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从五年前骗顾永年开始, 谢辞就已经做好面对这一天的准备。

    围剿德森的事在国外闹得那么大,事关擎风老对家,顾永年必然会全程关注, 稍微细想就能发现不少端倪。

    “都不说话?”顾永年视线扫过对面两人,摆着张臭脸,“默认了?”

    说着,顾永年又看向谢辞,气得牙痒。

    五年前也是在这里,这小子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句“我要去M国留学, 予风也要回国深造,我们怕是……”, 连分手两个字都没说就把他骗得团团转。

    “知不知道我为这事愧疚了多久, 啊?我还千方百计想帮你们解开心结!”

    顾永年又瞪向顾予风, “我心疼你们,还不如心疼心疼我自己!”

    “又没人求着您心疼。”顾予风没事人似的,完全没有被这批斗大会的气氛唬住,随手给自己和谢辞倒了茶,端起茶盏豪放地一口喝了。

    顾永年:“你这说的是人话?!”

    顾予风看看他:“我早就说过让你们别管,非不听,现在被耍了又恼羞成怒,怪谁?”

    顾永年一噎:“你还有理了?!”

    “我和他分开, 是计划的一部分,又不是针对你们的。”顾予风说着,不屑地哼笑了一声,“真以为你们不同意,我们就会被迫分开?我有这么听话过?”

    顾永年抿了抿嘴, 见说不过,转头质问谢辞:“你回国那阵,我们在酒会上碰到,你还在骗我!”

    “做戏做全套。”

    谢辞有些无奈,“当时那么多商圈的人,还有荣域的侯东在场,我只能演。”

    顾永年神色不变,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你就不能私底下发信息解释?”

    “为什么要跟您解释?”顾予风接过话,维护谢辞的意思很明显,“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不确定性,我们准备了这么久,总不能在阴沟里翻船。”

    说到这,顾永年又来气了:“你们当时才多大?这么大的事就自己决定了,我这个当爹的这么不靠谱,一点都不值得你们信任?!”

    “能骗过身边的人,才能骗过所有人。”

    顾予风淡定接话,“对付德森那种狠角色,您以为我们是闹着玩的?”

    父子俩掰头了半天,顾永年被怼得没脾气。

    两个崽子能把德森干倒闭,确实让他心服口服,从老丈人年轻时开始就和德森有摩擦,两人明争暗斗,矛盾日益恶化,他刚结婚那阵就听凯特琳说过,德森背后小动作不断,总是试图把老丈人往沟里带,还搞小团伙,隐隐有围攻穆勒家族的架势,只是一直没找到好机会。

    两家势力和实力旗鼓相当,几乎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摁死对方,长久以来都是你打我一拳,我回你一巴掌,这场攻防战延续了几十年,没想到竟然在儿子这一代终结了,关键是这两个冲锋陷阵的小子才不过二十四岁,换做普通人刚大学毕业,还是个懵懂的职场新人,他们已经干掉家族宿敌了,说出去都够他吹半辈子的。

    想到这,顾永年气消了一些:“真不是故意骗我的?”

    顾予风:“有什么故意骗您的价值?”

    顾永年:“……”

    死小子,对老爹说话这么不客气。

    他还反驳不了。

    谢辞和顾予风看看小老头的反应,心说这不又被骗了?非要撞上来,怪谁?

    “您消消气。”谢辞将各人凉掉的茶倒了,重新泡茶分杯,“不管怎么样,骗您确实是我不对。”

    顾永年看看谢辞放到面前的茶盏,试探地问:“那你说的即将要结婚的女朋友也是假的?”

    谢辞自嘲地笑笑:“我有予风了,怎么可能再找女朋友?不过是婉拒应酬的借口罢了。”

    这话说到顾永年心坎里了,又舒坦了些。

    这个圈子有多脏,他比谁都更清楚,那些人不止自己玩,还要拉着旁人共沉沦,偏偏还要和利益挂钩,不跟着他们混就拿不到好项目。

    “当年您说的一句话,我现在想认真回答您。”

    听到谢辞这么说,顾永年回过神:“什么话?”

    谢辞郑重地对顾永年说:“我不是被青春期一时的情情爱爱束缚,是真心想和予风度过余生,从高中到现在,这个想法从未改变过。”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打得顾予风措手不及,忍不住看向身旁的人。

    和上辈子初遇时相比,眼前的谢辞气质沉稳内敛,眉眼间却还有着少年人还未完全散去的朝气,此刻收起玩闹时的玩世不恭,庄重严肃的神情像在面对什么人生大事,好看得让他根本移不开眼。

    来的时候也没说过要求婚啊。

    这种话不该先跟他说?

    顾予风的视线太有存在感,谢辞用脚趾想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桌子下握住顾予风的手,示意他别打岔。

    要是五年前,谢辞说这句话,顾永年大概只会觉得好笑。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尚且不能完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谈什么“一生”?

    满打满算不过相处了半年,顶多三分钟热度,只要分开,要不了几个月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顾永年当时是这么想的,所以对谢辞说了什么并不在意,因为两个崽子已经实质性的分开了,他完全不担心。

    可现在,在知道两个崽子联手合谋五年,成功扳倒宿敌后,顾永年却笑不出来。

    谢辞是认真的,不管从表情、语气、还是他过往所做的一切,都在印证这一点。

    顾永年不合时宜地想到,果然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

    可顾永年不知道,谢辞和顾予风并不是相识在纯白的少年时,他们在溃败腐烂的泥潭里遇到彼此,在深渊的边缘摸索着靠近彼此,笨拙地洗净满身的淤泥,重新以纯白赤诚的自己拥抱彼此。

    过尽千帆后,他们依然只有彼此。

    晚餐的餐桌上,顾永年和谢辞拼酒,结果自己先醉倒了,被顾予风夺走酒杯后有些不甘心,醉醺醺地拍拍谢辞:“我就这一个儿子,就这么被你小子拐走了,你要是能劝他常住国内,我就原谅你。”

    谢辞抬眸看向坐在顾永年另一边的顾予风,在对方的眼神里扬起唇角:“没问题,您也可以经常来我们家住。”

    顾永年脑子卡顿,以为谢辞说的家是谢谦的工作室,奇怪地看他一眼:“那怎么好意思?”

    一个眼神就让谢辞明白他误会了,也没跟醉鬼解释,和顾予风随口应和。

    饭后,两人架着顾永年去客房休息,谢辞把人放到床上,顾予风随手扯过被子盖上,走到门口时交代林颖好好看着他。

    “您二位都喝了酒,不如也在这住下吧?”

    林颖语气恭敬,“我让人去准备换洗的衣物。”

    两人明天没什么要紧事,索性就住了下来。

    去客房的路上要穿过中庭,被晚风一吹,谢辞摁着额角,沉闷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你晚上喝太多了。”顾予风拉着他停下来,帮他揉揉,“老头子自己有多少斤两没点数,一直拉着你喝。”

    谢辞:“这点酒算什么?谁要是敢抢我孩子,我能喝死他。”

    顾予风眯眼打量他:“你也醉了?”

    “没醉。”谢辞拉下他的手牵住,朝客房的方向去。

    这边的客房基本都是顾家自家人住的,顾予风开的是他自己那间,进去后先让谢辞坐下,他去倒了杯水,从药箱里翻出解酒药放到谢辞手里。

    “吃了药早点睡。”

    谢辞看看手里的药,塞嘴里就着水吃了,撑着扶手起身,身体有些摇晃,头重脚轻,差点撞上桌腿。

    “你慢点。”顾予风刚放好药,急忙转头去扶,“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喝?”

    “说了我没醉。”谢辞推开他,自己往卫生间去。

    顾予风见他差点撞墙,无奈地跟过去。

    谢辞刚准备解开西装扣子,就有一双手从身后穿过来帮他解开。

    “我帮你。”顾予风脱下西装挂起来,又转到谢辞身前,帮他解衬衣扣子。

    感觉到身前的人在往前倾,顾予风后退了两步,抵在了洗手台前,忙扶住谢辞:“站都站不稳了,还说自己没——”

    一只手伸过来,食指划过西装衣襟,单手解开纽扣,顾予风一抬头就对上了谢辞清明的双眼,离得近,眼底那点恶劣的笑意清晰可见。

    顾予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骗我?”

    “我不是说了我没醉?”谢辞撑在顾予风身侧,将西装外套从他肩上脱下,细密的轻吻落在颈边。

    耳边听到谢辞的低笑,顾予风又好气又好笑,同样的把戏他竟能反复上当,晚饭前才教训了老爸,转头就轮到他了。

    肩上传来一阵刺痛,顾予风倒抽了一口气,抓着谢辞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偏头吻上。

    等两人走出浴室,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顾予风去喝了杯水,感觉身上到处都有些刺痛,低头看看这满身牙印。

    喝醉后的谢辞玩起来比平时还野,使不完的牛劲。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呼吸灯,顾予风面对着谢辞侧躺,就着昏暗的光线看着他清晰立体的脸部线条,片刻后低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什么话?”黑暗里,谢辞的语气有些疑惑。

    顾予风:“你想想?”

    谢辞想了想:“腰痛吗?”

    顾予风:“……”

    完全不打算跟他求婚是吧?

    第102章

    回国后, 谢辞暂时没看中什么大的投资项目,整个公司的运作也早已步入正轨,M国有诺科在, 不需要什么事都让他来操心,每天只需要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不再像之前那么繁忙。

    办公室,谢辞和M国总部开完视频会议,诺科打电话过来,跟他说起荣域最近的情况。

    自从谢辞提出有收购荣域的意向后,诺科几乎每天都会汇报一次。

    德森银行破产后, 荣域像个没了爹的孩子,日子也很难过, 核心研发部工程师的爆料更是把荣域往悬崖峭壁上推, 股价腰斩再腰斩, 市场情绪极大,不止全线产品销量受到影响,还影响了正在进行和即将开始的许多项目,资金流动性很快就出现了问题。

    谢辞扫了一眼屏幕上荣域的股价情况:“不着急,还有很大的下降空间。”

    诺科:“你这么确定荣域不会摇人自救?”

    谢辞:“德森那群仇家还没全部下场,能不能自救,不由荣域说得算。”

    诺科在电话那头吹了声口哨:“那还有得玩。”

    敲门声响起,助理王宇走进办公室, 刚好谢辞挂断电话。

    “谢总,峰回来电,说赛德集团的人主动找上门,表示已经扩展新品生产线,现在可以排我们的订单了。”

    提到这事, 王宇气得只差翻白眼。

    去年他们和荣域竞争三款相同型号的传感器,赛德集团溜了他们几个月,最终把订单全给了荣域,现在荣域自身难保,已经有不少产品停工停产,也砍掉了赛德的配件采购订单,赛德积压了一堆库存,转头想找他们收破烂,不知道是哪来的脸。

    “半年前的东西,还算什么新品?”

    谢辞放下手机,浏览屏幕上的新闻,随口说,“通知峰回采购部,我们的工程师在国内找到了做工更好,精度更高的传感器,价格只有赛德的十分之一,赛德方面想要我们帮忙清库存的话,单价不能高于原来报价的二十分之一,多一分钱都不要。”

    王宇眼前一亮,急忙应下,心说谢总就是硬气,开这样的价格纯纯侮辱人,跟着这样的老板可太爽了。

    临近中午,谢辞收到顾予风发过来的信息。

    【中午一起吃饭,我预约了餐厅,现在从家里出发,半小时后过去接你。】

    谢辞回复:【好,路上注意安全。】

    顾予风比他清闲,解决了德森后,剩下那些零碎的事凯特琳自会安排人去办,这两天说要亲自设计家里的庭院,又是画设计图,又是找植物品种,兴致很高。

    临近下班时间,谢辞接到江辰宇的电话,说是想约个饭,干脆把顾予风预约的餐厅位置发过去。

    一楼大厅,几个蓝大的学生跟着带队的人走出电梯,正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看到谢辞从前面经过,一下子就走不动路了。

    有社牛男生壮着胆子过去打招呼:“谢总,中午好,我是蓝大人工智能研究院的学生。”

    谢辞转头看了一眼,又扫过身后其他几个学生:“是你们啊,毕业了?”

    他在国内投资过几个科研项目,其中一个就是蓝大人工智能研究院的,出于兴趣在研究院挂了个名,偶尔得空了会去看看学生们的作品,要是碰到有想法有能力的学生就挖过来。

    没想到谢辞会看过来,猝不及防的对视把队里两个女生搞得面红耳赤,缩在后面不敢吭声,心口突突直跳。

    谢辞身形颀长,身材比例非常好,长期运动让他保持了很好的体态,修身的西装勾勒出宽阔的肩背和紧窄的腰身,举手投足间既松弛又有核心收紧的力量感,神态清冷随和,有些难以察觉的漫不经心。

    早就听说谢师兄很帅,可这也太帅了!这么近距离看简直是绝杀!

    长得好看的人好有压迫感,站在他身边压力好大!得是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他啊?!

