢家有项目合作,江辰宇被爸爸带来一起参加谢家的酒会。

    十五分钟前,谢谦突然闯进宴会厅,在所有人都穿着西装和礼服的场合,谢谦休闲的穿着极其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几乎当着所有人的面,谢谦上去就给了谢诚一拳,直接把人打倒在地。

    有人叫了安保想拖走谢谦,谢诚却让他们别管,爬起来就和谢谦扭打在一起。

    已经回去休息的谢鸿光赶回来,遣散大厅里的宾客,把整个厅包围起来,现在除了还在里面的人,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电梯里,顾予风见谢辞脸色越来越冷,问江辰宇:“有没有听到是为什么打起来?”

    “我当时离得远没听清。”江辰宇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听到什么照片,什么败类,一起死之类的?”

    叮得一声,电梯门打开。

    谢辞沉着脸大步往外走。

    “老谢,这样闯不过去的!”江辰宇连忙跟上,刚拐了个弯就看到两排安保人员堵在通道里,防御得跟铁桶似的,根本过不去。

    前排安保人员见谢辞来势汹汹,挡在他面前:“请去前面的休息室休息等候。”

    谢辞:“我爸爸在里面,请让开。”

    安保人员重复:“请去前面的休息室休息等候。”

    说不通,谢辞不再管他们,径直往前走。

    安保人员后退了两步,见挡不住,伸手试图把谢辞往外推。

    谢辞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反拧,肘击下颌骨。

    “唔!”安保人员猛地歪向一侧,站都站不稳,趔趄后退,几个人合力都扶不住。

    谢辞往前走了几步,有胆子大的安保冲出来挡在前面,被谢辞拎小鸡似的拎起甩到一旁。

    后面的江辰宇看傻了,这才想起来,谢辞在高中时是出了名的能打,只不过后来“从良”了,改和人讲道理,让他完全忘了这茬。

    五年了,老谢的拳头还是这么硬!

    顾予风看几个安保想从后面制服谢辞,一把攥住其中一人的后衣领往后拖,抬腿踹向膝盖弯,一招把人撂倒。

    “拿这点工资值得你们拼命?”

    接连四五个安保被打,其他人怕了,想想顾予风说得也有道理,看到谢辞三人过来就躲。

    迈进宴会厅,眼前的一幕,连谢辞都不由得脚步一顿。

    顾予风后脚跟进,好看的眉头皱起。

    奢华的大厅里如今只剩寥寥几人,一群安保围在那里不敢动弹,谢鸿光神色慌张,他夫人边劝架边哭,而在包围圈中,谢谦正拿着一把餐刀对着谢诚,神色狠厉,两人脸上都有被打后的红肿,衣服被扯得凌乱变形,狼狈不堪。

    谢诚手背上还有被刀割出来的伤口,血沿着手指往下滑,一滴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看向谢谦的眼神像看着一头失控的野兽,除了愤怒还有恐惧,抑制不住的恐惧。

    “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谢谦失声厉喝,眼眶通红,“折磨我不够,还要把手伸向小辞,是不是非要同归于尽才满意?!”

    “你要杀我?”谢诚喘着粗气,一把推开旁人想要捂住他伤口的手,扶着桌子站稳,“你是我哥!!”

    谢谦一下子被激怒,三两步走过去,扯住谢诚的头发就往桌上砸。

    “啊!”远处有谢家旁系的人看到这一幕,失声尖叫。

    “别打了,你们别再打了!”谢家老夫人哭得要抽过去,想去阻止,却被旁边两个年轻人扶着往后退,怕她被谢谦手里的刀误伤。

    谢鸿光又想让安保把人拦下来,又怕刺激谢谦,害他自残,只能不停地口头劝阻,也已经湿了眼角。

    头撞到桌面哐哐直响,谢诚奋力挣扎,被谢谦摁在桌上,餐刀的刀尖就悬停在他的眼睛上方。

    “我这么相信你!”谢谦咬字极重,愤怒的声音里透着难以察觉的哽咽,“当年他们把我逼出来,就因为你是我弟,你说要偷偷来看看刚出生的侄子,我把住址告诉了你,结果你背叛我,小曼被他们逼走了!你毁了我,毁了我的家庭,现在又想毁了小辞的人生!你这畜生!”

    “背叛?”谢诚惨笑,“打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让你如愿,怎么算是背叛?只能说你太天真了。”

    谢谦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难以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量。

    谢诚一把擒住谢谦的手腕,发狠般怒吼:“凭什么只有你能做喜欢做的事,只有你能和喜欢的人结婚?!你想继承家业就继承家业,你想丢掉一切就头也不回地走掉,凭什么——?!因为你,我的人生也毁了!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谢谦火气蹭蹭上涌,摁在谢诚肩上的手重得指节泛白,咬牙握紧餐刀一把刺下去。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中,刀尖离眼睛只剩几公分的距离突然停住,谢诚瞳孔一缩,控制不住全身发抖。

    谢谦恶狠狠地转过头,看到是扣住他手的人后,一怔,脸上的表情顿时松散下来:“小辞……”

    谢辞站在桌旁面容沉静,看看被压在桌上惊慌失措的谢诚,又看向谢谦,低声说:“这一刀下去,我就没爸爸了。”

    第97章

    谢辞夺走谢谦手里的餐刀, 总算缓解了大厅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谢鸿光慌忙让人叫医护人员过来,给谢诚处理伤口,想到刚才谢谦的举动, 一阵阵后怕。

    他以为兄弟俩只是普通打架,没想到谢谦真起了杀心,刚才要是没能及时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谢家老夫人腿都吓软了,扑过去扶谢诚,看到站在那里一脸冷漠的谢谦,上去就捶了他几下, 边哭边埋怨:“你们是亲兄弟!你糊涂啊!”

    谢谦任由她捶,脑子里反复都是谢辞那句“我就没有爸爸了”,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拢紧。

    谢辞看在眼里, 微微侧身挡在谢谦面前:“够了吧?”

    老夫人往后退了两步, 哽咽地质问谢谦:“你这么多年不回家,一回来就把阿诚打成这样,你小时候很乖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要问问你的好儿子都干了点什么。”谢辞看向谢诚,冷声问,“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纠缠我爸?”

    谢诚坐在一地破碎的餐盘酒杯中,由一个医护人员帮他包扎。

    “我说过你不把锦焱放出来, 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所以你就要把小辞也毁了?!”谢谦厉声道,“从以前到现在,你们从来不反省自己有没有做错,无论任何事都要把过错推到别人头上!”

    果然是和谢锦焱的事有关。

    谢辞转头问谢谦:“他给你发了什么?”

    谢谦眼神一闪,有些迟疑地拿出手机, 却因为打架导致手一直在颤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谢辞手快接住,翻到信息页面,看到了一张照片,是那晚救江辰宇时,在包厢里被偷拍下来的,照片可能剪切过,只有他和那个裸男出镜。

    “他用照片威胁我。”谢谦瞪着谢诚,咬字很重,“如果我不劝你放过谢锦焱,他就让媒体把照片公布出去,让你名誉扫地!”

    “什么照片,宣传效果这么好?”顾予风从谢辞手里拿过手机,随口说,“给我学习一下。”

    谢谦一看是顾予风,慌忙去抢手机:“照片是假的,小顾别看!”

    顾予风避开他的手,扫了一眼屏幕,兴致缺缺:“就这?我还以为是谢总的床照呢。”

    谢辞:“……”

    口无遮拦。

    顾予风不在意的态度倒是把谢谦给整懵了,有些迷茫不知所措。

    怕他误会,谢谦强调:“这是他们做的照片,不是真的!小辞不会做这种事。”

    “这是真的。”顾予风笑盈盈地开口,“我看过不同角度的。”

    谢谦傻眼了。

    他以为照片是假的,以为顾予风会介意。结果照片是真的,顾予风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谢辞看看谢谦的神色,把小老头的心思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种照片公布出去,不一定会对事业造成影响,对感情必然是有打击的。

    小老头刚同意了他和顾予风的事,转头就收到这种照片,怕是担心他和顾予风因此闹分手,才气成这样,毕竟他自己的家庭就是被谢家拆散的,新仇旧恨加一起,彻底暴走了。

    谢辞看向那边的谢诚:“我最后一次明确告诉你,谢锦焱能不能出来不是我说得算,照片的话,你想怎么公布随你便。”

    “最好是现在就公布出去。”顾予风把屏幕转向好奇张望的谢鸿光和他夫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谢家的大少爷过着什么荒□□烂的生活。”

    说着,顾予风看着谢诚笑了:“你还算聪明,知道这种照片发给谢总,根本起不到威胁的作用,转而发给谢谦这个局外人。”

    老夫人听得云里雾里,见谢诚板着脸没说话,很疑惑,又对顾予风这个外人谈论谢家的事有些生气:“照片里的是小辞,跟我家锦焱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顾予风视线扫过谢鸿光夫妇俩,故作诧异,“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指责谢谦?没事吧?”