    “还没毕业,去年底的创新大赛我们获奖了,得到去峰回实习的机会,今天老师带我们来公司里参观。”

    男生难掩兴奋,又问,“您不去学校了吗?主任很挂念您,每次过来都会问起。”

    怕是挂念他的钱包吧?谢辞腹诽,面上淡定地应对:“过阵子会去看看。”

    谢辞边往外走,边和几个学生闲聊。

    刚走出大门就听到一阵引擎的轰鸣声,一辆骚黄的法拉利在他们面前停下来。

    俊美的男人单手扶方向盘,摘下墨镜,搭着车门看过来,中午的阳光下,蓬松略显凌乱的头发透着亚麻的色泽,光从发丝中穿透过去,星星点点的发着光,五官精致立体,一双浅色的眼睛含着笑意,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

    一群学生看看跑车,又看看车里的男人,衬衣款式简单却很有设计感,搭在车门上的手修长好看,一看就是经常护理的。

    好漂亮一男的,大概是某个富二代吧?学生们心想。

    顾予风看着谢辞笑:“小哥哥,约吗?”

    众人:“……?!”

    卧槽!竟然光天化日当街撩谢总?!

    谢辞视线扫过顾予风随意挽起的袖口:“我是正经人。”

    众人在心里点点头。

    不愧是谢总!果然和他们想象中的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富二代不一样!

    顾予风靠着靠背想了一下:“跟我玩,我请你吃小笼包?”

    众人:“……”

    谁会稀罕小笼包啊?!话说富二代也吃小笼包吗?

    谢辞走过去,脱下西装外套披到顾予风肩上,捏了捏他的下巴:“穿这么点不冷?”

    “我可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顾予风说着,余光注意到有个女生看过来,握住谢辞的手偏头亲了一口,“上车,我饿了。”

    谢辞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

    顾予风戴上墨镜,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留下一群学生瞪着眼站在那里。

    “不是,谢总被一屉小笼包钓走了?!”社牛男生不敢置信。

    女生小小声:“那我也有这个实力啊。”

    另一个女生瞪着眼,眼前不断闪过谢辞被亲手的画面,总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可能知道这富二代的身份了……”

    去年网上谢辞的绯闻闹得那么大,小作文满天飞,她们宿舍几个人还加了很多群,自发组织在网上帮谢辞澄清。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卧槽!

    但是好般配!

    餐厅离公司不远,车子开进停车场。

    谢辞解开安全带,手机震动,是江辰宇打过来的,随口对顾予风说:“中午老江也来,可能已经到了。”

    “还好不是只订了两个人的位置,不然他就只能抱着碗蹲在桌边吃了。”顾予风打开车门。

    谢辞失笑,下车后对电话那头的江辰宇说了一句到了,挂断时突然感觉到什么,他猛地转过头,视线快速扫过整个停车场,却空无一人。

    “怎么了?”顾予风顺着谢辞的视线到处看了看,“看到什么了?”

    谢辞迟疑地摇摇头:“可能是我多心了。”

    进餐厅包间,江辰宇已经到了,见到谢辞和顾予风一起进来,难掩兴奋,过去就给了他们一个熊抱。

    “老顾!你可想死我了!最近都在国内吗?”

    自从去年底谢家的酒会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年后正月那会儿江辰宇试着约过几次,可惜他们这群人各有各的工作,时间总是凑不到一起。

    “嗯,听说你现在跟着谢总混了?”顾予风拉开座位坐下来。

    江辰宇咧嘴笑,露出八颗大白牙,哥俩好地搭着谢辞的肩膀,对顾予风炫耀:“老谢现在是我亲大哥!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誓死追随!”

    “收到这么忠诚的小弟,我都要羡慕哭了。”顾予风悠悠轻叹。

    谢辞一本正经:“哭也没用,羡慕不来。”

    顾予风看向江辰宇:“如果我说让你来跟我混,你是选他还是选我?”

    江辰宇笑出声:“老顾,你还是这么喜欢和老谢闹。”

    “我是认真的。”在江辰宇惊讶的目光中,顾予风笑笑,“擎风准备拓展国内业务,需要一批合作伙伴,当然了,你想要发展国外业务的话,我手里也有不少好项目。”

    江辰宇呆愣愣地看看谢辞,又看看顾予风:“老顾,你别搞我了。”

    说完后,谁都没说话。

    江辰宇低骂了一声:“真的?!”

    见顾予风点点头,江辰宇很为难:“可我已经答应老谢了。”

    “不用这么急着拒绝。”顾予风搭着餐桌,双手交叉在身前,“躺赢的机会不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江辰宇:“……”

    谢辞拍拍他,在顾予风旁边的座位坐下来:“小顾总的邀约,值得考虑。”

    江辰宇:“……”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点的菜上桌后,江辰宇见谢辞和顾予风各自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餐桌礼仪很养眼却一副不太熟的样子,试探地问:“你们怎么一起过来的?”

    谢辞:“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刚好在和小顾总谈项目,就一起过来了。”

    “DR和擎风也有合作了?”江辰宇看向顾予风,有些激动。

    这是不是表示这两个人能和好了?

    顾予风抬头看看某人扯谎不带眨眼,随口附和:“高层的意思,我只是听命行事。”

    “那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江辰宇嘿嘿笑,“偶尔周末空了约出来打球啊,前两天开车路过一中,看到他们打球,我手好痒。”

    顾予风:“谢总去的话我就去。”

    谢辞:“下周六可以,我有空。”

    江辰宇:“那说定了!老张和老方那里我来联系!去一中的体育馆?打完球顺便去老李那里吃烤串!”

    谢辞抬眸:“他还开着?没挪地方?”

    “没呢。”江辰宇接话,“过年那会儿和老张他们去吃,店面都没怎么装修,说怀旧,搞得崭新崭新的没内味了。”

    顾予风赞同地点点头:“很会做生意一老头。”

    三个人一顿乱聊,扯着什么话题都能聊半天。

    江辰宇看看顾予风左手中指的戒指,凑过去八卦地问:“老顾,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顾予风扫了眼手上的戒指,余光见谢辞局外人似的埋头干饭,意有所指:“那得看他什么时候有结婚的想法,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的。”

    言语间多少带了点怨气。

    谢辞只当没听出来,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顾予风看着离开他的背影,眼底的落寞一闪而逝。

    在一起十一年了,换做寻常情侣,早就已经是老夫老妻,也许他不该去在意求婚之类的仪式感,能记得在节日的时候互送礼物就不错了。

    谢辞已经明确说过,会和他一直走下去,这就够了,纠结这些虚的东西显得他很矫情。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还是很不爽!

    跟他求个婚怎么了?!

    他只想要一句话!

    还想拍结婚照!

    还想办个婚礼!

    还想蜜月旅行!

    谁规定老夫老夫不能追求仪式感?!

    顾予风越想越气,感觉到肩膀被拍了一下,江辰宇又狗狗祟祟地凑过来。

    “老顾,你不知道,当初你高三下半个学期退学,老谢可伤心了。”

    顾予风微微眯眼,故意问:“他伤什么心?”

    “真的!”江辰宇强调,看着卫生间的方向留意谢辞的动向,压低声音说,“我有一天洗完澡回宿舍,看到老谢一个人站在床边看着你的床出了神,他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顾予风想象那个画面,眼神一闪:“也许只是在发呆呢?”

    “摸着你的床铺发呆?想的是谁?”见顾予风不信,江辰宇补充道,“你的东西不是后来你家里人来收走的吗?那之前老谢就整理得好好的了,可没见他收拾过别人的床铺。”

    经他一说,顾予风才隐约想起来,第一学期放寒假的时候,他只是随手把被褥翻过来,被子都没叠,就这么乱糟糟地放在那里,想着横竖下学期回来还是自己收拾,没想到没下个学期了。

    “老谢真的把你当很要好的朋友。”江辰宇低声说,“你们有什么矛盾,坐下来说清楚,快和好吧,我看着都着急。”

    看到谢辞回来,江辰宇立刻坐正,给了顾予风一个眼神,示意他别说。

    谢辞见顾予风心情好转,不解:“说了什么悄悄话?”

    顾予风端着茶杯,一脸深沉:“男人之间的秘密。”

    谢辞:“……”

    吃过饭,顾予风把谢辞送到公司门口。

    “晚上在家吃?”

    谢辞:“在家吧,我晚上没应酬,五点半左右到家。”

    “那我洗好菜等你来做?”顾予风问。

    “嗯。”谢辞随口应下,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又转头问顾予风,“你和老江到底聊了什么?”

    顾予风忍笑:“你很在意?”

    谢辞忍了又忍,只说了句路上慢点,关上车门走了。

    顾予风叫住他:“你的西装外套还在我车里。”

    这个点,人来人往,不少是DR的员工。

    谢辞只回头看了一眼,无视周围偷偷窥视的目光,淡淡地说:“晚上去你那里拿。”

    路过的员工们:“……?!!”

    谢总和擎风小顾总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谢辞走到半路,余光见三个穿着朴素的老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对着DR的大楼指指点点。

    CBD几乎都是年轻人,这样的老人出现在这里像个显眼包,再加上她们行为举止不太对劲,谢辞留了个心眼,走近后听到了她们对话。

    “看看,这整栋楼都是小柔外甥的!那么多员工!我们的楼下半年也要开始建了。”

    “我跟小柔说过,等公司弄好后给我儿子安排一个岗位,都快三十了,不找个好工作相亲都没人要。”

    “做组长,不,做总经理!咱们投了那么多钱,是股东,公司咱们说得算!”

    谢辞了然,若无其事地回了办公室,到上班时间后叫助理王宇进来。

    “让人再发一个防诈骗公告。”

    王宇:“是。”

    下班后回到家,谢辞进门看到顾予风坐在小厅的书桌前对着电脑办公,戴着眼镜,神色专注,身后的落地窗外映照着天边的晚霞,这一刻沉静且美好,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回来了?”顾予风抬起头,对那边的谢辞招手,“刚做了第二版,过来看看。”

    谢辞绕到书桌后,撑着桌面俯身看向电脑屏幕,显示的是庭院设计的3D效果图。

    “我在右侧加了狗子的活动场地,以后要是小方住家里也有地方玩。”

    顾予风转动效果图,解释各个区域的用意,“后院这里要不要加个篮球架?反正自己家,就不考虑极致的美感了,以舒适实用为主,还有这个地方你觉得用哪种花更好?还有这里……”

    谢辞听着,眼底涌上浅淡的笑意,在顾予风发间落下一吻。

    这小子对工作以外的事,什么时候这么认真过?

    之前他以为这小子会没耐心搞这些事,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顾予风半天没听到回答,抬头:“你有没有在听?”

    “篮球架可以有,至于花的品种我不太懂,挑你喜欢的就好。”

    谢辞直起身,解开袖扣,挽起袖子,“饿不饿?我先去做饭。”

    “饿,就等着大厨回来投喂。”顾予风摘下眼镜放在桌上,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和谢辞往厨房去。

    路过书架,谢辞瞄了顾予风一眼,不经意地问:“探宝进度怎么样了?”

    “你放的题卡太多。”顾予风有些不满,“等我搞定庭院的设计图再慢慢找。”

    谢辞不动声色:“我怕藏的宝贝发霉了。”

    顾予风扬眉:“你还藏了吃的?”

    “别套我话。”谢辞扫过放在岛台上已经切好的各种食材,走到水槽前洗手。

    顾予风搭着谢辞的肩膀挨近:“给个提示?”

    谢辞对上他好奇的目光,还是说了:“有你想要的东西。”

    顾予风疑惑地想了想,扯着嘴角坏笑:“床上用的?是不是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才藏起来?”

    谢辞:“……”

    顾予风继续猜:“什么材质?硅胶的?不对,硅胶会发霉吗?”

    谢辞看着他,无语了:“……原来你想要这个?”

    顾予风:“不是吗?”

    谢辞可疑地沉默了片刻:“只能提示到这,自己去找。”

    见谢辞端着菜去了灶台前,顾予风靠在水槽旁若有所思。

    不怪他往这方面猜,毕竟谢辞是能把套子藏在汽车模型里的人。

    第二天,谢辞要早起上班,顾予风还在休假,可以睡懒觉。

    谢辞准备换出门的衣服时,看到顾予风在更衣室给他搭配衣服,还是十分贴心地帮他穿上,贤惠得让他害怕。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直接说出来,别这样。”谢辞握住顾予风正帮他扣扣子的手。

    顾予风继续扣扣子:“我现在是家庭主夫,别打扰我的兴致。”

    谢辞:“……”

    又给自己立了个什么人设?

    刚换好衣服,助理王宇的电话打进来了,谢辞随手接起:“什么事?”

    王宇:“谢总,叶羽柔夫妻那边出了点状况,昨晚有几个被他们骗过的人在他家吵到天亮,早上又有几个人过去堵门,听下面的人说现在已经吵起来了。”

    “知道了。”谢辞没什么情绪地开口,“继续监视。”

    挂断后不久,张若川的电话来了。

    “老谢,我听到消息,有几个受害者正准备一起去叶羽柔家要说法,大概十点左右到。”

    谢辞看看时间,问他:“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张若川:“我打听到的有八个人,投进去的钱超过两百万,是从一年多前陆陆续续投进去的,他们有个群,群人数四百多个,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都有参与。”

    谢辞和张若川说完,挂断电话,摸摸顾予风的头:“我中午要出去处理点事,午饭你自己解决,拍照发给我看。”

    顾予风:“……还怕我饿着自己?”

    把谢辞送出门,顾予风去小厅继续修改效果图,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助理王宇带了两个厨子上门,说是谢辞给点的外卖,做了满满一桌菜。

    “这是谢总让我交给您的。”王宇恭敬地把盒子递给顾予风,“是给您的礼物,只能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拆开。”

    “吃个外卖这么有仪式感?”顾予风疑惑地接过盒子,去了小厅。

    盒子上写着“心想事成”,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顾予风表情一僵,给气笑了。

    既然要额外购买,说明藏家里的宝贝至少不是硅胶材质的东西。

    第103章

    老城区东边的紫阳小区, 建造于八九十年代,房子外墙开裂,各式各样的防盗窗腐朽破败, 密密麻麻地遍布整栋楼房,道路狭窄,各种线缆横七竖八,一些衣服挂在缆线上,就悬在路人的头顶,抬头就能看到不知道是谁的大裤衩。

    小区大门外是一条老街,开着五金店、小卖部和早餐店之类的小商铺, 一些老人坐在能晒到太阳的人行道上,围在一起下棋。

    五百米外一家油漆店旁, 巷子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和叫骂声。

    一壮硕的年轻男子一把将眼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掼到地上, 狠踹了几脚, 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脸红脖子粗:“骗了我爸二十万不够,还套路他去贷款,你这狗杂种!今天不把钱还给我,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年轻男子身后,老人拼命拉着他:“你别这么激动,事情还没搞清楚呢。”

    “还不够清楚?!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年轻男子怒喝,“养老钱被骗光了还不清醒, 人家DR集团都发公告了,从来没从民间吸纳过资金 !”

    “公司当然这么说了!”叶羽柔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信宏,冲着这对父子俩,态度很硬气,“这公告就是我让我外甥发的, 想要来投资的人实在太多了,挡都挡不住!不发公告,这么好的机会哪还轮得到我们普通人?”

    “你还狡辩?!”年轻男子说着要向叶羽柔动手,被老人拦下来。

    “我看小柔说得有道理。”老人使劲把儿子往后拉,“谢总可是她的亲外甥,怎么可能会骗我们?”

    争论间,巷子口围过来一些街坊,叶羽柔小声劝老人先回家,年轻男子却不肯,逼着他们还钱,最后各退一步,父子俩先去叶羽柔家等着,夫妻俩处理了店的事情就回去和他们好好谈。

    等巷子口的人散去,陈信宏从油漆店里提了两桶红色油漆放进小货车里,语气发狠:“又是他们!给我逼急了,我一把火烧了那间工作室!”

    “烧什么烧?!”叶羽柔一把将他扯过来,警惕地看看左右,低喝,“我都说早点走你们就是不肯!搞得这么麻烦!”

    “是我不肯吗?”陈信宏脱下外套掸掉上面的灰尘,一脸不耐烦,“你儿子天天玩游戏玩通宵,叫他吃个饭都发脾气摔东西,耽误什么都不能耽误他打游戏!”

    “什么叫我儿子?!”

    “都你惯出来的臭毛病!”

    “没有我,你们能过得这么舒坦?!你拿什么钱去炒股?!”

    “行了行了,别在路边说这些!想想怎么应付他们吧。”

    路边一辆低调的奔驰,谢辞坐在车里围观了全程,看着叶羽柔夫妻俩朝小区走,示意司机跟过去。

    老小区的门禁约等于无,谢辞过去时,保安老头只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刷手机。

    小区里没装电梯,楼道也很狭窄,堆放着各种杂物,谢辞推开破败的铁门进去,能听到楼上传来闹哄哄的动静,叶羽柔正在安抚一群苦主的情绪。

    小姨有着上一代人的愚昧,又争强好胜,碰到陈信宏这种家暴男,不想着离婚,反而千方百计展现自己的价值,只为了得到渣男的认可和尊重,不多的小聪明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

    “你们别站着了,咱们进屋坐下来说……你放一万个心!我人就在这,我外甥那么大个公司还能跑吗?……来来来,先进去喝杯茶……”

    “茶就不喝了!”一六十多穿着朴素的老人绷着脸站在门口,“你外甥那么大个公司,不差我这八万八,我不投了,机会让给别人。”

    “我也不要了,什么收益什么利息都不要,你就把本金还给我!”

    “昨天我就说了,今天再不给我,我就报警了!”

    叶羽柔一顿苦劝,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不像老年人的,沉稳得令她心慌。

    很快,谢辞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上面一群人立刻骚动起来,一时间又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谢总竟然亲自来了,难道叶羽柔真的没骗他们?!

    对上谢辞投来的视线,叶羽柔头皮发麻,背上瞬间被冷汗浸透,又恐慌又不甘心。

    那个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随她拿捏的小鬼,如今已经是跨国集团的总裁,是所有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而她还住在破房子里,每天为了生计发愁。

    短短六年,谢辞和他们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谢辞迈上最后一个台阶,走廊里反而安静下来了。

    几个年纪大的老人没见过太大的世面,也能看出谢辞这身西装不便宜,全身上下纤尘不染,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和他们这些人以及这个破旧的楼道格格不入。

    摄于谢辞的气场,众人愣是没敢开口询问,反而转头看向叶羽柔。

    叶羽柔咬咬牙,在谢辞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笑:“看,小辞都来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的钱早就转到他那里了。”

    “真的吗?”有老人小声问。

    众人等着谢辞回答。

    房间里一些人听到动静,也探出身来张望,没想到会看到谢辞,一时间面面相觑,没敢贸然开口。

    叶羽柔有可能是骗子,可谢辞可是正儿八经的企业家,就算出于礼貌也该先看看情况再说。

    气氛越发凝重,叶羽柔和陈信宏一阵阵窒息,只能在心里祈祷谢辞能看在亲戚的份上,放过他们一马。

    只要能让谢辞离开,他们就能再拖一阵,说不定还能再捞到点跑路费。

    “我以为五年前你们已经得到教训了。”谢辞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一句话听得叶羽柔和陈信宏心里一紧,脸上险些挂不住。

    这是打算翻脸了。

    叶羽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把事情全扣谢辞头上,等这些老头老太闹到公司,他们已经离开蓝海市了。

    可她还没开口,见谢辞侧过身。

    楼下再次传来脚步声。

    三个穿民警制服的男人上来,其中一人视线扫过众人:“叶羽柔和陈信宏是哪位?”

    叶羽柔瞪大双眼,手心冒汗,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谢辞朝着那两人抬抬下巴:“年轻的两个。”

    民警拿出手铐,当场就给拷上了。

    最差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这下子其他人心态炸了,急忙问:“同志,他们犯什么罪了?”

    “是不是诈骗?他们是不是骗我们的钱?!”

    “您快帮我把钱要回来!”

    “叶羽柔!你还有良心吗?!”

    陈信宏见势不对,猛地推开旁边的民警就往楼下冲。

    谢辞单手扯住陈信宏的后衣领,轻轻松松地带回来。

    陈信宏火气上来,反身抱住谢辞就往楼梯下带。

    让他不好过,他也不会让谢辞好过!

    大不了一起死!

    状况发生得太突然,两个民警急忙去抓陈信宏,却抓了个空,眼看着谢辞被陈信宏带得踉跄一步,心道不好。

    陈信宏满脑子想着怎么把谢辞当肉垫,突然小腿受到重击,猛地往旁边栽,还没站稳又被扯住衣襟提起,胸腹部遭膝击,脸上硬挨了一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出去,从楼梯上滚落。

    天旋地转中,每一次脊背撞到台阶尖锐的边缘都痛得他惨叫出声。

    “老公!”叶羽柔失声叫喊。

    其他人也一阵惊呼,乱作一团。

    两个民警同时下楼,一个摁住陈信宏,一个查看他的情况。

    “别动!”

    陈信宏躺在地上哀嚎,破罐子破摔,对着谢辞破口大骂:“谢辞,你这白眼狼!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害我?!要不是你,我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

    谢辞整了整被扯得略有些凌乱的衣襟,站在台阶上方,居高临下地俯视陈信宏,淡漠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垃圾。

    “你屡次去我家泼油漆,借我的名义搞非法集资,都是我害的?”

    陈信宏咬着牙,想反驳却被民警警告。

    “他踢我下楼,你们为什么不抓他?!”

    民警根本没搭理他,直接把人拷上。

    “搞什么?吵死了!玩个游戏都没得安生!”房间里传出陈展鹏不耐烦的声音。

    叶羽柔本来已经没吭声了,这下突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变得更加惶恐不安,回头想给儿子眼神暗示,可人已经冲出来了。

    两百多斤的胖子怒气冲冲地推开人群,长期熬夜加上垃圾食品的滋养,陈展鹏满脸的油光和痘坑,双眼无神,头发一缕缕地贴着头皮,丝毫没有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朝气,十多度的天气,身上还穿着冬季的家居棉服。

    “妈您——!”陈展鹏余光看到谢辞,瞪着眼,瞳孔地震,一瞬间被嫉恨淹没。

    怎么可能……

    这个人是谢辞?!一瞬间让他不敢认。

    怎么会跟他差这么多?

    “你是叶羽柔的儿子?”站在叶羽柔身旁的民警打量陈展鹏。

    叶羽柔忙说:“不是,他是我亲戚——”

    “是啊。”陈展鹏满脑子都是被谢辞比下去的自卑和愤怒,想也不想地点头。

    民警抓住他的手,也给拷上了。

    “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陈振鹏回过神,这才发现叶羽柔也被拷上了,后知后觉地开始心慌,可已经晚了。

    里里外外二十几号人,乱作一团,谢辞嫌吵,没再看叶羽柔他们,准备离开。

    “你不想知道你妈妈的联络方式吗?”叶羽柔抑制不住颤抖,语气不稳,“她的号码只有我有。”

    谢辞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羽柔一家三口被指着骂,在不少小区居民的围观下,一路骂上警车。

    回到车上,谢辞视线扫过车外,看着警车离开,一群苦主聚在小区门口大呼小叫,情绪很激动。

    “谢总。”秘书吉纳将手里的平板递过去,“这是下面刚递上来的调查报告。”

    谢辞接过来快速浏览下来。

    从陈信宏几个酒友那里打听到,陈信宏每次股市大亏就会咒骂他和爸爸,和工作室几次遭泼油漆的时间点都对上。

    夫妻俩诈骗金额目前已知有三百多万,基本赔光了。

    这两个人年轻时过惯了躺着赚快钱的日子,普通工作那点收益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再次犯罪几乎是必然的。

    秘书吉纳安静地候在一旁,心里想着叶羽柔一家的事。

    从谢总去年回国发现家里被泼油漆开始,就让人密切监视叶羽柔夫妻俩的生活,包括叶羽柔到处坑人,陈信宏炒股、赌博,陈展鹏协助诈骗。

    谢总早就知道他们干的那些事,却到现在才出手,是因为之前太忙了没空理他们?

    还是说攒到涉案金额足够大才下手?

    陈信宏夫妻俩都不是初犯,这次进去,至少会判十年。

    谢辞把平板还给他,不再提这事,转而问:“停车场的监控拿到了吗?”

    秘书吉纳:“那边已经同意了,正在调取。”

    “尽快拿过来。”

    想到那天恍过的人影,谢辞有些不安,希望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第104章

    谢辞回到公司, 从另一个秘书手里收到了一大束花。

    “是擎风顾总让人送来的。”秘书把花放到办公桌上后离开。

    谢辞看看这一大捧向日葵,好不好看撇到一边,是顾予风那小子送的, 可能不是什么正经寓意。

    他抽出其中的小卡片翻开,里面是让他人代笔写的一句话。

    【感谢谢总的礼物,下午我会好好研究使用方法哒,这是回礼。】

    谢辞:“……”

    你要怎么研究?

    谢辞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顾予风。

    【送向日葵给我是什么意思?】

    那边回复得很快。

    顾予风:【你送这个给我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图片]】

    谢辞不用点开照片也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这不是你最想要的?】

    顾予风:【这语气怎么酸溜溜的?】

    谢辞:【别恶意揣测。】

    顾予风:【我猜中了?那我说喜欢大胸肌的硅胶男模,你不是要气死?】

    “都喜欢些什么东西……”谢辞一时间竟分不清顾予风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他练了六年,还比不过假人?