    被外人指责,谢鸿光夫妻俩脸色都不太好。

    江辰宇跟着顾予风过去,伸着脖子瞅了一眼照片,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谢诚大骂:“你哪来的脸拿这张照片威胁老——谢总?!我录了完整的视频,谢锦焱指使人给我下药,谢总赶来救我,谢锦焱为了息事宁人当众打人,所有经过都录下来了!你真公布出去,我看看到时候是谁身败名裂!”

    谢谦没听懂,小声问谢辞:“这是怎么回事?”

    江辰宇激动地帮谢辞解释那晚发生的事。

    谢谦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失望到极致,连质问都变得苍白无力,只剩一颗越发冰冷的心。

    “颠倒黑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连亲人都不肯放过,确实是你们的作风。”

    谢鸿光理清了来龙去脉,憋着火气责问谢诚:“你做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

    “商量,商量?我他妈五十岁了,还要做什么都跟您报备?!”谢诚突然拍桌子大喝。

    谢鸿光的拐杖敲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声音比谢诚还大:“你就是不肯跟我商量才总做些没头脑的事!”

    一来一回,父子俩吵了起来。

    谢辞没兴趣听他们的叫骂声,开口问:“所以暗中操控明鉴画廊,压低爸爸的作品价格,甚至私藏作品不作售卖,是你们商量后的决定?”

    谢鸿光气得满脸通红,闻言先是疑惑,反应过来后看向谢诚。

    什么都不用问,只看表情,他就已经猜到答案了。

    “你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诚闭口不言,却是默认了。

    谢谦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突然觉得滑稽得可笑。

    这么多年,他对这个家到底还抱着什么期待?

    “走吧。”谢谦转身拍拍谢辞,神色疲惫,“我们回去了。”

    该问的都问了,谢辞也不打算继续掺和谢家这趟浑水。

    见他们要走,谢老夫人慌了,追过去要拦着谢谦:“阿谦,你别走了好不好?是阿诚做得不对,我让他跟你道歉,兄弟间哪有化不开的矛盾?”

    可谢谦头也没回,一句话都不想说。

    老夫人苦劝了几句,又哭了出来:“都是那个女人,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小时候很懂事很听话,和阿诚的感情也很好,要不是她——”

    “我只是希望得到你们的认可,才会什么都听你们的。”谢谦停下来, “我从来没被肯定过,不管拿到什么成绩,你们总嫌不够好,只要没按照你们预设的路走,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不是经商的料子,生意场那些东西我不感兴趣,也做不来,可说多少遍你们都不信,换来的只有指责。”

    谢谦看着走廊尽头窗户上那小小的一片天空,声音有些沙哑,“就算没遇到小曼,我也打算自立门户,结婚只是个契机,你们却把所有过错推到小曼身上,三番四次找她麻烦,我带她躲开你们的视线,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还有了孩子,以为终于能稳定下来,没想到你们还不肯罢休,非要把我的人生搞得支离破碎。”

    “你以前明明说过要继承家业的!”谢诚在后面怒喝,“你说过,你来继承家业,让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几岁时说的?八岁?还是十岁?谁还没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谢谦语气平静,“至于你,你想做什么,自己没勇气去争取,怪不了别人,我亏欠小曼,亏欠小辞,但不欠你们的。”

    见谢谦决绝地往外走,谢诚疾步过去。

    “哥!”谢诚叫住他,眼眶红了,咬着牙艰难地开口,“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谢谦:“回不去了。”

    “阿谦!”谢鸿光也追了过去。

    两个老人哭喊着不让谢谦走,谢辞挡住他们,语气没什么波澜:“逼他回家的是你们,让他无家可归的也是你们。”

    谢鸿光夫妻俩欲言又止。

    “到此为止,给彼此一个体面的告别。”说完,谢辞带着谢谦走出大厅。

    谢诚追到大厅外,看着谢谦离去的背影,靠在墙上脱力地滑下来,抱着头蹲在墙角,眼前闪过无数小时候的记忆片段。

    父母强权下,他和哥哥夹缝求生,互相取暖互相鼓励,日子总算没那么难熬,他本以为这辈子都能这样下去,可哥哥偏离了轨道,丢下他一个人跑了。

    在本应该支持哥哥的时候,他站在了父母这边,成了加害者的帮凶,甚至变成了更大的加害者。

    他本以为让哥哥在外面混不下去就会回家,却低估了哥哥离开的决心,也低估了这么做对哥哥造成的伤害。

    这些年,哥哥一直没换手机号码,总让他抱着一丝希望。

    一步错,步步错,终究是回不去了。

    到酒店一楼大厅,还没走到门口,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叫声。

    “谢队!”谢锦霖拨开人群跑到谢辞面前,激动坏了,“真的是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谢锦霖,高中的时候我喜欢看你打球!”

    “记得。”谢辞随口应付了一句,不打算多聊。

    “我现在准备打职业了。”谢锦霖兴奋地问,“年后有球赛,你会来看吗?”

    谢辞上下打量他,谢锦霖穿的运动服上还有某俱乐部的标志。

    “你爸让你打的?”

    “不是,我从小就喜欢打篮球。”说着,谢锦霖笑了起来,“不过我爸也喜欢,他还说他以前的梦想就是打职业,我替他实现了。”

    谢辞沉默了片刻,拍拍他的肩:“好好打,我会去看的。”

    谢锦霖眼前一亮:“那说定了!”

    一楼不少人暗暗打量谢辞几人,盯着谢谦脸上的伤,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这些目光太有存在感,谢辞没多停留,和顾予风一起送爸爸离开。

    江爸见江辰宇要跟着出门,过去把他拉了回来,走到角落里:“出什么事了,解决没有?”

    江辰宇皱着眉咋舌:“咱这个项目做完,以后还是别跟谢家合作了,晦气!”

    去医院的路上,谢辞透过内视镜,看看坐在后座一直沉默的谢谦。

    冷血无情的空心人是不会抑郁的。

    纵使遍体鳞伤,还是无法彻底斩断血缘。

    谢辞收回视线,没发现坐在副驾驶的顾予风正看着他,神色有些担忧。

    到医院做了一番检查,谢谦在处理伤口,谢辞和顾予风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等候。

    见谢辞神色有些凝重,顾予风悄悄勾住他放在腿上的小拇指,低声说:“别被他们的事影响,不要因为你爸也过得不好就心生愧疚,他的不幸不是你造成的,但你的不幸是他造成的。”

    谢辞反握他微凉的手,藏到大衣下面捂着:“我知道。”

    有太多事是无解的,追寻不到一个完美的答案,只有正确去看待,才不至于把自己封死在泥潭里,真正释怀,从中解脱出来。

    “真的?”顾予风看着他。

    谢辞:“哪有完美的人生,来都来了,将就一下,凑合着过吧。”

    顾予风被逗笑:“凑合?你对我很不满?”

    “想听你拉小提琴了。”谢辞转移话题。

    “晚上回去拉给你听。”顾予风慢悠悠地开口,“不过我的出场费很高。”

    谢辞一本正经:“一盒够不够?“

    顾予风伸手比了个数:“这个数?”

    谢辞摊开手心,又翻到背面:“这个数。”

    “……”顾予风无言地转开视线。

    谢辞:“怕了?”

    “我什么时候怕过?”顾予风硬着头皮强撑。

    烦闷的情绪在顾予风的三言两语间被抚平,谢辞低笑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对了,你小时候有什么想做的事?”

    “梦想?”

    提到这事,顾予风的眼神暗淡了一些,扬起的唇角笑得有些讽刺,“摄影师吧?大多数时候,梦想只是幻想,在念头闪过的时候就被自己掐灭了。”

    谢辞:“只要你能完成凯特琳布置的作业,她应该不会限制你做其他事吧?”

    凯特琳强势归强势,不像谢鸿光夫妇控制欲那么强,真硬刚的话,凯特琳会为了孩子退让,就好比顾予风出柜的这件事,她嘴上不同意,但也没为难过他们什么。

    顾予风一脸认真:“可她不会同意我去开轰炸机。”

    谢辞:“……废话。”

    顾予风问谢辞:“你呢?”