    下午临近下班的点, 秘书吉纳敲门进办公室。

    “停车场的监控拿过来了。”

    谢辞从项目文件中抬起头,接过他递过来的平板, 屏幕上显示的是他和顾予风去吃午饭当天的监控视频。

    他快进到两人到达的前半小时开始倍速播放。

    顾予风这辆骚黄的跑车很显眼, 刚进入监控范围就能立刻注意到。

    跑车开到车位前, 又跟进来一辆黑色埃尔法,和他们隔着三个停车位。

    他们下车后不久,埃尔法的副驾驶下来一个男子,戴着帽子和口罩,身上穿着很普通的夹克长裤,从体态判断大概不超过三十岁,体型瘦长,但看得出是练家子。

    男子下车后, 很随意地看看左右,就在谢辞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时,男子突然转身,上半身钻回了副驾驶。

    谢辞回想当时的情况,从他站的那个位置只能看到埃尔法的车头, 看不到打开的车门。

    他和顾予风走出画面后,那男子才再次钻出来,手里多了个背包,和驾驶座的男子一起去了另一个出口。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那一瞬间,谢辞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威胁,没有实际依据,非要说的话,更像是第六感。

    上辈子顾予风就是在车库被带走的,在去车位的路上,一辆不起眼的别克商务车经过,车里下来的两个人架着顾予风塞进了车厢,前后就十几秒钟。

    顾予风练过散打,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可那时候他精神恍惚,没呼救也没挣扎,或者说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落到死对头手里,又是德森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谢辞一直不敢想顾予风遭到过多少毒打,拼了命的找人。

    再次见到时已经在海岛上,顾予风架着车被一队无人驾驶的车子追杀,满脸触目惊心的血和伤口,眉眼间掩不住破碎的疲惫和病态,眼神决绝,想来已经做好了死在岛上的准备。

    心口一阵刺痛,谢辞回过神,交代站在办公桌旁的吉纳:“你找人查一下这辆埃尔法和这两个人,资料越详细越好,尽快交给我。”

    “好。”吉纳应下,急匆匆地走了。

    等人走后,谢辞又重新看了几遍视频,越发不安,这种坐立难安的焦虑和上辈子找顾予风的那段时间一样,未知的恐惧让他有种失控感,事情像随时会脱离他的掌控,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谢辞揉了揉额角,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那边接听得很快。

    “还没找到?”谢辞的语气没什么温度。

    电话那边传来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说着带点口音的英语:“没有,不过我的人发现了疑似德森的直升机,还在监视。”

    说着,男人又补充道:“这里还有另外一波人在行动,看起来不像德森的人,目的似乎和我们一样。”

    谢辞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顾予风。

    他能想到斯林加洲的海岛,顾予风自然也会想到。

    不抓到德森,事情就无法真正结束。

    “不用去干涉,那个岛不大,找起来不难。”

    谢辞想到上辈子看到的废弃工厂,把大概的位置告诉他,“着重搜查这个区域附近,酬劳再翻一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男子:“明白。”

    电话挂断后不久,谢辞就收到了那边回传过来的资料。

    和上辈子相比,海岛的防御还没那么变态,至少荣域的鲨鱼系统还没被用于暗杀,而那个废弃工厂是个制毒工厂,如今还在运转。

    德森明面上的产业已经破产,只能靠黑产业苟延残喘,在被D国通缉以及一群仇家围剿的情况下,藏在那个岛上的概率很大。

    家里,顾予风坐在小厅书桌前修改设计方案。

    听到闹钟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起身去厨房准备食材,等厨子回家做饭。

    上辈子聚少离多,也算是同居,不过很多事他都没做过,不会下厨不会洗碗也不会做家务,这些都有专人去做,也不需要过问装修和庭院设计,家和酒店没什么本质区别,反而现在有了需要操心的琐事,更有“正在同居”的实感和家的归属感。

    开门声响,顾予风甩甩手上的水,疾步迎出去,谢辞手里抱着一大捧向日葵进玄关。

    “今天这么早回来?”

    谢辞放下车钥匙,换上拖鞋进去:“来看看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顾予风扯着纯良的笑:“深入研究过几回,深得我心,不愧是谢总,太会送了。”

    谢辞微微眯眼打量他:“几回?”

    “也就五六七八回吧,记不清了。”顾予风随口胡扯,把花接过来放到岛台上。

    谢辞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在他颈边深吸了一口。

    “那你这几天就在家好好玩,哪儿都别去了。”

    “……”顾予风还以为谢辞会吃醋说酸话,有些意外,“不吃醋了,这么大方?”

    谢辞对上顾予风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开口:“你想要的大胸肌男模明天送到,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有它陪你,我也就放心了。”

    顾予风转过身,扣住谢辞的下巴打量:“上班受刺激了?发什么疯?”

    谢辞握住他的手挪开:“你自己说想要。”

    “我想要什么都给我?”顾予风贴近,手从西装衣襟伸进去放肆地摸着谢辞的胸肌,低声说,“那我说最想要这个男模,是不是也能给我。”

    谢辞低头扫了一眼:“不是早就是你的了?”

    顾予风深深地看着他,几乎明示:“流程还没走。”

    “什么流程?还要开发票?”谢辞反问。

    顾予风:“……”

    让这小子主动求婚怎么就这么难?

    谢辞脱了西装外套,准备下厨做晚餐,顾予风继续洗菜,想着干脆他来求婚算了。

    惊喜没了,但做制造惊喜的人也不错。

    晚上11点多,谢辞从书房出来,去敲顾予风书房的门,示意他该休息了。

    以前他们也这样,忙的时候互不打扰,闲的时候就一起找点乐子,看看电影或是出去玩,既像室友又像朋友,就是不像夫夫。

    房门打开,顾予风打着哈欠走出来,和谢辞一起往卧室走。

    “这么晚了,你早点叫我。”

    谢辞:“困了就先去睡,非要我叫你?”

    顾予风:“你明天上班,都到睡觉的点了,没时间睡了。”

    谢辞:“……”

    回到卧室,顾予风躺进大床,谢辞关了灯,从另一边躺进去,怀里立刻多了个人。

    谢辞调整了一下姿势,揽着顾予风的腰侧躺,想着下午看的监控视频,低声问:“你的人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像是你被跟踪之类的?”

    “没有,这几天都在家里。”顾予风贴着他的胸口,闭着双眼想了想,“你怕德森故技重施?”

    谢辞没否认:“德森一下子被搞破产,肯定不甘心,还是小心点好。”

    这辈子和德森交锋,他们已经尽量分散仇恨,就算利用海豚对付荣域,也是做足了准备,以德森的投资失败作为契机下手,避免成为德森唯二的敌人。

    德森背后除了自身的家族,还有一整条黑色产业链,牵扯利益众多,惹到他就是惹上一窝毒蛇,会很麻烦。

    可顾予风家族和德森家族的摩擦持续了几十年,顾予风一家不可避免会成为德森的报复对象。

    怀里的人呼吸绵长,看样子已经睡过去了,谢辞在他发间落下一吻,低声说了句晚安,忍了又忍,小声问:“我真比不上硅胶男模?”

    顾予风都快睡着了,听到这话,差点给笑出声。

    “硅胶哪有你这手感?”

    谢辞:“……还没睡?”

    顾予风:“再说都玩了两辈子了,多少有点感情。”

    谢辞:“……我谢谢你啊。”

    顾予风:“不客气,应该的。”

    周四下午,顾予风完成了庭院的设计图,和施工方沟通结束后,看时间还早,准备去谢辞的公司,等人下班后一起回家。

    “你去蓝大了?”顾予风开着车给谢辞打电话,看看自己都快到了,又问,“回不回公司?”

    谢辞:“回,在路上了,十来分钟到。”

    顾予风:“那我在办公室等你。”

    余光注意到街边一家不错的甜品店,顾予风找了个空位停车。

    谢辞还没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去逛逛。

    他和谢辞都不喜欢吃太甜的,在店员的推荐下随便挑了几款,顺便给谢辞的几个秘书和助理点了下午茶,让店里一起送过去。

    走出店门口,谢辞的电话来了,顾予风接起,站在斑马线旁等红绿灯。

    “你到了?”

    谢辞:“我看到你停在路边的车了,怎么在这?”

    顾予风:“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谢辞开到路口准备右转,余光见左边一辆眼熟的埃尔法疾驰而来,经过十字路口非但没有减速,还突然加速朝一侧的斑马线撞过去。

    谢辞看到那个车牌号,猛地看向斑马线那个位置,隔着一段路都能一眼看到人群中的顾予风,心口一紧。

    “后退!”

    顾予风下意识地警觉,后退了半步,发现飞速朝这边撞过来的埃尔法,而他前面还有两个年轻人。

    变故只在一瞬间,顾予风一手一个扯住他们的手臂猛地往后带,可埃尔法已经冲到了身前。

    砰得一声巨响。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伴随着碎裂和重物落地的声音,玻璃和各种残片散落一地。

    人群快速逃窜,发出尖叫。

    在埃尔法撞进人群前,一辆迈巴赫冲出岔路,以刁钻的角度撞向埃尔法的车尾。

    剧烈的碰撞下,埃尔法失控旋转,偏移撞击目标,侧翻在护栏旁。

    斑马线旁,顾予风前面的两个人被带着往后面退了一些,却还是没完全躲过埃尔法扫过来的车头,一下子栽倒在地。

    顾予风被他们带着扑倒,其中一人的膝盖猛地撞上他的小腿,瞬间汗如雨下。

    谢辞一脚刹车,缓过刚才猛烈撞击引起的不适,再也顾不上其他,打开车门快步跑向顾予风:“予风!”

    侧翻的埃尔法里,穿着夹克的男人从撞变形的车门中钻出来,看到谢辞冲过来,扭头就跑。

    谢辞认出这就是监控里的那个男人,扣住其肩膀转过来,一拳呼过去,把男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鼻血流了一地。

    怕人跑了,谢辞弯腰抓着男人的手臂,拖到路中间一扔,快步走到顾予风身前蹲下来:“怎么样?!”

    “没撞到,不过——”顾予风撑着谢辞的手坐起,蹙着眉,痛得脸都白了,“腿可能有点问题。”

    谢辞看到他右手腕的血,抓住他的手翻过来,发现手心被飞溅的玻璃渣划破,已经血肉模糊。

    谢辞单手扶着顾予风,摸摸身上的口袋,发现手机在车里,捡起顾予风落在地上的手机打了120 。

    路边围了不少人,充斥着谴责和叫骂声。

    等红绿灯的行人中,也有人被车扫到地上,受了轻伤,好在没有出现伤亡。

    交警和120很快就到了。

    谢辞叫的私人医生也赶了过来。

    顾予风本来想自己站起来,却被谢辞先一步抱起放到了担架上。

    埃尔法的司机被扶着上急救车,经过谢辞两人身前时,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露出瘾君子病态狠毒的笑容:“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们不得好死。”

    谢辞绷着脸,收拢手指怼着男人的脸又是一拳。

    医护人员、交警根本没料到谢辞会动手,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直接脱手砸在了地上。

    男人躺在地上直打滚,谢辞踩在他脸上碾了碾:“我看看谁会不得好死。”

    顾予风第一次看到谢辞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举动,恍惚间让他想起了六年前顾家那场同学聚会,可又有所不同,谢辞这么冰冷又愤怒的神态和语气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是已经气疯了。

    第105章

    到医院后, 谢辞和顾予风做了全身检查。

    谢辞没什么问题,顾予风左腿小腿青紫一片,好在没伤到骨头, 问题不算严重。

    处理了嵌进手心里的玻璃渣,包扎好后,顾予风自嘲:“命还挺硬,腿没断不耽误办事。”

    谢辞却沉着脸,跟尊佛似的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若是平时,好歹会来一句“伤成这样还能骚?”。

    状况发生得太突然,顾予风只来得及躲开埃尔法, 根本没留意到追着埃尔法过来的谢辞,只听到撞车的声音很大, 埃尔法失控, 像陀螺似的甩出去老远, 迈巴赫在撞上护栏前刹车急转,车身横在路上,车头严重凹陷变形,地上全是各种碎片和轮胎痕迹。

    顾予风不敢想谢辞当时用了多大的速度撞开埃尔法,两辆高速行驶的车子撞上,搞不好会死人。

    “还疼吗?”谢辞轻握顾予风缠着纱布的手,眼底掩不住的心疼。

    “小伤,不疼了。”顾予风笑他, “你这什么表情,怎么看着比我还疼?”