    顶着顾予风好奇的眼神,谢辞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画家。”

    顾予风微微歪头凑近,扯着嘴角坏笑:“嘴上讨厌爸爸,背地里却把人当偶像啊。”

    “那只是对未曾谋面的父母的一种美好幻想。”

    谢辞清了清嗓子,“不过我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很快就放弃了。”

    顾予风:“可你以前在我卷子上画的小人,我很喜欢。”

    谢辞:“你还记得?”

    正说着,谢谦处理完伤口出来了,三人准备先回工作室。

    谢辞接过谢谦手里的药,欲言又止。

    顾予风注意到,替他开口:“叔,既然和谢家说清楚了就别难过了,你难过,谢总心里也不好受。”

    谢谦看看顾予风,又转头看看谢辞:“我没事,看清了,反而比以前轻松了。”

    “那就好。”谢辞一脸认真,“爷爷犯罪的话,孩子考不了公了。”

    顾予风正要点头,一顿:“你哪来的孩子?”

    谢辞瞄了一眼顾予风的肚子,不说话。

    顾予风:“……”

    你的孩子都冲马桶了,不用担心考公的问题。

    回到工作室下午五点了,顾予风顾及谢谦的情绪,没打算进去,倒是谢谦先开口,让他留下来吃晚饭。

    和五年前相比,工作室整体重新装修过,变了很多。

    顾予风跟着谢辞从画廊去后面的小院,猝不及防被小方扑了个正着,差点栽倒,突然明白谢辞为什么要让他好好锻炼。

    顾予风胡乱地摸着狗头,意有所指:“怪不得我经常挨饿,原来都喂你去了。”

    小方呜呜呜地蹭着他的手心。

    一旁的谢谦没听懂,以为顾予风真的经常挨饿:“小顾是要控制体重还是?经常挨饿会饿出胃病的。”

    顾予风对谢辞抬抬下巴:“他不给我吃。”

    谢辞装作没听懂:“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把你喂成这么大一只。”

    顾予风:“……”

    第98章

    厨子手受伤, 晚餐谢辞来做。

    顾予风陪着小方在院子里玩,听到身后传来敲门声,转头见谢辞系着围裙对他招手:“过来给我打下手。”

    “我是客人, 哪有让客人自己做饭的?”顾予风不去。

    “你算哪门子客人?”谢辞催促,“快来,再不来,晚上的好肉都给小方吃,不给你吃。”

    “……幼稚。”

    顾予风把玩具丢给小方,走过去,“我要跟你爸打小报告, 说你欺负我。”

    谢辞把手里的围裙展开,双手伸到他腰后系紧:“找他也没用, 他打不过我。”

    顾予风被揽住, 伸手抚过谢辞的后颈, 指尖绕着他的头发把玩:“没人治得了你了?”

    后颈被指甲蹭到,有些痒,谢辞握住顾予风的手往厨房带:“老实点,惹恼厨子,你又得挨饿。”

    顾予风不会炒菜,就帮忙切菜切水果。

    谢辞站在灶台前翻炒,改小火,往锅里放了一些调料, 夹起一块土豆吹了吹,递到顾予风嘴边:“尝尝咸淡。”

    顾予风张嘴咬住,在谢辞期待的眼神下点点头:“刚好,厨艺有进步。”

    谢辞扬眉:“这么夸我,是想我经常下厨做给你吃?”

    顾予风笑笑:“你会吗?”

    “到时候可别抱怨天天吃这些, 太腻。”谢辞转身关火装盘。

    “别这么没自信,你做的,我怎么会吃腻?”顾予风继续切菜,随口说,“不只是菜,其他的也吃不腻,要是再咸点就更好了。”

    谢辞:“……”

    顾予风把切好的菜放到盘子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只手从身后轻轻扣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向右边,下一刻就被亲了。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舌尖撬开他的牙齿,和他的舌头打了个照面就退开了。

    顾予风哪能让他跑,抬手摁住谢辞,加深了这个吻。

    谢辞钓鱼成功,低低地笑了一声,舌头上就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昭示着某人的不满。

    片刻后,谢辞退开,擦过顾予风湿润的嘴角:“够咸了?”

    顾予风微喘:“要是被你爸看到就刺激了。”

    谢辞:“……别乌鸦嘴。”

    顾予风声音有些低哑:“我们好像还没在厨房——”

    说到一半,顾予风注意到某处,低头一看,小方正蹲在岛台旁,微微歪着头,用无辜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们。

    “收起你的黄色废料,别教坏小方。”谢辞好笑地拍拍顾予风屁股,拿过几盘切好的菜回灶台前。

    顾予风:“天天这么闲,得给它找个班上。”

    谢辞:“它都到退休年龄了。”

    顾予风:“你也不给它找个老伴,害它一把年纪了还只能好奇。”

    谢辞:“它是公公,就算有老伴也只能好奇。”

    顾予风:“……”

    谢谦换了衣服下楼,看到两个崽子在灶台前小声聊着什么,连向来内敛的谢辞脸上都有些笑意。

    他驻足片刻,默默转身离开。

    三个人的晚饭,为了照顾顾予风的用餐习惯,谢辞特意分了餐。

    整个用餐过程没说上几句话,很安静,但气氛并不紧绷。

    “这个茄子很好吃。”顾予风自己的这碟肉末茄子差不多干光了。

    “这是小辞外婆种的。”谢谦说着,眉眼间有些浅淡的笑意,“你喜欢吃的话,以后常来。”

    顾予风点头:“那我不客气了。”

    谢辞把自己这碟放到顾予风面前,问谢谦:“你最近去过外婆家?”

    谢谦:“她托你表舅送过来的,两三天就会送一次,家里的蔬菜都是她种的。”

    这话让谢辞想起从前。

    在小姨家时,外婆也是经常托表舅送菜,老人不喜欢搬到城市里住,来回一趟也不方便,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小辈的关心。

    “过年的时候去看看老人吧?”顾予风问。

    谢辞回过神,对上顾予风投过来的讯问的眼神,点点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予风总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或许是上辈子在生意场培养出的默契延伸到了生活,或许是这辈子彼此更加了解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正在被这个人用心看着。

    饭后,罗伯森送来了小提琴。

    顾予风坐在客厅的壁炉旁调试琴弦,谢谦做不了家务,准备去泡茶:“小顾,你喜欢喝什么茶?”

    顾予风还没开口,谢辞先回答了,从柜子里拿出一款红茶放到台面上。

    等谢辞洗了碗,谢谦已经泡好茶。

    顾予风走到窗边,架起小提琴,琴弓搭上琴弦。

    谢辞在谢谦对面的位置坐下,定定得看着专注拉琴的顾予风,双眸半阖无悲无喜,姿态凛然,琴声时而宛转悠扬,时而磅礴壮阔,仿佛能从平静的表象下窥探到这人不安定的内心。

    三个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时间,整个厅里只剩琴声,连小方都趴在地毯上,静静地听着。

    一曲结束,谢谦问:“你拉得很好,以前有经过专业训练吗?”

    顾予风放下琴,在谢辞边上坐下来:“被我妈逼着学过一段时间,边哭边学。”

    谢辞失笑:“这么惨?”

    “她还骗我,说学好小提琴就能吸引小女孩。”顾予风端起茶盏,“后来我发现根本不用学,靠这张脸就够了。”

    想到那个画面,谢辞笑意加深。

    “你小时候很受小女孩欢迎?”

    “我看起来像是不受欢迎的样子?”顾予风反问。

    谢辞上下打量他:“别说小女孩,老奶奶见到你都走不动路,标准的别人家的孙子。”

    顾予风:“……夸我还是损我?”

    谢谦基本不开口,就听着他们闲聊,今天在谢家受到的打击逐渐淡化,心情轻松了一些。

    顾予风端起茶盏,手一抖,茶水洒得手上身上都是。

    “小心点。”谢辞抽了纸巾给他。

    顾予风擦擦身上,皱眉:“这水渍搞得像尿裤子了似的。”

    谢辞:“……我的衣服借你,去换一身。”

    谢谦看看顾予风的衣服,又看看时间,迟疑地开口:“小顾,你晚上要是没别的事,不如就在这住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顾予风接话。

    谢谦:“外面这么冷,就别来回跑了,你和小辞身材差不多,先穿他的。”

    话说到这份上,顾予风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谢谦习惯晚上去画室待一会儿,和他们坐了半个多小时就带着小方先离开了。

    人一走,谢辞见刚才还一脸为难的人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你直接说要住下,他也不会赶你走。”

    “那怎么行?”顾予风笑盈盈的,“没经过主人同意就住下,名不正言不顺的。”

    谢辞无奈摇头,带着人上楼。

    二楼倒是有客房,但被谢辞改造成健身房了,这小楼里总共只有两间卧室。

    顾予风有些惊讶:“你爸是想让我住你房间?心这么大?他都不上网的?”

    “他早就知道了。”谢辞转身去卫生间。

    顾予风疑惑地跟进去:“他怎么会知道?”

    “我说的。”谢辞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顾予风眼神一闪。

    这么想来,白天在谢家酒店,谢谦阻拦他看照片的举动确实很微妙。

    谢谦竟是在知情的情况下让他留宿的。

    可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谢辞的性格就是这样,什么都考虑得很周全,若非谢谦知情,怕是不会同意他留下来吃晚饭,避免可能出现让他难堪的情况。

    这个人总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帮他安排好了一切。

    谢辞刚把东西摆到台面上,就被从后面抱住,抱得很紧。

    “予风?”

    顾予风埋头在他颈间,声音发闷:“你家墙壁隔音效果怎么样?”

    “你又不打呼噜。”谢辞随口接。

    顾予风轻咬谢辞的耳朵,手指从他衬衣衣襟伸进去:“你不是说要用一盒?”

    谢辞拍拍他的手:“……先洗澡,别着凉了。”

    洗完澡,换上谢辞给的衣服,顾予风擦着头发在房间里随意走走看看。

    重生后都已经过了五年,可他还是第一次住进谢辞少年时的卧室。

    书架满满当当全是参考书和旧课本,零散放置着一些留学资料,贴了不少标签。

    还有一摞课本堆在地上,夹着不少试卷,密密麻麻的笔迹从背面透出来,显得杂乱无章。

    顾予风蹲下来,随便拿了一本翻看,是高二数学练习册,每一页都写满了,有些大题还在草稿纸上写了不同的解法。

    他记得项海斌提过,谢辞高中入学没多久就堕落了。

    高三能逆袭,他当时觉得谢辞的学渣是装出来的,后来知道谢辞也重生后,又怀疑逆袭的是三十五岁的谢辞,现在看来,果然是装的。

    这小子从小就有自己的规划,所以才能靠自己从泥潭里爬出来,脱离原有的阶层。

    翻过草稿纸,背面竟然还有备注,苍劲的字迹写着“没十年脑血栓想不出这种拧巴的题”,字里行间多少带了点怨气。

    顾予风急忙翻到两页,同样在草稿纸背面看到备注“来来回回就这点东西,没一点新意”。

    ——这题知识点集中,相同类型的多刷,可能会考。考到了,12月11日。

    ——易错题,重点复习。

    ——老项说不考,不写了。

    ——没难度,没意思。

    顾予风抚过这些字,像隔着时空,和少年时期的谢辞对话。

    “怎么坐在地上?”谢辞洗完澡出来,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揉揉顾予风的湿发,“去把头发吹干。”

    顾予风举起来给谢辞看:“整本都被你吐槽完了。”

    谢辞扫了一眼:“这是写给方思泽看的,那时候他会把补习班的笔记借给我,我就把练习册借给他参考,因为没太多课外交流时间,就随手写在了草稿纸上。”

    顾予风脸上的笑意一僵,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你写给自己看的。”

    “吃醋?”谢辞掐掐他的脸,“我当时被小姨放养,别说上补习班,但凡成绩比陈展鹏好一点,她就能变着花样来烦我,能凌晨两三点来敲我房门,叫我起床吃宵夜,实在没办法,只能打游击战。”

    谢辞把当年在河边遇到方思泽的事说给他听:“多亏方思泽,好歹顺利考上目标大学了。”

    “是你足够努力。”

    顾予风覆上谢辞的手背,蹭蹭他的手心,“幸亏你没自我放弃,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谢辞抚过他的眉眼:“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能走到一起,回头想想确实很不可思议。”

    “这是注定的。”

    顾予风撑着沙发扶手起身,跨坐到谢辞腿上,“你经历的苦难、付出的努力、精心谋算的一切最终都是为了能和我在一起。”

    谢辞随意地搭在顾予风的腰间,抬头看着他,失笑:“被你这么一说,我还赚了?”

    “当然。”顾予风倾身亲在唇角,“你得到了最好的回报,我会好好证明给你看。”

    谢辞扣住他的腰回吻。

    这小子的情话信手拈来,偏偏他就吃这套。

    这段时间忙着各种事,两人都有些把持不住。

    谢辞勾着顾予风的裤腰往下扯。

    顾予风扣住他的手:“门没关。”

    谢辞扫了一眼门口,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那你悠着点,别把爸爸引过来。”

    见他来真的,顾予风低骂了一声:“我没有被围观的癖好。”

    谢辞放松地靠着靠背,安慰似的亲亲他的脸颊:“放心,晚上只用手。”

    顾予风:“你说的一盒呢?”

    谢辞:“想也知道这里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顾予风:“……”

    完事后,顾予风靠在谢辞肩上,像只慵懒的猫:“谢总看着像个正经人,也只是看着像而已。”

    谢辞抽了几张纸巾清理作案现场:“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正经人。”

    “也是,曾经可是纵横情场的高手。”顾予风哼笑。

    谢辞:“……”

    他技术有这么好?都这么久了还没发现。

    晚上没什么事,两人十一点不到就早早躺下准备睡觉了。

    房间里到处都是谢辞生活留下的痕迹,顾予风兴奋得睡不着,扯着谢辞聊以前的事。

    手机突然震动,顾予风拿过来打开,是一条新消息。

    “德森和博纳尔签了场外对赌协议。”

    谢辞:“博纳尔?被你外公拒之门外的其中一个对冲基金?”

    顾予风点头:“就算我没阻止,外公也不会跟他玩高杠杆对赌,他去找德森反而拿到了更多的钱。”

    “你这些年对荣域穷追不舍,你外公的银行也做了不少战略调整,导致德森银行业务量持续收缩,会冒险是必然的。”

    谢辞侧身撑着头,手搭在顾予风腰间,“你们这边给的动作,已经对德森造成了不小的压力,这两三年的策略很浮躁,想来是为了能重新超越你外公,赌一把。”

    顾予风:“这个博纳尔和卡特是一窝的,都是搞投机的赌徒。”

    谢辞:“在德森的风险评估里,这风险还不算是最大的。”

    “所以他才敢签。”

    顾予风抬眸看着谢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谢辞若有所思。

    在开战前,他还有点事要做。

    第二天早上,顾予风和谢辞吃过早饭后,坐上罗伯森的车离开。

    车上,顾予风打开工作电脑,问驾驶座的罗伯森:“资料收集得怎么样?”

    “您说的是谢氏的黑料?”罗伯森回答,“那可太多了,谢诚的,谢锦焱的,还有谢氏搞内幕交易的。”

    顾予风看着屏幕,有些漫不经心:“公布出去,每天一条,发到明年正月结束为止,让谢家过个好年。”

    罗伯森:“……是。”

    真发出去,先不说股价会跌成什么样,有些人怕是还得吃牢饭。

    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小老板。

    第99章

    到年底, 各种事务和商业酒会接踵而至,谢辞在M国和国内来回奔走,只勉强在过年前抽了一天时间和爸爸去看望外婆。

    老人像是听说了他和顾予风的传闻, 也没多说什么,只暗示他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吃个饭。

    可顾予风不比他闲,海豚收购案已经结束,那次在家吃过晚饭后没两天就回了D国,跟着他外公到处应酬,打探圈子里的情报,确保接下来的计划顺利进行。

    谢辞在家和爸爸跨了年, 第二天天没亮就飞了M国。

    到正月底,阳历已经三月份了。

    飞往M国L市的飞机上, 助理王宇汇报完行程, 见谢辞在平板上看新闻, 又说:“最近谢氏负面新闻不断,听说涉嫌内幕交易,已经有监管部门介入了。”

    谢辞:“我知道。”

    每天都有不同的负面新闻上头条,搞得谢家鸡犬不宁,这么简单粗暴的报复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上辈子谢家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这辈子从经营状况来看,比上辈子还糟糕, 根本不值得他费心去对付。

    顾予风没下死手,顶多算是一次警告,如果谢家还不清醒,非要一条路走到黑,那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而在谢家焦头烂额时, 因为收购海豚导致恶评不断的荣域,这段时间花了不少心思稳定市场情绪。

    FA平台上,最近荣域的新闻层出不穷,谢辞随手翻下来,基本都是正面报道。

    股价暴跌后,荣域回购股票支撑股价,又从德森银行等几个机构调动了不少资金进行市场干预,好歹把股价维持在了原本的85%左右,没再明显下跌。

    平台上发布了针对荣域鲨鱼系列的专访,视频里涉及到对核心研发部门的采访,工程师从专业角度剖析了海豚和鲨鱼两个系统的优缺点,表示海豚和鲨鱼融合进度喜人,更高版本的无人驾驶系统可能会在半年内发布。

    言语间夹着不少专业术语,先不说普通人能不能听懂,但看起来挺唬人的。

    视频发出来一天,荣域股价就开始小幅度回升了。

    “荣域是真的想把海豚和鲨鱼融合起来?”王宇有些想不通,“他们要是把收购海豚的钱放在研发鲨鱼上,应该能得到更好的结果吧?总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不管荣域想不想,现在对外只能这么说。”谢辞放下平板,揉揉有些酸胀的眉心。

    王宇还是不懂:“钱都已经花了,不用不是更浪费?”