    谢辞沉默,没接话。

    顾予风见谢辞的手指节发红,有一些擦伤,可能是打那个人渣时伤到的, 反握他的手抬起,示意医生帮忙处理。

    得到消息的顾永年和谢谦分别赶到医院,听了当时发生的状况,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在他们说话间,谢辞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得到了那个司机的个人信息,是公安系统在通缉的一个毒贩子。

    停车场监控看到的是两个人,今天只抓到一个,至少还有一个在逃。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警方已经在行动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谢辞挂断电话后不久,公安过来找他了解情况。

    出事时,那辆埃尔法有提速的动作,冲向斑马线的意图也很明显,现场民众口供一致,公安对于谢辞撞车打人的行为没有过分追究,在问完所有情况后只说让谢辞在调查期间随时配合问询。

    警员正要离开,谢辞叫住他们。

    “你们是不是在调查一起跨境贩毒案?”谢辞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神色淡漠,“也许我能提供一些线索。”

    两个警员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去到没人的地方给局里打了个电话,回来后对谢辞低声说:“局里会联系您,这几天请注意电话畅通。”

    等处理完所有事已经夜里八点多,顾予风不需要住院,在这个节骨眼上住院也不安全。

    顾永年本想把人带回家里照顾,顾予风却说闲杂人等太多太烦直接拒绝。

    “那我明天去看你。”顾永年说着,叮嘱谢辞,“小风就麻烦你照顾了,你今天也累了,回去早点休息,其他事交给我。”

    谢辞应下,看向谢谦:“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也回去吧。”

    谢谦想帮忙却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你们来家里住吧,至少我能给你们做饭。”

    回工作室不是不可以,但考虑到潜伏的那个人,谢辞还是回绝了,一来不想让顾予风暴露在危险下,二来也不想给爸爸惹麻烦。

    两人坐着顾家司机开过来的车回家。

    路上,车里异常安静,气氛很压抑。

    顾予风和谢辞坐在后排,各自无话。

    谢辞沉默地望着窗外,冷峻的眉眼在飞驰而过的路灯下忽明忽暗,眼眸里反出一抹冷光,更多的部分像沉入无尽的黑暗里,掩藏了所有的疯狂和愤怒,让顾予风看不真切。

    从上辈子遇到谢辞开始,顾予风就知道这个人很会隐藏自己,隐藏情绪,大多数时候喜怒不形于色,就算伪装也毫无破绽,能照顾到他每一个细小的情绪,让他时常有种“被骗也无所谓”的感觉。

    他很欣赏谢辞的这种特质,很有魅力,能激起他对这个人的探索欲。

    可现在,他却希望谢辞能把所有情绪发泄出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顾予风不自觉地覆上谢辞放在腿上的手,手心里的手收紧,搓了搓他的指尖。

    “冷吗?”谢辞转过头,低声问。

    顾予风清晰地看到谢辞的眼神变化,这双倒映着他的眼睛里又有温度了。

    “不冷,有点累。”顾予风微微歪过去,靠着谢辞的肩膀,和他十指相扣,“借我靠一下。”

    谢辞抬起另一只手摸摸顾予风的头,没说什么,转而又看向了窗外。

    驾驶座,司机透过内视镜扫了一眼后座,继续专心开车。

    到家后,谢辞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扶着顾予风下来:“小心点,别磕到。”

    顾予风想吐槽他保护过度,故意碰到车门,龇着牙倒抽了一口气:“嘶——不行,骨折了!”

    本来只想玩一下,没想到谢辞一言不合,直接托着他抱起进了院子。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外人面前,我不要面子的?”

    “我怕你这豌豆少爷踩到地上会粉碎性骨折。”谢辞没什么表情地回怼。

    顾予风:“……”

    还能阴阳他,看来心情好点了。

    司机目送他们进门,等门关上后,拿手机发信息给顾永年报备。

    【小顾总和谢总已经安全到家。】

    【谢总很会照顾小顾总。】

    不多久,那边竟然回复过来了。

    老板:【辛苦了。】

    司机乐呵呵地放下手机,开车离开。

    他在顾家开车已经二十多年,顾总去D国探亲,常常会带着他一起,可以说他是看着小顾总长大的。

    前阵子,小顾总突然出柜,他只是个打工的,没资格评论什么,心里却不免担心,可现在看来,小顾总的选择没错。

    回到家,顾予风脱下擦破的外套,身上脏兮兮的,又出了一身汗,想先洗澡,手和腿都受了伤,让谢辞帮他裹上防水的贴膜。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谢辞去拿了药箱。

    等谢辞在身旁坐下,顾予风把受伤的腿横到他身前:“瘸子能洗,我就能洗。”

    “口无遮拦。”

    谢辞小心地给他裹上,扶着人去浴室。

    顾予风解开衬衣扣子,谢辞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么看着他。

    “我一个人可以,不用你帮忙。”

    “我没打算帮忙。”谢辞抱手倚着洗手台。

    顾予风不解:“那你站这里干嘛?”

    谢辞:“监工。”

    顾予风:“……”

    浴室隔断是透明的,就这么被谢辞盯着洗澡,就算是顾予风这堪比城墙的脸皮也有些顶不住,扯出一抹暧昧的笑意。

    “进来一起洗?”

    “快点。”谢辞不为所动,“泡久了水汽会渗进伤口。”

    顾予风:“……”

    根本撩不动。

    等着顾予风洗完,谢辞扯过浴袍,对顾予风伸出手:“过来。”

    这命令的语气顾予风难以抗拒,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忘了左腿受伤,一踩到地上又麻又痛,差点栽倒。

    谢辞一把扶住他:“就知道你一个人会出岔子。”

    要不是只顾着欣赏男色,他能出岔子?顾予风腹诽,就着谢辞的手站稳:“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路都不会走了。”

    谢辞把浴袍给他披上,拿过毛巾帮他擦头发。

    “路不会走,车倒是飙得很快。”

    顾予风没多想就怼了一句:“今天是谁飙得快?什么都敢往上撞,真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办?”

    说完后顾予风一顿,意识到说错话了。

    果然见谢辞的眼神又沉了下来。

    谢辞:“你想让我看着你被撞死?”

    顾予风张了张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辞没再开口,把顾予风抱出去放到沙发上,自己转身进了浴室。

    听到浴室门关上的声音,顾予风仰头靠着沙发靠背,摁着额角有些懊恼。

    谢辞多次在类似的事情上反应过度,不排除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

    他早该想到的。

    上辈子谢辞能在他被绑架后四十八小时内就锁定他的位置,比外公的人更早赶过来,不难想象当时做了多少努力。

    在他挣扎自救的时候,谢辞怕是也备受煎熬。

    手机响起,顾予风回过神,单脚跳过去拿了手机,一看是妈妈打过来的,随手接起。

    “妈妈……一点擦伤而已,他也没事……司机是个毒贩,基本能肯定是德森下的手……您和外公最近也注意些,他能对我下手也能对你们下手……”

    浴室里,谢辞任由冷水冲下来,浇灭他心里不断涌上来的黑暗的念头。

    过了许久才让发热的脑子冷静一些。

    洗完澡出去,顾予风说他手机响了,谢辞拿起来看,是江辰宇打过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信息,从高中同学到生意伙伴再到投资人,都在问他车祸的事,校友群里又开始信息轰炸。

    江爷:【老谢,你人没事吧?!我看群里在发撞车的视频,看到是你,给我吓死了!@谢辞】

    川川:【那辆埃尔法报复社会吧?直接往人群里撞。】

    秋雅:【视频看得我全身发凉,太可怕了,无差别杀人啊!】

    薇薇:【刚问了我妈,她说没有人员伤亡,最严重的是骨折,还好老谢撞开了那辆车。】

    老方:【开车的是瘾君子,可能吸嗨了,现在已经被警方控制。】

    江爷:【你们谁联系上老谢老顾了?我打电话没人接!】

    谢辞扫了一眼,准备关掉,想想又回复了一句:【我们没事,别担心。】

    他一回复,下面又跳出来很多信息。

    江爷:【还好还好!今天可太凶险了!】

    秋雅:【你反应太快了!不愧是我们的谢队!】

    薇薇:【老顾也救了两个人,那两个被救的年轻人受媒体采访了。】

    川川:【你们太爷们儿了!】

    老方:【你上社会新闻了,等着接受好人表彰吧[狗头]】

    这次谢辞没再回复,从一堆消息和未接电话的记录中快速翻下来,点开其中一个号码拨出去。

    顾予风坐在沙发里和外公通话,看着谢辞拿着手机去了书房,眨眼间脸色变得阴沉:“德森的儿女这两天有什么动作?……这已经是个不死不休的局,他们在对我下手的时候应该做好准备了。”

    他的声音又沉又冷:“弄不死我,死的就是他们。”

    深夜,昏暗的卧室里,大床上的两人背对着身侧躺。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隐约的呼吸声,可顾予风知道谢辞没睡。

    过了许久,顾予风转过身,从后面抱住谢辞,直到天蒙蒙亮,他才睡过去。

    第二天,顾予风睡醒已经中午了,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下楼时,看到谢辞和顾永年坐在客厅里,正说着什么,气氛有些严肃。

    从出事到现在,除了公安的搜捕,顾永年动用人脉几乎把整个蓝海市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抓到在逃的那个可疑人员。

    “我说漏了一个,是因为只看到一个,实际上到底还有几个谁都不知道。”谢辞语气有些冷,“这群人很可能是一个贩毒团伙里的。”

    顾永年面色凝重:“问题就在于,找不到这群犯罪团伙的线索,公安追这条线已经追了两年多,他们太能藏了。”

    “只要人还在,总能找到的。”顾予风扶着扶手下台阶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向谢辞,“这个点你怎么在家?今天不是周末。”

    “居家办公。”

    谢辞拍拍自己身旁,示意顾予风坐下来,“腿好点了?”

    “好多了。”顾予风坐下,对顾永年说,“最近多加几个安保,出门谨慎点。”

    “我知道的,倒是你——”顾永年轻叹。

    不早点找出潜在的杀手,谁都不能安心。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做。”谢辞问。

    顾予风:“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谢辞淡淡应下,让顾永年也留下来一起吃午饭,起身去了厨房。

    顾永年看着谢辞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沉重了一天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不禁感叹:“小谢确实可靠,遇事沉着冷静,昨天要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

    顾予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良久才开口:“冷静?不见得。”

    第二天加大了搜查力度,本以为能有所收获,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手段依然没能把人引出来,就像人间蒸发了。

    原本和江辰宇他们约周末打球,不得不延后,这倒还是小事,一天没找到人,谢辞就一天待在家里陪顾予风,哪里都不去。

    顾予风眼看着他越来越焦虑,也跟着焦躁,有些东西像快到达临界点,随时会爆发出来。

    深夜,顾予风感觉到轻微的动静,房门打开,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透进来,又随着房门关闭而再次陷入黑暗,他睁开眼,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又这样。

    顾予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小厅里没开灯,连着阳台的门半敞开着,窗帘在晚风吹拂下轻轻摇曳,谢辞独自一人站在漆黑的阳台,倚着栏杆,嘴边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已经是第四个晚上了。

    自从出事那天开始到现在,谢辞总是在他睡着后离开,在阳台上一待就是一晚上。

    顾予风走过去,阳台上的谢辞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将嘴边的烟夹在指间:“吵醒你了?”

    “怎么不睡?天天憋在家里太闷了?”顾予风走到谢辞身前,双手撑在他身侧,“还是说精力太旺盛睡不着?陪你消耗一点?”

    谢辞任由顾予风亲过来,没拒绝。

    这个吻温柔克制,完全不是顾予风平时的风格,轻柔得像这春日里的晚风,抚平了他躁动的情绪。

    良久,顾予风退开,迎上谢辞注视他的目光,试探地问:“这周六找老江他们一起打球吧?我也很久没打了。”

    谢辞刚松动一些,闻言眉头皱起,语气也冷了下来:“不行。”

    “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顾予风直起身,半开玩笑地说,“难道抓不到人就永远不出门了?”

    “有什么不可以?”谢辞理所当然地反问,“有什么非要出去的理由?”

    “这话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可笑吗?”顾予风沉声低喝,“德森算个屁,有必要恐慌成这样?!”

    “你差点死了!”谢辞语气加重了一些。

    顾予风:“那是意外!只要加强防备不会有问题,他还能派军队来围剿我?!”

    谢辞:“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了,明不明白?!”

    “你以为我想再看到你为我冒险?!”顾予风直视谢辞的双眼,“可躲着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眼神对峙,彼此都不肯退让。

    谢辞推开他转身离开:“这事不要再提。”

    “谢辞!”顾予风叫住他,“你知道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优柔寡断不是你的作风,拖着只会让所有人担惊受怕。”

    谢辞背对着他,低沉的嗓音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静冰冷:“不是什么都能拿出去当赌注的,我也有无论如何不能失去的东西。”

    顾予风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谢辞:“你不会失去的。”

    他收紧环在谢辞腰间的手:“这是场噩梦该让它结束了。”

    良久,谢辞拉开他的手转过身,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换做是我被追杀,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当然不会。”顾予风理所当然地回答。

    谢辞:“……”

    谢辞转头就走。

    “有必要做这种假设?”顾予风追过去,搭上谢辞的肩膀,“真遇到那种情况,你不会劝我吗?大不了再吵一架,好了别气了,我嘴巴都说干了。”

    谢辞听他念叨一路,忍无可忍弯腰将人扛起来往卧室里带。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放我下来。”

    谢辞把人扔到大床上,欺身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是说陪我消耗精力?”

    “别转移话题。”顾予风摁住谢辞的肩膀,“我说的事,同不同意?”

    谢辞:“我考虑考虑。”

    顾予风推开他就走:“我腿伤还没好。”

    谢辞扯着顾予风的裤腰带回来:“没断不影响办事,你说的。”

    顾予风:“……”

    这种话你倒是都听进去了。

    结束后,谢辞抱着已经睡过去的顾予风想了许久,黑暗中无声地闭上双眼,这次没再失眠。

    周六一早,顾予风吃完早饭,开着那辆骚黄的跑车回了趟顾家,又独自开车去蓝海市一中附近的体育馆。

    刚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谢辞的电话来了。

    顾予风下车,随手接起:“我刚停好车,马上过来咳咳咳……有点感冒,不严重……你们都到了?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顾予风加快速度去了最近的出口。

    他身后不远处,一辆半旧的黑色尼桑开过来,驾驶座的男人死死地盯着顾予风的背影,直到人消失。

    今天除了江辰宇和张若川,连许久没见的方思泽也来了,除了更成熟的外表外,修短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高中时更硬朗了。

    曾经的队友凑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

    “你考公上岸了?”谢辞站在场外做热身运动,“等着你做高官罩我们。”

    “你们都跑到前面去了,哪轮得到我罩?”方思泽在一旁拉筋,有些无奈,“我现在是吊车尾,得拼命追上你们。”

    “你可是我们的班长,高分通过国考的学霸,过谦了啊。”张若川接话。

    江辰宇转着手里的篮球,左右看看:“老顾怎么还没来?”

    “这不是来了?”谢辞朝一侧出口抬抬下巴。

    几人看过去。

    顾予风已经换上球服,左腿穿着黑色运动护腿,恍惚间还是高中时那个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老顾还是这么……好看。”方思泽半天找不到形容词。

    江辰宇和张若川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一点没长残,比高中时还帅了。”

    “这么说的话,老谢也是。”

    “在说什么呢?”顾予风走近,和许久不见的方思泽张若川对拳,算是打了招呼。

    江辰宇笑嘻嘻地接话:“说你帅呢。”

    张若川凑近看看:“老顾,你是不是连青春痘都没长过?”

    顾予风随口说:“适当发泄就不会长痘。”

    方思泽三人:“……”

    连说话的方式都还是原来的配方。

    说话间,顾予风轻咳了几声。

    “你感冒了?”江辰宇迟疑地说,“要么别打球了,咱找个地方坐坐。”

    顾予风摆摆手:“多运动好得快。”

    张若川和他们一起上场:“最近流行性感冒挺多了,你们注意防护。”

    方思泽走在谢辞身边,轻声问:“你怎么没被传染?”

    谢辞:“……”

    谢辞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方思泽抬手打断:“不用说,我懂了。”

    谢辞:“……”

    你又懂了?

    打了一个多小时,顾予风咳嗽越发厉害,谢辞叫停:“你这样不行。”

    顾予风撑着膝盖,弯腰咳嗽:“头有点晕。”

    谢辞过去,手背贴着他的额头,皱眉:“你在发烧。”

    他看向方思泽三人:“我先送他回去,下次再约。”

    “不用。”顾予风声音有些沙哑,“难得聚一次,别扫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谢辞不同意,两人争执了几句,顾予风嫌他啰嗦,和方思泽几人打过招呼后自己走了。

    方思泽三人也很担心他,想着要不要一起回去。

    “低烧,不算严重。”谢辞说着,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整个场地,“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高中时就这样,我们继续吧。”

    顾予风刚走出出口,两个拿着羽毛球拍的男人也结伴朝着那个出口的方向去。

    谢辞看在眼里,继续和方思泽他们打球。

    两个男人看着顾予风进了更衣室,片刻后出来,换上了来时穿的冲锋衣长裤,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朝电梯的方向走,不时咳嗽几声。

    两人绕进楼梯间,快速下楼冲到地下停车场,从车里拿出水果刀和电击器,躲在车尾看着顾予风从面前经过,不远不近地跟着,示意同伴行动。

    另一头,黑色尼桑车里的男人看着顾予风走过,发动车子开出车位,对着前方的顾予风油门踩到底。

    可顾予风像是有所察觉,在撞上前狼狈地躲开了。

    两个尾随的男人见状,同时冲出去,一个举起电击器刺向顾予风的脖子,另一个人抽出水果刀捅向他的腰侧。

    两人只感觉眼前一晃,拿电击器的男子被反拧手臂摁倒在地。

    拿刀的男子后退了半步,看到“顾予风”从后腰抽出配枪举起对准他厉喝:“别动!双手举过头顶原地蹲下!”

    男子意识到被骗,正要转身跑路,却见前方围过来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脸色骤然一变,小心翼翼地举起双手蹲下来。

    篮球场上,方思泽几人看到特警包围了整个场地,停下来。

    “抓到了吗?”方思泽擦了把汗。

    江辰宇和张若川看着这场面,不由得有些紧张。

    谢辞收到暗示,快步走向更衣室,在门上有节律地敲了四下,门在他眼前打开,顾予风还是穿着那套球服坐在长凳上,被几个手持枪械的特警围在中间。

    “骗过他们了?”顾予风起身,问走进来的谢辞。

    谢辞点头:“王皓身材和你我差不多,又裹得那么严实,伪装成你不难。”

    一旁的特警听到指示,对谢辞两人说:“接下来我们会进行彻底搜查,在结束前你们先别离开这里。”

    谢辞:“有劳了。”

    等了许久,谢辞的手机震动,他以为是顾永年打过来问情况,一看是跨国号码,神色微敛,走出几步随手接起:“有进展?”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狂的声音:“我们抓到德森了。”

    谢辞双眸微垂,掩盖眼底的厉色,在有特警的场合不方便下达直白血腥的命令。

    “等我指示。”

    第106章

    顾予风的衣服给了王皓, 披着谢辞脱给他的外套倒不觉得冷,见谢辞打完电话回来,随口问:“还有另一波人在搞小动作?”

    “不是。”谢辞没打算现在告诉顾予风抓到德森的事, 应付了一句,“公司里的事。”

    顾予风多看了他一眼,认识这么多年,谢辞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他不说百分百能分辨,至少也能分辨个七八成。

    这句明显是借口,要是公司里的人打电话过来, 不需要特意避开他。

    不过现在这样的场合,他没多问。

    谢辞几人在更衣室等了一个多小时, 警员收到消息, 已经排查完毕, 他们可以出去了。

    除了地下停车场的三个犯罪嫌疑人,特警队还在体育馆附近截停了一辆可疑车辆,在车里搜到了军刀、迷药等的作案工具。

    谢辞和特警队队长边聊边往外走,和从地下停车场执行任务回来的王皓打了个照面。

    “谢队!”王皓疾走几步,给了谢辞一个熊抱,“好久没见了!”

    谢辞:“你爸爸还好吗?”

    王皓:“没留什么后遗症,除了有点高血压,没别的毛病, 很健康。”

    “那就好。”

    准备这个诱敌计划的时候,谢辞秘密和警方联络,没想到来执行任务的是王皓所在的这支特警部队。

    特警队没明说,但谢辞从他们透露的只言片语中推测,特警队本就在执行跨境贩毒案抓捕任务, 而这次的嫌疑人刚好是那个任务的相关人员。

    “耗子!”张若川三人跑过去,四个人抱作一团。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重聚,曾经的篮球校队主力队员都各自有了不同的身份,但这一刻像是又回到了那个能肆意挥洒汗水的十七岁。

    “不愧是警察叔叔,真帅啊。”江辰宇捶了王皓一拳,调笑,“早知道我也去读警校了。”

    张若川:“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太有安全感了!”

    王皓被他们搞得很不好意思。

    “在领导面前别这么吹我,怪难为情的。”

    连顾予风都被他们感染,和谢辞一起看他们叙旧。

    “还是老同学靠谱。”

    谢辞:“好歹是校队大前锋。”

    王皓还在执行任务,和他们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后就归队了。

    行动结束后的几天,全市警戒依旧没有解除,市民走在路上偶尔都能看到特警巡逻车,各个高速出入口和国道,封锁的封锁,排查的排查,整个城市的人精神紧绷,却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辞和顾予风回到家,电话就没停过,和各方解释当前的情况,又安排了公司里的事务,到晚上才终于能喘口气。

    深夜,谢辞等顾予风睡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

    漆黑空旷的客厅,谢辞独自坐在单人沙发里,拿过平板给某个账号发送视频请求,屏幕的光映照亮了他硬朗的脸部轮廓和此刻晦暗冰冷的眼眸。

    提示“正在等待接通”后没多久,屏幕一闪,跳出了一个画面。

    显示的画面是在某个封闭幽深的地下室里,楼层高度有些压抑,墙壁四角大片霉斑,有几处墙皮脱落,挂着扳手、电锯之类的工具,地面是水泥地,角落里堆放着一捆很粗的绳索。

    房间中间的金属椅子上绑着一个穿西装的老人,蒙着双眼,但能看到脸上青青紫紫的伤。

    一个带着头套的黑衣男子进入画面,对着老人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谢辞随手拿过烟盒,抽了一根叼在嘴边,欣赏画面里德森的挣扎嚎叫,却不觉得解气,反而越发烦闷。

    上辈子这老头绑架顾予风,这辈子又派人搞暗杀,他恨不得亲手把这老头剐了。

    德森晕了过去,又被另一个男子用水泼醒。

    最开始的男子走到屏幕旁,用蹩脚的英语问:“绑到这里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时间越久越容易被他的人发现,要怎么处理?”

    谢辞看着屏幕琢磨,指尖在扶手上轻叩。

    德森曾经的势力太庞大,哪怕虎落平阳,还是能动用不少人脉,就这么把人送给警方,怕是关不住他。

    放走敌人,和自杀没区别。

    谢辞还没想好,余光见顾予风从台阶上下来,就站在拐角的地方遥遥望着他。

    “你怎么也起来了?”谢辞不动声色地将屏幕切换到工作文件的页面,看着顾予风走近。

    顾予风站到他身前,撑在沙发两侧的扶手,弯腰看着他,语气里掩不住的担忧:“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你还在焦虑什么?”

    他习惯性地在这个点惊醒,伸手一摸,睡在身旁的人又没了,只留有些微余温。

    他本以为之前已经和谢辞说开了,今天也抓到了杀手,谢辞的心结能解开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谢辞把平板放到一旁,牵住顾予风的手,在对方的眼神里低声说:“只是睡不着,和那些事无关。”

    “我第一天认识你?”顾予风根本不信,犹豫了片刻,反手握住谢辞的手,迟疑地开口,“找个时间,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

    谢辞有些好笑:“我没病看什么心理医生?”

    顾予风扬眉:“你是装傻,还是当我傻,还是真的没察觉?”

    昏暗的空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谢辞的笑意淡下来:“那你应该知道,看心理医生是没用的。”

    顾予风沉默了许久,垂下双眸避开谢辞的视线:“因为自己的疏忽害你跟着我一起死,对我来说那是段不可触碰,每次回忆都无比痛苦的记忆,如果可以,我永远不想再想起也不想再提,但是——”

    说到这,顾予风重新对上谢辞的双眼:“被德森绑架对我来说,不是纯粹的噩梦,因为你来救我了。”

    第一次听顾予风提起这些,谢辞眼神一闪,定定地看着他。

    “我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迟钝。”顾予风直起身,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可能因为没经历过,碰到一点挫折就退缩,轻易就放弃了你,事后每天都在后悔,我以为你被我这么粗暴的拒绝,一定会对我彻底失望,越是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我越走不出来,完全没想到你会冒险来救我。”

    “你在直升机上喊我名字的时候,我高兴得全身颤抖,虽然噪音太大根本听不见。”顾予风握紧谢辞的手,“最后能死在你怀里我很满足,没能和你说清楚确实遗憾,但我不是带着绝望走的。”

    “这整件事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反而是我对不起你。”

    谢辞面色凝重,不动声色地试探:“如果我们能早点说清楚,你不会这么轻易被绑架,是我害你被德森虐待,害你死在那场爆炸里。”

    “谁能预见未来?再说提出分手的人是我,我自找的。”

    顾予风在谢辞腿边蹲下来,抬头看着他,轻声说,“至于遭到德森虐待,德森想从我外公手里抢地盘,在拿到好处前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不然闹个鱼死网破他们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谢辞抚过顾予风的脸:“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顾予风覆上他的手,在手心亲了一口:“我准备逃出去的时候被发现,他们打伤了我,但我也要了他们的命,不亏。”

    谢辞眼前闪过废弃工厂里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犹豫地开口:“他们真的没对你做过什么?”