    谢辞:“也得用得起来才行。”

    王宇听着谢辞笃定的语气,隐约像抓住了什么,又说不上来。

    下飞机不久,助理王宇接到秘书吉纳的电话,对谢辞报告:“那边说已经找到人了。”

    谢辞:“让他们把人带过来。”

    L市某赌场。

    一四十多岁的白人男子一把输光了刚借的两百万美金,在那捶桌,歇斯底里地叫骂,被过来的安保架起拖出去,随意地丢到路边。

    男人不甘心,嘴上嚷嚷着还要借钱回本,却被拦在门外。

    债主的电话接二连三打进来,男子抓了抓头发,靠着墙蹲下来,对着电话那头疯狂解释:“我会还的!你听我说,我差点就能赚到上千万美金,就只差一点点!你再借两百万,不,一百万,我明天还你所有本金,再追加10%利息!”

    电话那头:“你已经逾期一周了,明天之前再不还,我们会强制没收你抵押的房产。”

    男子痛苦地抓着头发,现在别说回本,身上连回D国的机票钱都没有。

    这次偷偷出来,老婆已经给他下最后的通牒,如果不能还清赌债,立刻离婚。

    “亨利先生。”

    白人男子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头,见一个棕色头发,穿着西装的亚裔男子站在面前。

    “你是?”

    “我的老板说可以帮您解决麻烦。”亚裔男子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人男子看看他身后的车,犹豫许久,一想到追上门的债主,硬着头皮上了车。

    车上已经有三个人,身材高大,一看就是练家子,白人男子有些发怵,车门一关就后悔了,问跟上来的亚裔男子:“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不远,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亚裔男子说完后就板着脸没再开口。

    车子开进了一家私人会所,白人男子被一路带进某个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男人被要求坐到沙发里等候,亚裔男子进了旁边房间,片刻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来。

    男子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瞳孔一缩:“您、您是DR的——”

    谢辞在他面前坐下。

    “你认识我,那事情就好办。”

    男子反而变得更加不安,不停地搓着双手。

    “不用这么紧张。”谢辞淡淡地开口,“听说你输了不少钱?”

    男子喉咙发干,拿起桌前的杯子,手却在发抖,无奈又放回去:“您想让我做什么?”

    谢辞双腿交叠,双手托着扶手交叉在身前:“很简单,只要你实话实说,这点债务,我帮你清零。”

    男子搭在腿上的手猛地一紧。

    泄露商业机密,别说继续在荣域工作,怕是以后都很难在业内混下去。

    “事后我会给你安排合适的去处。”谢辞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保证你们一家三口衣食无忧。”

    男子垂下的双眸不禁流露出一丝恐慌的神色。

    对方已经调查过他的底细,家庭情况、负债和行踪都一清二楚,虽说是商量的口吻,但其实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三月六号,平平无奇的一天。

    M国一家名叫诺兹的上市公司宣布融资,股价当天下跌近10%,放在整个市场来看,并不是什么特别需要讨论的事。

    此时的荣域正为缓缓上涨的股价松口气,根本没去在意这家毫不相干的公司股价是涨是跌。

    谁都不知道,一场金融风暴正在暗处悄然形成。

    DR总部,谢辞坐在办公室,左侧的几块屏幕显示着当天的股市情况,面前的屏幕窗口上是疯狂跳动的消息。

    顾予风的信息跳出来。

    【开战了,谢总准备得怎么样了?】

    谢辞:【准备了五年,够充分了。】

    顾予风:【比比?谁收益率高,谁在上面。】

    谢辞眼底涌上浅淡的笑意。

    【打赌我就没输过。】

    顾予风:【不要太自信。】

    谢辞刚回复过去,敲门声响起,诺科匆匆进来,双手拍在办公桌上:“刚得到消息,卡特向德森在内的三家投行追加了保证金,不打算平仓!”

    “我知道了。”谢辞随口回了一句。

    诺科见他这么淡定,有些怀疑人生:“你能不能给我激动点?这样搞得我这个四十岁的大叔像个毛头小子。”

    谢辞:“激动不一定要表现出来,藏在心里也一样。”

    诺科:“……是吗?我看你从里到外都很淡定。”

    他这个年轻的合作伙伴多年来一直如此,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从容得可怕,不知道是太顿感了,还是有把握掌控一切才如此淡定。

    正说着,秘书吉纳急急忙忙地跑进办公室:“谢总,刚收到德森银行内部消息,博纳尔追加了保证金!”

    诺科激动地拍桌子:“这下好玩了!”

    谢辞视线扫过屏幕上荣域和诺兹在内的数支股票。

    TRS总收益互换合约,一种金融衍生品,属于高杠杆投资,简单来说就是客户借用银行的名义,用银行的钱买股票,从中赚到更高倍率的收益。

    一般情况下,自己在市场买入股票,股价上涨1%就是1%的收益,而和银行签订TRS,开到五倍杠杆的话,股价上涨1%,银行就要支付给客户5%的收益,同样如果下跌1%,客户需要补给银行5%的亏损。

    为了对冲风险,银行会花五倍的钱去市场买股票,而博纳尔和卡特这两位又是投机分子,暗地里同时和几家投行合作,喜欢□□玩命,把所有钱压在个别几支股票上,这也就导致银行方面会重仓持有这几支股票,继而推高股价,要是引来其他跟风者进场,就能再次推高股价。

    股价越高,客户方面赚得越多,银行同样也能赚到手续费。

    但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一旦股票下跌,哪怕只跌一点,都会造成成吨的损失,如果压在银行的保证金不够填补亏损,就会爆仓。

    上辈子,卡特头铁,在诺兹股票下跌第一天,加保证金硬刚,结果第二天诺兹股价暴跌20%,亏了几倍的保证金,底裤赔出去都不够,几家和他合作的银行跟着遭殃,手里的股票不抛的话损失惨重,一下子全抛了可能会引发市场恐慌性暴跌,亏损更大。

    为了减少损失,德森银行和另外几家紧急商议了对策,好歹是把损失减到了最低,但就算这样还是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金融风波。

    博纳尔和卡特押注的股票中,都有荣域。

    这次,希望德森还有这个运气化险为夷。

    当晚,谢辞坐在办公室里,几乎没睡。

    在D国的顾予风同样在办公室里待了一天一夜。

    五年来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天。

    早晨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对一夜没睡的人来说,有些刺眼。

    谢辞看着屏幕上几乎断崖式下跌的股价,让秘书吉纳进来,声音发冷:“把视频发出去。”

    吉纳恭敬地应下:“是!”

    诺兹的股价连续触发熔断,暴跌20%,博纳尔和卡特相继爆仓,德森银行在内的几家投行慌得一批,这才发现这俩孙子竟然和好几家银行同时合作,可为时已晚。

    已经上了贼船,不想把自己的底裤赔出去,只能大家一起想办法度过这次难关。

    当天下午,德森召集了其他三家投行商议对策。

    好在几家算是盟友,联手搞垮的大小机构不少。

    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圆桌旁,一双鹰眼里藏不住的精明狠辣。

    “事已至此,先稳住事态,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四家投行持股金额达到近千亿美元,一下子全抛出去,可想而知会造成多大的连锁反应,甚至也会威胁到他们自身的股价。

    而德森和博纳尔签订的金额比其他几家都多,加上德森本就重仓持有荣域的股票,如果处理不好,对德森和荣域都将是一次重大灾难。

    “穆勒那老头还是这么聪明,让他逃过一劫。”其中一家投行的负责人语气不太好,“那博纳尔在穆勒那里没要到钱才转头找的我们。”

    另一家负责人:“穆勒玩得保守,偏偏他和他那孙子投资眼光毒辣,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

    德森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别提多烦躁。

    前院的危机还没解除,后院又着火了。

    德森秘书走进会议室,脸色僵硬焦急,凑到德森耳边小声报告:“收到艾斯特的消息,有工程师泄露公司机密,股价在下跌!”