    微光从单层纱帘透进来,谢辞背对着落地窗坐在沙发里,逆着光,顾予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从语气里听出了不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也许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就像当初分手后他猜测谢辞的想法,总是往最差最糟糕的方向去猜,谢辞可能也一样,因为顾虑着他的感受,从来不问当时发生过什么,才会日积月累的恐惧和懊恼中走不出来。

    顾予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低:“他们给我注射了一种新型毒品,据说依赖性很强,染上就戒不掉,给我注射的计量很大,可能是想用毒品控制我,成为他们手里的牵线木偶。”

    谢辞瞳孔一缩,垂下的眼眸掩盖眼底的盛怒,搭在腿上握紧的手却泄露了他此刻极力压制着的情绪。

    顾予风:“不过换个角度想,现在换了个身体,不用考虑戒毒,也算是因祸得福?”

    谢辞看着顾予风扬起的嘴角,抬起他的下巴,倾身落下一吻。

    “你一直很有福气。”

    顾予风轻笑:“我最大的福气就是选择了你。”

    谢辞:“谁说不是?”

    顾予风:“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谢辞:“不是你自己说的?”

    顾予风抱住谢辞,抚过他的后颈,带着安抚的意味:“知道所有事后是不是舒服多了?”

    在顾予风看不到的角度,谢辞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嗯。”

    顾予风:“那回去睡吧,我腿都蹲麻了。”

    回到卧室,谢辞去了趟洗手间。

    顾予风扫了一眼洗手间紧闭的门,拿起手机编辑了一行文字发送出去。

    【还没找到德森?】

    那边回复:【目前还不能确定被哪一方带走了,但还没离开这座海岛。】

    顾予风冷着脸回复。

    【不管在手谁手里,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那座岛。】

    第二天早上十点,顾予风被电话吵醒,床上已经只剩他一个,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手机,声音困倦沙哑:“什么事?”

    “网上爆出了德森被绑的视频和位置!”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大嗓门,一下把顾予风吼清醒了,猛地坐起掀开被子,下床就朝书房去。

    “什么时候公布的?”

    电话那头:“就在刚才!”

    顾予风打开电脑,在FA平台找到了新注册小号发的德森被绑架视频,已经被无数媒体转发。

    视频里德森被绑在金属椅子里,摇头晃脑,神色异常,不时伴随着抽搐,一看就是磕多了。

    “在警方赶到前找到他!”

    电话那头:“是!”

    谢辞坐在书房里办公,听到外面走廊上的动静,不用猜也知道是顾予风得到消息了。

    他没去打扰,继续办公。

    到中午十一点,谢辞囤积下来的工作告一段落,起身去顾予风的书房找人,却没人应答,下楼一看,这小子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还放着歌,看起来兴致很高。

    谢辞远远瞅了一眼,没来由得想起高中时顾予风买的姜茶,什么味道已经忘了,但那种难以下咽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不知道现在说点外卖还来不来得及。

    顾予风从岛台上拿洗好的蔬菜,看到谢辞过来,随口问:“忙完了?”

    “嗯。”谢辞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灶台,锅里干干净净,根本没开火,旁边一堆切好的蔬菜水果和草料,一盘呕吐物状的自制酱料,几片梆硬的面包,一盒臭到能要人命的鲱鱼罐头。

    “今天这么勤快?”谢辞硬着头皮暗示,“我本来打算点外卖的。”

    顾予风切完菜,转头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肉:“昨天成功抓到那几个杀手,不得庆祝一下?吃什么外卖?”

    谢辞:“……”

    这是庆祝还是惩罚?

    堆在一起没食欲,摆了盘后还是有模有样的,谢辞疯狂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在看到顾予风拿起那盒鲱鱼罐头时,心态崩了。

    谢辞按住顾予风的手:“你什么时候买的?”

    “我外公在你那个儿子群里被人推荐了这个。”顾予风抬头,笑盈盈地说,“他说口感很得劲,死活要寄给我尝尝,这么好的东西,不得跟你分享分享?”

    谢辞:“……你外公还在群里?你没把他踢出去?”

    “踢出去干嘛?他都交上朋友了。”顾予风一脸无所谓。

    顾予风正要打开罐头,谢辞一把夺过来,要扔进垃圾桶。

    “好歹闻一下。”顾予风伸手阻止,“你不好奇吗?”

    谢辞:“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两人正争执不下,门铃响了。

    顾永年在得到消息后还是不放心,赶过来看他们。

    谢辞打开门让他进来:“您来得正好。”

    顾永年不解,就听谢辞解释:“中午予风下厨,您有口福了。”

    小老外的白人饭他吃不下,但给老丈人吃正合适。

    鲱鱼罐头那么好的东西,不得给小老头来点?

    “真的?”顾永年难掩喜色,“那小子在家可从来不下厨。”

    刚走到客厅,丝丝缕缕的臭味蔓延过来,厨房里顾予风干呕的声音震天响。

    顾永年皱着脸,表情一言难尽,问谢辞:“家里的排污管道是不是破了?”

    “不是。”谢辞屏着呼吸,淡定地接话,“是予风做的午餐。”

    顾永年:“……啊?!”

    片刻后,顾永年坐在餐桌旁,看看盘子里腥臭还辣眼睛的鲱鱼,知道自己上了贼船。

    “你们坐这么远干什么?”顾永年看向远远坐在餐桌另一头的谢辞和顾予风。

    谢辞从容不迫:“我们习惯坐这个位置。”

    顾予风和谢辞挤在一起:“那是外公最喜欢的鲱鱼呕——!快尝尝。”

    顾永年:“……怎么你们都没有,就让我一个人吃?”

    顾予风:“外公只给了一盒,招待贵客用的,我们哪舍得自己吃?”

    顾永年:“……”

    顶着谢辞和顾予风期待的眼神,顾永年艰难地叉起来舔了一口,差点人没了:“不行,这东西我吃不了呕——!”

    隔着这么远,谢辞都被熏得眼睛疼,还好小老头来得及时,不然遭罪的就是他。

    最终鲱鱼罐头还是进了垃圾桶,谢辞打开窗户,把室内换气系统开到最大,气味才散掉一些。

    客厅,顾永年正在泡茶,对谢辞招招手,小声说:“别让小风下厨了,他还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找出来偷偷扔了。”

    谢辞看看小老头因为呕吐还有些发红的双眼,淡淡应下。

    等顾予风过来,顾永年转移话题:“D国那几个黑帮活动很频繁,这几天出了好几起火拼枪杀案,早上德森的新闻你们都看到了吧?我听说不少人行动了。”

    “看到了。”谢辞端起茶盏喝茶,“是他的仇家先赶到还是警方先赶到,就看他造化了。”

    顾予风:“警方内部有德森的眼线,也有他仇家的眼线,就算被警方先找到,德森也得被扒一层皮下来。”

    正说着,三人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

    顾予风划开屏幕,看到信息里附的照片,双眼微微睁大。

    昏暗狭窄的房间里到处都是血迹,德森躺在血泊里,头身分离了。

    【我们赶到时德森已经死了,附近有好几拨人在活动。】

    “德森死了。”顾永年看向谢辞和顾予风,“你们也收到消息了?”

    谢辞只看了一眼就关了屏幕:“他堵死了所有活路,注定是这个结局。”

    不多久,D国警方发布了搜救结果和德森的死讯,新闻中还表示海岛上有几波人在混战,初步推测是黑帮争夺地盘,警方在当地发现了多个制毒工厂,目前已经封锁了整个海岛,后续作进一步调查。

    等顾永年离开后,顾予风把手机里的照片放大,屏幕转向谢辞。

    “你觉得是谁干的?”

    谢辞端起茶具起身去厨房清洗:“他仇家那么多,我哪儿猜得到?”

    顾予风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但很快就不再纠结。

    不管谁下的手,结果是他想要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国内外连续出了几个大新闻。

    国内七省警方联合多部门行动,端掉了贩毒团伙的窝点,特大跨境走私贩毒案成功告破。

    国外,德森儿子一家出海失踪,女儿一家出游遭遇车祸,连德森的天价老宅也因为佣人的私人情绪一把火给烧没了。

    德森昔日的同伙人人自危,躲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就怕天降报应。

    客厅,谢辞看到顾予风从楼上下来,提到新闻上的事。

    “不知道是谁下这么狠的手。”

    顾予风摊手:“他仇家那么多,我哪儿猜得到?”

    谢辞看他没事人似的,没再追问,放下平板起身,和他随口讨论午饭吃什么。

    从他调查的结果来看,这些事和顾予风无关,这样就够了。

    很多事不用亲手去做,他不希望顾予风手里沾染血腥。

    周六,是和王皓他们约定老同学聚会的日子。

    顾予风跟着谢辞晨练后冲了个澡,去更衣室给两个人找出门穿的衣服。

    打开放运动鞋的那一排柜子,顾予风看到一双半旧的运动鞋,刷洗得很干净,看款式是多年前的,正是高中时他送给谢辞的那双。

    谢辞擦着头发进去:“都是老朋友,随意点就行了。”

    顾予风拿起那双鞋:“你还留着呢?”

    谢辞看了一眼,把鞋子藏回去:“这双不穿。”

    “不穿留着干嘛?”顾予风不理解。

    谢辞:“收藏。”

    顾予风抑制不住嘴角上扬:“有什么收藏价值?”

    谢辞:“我最喜欢的款,已经绝版了。”

    顾予风搭着他的肩膀:“最喜欢这双鞋,还是最喜欢我?”

    谢辞看看眼前这张笑盈盈的脸,环住他的腰,偏头在耳朵上轻咬了一口:“连鞋的醋都吃。”

    “别转移话题。”顾予风扣住他的下巴。

    谢辞:“非要把自己和鞋放在一起比?有可比性?”

    顾予风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

    谢辞:“至少我不会侵犯鞋子。”

    顾予风:“……”

    开车到体育馆,王皓方思泽他们四个已经到了。

    顾予风一眼就看到了张若川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你订婚了?”

    刚才已经闹过一波的江辰宇几个又开始起哄。

    “看看,我就说你瞒不住的,太显眼了。”江辰宇嘿嘿笑。

    方思泽:“自家兄弟,有什么好害羞的?”

    王皓:“就是,谁不结婚似的?”

    张若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没办订婚宴,因为我和她都很忙,想着干脆订婚结婚一起办了。”

    “和谁?”谢辞想起张若川高中时喜欢的那个女孩,好奇地问。

    江辰宇替张若川回答了:“就他以前送过发卡的那个姑娘,那姑娘现在是一中的语文老师了,这一届还和老项搭档呢。”

    “和初恋结婚啊,真羡慕。”

    顾予风瞥了一眼谢辞,意有所指,“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结上。”

    谢辞:“……”

    那要看你努不努力了。

    第107章

    六人打球打到中午, 江辰宇提议去老李小炒吃烤串,顺便在一中后面的老街转转。

    自从去M国留学后,谢辞就没去过老街。

    这些年城市风貌改造, 老街也和谢辞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

    原本的老路只有两条车道,还被流动小摊占了大半,别说车子,就是人多点都会很拥挤,现在道路拓宽了,也对流动小摊做了规划,彻底改成了步行街。

    曾经的网吧和KTV还在经营, 不过门口换了新的,那一排文具店还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物品, 像个小世界, 是不少学生最喜欢逛的地方。

    谢辞视线落在街边那个红色的消防栓上, 那是重生后他第一次见到顾予风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捆现金的美少年装傻问路,至今历历在目。

    他身旁,顾予风的注意力却在斜对面那个小巷,那个巷口曾经放了几个大垃圾桶,周围的地面发黑发臭,巷子里凌乱堆放着很多杂物,如今已经焕然一新, 地面也铺了地砖,可他总觉得下一刻那个穿着半旧的校服,眉眼冷峻的不良少年就会从里面走出来,不耐烦地无视所有人顺着这条路回学校。

    顾予风不由得转头看向谢辞,刚好谢辞也看过去, 两个的眼神对上,顿时明白彼此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是你报的警吧?”谢辞问。

    顾予风吐槽:“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辞还不知道顾予风也重生了,没往这方面想,只以为是重生造成的一些不可控的影响,导致派出所提前出警,现在回头再看,顾予风是特意从D国过来找他的,自然也会干预到他的事情里来。

    “卖鸡蛋堡的大叔都开店了。”张若川指着步行街街头的小吃店,转头对他们说,“咱们以前经常吃的,还记得吗?”

    “在鸡蛋堡里放牛肉的憨大叔,怎么能不记得?”

    江辰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摸着下巴琢磨,“我以为他亏得底裤不剩了,竟然还有钱开店,难道真是我的味觉出问题了,当时吃的不是牛肉是老鼠肉?”

    王皓:“……现在再追究不觉得太晚了?”