    德森脸色微微一变,冲出会议室夺过秘书递过来的平板。

    屏幕上是FA平台的一则新闻,标题是——荣域鲨鱼核心研发部工程师实名披露,鲨鱼和海豚无法融合!

    新闻视频里,白人男子坐在电脑前,痛斥荣域是骗子,鲨鱼和海豚的技术根本无法融合,荣域甚至无法剥离海豚技术中对他们有利的部分,哪怕双系统运行也会存在极大的安全风险,之前的专访都是编排好的谎言,鲨鱼的研发也早就遭遇瓶颈,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骗到更多股民的钱。

    在视频发出后没多久,荣域好不容易攀升的股价开始迅速下滑。

    “封了!所有相关话题一律封了!”德森火冒三丈,手里的平板直接砸在了地上。

    同一时刻,擎风总部。

    办公室里顾予风正刷着FA的新闻,没想到整个平台卡顿进不去了,等恢复时新闻已经全部消失,话题都没了,吩咐秘书:“通知MM,给我把这则新闻置顶!”

    秘书:“是。”

    荣域股价当天下跌超过10%,大量网友上MM平台声讨荣域,让他们给解释。

    荣域不得不发澄清公告,并且要追究工程师亨利的法律责任。

    可这则公告没能平息众怒,反而有避重就轻的嫌疑,荣域根本拿不出海豚和鲨鱼能够融合的证明,而亨利这边又接连给出了一些核心数据,疯狂打荣域的脸。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睡不着了。

    几家投行看着荣域狂跌的股价,越发有危机感。

    诺兹刚暴跌20%,荣域也开始暴跌,谁都不知道明天会轮到哪一支股票。

    这场囚徒困境,谁跑得慢谁吃亏,傻兮兮留到最后的人注定损失惨重。

    DR总部,谢辞办公室。

    诺科抱着电脑坐在办公桌对面,刷着MM平台上的骂战问谢辞:“这些核心数据是伪造的?”

    谢辞:“真的。”

    诺科不由得抬起头:“你早就知道海豚和鲨鱼无法融合?”

    谢辞当然知道。

    因为这条无法被鲨鱼吞噬的海豚,是他花五年时间,为荣域量身定制的。

    它不足以击溃强大的对手,却可以在风暴来临时,给予致命一击。

    见谢辞默认,诺科低骂了一声,回想收购海豚的这整个过程,不禁心惊。

    这是早早就把荣域算计在内了。

    一步步逼得荣域不得不高价买个没用的东西。

    “用你们国家的话说,荣域是不是冤大头?”诺科若有所思。

    谢辞起身去泡咖啡,语气轻松随意:“早在荣域要收购海豚时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融合不了,买了没用,他们非要买,怪谁?”

    诺科狐疑地回想了一下,在MM平台上搜索,片刻后才找到之前某专家的分析帖,看完后直呼老天奶。

    “还能这么玩?!”

    这专家说的东西和那叫亨利的工程师说的几乎一致,可偏偏发在MM平台上,MM又是对家擎风控股,荣域自然会以为这是商战,可它实际上确实是商战,只是荣域猜错了方向。

    海豚的实测数据是真的,分析贴说无法和鲨鱼融合也是真的,价格也直白地摆在那里,荣域明知道是坑,还是得往里跳。

    诺科琢磨了片刻,转头问走到窗边的谢辞:“其实你的目标不是海豚,而是荣域?”

    谢辞看着天边的落日,染红的云层像燃起的烈火,要吞噬一切。

    “胆子还可以再大点。”

    诺科一顿,想到什么,瞪着眼喃喃自语。

    “你小子,真会玩……”

    几家投行在和德森的会议上答应得好好的,要一起抗住这次的风波,转头就有一家把手里的股票抛了。

    其他两家看他抛了,也跟着抛。

    几天时间里,荣域、诺兹在内的几支股票天天熔断,引发恐慌性踩踏。

    德森跑得最晚受重创,承担了六七成的亏损,导致德森银行股价大跌。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德森重仓持股的荣域因为负面新闻,市场情绪极大,间接影响到了德森银行,雪上加霜,引发大规模挤兑。

    德森焦头烂额,不得不寻求盟友帮助。

    可盟友们刚被坑了一波,根本没能力帮。

    成立上百年的德森银行,没能撑过三天,宣布破产。

    罪魁祸首博纳尔和卡特的基金破产不说,还被指控多项金融犯罪,人也被抓走了。

    这场金融风波中,有人损失惨重,就有人赚得盆满钵满。

    儿子群里天天有人开香槟,总有人艾特谢辞,问他的收益率。

    FULI:【群主哪去了?到底赚了多少,我真的很好奇。】

    Ada:【闷声发大财呢,会跟你说?】

    FULI:【不带我玩QuQ】

    诺科看看正在和谁通话的谢辞,对方眼底的笑意不明显,却能让人感觉出心情很好。

    Nok:【群主在谈恋爱呢,没空看群。】

    一群人:【……群主竟然也需要谈恋爱?!】

    Nok:【你们这么说就过分了,他也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啊。】

    诺科看着刷出的一大串惊讶的表情包,想到倒闭的德森银行,想到半死不活的荣域,还有谢辞之前说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

    德森倒闭,最大的受益人并不是他们,怕是一直和德森家族不对付穆勒家族。

    难道谢辞和顾予风是真的?

    这么说的话,这次的风波简直是这两人对德森发起的世纪性围剿。

    他们隐在帷幕后操控着一切,围剿结束,敌人被咬死,他们还能全身而退,满载而归。

    可怕的年轻人。

    那边,谢辞倚坐在沙发靠背上,听着顾予风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过来。

    “可惜了,没能把德森那几个盟友一波带走。”

    谢辞:“德森没了,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已经不是你外公的对手了。”

    两人聊完公事,顾予风问他:“你最近都在M国?”

    谢辞:“后天下午可以回去。”

    顾予风:“我可能要晚一点,还得去我外公那里一趟。”

    “不急,先忙完手里的事。”

    挂断电话,谢辞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对诺科说,“我要回国几天,你安排人看着荣域。”

    诺科:“看着荣域?”

    谢辞随口说:“德森垮了,荣域撑不了多久,合适的话就收回来。”

    诺科啧啧惊叹:“雁过拔毛,不愧是你。”

    把敌人弄死,连爆的装备也要捡走。

    德森银行破产,事情却还远远没结束。

    第二天,MM平台上多家媒体曝光,德森银行有不少涉黑的秘密业务,长期帮人洗黑钱。

    当天下午,有人自称是原FA总裁家人,实名指控德森谋杀,并且已经把相关的资料移交给当地警方。

    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全网,德森成了众矢之的。

    可这还没完,陆续有受害者跳出来指控,长期受到德森和德森家族的侵害。

    多年来德森仗着权势横行霸道,被他坑害的人无数。

    要是放在以前,别说实名指控,发个匿名消息都能被封锁,可现在德森银行倒闭,德森失势,谁都能上去踹一脚。

    向来雪中送炭的少,痛打落水狗的比比皆是。

    当地警方效率难得高了一次,事情发酵到第二天就对德森实施了抓捕。

    “你说让他跑了?!”顾予风冷着脸进办公室,听着手机那边的人汇报,手里的文件重重拍在桌上,“不是提前做了准备?!”

    电话那头:“我们猜测内部有德森的眼线,行动计划泄露了。”

    “我不想听解释,只要结果!”顾予风语气凌厉,“他现在人在哪里?”

    电话那头:“还在查,我们保证一定尽快将他抓捕归案。”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挂断电话,气得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全挥到了地上。

    “一群废物!”

    敲门声响起,秘书的声音传来。

    “顾总,您有客人来访。”

    “不见!”

    “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听到这低沉好听的声音,顾予风猛地转过身,高大俊美的男人站在门口,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顾予风有些愣怔。

    秘书傻了:“我没放他进来。”

    “我带他过来的。”跟在后面的罗伯森小心翼翼地举手。

    谢辞走进去:“是我硬闯的,跟他们没关系。”

    顾予风给气笑:“你还帮着他们说话?”

    秘书和助理离开,顾予风亲自去泡了咖啡,递了一杯给谢辞,和他并排倚靠在办公桌前。

    “德森跑了。”

    谢辞接过来:“那老狐狸没这么容易抓到。”

    顾予风脸色有些凝重:“一天没抓到人,一天不能安心。”

    “会抓到的。”谢辞喝了口咖啡,双眸半垂,眼神发沉,“他仇家那么多,躲不了太久。”

    国内,顾永年一直在关注整个事情。

    直到德森破产总算松了口气,当时就发信息给儿子顾予风,等他回来后要办一场庆功酒会。

    虽说这次风波,明面上擎风没有参与,但用脚趾也才能猜到,擎风甚至是岳父肯定做过不少安排,不然没那么容易一把摁死德森那奸滑的老东西。

    “少爷真的很厉害。”林颖由衷感叹。

    顾永年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小谢也——”

    说到一半,顾永年猛地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次的事中,海豚算是压死德森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海豚是当年谢辞和雷启良秘密合作研发的。

    从结果倒推回去的话,不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五年前,他说要参与投资,被谢辞当面拒绝。

    比如海豚发布后,擎风和DR都挣着抢着要收购,最后却便宜了荣域。

    什么分手了,什么交了女朋友,从头到尾都是谢辞的一面之词,这臭小子怕是五年前就在谋划了,为未来能和儿子顾予风联手除掉德森布局。

    那晚在会所走廊上,谢辞说的那句“对不起”,原来不是为藕断丝连道歉,而是为被他撞破谎言道歉?!

    偏偏他还蒙在鼓里,傻兮兮地替他们操碎了心。

    “臭小子!”顾永年拍桌子起身,“连我都骗!”

    D国,擎风总部。

    顾予风的手机震动,他拿过来划开,竟然是林颖发过来的。

    林颖:【顾总让我问您什么时候回来,想带您和谢总去吃好吃的。】

    “什么时候回去?”顾予风把屏幕转给谢辞看。

    谢辞看着这段文字,若有所思。

    “总觉得没好事。”

    顾予风:“……”

    第100章

    顾予风手头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 谢辞就坐在办公桌前陪他,顺便用借来的笔记本翻翻下属汇报上来的工作内容。

    “难得你主动来找我,我却要办公。”

    顾予风翻开文件, 笔尖落在纸张上签下一个潦草的名字,言语间多少带了点不满,“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人预约餐厅。”

    “在你公司里吃吧。”谢辞随口说,“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没在擎风吃过饭。”

    敲门声响起,听到脚步声,两人转过头, 果然是凯特琳。

    去年末在顾家,凯特琳直到离开都没表态, 谢辞现在也拿不准她是什么态度, 压下疑虑起身打招呼。

    “我听人说你过来了, 想过来说声谢谢。”凯特琳一改之前的严肃,眉眼间神色柔和不少,“这次的事我家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谢辞半开玩笑:“我想要的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凯特琳扫了一眼正抬头看着这边的顾予风:“既然来了,下午和我们一起去他外公那里坐坐?他庄园里的樱桃很好吃。”

    谢辞有些意外,这样的邀约几乎等于是同意他和顾予风的事了。

    可现在去见顾予风的外公,不知道合不合适, 老爷子那边怕是没那么容易糊弄。

    下午三点,车子开进一处僻静的庄园。

    这处庄园的建造时间比顾予风外公的年纪还大,庭院设计是典型的D国传统风格,处处透着古典意境和底蕴。

    顾予风绕过车头走到谢辞身旁:“走吧。”

    “我仪容没问题吧?”谢辞理了理衣襟和袖口,扣上西装扣子。

    第一次见老人, 多少还是要讲究一点。

    顾予风上下打量谢辞,视线落在他脸上,嘶了一声:“你这脸上——”

    “脏东西?”谢辞微微凑近,示意顾予风帮他处理。

    顾予风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脸:“帅过头了。”

    谢辞看到他眼底戏耍的笑意,知道自己被骗了。

    “不然怎么配得上你?”

    顾予风扬眉:“谢总这情话是一套一套的。”

    谢辞:“跟你这大师学的。”

    等凯特琳过来,两人跟着一起穿过庭院。

    上辈子谢辞和老人见过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过来,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后都是在大型家庭酒会上,因为人多,只需要简单应酬两句即可,他们没有过太多太深入的交流。

    谢辞印象里,老人是D国贵族,穿着打扮比族中小辈还考究,面容和善,但兼具了上位者的气魄,喜怒不形于色,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讨好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老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上辈子因为是商业联姻,他根本不在乎,现在却有些在意。

    走到半路,一个穿着佣人制服的女子迎过来,对着凯特琳小声说了句什么。

    凯特琳点头,示意他们跟着佣人走。

    他们绕到房子右侧,远远看到不少人在田地里走动,谢辞的视线快速掠过,看到顾予风外公时,表情一僵。

    室外温度十来度的天气,老人穿着干活的连体工装,手上套着劳保手套,正在蹲在田里除草,不远处的老夫人则是抱着竹篮子,正和佣人们一起采摘樱桃。

    夫妻俩的形象和谢辞印象中端庄深沉的样子截然不同。

    看到他们,老人对着那边招手,眉眼间掩不住的欣喜:“小风,来外公这里。”

    顾予风揣着西装裤口袋,小声问凯特琳:“您没提前通知他?穿这一身会客像什么样子?”

    凯特琳表情一言难尽:“可能老对手没了,飘了。”

    三人过去,凯特琳穿着高跟鞋没下地,就在一旁,和引过来的老夫人聊天。

    顾予风给谢辞和外公做介绍,看看外公手上沾着泥的手套,脸上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老人没什么异常神色,甚至比起上辈子更亲切了一些,谢辞猜想凯特琳是不是已经提前对老人说过什么。

    “你和兼言确实长得很像,不愧是父子。”老人脱下手套,带顾予风和谢辞去一旁的休息区落座,“不过你们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竟然会在老人口中听到爸爸的名字,谢辞不解:“您知道我爸爸?”

    “我上个月刚去过他的画展,他很有艺术修养,我们聊得很愉快。”

    老人说着,示意佣人端上洗干净的樱桃,“这是今天刚摘的,你尝尝?”

    谢辞拿了一个,嘴上应付着,心里越发觉得和上辈子差异太大。

    老人没端着架子,状态也很松弛,对他的态度和对顾予风的态度无异,像把他当成家人在相处。

    这么一对比,上辈子是压根没接纳他。

    在顾予风和外婆说话时,老人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谢辞:“你和小风处得怎么样了?”

    谢辞:“……”

    还用蹩脚的国语,在坐的除了老夫人,国语水平都不差,起不到任何一点隐蔽的作用。

    “抱歉,您已经知道了?”谢辞收敛神色,坐直了一些。

    老人没否认,看看那边的顾予风,又说:“当初小风答应进擎风,条件就是不能干预他的感情,他如今的成绩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当然也该说到做到。”

    谢辞微微一怔,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那上辈子,顾予风是不是也和老人提过同样的条件?所以老人没刁难过他。

    以前是顾予风的联姻对象,现在是恋爱对象,这就是老人两辈子对待他的态度差异的根本原因吧?

    晚饭前,老人兴致勃勃地带谢辞去看自己的藏画。

    “我听永年说你的书法写得很好,也帮我写一幅?”

    谢辞很难拒绝,只能应下。

    还好身边有爸爸和顾永年这些行家,上辈子也和顾予风看过不少画展,耳濡目染,好歹不会落得接不上话的窘境。

    “老爷子不要太爱。”顾予风和妈妈凯特琳坐在客厅里陪外婆聊天,看着谢辞被带走,语气酸了吧唧的。

    “你想看就跟着去,又没人拦着你。”凯特琳喝着红茶,随口接。

    老人见顾予风托着下巴板着脸,欲言又止:“小风,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如果没考虑清楚,我不会带他来见你们。”顾予风说得随意,语气却很坚定,没有半点迟疑。

    老人神色有些凝重,却也没再说什么,凯特琳见状,拍拍她的手:“那孩子我接触过,人品能力都不错,对小风来说是很合适的选择。”

    话说到这份上,老人轻轻叹息:“那就好。”

    倒是顾予风很诧异,没想到嘴上嚷嚷着不同意,要棒打鸳鸯的妈妈竟然会帮忙说好话。

    上辈子,他和谢辞联姻,确实成功让一家人闭嘴,但心里都不痛快,只是碍于当时的形势不得不低头,多少有怨言。

    对他来说,谢辞是唯一的选择,但对他们家和擎风来说不是,多得是更好更优质的联姻人选。

    为这事,他和妈妈爆发过不少次争吵,关系一度恶化到见面就吵,直到他和谢辞联手摆脱德森那帮人的围剿,情况才略有好转。

    凯特琳接到公司电话,去了客厅外的走廊,等挂断电话转过身,顾予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顾予风低声问,“从德森破产这件事看到他身上的利用价值了?”