    “我确定是牛肉,还是品质很好的牛肉。”方思泽瞄了一眼顾予风,有些猜测但不确定。

    今天周六,店里生意不错,门口有几个学生正眼巴巴等着。

    江辰宇死活要再买个尝尝,去给每个人点了一个,就混在这群学生里等出餐。

    学生们见他穿名牌戴名表,默默往旁边退了几步,用一种“有钱人也吃鸡蛋堡吗?”的可疑眼神暗暗打量他,无意间注意到站在路边闲聊的谢辞几人,个个身材高大,全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的气质,简直是群行走的荷尔蒙。

    这些看起来很“贵”,和老街格格不入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吃小吃啊?!

    大叔把做好的鸡蛋堡给学生们,也注意到了江辰宇这群人,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曾经那群蹲在路边,边吃边玩闹的少年,不禁问江辰宇:“你们以前是不是一中的学生?”

    “您还认识我们?记性真好。”江辰宇笑着接话,“您以前在那边摆摊,我们经常买的。”

    “我就说看着眼熟。”大叔嘴上攀谈,手上的动作依旧麻利,“来这里玩啊?”

    “同学聚会,来逛逛。”江辰宇试着打探,“您都开上店,做鸡蛋堡这么赚?”

    大叔:“摊子六年前就让有钱老板接手了,我只是员工。”

    江辰宇越听越迷糊:“有钱人接手了?”

    路边,方思泽听到对话,更加肯定里心里的猜测,就听谢辞问顾予风:“这家店是你的?我以为你早就甩手了。”

    当初顾予风开玩笑似的买下那个摊子,就为了能让他吃口好的,高三下半学期发生太多事,他早就忘了这事,没想到大叔的摊子已经换成了店面。

    “不是你说那老头很可怜?”顾予风不怎么在意地开口,“店里的营收给他养老绰绰有余,反正有专人打理,不用我操心。”

    谢辞:“……”

    他随口说的话,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老顾,那店是你的?”张若川很惊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大叔突然变大方了,敢情花的不是他的钱。”

    王皓和他们不是一个班的,听说顾予风高中时就搞投资,惊叹:“高中就会投资赚钱,好厉害啊,我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

    方思泽心说这可不是投资,怕是老顾选定的给老谢开的小灶。

    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沾了老谢不少光。

    片刻后,江辰宇提着袋子回来,给每个人分了个鸡蛋堡,一听是顾予风的店,瞪大了双眼:“我就说哪个老板能经得起这么亏,还得是你啊老顾。”

    “现在已经盈利了。”顾予风打开纸袋,边吃边和他们往老李小炒的店走,余光见谢辞手里的鸡蛋堡和他的用料不一样,随口问,“你的是什么口味,怎么看着比我的好吃?”

    谢辞随手递到他嘴边:“猪肉的,像是提前腌制过。”

    顾予风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尝尝:“我喜欢这个,跟你换。”

    张若川看着他俩旁若无人地交换了吃到一半的鸡蛋堡,和方思泽对视了一眼,突然明白过来。

    倒是江辰宇还一脸状况外,见谢辞两人交换,看看身旁的王皓:“你的什么馅,我们也换换?”

    王皓一脸嫌弃地把自己的挪开:“我不吃你吃剩下的。”

    “用得着这么嫌弃?”江辰宇回怼,“咱们几个以前吃路边摊不经常换着吃?”

    王皓:“可我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讲究了。”

    江辰宇给气笑了:“人老顾还订婚了呢,不也没嫌弃老谢吃剩下的?老谢,你快评评理。”

    谢辞听他们跟小学生似的斗嘴,吃完嘴里的,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只是不嫌弃老顾的,你吃剩的我也嫌弃。”

    江辰宇:“……”

    怎么连你也?

    张若川笑得差点喷出来:“你就别自取其辱了,吃你的吧。”

    江辰宇不甘心,问顾予风:“老顾,你说呢?”

    顾予风三两口吃完,一语双关:“我和老谢床都一起睡过,这算得了什么?”

    要是别人说,江辰宇好歹会探究一下其中的深意,可顾予风说这话,还说得这么坦荡,愣是没让他起任何歪心思。

    高中那会儿,老顾和老谢确实经常换床睡,关系比亲兄弟还亲,没毛病。

    方思泽一看江辰宇的表情,就知道他只理解了字面意思,有些怜悯地拍拍他:“赶紧去找个女朋友吧,她说不定愿意跟你换着吃。”

    这口气听得江辰宇不爽:“搞得好像你有女朋友似的?”

    “没有。”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别有深意地开口,“连老谢都没找到女朋友,我也不着急。”

    张若川:“……”

    老谢是没女朋友,可人高中就谈了男朋友,吃上软饭了。

    老李小炒的店和谢辞记忆中没太大差别,只不过门头换成了统一的款式,店里重新粉刷过,看起来干净了一些。

    正值中午,老李在店门口的灶前忙碌,颠勺途中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额头滑下来的汗,余光见谢辞他们过来,先是疑惑,反应过来后惊喜地冲他们打招呼:“哦哟,是你们呐,好久没见了!”

    六个人去了小包间,老李端了一壶大麦茶过去,笑出一脸褶子。

    “看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就感觉我老了。”

    “不老。”张若川笑道,“在老板娘眼里,你还是帅小伙。”

    老李摇头轻叹:“她天天骂我像黑熊精,早就不是她心目中的王子了。”

    一句话把一桌人给逗得直笑。

    顾予风点名要了一盘爆炒螺蛳,谢辞不讲究,他们点什么吃什么,随手给顾予风倒了茶。

    餐桌上的话题离不开高中时期做过的各种糗事,顾予风和他们只相处过半年,很多事都没经历过,听得有滋有味。

    听江辰宇提起高二时策划帮张若川追女朋友,顾予风好奇地问:“老谢以前有没有追过谁?他这种坏小子应该很受女生欢迎吧?”

    谢辞眉心一跳,端起茶杯喝茶,面上淡定,脑子里疯狂回想中二时期有没有干过什么离谱的事。

    这话把江辰宇四个问倒了,互相对了几个眼神。

    “好像……没有。”江辰宇若有所思,“老谢每天都很忙,除了上课和训练根本找不到他,不过也可能有背着我们偷偷和谁在谈。”

    张若川:“没见老谢追过谁,倒是经常看到他拒绝女生告白,搞得后来都没女生敢靠近他了。”

    王皓:“校花喜欢老谢吧?她那一波人都很崇拜老谢,高三开学那会儿还托我送过情书呢。”

    顾予风眼神一闪:“折成爱心的情书?”

    王皓点点头:“你也知道?我送过去的时候老谢不在,就塞他课桌里了,后来听女生们说老谢完全没回应,我还以为老谢没看到呢。”

    “确实没看到。”谢辞随口说,“放寒假整理抽屉才发现的。”

    “可惜啊。”顾予风拖着嗓音慢悠悠地开口,“那可是校花的情书,就这么错过了。”

    “有什么可惜的?”

    谢辞放下杯子,面色从容,“我已经收到一封更好的情书了。”

    顾予风强行压下上扬的嘴角:“谢总经常能收到情书真让人羡慕,不像我,从来没收到过类似的东西。”

    谢辞偏头看他:“就像那封压在抽屉里大半年的情书,也许不是别人没送,只是你没用心去找呢?”

    顾予风听出他这话里的暗示,想到了家里那些提示的小卡片。

    谢辞藏起来的东西是回给他的情书?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顾予风心心念念着家里藏的宝贝,等不及,起身就走。

    谢辞拉住他:“吃完再走,不急。”

    说完,谢辞又话里带刺地补充了一句:“都耽误这么长时间了,不差这顿饭的功夫。”

    其他四人见顾予风要走,纷纷开口劝他。

    顾予风无奈坐回去。

    点的菜上桌,顾予风很久没有吃螺蛳了,嘬得很上头,就是对他来说偏辣了一些,吃多了受不了。

    王皓见状,递了两罐饮料过去。

    他们都是开车出来的,这大中午的,也不适合喝酒。

    顾予风随手接了一瓶雪碧,本能地看了一眼,标签上赫然写着“雷碧”,顿时被死去的记忆击中膝盖。

    耳边听到一声低沉的轻笑,顾予风咬咬牙准备打开喝,谢辞伸手夺走,换了一杯大麦茶给他。

    几人撸着串,话题渐渐从高中换到大学,又聊起了张若川结婚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方思泽问他,“确定了的话早点告诉我,好安排时间。”

    张若川:“初步定在六月份,七八月份太热了,下半年的话我们俩都很忙,就六月最合适,日子还没选好。”

    “婚礼准备放哪个酒店?”谢辞接过话,“我可以帮你安排。”

    张若川一喜:“还没定呢。”

    说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费用太高的话我们可能负担不起。”

    “老谢都放话了,你还担心费用?”顾予风吃完一串烤羊肉串,放下签子,“你要是喜欢顾家酒店,我也能给你安排。”

    张若川瞪着眼,人傻了。

    被大佬罩着的感觉可太爽了。

    一旁的江辰宇跟着瞎激动:“你就别操心费用了,实在不够我也能帮你兜着,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你就放心大胆选最好最喜欢的场地就行了!”

    “你可是咱们一群人里最早结婚的,有什么难处尽管说。”王皓接话。

    方思泽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张若川眼神微闪,给感动坏了:“谢谢。”

    顾予风又问了很多相关的问题,诸如请帖怎么选、婚礼流程怎么走、伴手礼买什么、婚房怎么布置,别说谢辞,就是江辰宇这么迟钝的人都看出他对结婚很感兴趣。

    “老顾,你应该不用操心这些吧?”张若川有些疑惑,“我说的这些对你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

    他们出身不同,社会地位不同,就算结婚,规格也会天差地别。

    顾予风:“随便问问。”

    谢辞瞄了一眼身旁的好奇宝宝,对上张若川疑惑的眼神,随口说:“他就是在羡慕你而已。”

    “你倒是看得很清楚。”顾予风面带微笑。

    被阴阳,谢辞很淡定:“我视力2.0,当然看得清楚。”

    顾予风:“……”

    指望这小子求婚,尸体都风干了。

    今天回家找到宝贝,明天就去买对戒求婚,他不等了。

    吃完饭,六人在老街散步,商量着下午玩点什么。

    顾予风不经意间看到路旁一家小面馆,那个在店门口煮面的中年人有些眼熟,是以前那个让谢辞帮忙摆摊,又追了罗伯森两条街的谢辞表舅。

    顾予风拍拍谢辞,示意他看向那个方向:“是你表舅吧?”

    谢辞看过去,正好看到表舅妈出来,端了几碗煮好的面送到餐位上。

    小店就一个门面,但是生意不错,这个点已经过了饭点,店里依然有五六个客人。

    顾予风随手扔的那一捆现金,让这个小家摆脱了困境,也算是花得值了。

    他们在店门口经过,表舅认出了谢辞。

    “小辞?真的是你!?”表舅走到谢辞面前,激动地打量他,“刚才老远我就看到你了,和以前差太多了,没敢认!”

    谢辞和他寒暄了几句,朝店里看看:“什么时候开的?”

    “六年前,收了那笔钱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的建议靠谱,找了半年多总算选定了合适的店面。”

    表舅有些感慨,“本来想离得近,还能让你经常过来吃面,可惜听你爸说那时候你已经去留学了。”

    有顾予风他们这些外人在,表舅带着谢辞走出两步,压低声音,语气里掩不住的高兴:“你听说我,你的眼光是真好!这条街看着不起眼,可人流量很大,生意好做,我们去年都在城里买上房子了!不过位置偏了点。”

    谢辞失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店里还有顾客,两人没多聊,表舅看谢辞要走,冲进后厨提了一袋东西出来塞他手里。

    “店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刚炸的,趁热吃,香得很!”

    谢辞回绝失败,被迫提着袋子走了。

    回家的路上,谢辞开车。

    顾予风闻到香味,拿过那条袋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炸得酥脆金黄的小鱼。

    “好香。”顾予风拿了一条吃,眼前一亮,又拿了一条喂到谢辞嘴里,“你表舅可以考虑开个炸小鱼的店,包赚,我来投资。”

    谢辞赞同地点头:“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他提一下。”

    顾予风看看这汤碗大小的打包盒:“这盒不够我吃,现在回去再要一盒会不会不太好?”

    谢辞:“……你也知道不太好?”

    顾予风:“向他买。”

    谢辞想了想:“明天我们再假装从他店门口路过。”

    顾予风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

    “准了。”

    回到家,顾予风抱着一盒炸小鱼,站在满墙的书架前,边吃边看,兴致很高。

    他之前已经找到过十来张提示卡,都是在这书架上,也就是说寻宝范围就这么大。

    见谢辞过来,顾予风问:“你藏的东西是不是就在这书架里?”

    谢辞随手拿了本书,准备坐在小厅里围观顾予风寻宝:“规则禁止提问。”

    顾予风:“暗示一下?”

    谢辞:“不行。”

    顾予风揽住谢辞,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现在呢?”

    谢辞推开:“别把油蹭我脸上。”

    顾予风拉开他的手,顶着一嘴油坏笑:“你要是不给暗示,我就把油抹遍你全身。”

    谢辞:“……”

    这小子,是懂怎么威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