    凯特琳的视线越过他,见老人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重新看向顾予风:“你说过,海豚是他五年前布的局。”

    顾予风抱手倚墙:“是啊,若非准备充分,荣域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上钩?”

    荣域不是傻子,德森也不是,贸然挖坑会引起警惕不说,一般陷阱也不足以撂倒德森。

    德森那帮人玩得那么黑还能挺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哪怕上辈子的金融风波也没能奈何得了他。

    对付这样的强敌,他们走的每一步都要经过精心计算。

    “他不惜花五年时间,赌上自己的未来帮你解决麻烦,在我看来,已经是个合格的男朋友。”凯特琳语气如常,“肯为你花心思和时间,单单这点就足够了。”

    顾予风却不信:“不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有利用价值的人多了去了,何止他一个?”凯特琳往回走,经过顾予风时掐着他的脸低声说,“你是我儿子,我不想看你走我的老路,傻瓜。”

    顾予风眼神一闪,直到凯特琳回到客厅,还站在那里回不过神。

    谢辞回来时没看到人,经凯特琳提醒找过去,看到顾予风正靠着墙发呆。

    “累了?”谢辞打量顾予风的神色。

    顾予风抬眸看着谢辞,眼神复杂,扯着嘴角自嘲地笑笑:“发现我误会了一些事。”

    他不像谢辞从小寄人篱下,童年算不上悲惨却也没多少值得回忆的事,大多数时候都在繁重的功课和各种礼仪、艺术课中度过,被迫学一堆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常常面对妈妈的冷脸。

    父母常年异国分居,总是很忙,能留给他的时间少之又少。

    从一开始渴望,到后来接受淡薄的亲情,他早已对家庭不报什么期待,甚至到无比厌恶的程度。

    面对父母更像面对上司,只要不执着不纠结就不会耿耿于怀。

    所以上辈子看上谢辞后,他从未考虑征求父母的意见,只是冷酷地对他们下达通知。

    “刚才听她这么说的时候,突然想回到我们原来的那个世界,再和她说说话。”顾予风微微垂眸,扯着笑,眼底尽是遗憾,“告诉她,那个走她老路的儿子现在过得还不错。”

    上辈子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对谁来说都是一件无比残酷的事。

    谢辞抬头亲在顾予风额头,低声安慰:“她会听到的。”

    餐桌上的气氛可以用融洽来形容,俩老偶尔会问谢辞吃得习不习惯,喜欢吃什么,对于这个“男孙媳”没有太多的别扭和抵触,顾予风和凯特琳偶尔聊两句公事,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淡,但话题内容没那么尖锐了。

    本来打算吃过晚饭就离开,可俩老舍不得他们走,拗不过一再劝说,三人还是住了下来。

    顾予风和凯特琳都有自己的房间,谢辞则是安排去了三楼的客房。

    一家子坐在一起煮茶闲谈,聊起德森的事,经不住老人一再追问,顾予风无奈把整个过程中的细节说了一遍。

    “你们怎么知道卡特和博纳尔一定会暴雷?”外公问。

    谢辞从容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不暴下次也会暴,早晚的事。”

    外公点点头,又问谢辞:“听说你也很热衷高风险投资?”

    “接下来会改变策略。”谢辞端起茶杯,“阶段性目标已经达成,不用这么着急了。”

    外公暗暗看向凯特琳,见凯特琳微微点头,心下了然,不再试探。

    老人睡得早,凯特琳和顾予风还要处理一些公事,九点就各自回房了。

    谢辞刚回到客房就有佣人送来新的换洗衣物,是原本给顾予风备的。

    洗完澡,谢辞擦着头发走到书架前,扫过一排老旧的书籍,随手拿了一本坐到沙发里翻看打发时间。

    手机震动,以为是顾予风,谢辞拿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号码竟然是张若川。

    “老张?”

    “老谢,我听说你这阵子在M国,这个点打给你,没打扰你办公吧?”张若川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谢辞手机举在耳边,摊在腿上的书翻过一页:“没事,怎么了?”

    张若川松了口气:“我前几天听我爸说,有人咨询他一个疑似诈骗的事,那个人他爸参与了一个资金盘,说是能拿到20%以上的年化利息,还给原始股什么的,保证三年内的收益能本金翻百倍。”

    谢辞:“不靠谱。”

    比他还能吹。

    “是吧?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张若川说到这,声音提高了一些,“可听那个人说,现在参与的人有上百个了,你猜牵头的人是谁?”

    谢辞正看着书,闻言抬眸,已经想到是谁,嘴上故意问:“谁?”

    张若川:“叶羽柔!你小姨!送的谁家原始股你知道吗?”

    谢辞被他一惊一乍的语气逗笑:“不会是我家的吧?”

    “你还真别说,就是你家的!”张若川越说越激动,“我今天刚去打听的,说是你要搞什么新的科技公司,正在筹资阶段,现在参与进去的都是公司股东,被骗的人里还有六七十岁的老人,养老钱都扔进去了。”

    谢辞听着张若川滔滔不绝,倒也不恼,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开口:“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的。”

    “那就好,我就怕他们这么乱搞影响你的名声,如果你需要法律方面——”说到这,张若川一噎,“你不缺律师。”

    谢辞:“你有接触过受害者?”

    张若川:“有,我现在知道的有五个人。”

    谢辞:“你帮我做件事。”

    张若川:“好!”

    深夜,谢辞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半梦半醒间听到咔的一声,轻微的响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无限放大,他几乎立刻惊醒。

    房门缓缓打开,走廊上昏黄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又很快消失,空间重新陷入黑暗。

    谢辞听到某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做贼似的朝床挪过来,被子被掀开一角,身后贴过来一个人,双手环住他的腰,长腿霸道地跨他身上,脸埋在他颈间猛吸。

    “爽了。”

    谢辞放缓呼吸装睡,感觉到身后的人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躺回去,调整了一下姿势看起来是准备睡觉了。

    可还没多久,身后又传来动静,脸上再次传来温热的触感,这次还吸了一下。

    顾予风满足地舔舔唇躺回去,摸着谢辞的胸肌准备美美入睡。

    一分钟后睁开眼,看看谢辞的睡脸,又凑过去在他颈边嘬了一口。

    来回反复了好几次,顾予风倾身去亲谢辞的嘴,警告自己是最后一次。

    可还没碰到,突然被一股巨力掀翻,等回过神时已经被谢辞压在身下。

    “你装的——唔!”顾予风没机会再开口,被亲到差点气绝,推开谢辞大口喘气,“你要杀了我?”

    谢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低哑:“是谁招惹我的?”

    顾予风嚣张地勾起唇角,指尖从谢辞的下巴滑过喉结:“你躺着不动,不就是能让我为所欲为的意思?”

    谢辞一把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我是睡了,不是死了。”

    好歹顾及到是在外公家,两人没闹得太过火。

    顾予风在谢辞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说:“我爸又打电话过来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谢辞用手将顾予风挡到脸上的头发往后梳:“你怎么说的?”

    顾予风:“我说明天,见过外公的事也该跟他说一声。”

    谢辞:“嗯。”

    双方家长全都见过了,这次比上辈子还要更顺利些。

    第二天,两人在庄园待到午后,一起飞回国内。

    刚下飞机就接到顾永年的电话,让他们直接去顾家的私人会所。

    还是林颖引着他们去那个茶室。

    路上,两个人心情都不错,倒是林颖表情有些微妙。

    “你有话要说?”顾予风随口问。

    林颖迟疑地开口:“老板最近心情不太好。”

    两人正疑惑,打开茶室的门一看,顾永年正垮着张批脸坐在那里,看到他们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这是怎么了?”顾予风随口问,“顶着这张臭脸,什么好吃的都不好吃了。”

    顾永年对林颖挥挥手,让她退出去把门关了,示意谢辞和顾予风坐下来。

    “联手骗我是吧?”

    顾永年视线扫过这两个比他还高大的崽子,“欺负我一个老头很开心?”

    谢辞:“……”

    顾予风:“……”

    可算反应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