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盾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茉莉道 > 70-80
    第 71 章 斑克木

    “再认识一次?”陈清也有些错愕。

    “你呐,就和所有女生一样,只当作接受一个爱慕者的示好。”

    “如果还是会怦然心动,再次相爱,那证明让你们牵扯不清的确实是爱情。如果始终感觉相处疲惫,也证明你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互相放手各自分开。到那时候…我觉得你现在纠结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阮歆言之凿凿,陈清也听着,觉得自己大概能理解她的想法。

    就是选择性遗忘牵扯不清的一切,让彼此都当做初次相识,看摆脱掉负累后是否会再次相爱。

    这个提议听着挺有建设性,像是一把没有章法的砍刀,一刀破开僵局。可仔细琢磨…让陈清也又觉得迷之有些中二。

    哪有人真的说抛开前事就能抛开,强迫告诉自己的意识,这是初次见面的人,可实际相熟的习惯会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不多时,夜色里一辆黑色的卡宴缓缓停在阮舒池身边。车窗缓慢降下来,露出的是陆熹那张风流的脸:“上车。”

    阮舒池立在原地没动,像是根本没注意身边发生的事。

    见状,陆熹叫阮舒池一声:“看什么呢?说话没听见。”

    阮舒池这才回过神,收回视线自顾自低声道:“没什么,挺好的。”

    陆熹:“?”

    “什么挺好的,说什么呢你?”

    说着,他下意识朝着刚才阮舒池视线的方向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眼熟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哎,那不是陈清也吗,你刚才跟她一起吃的——”

    说到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陆熹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车窗外面的男人问:“你不会是还对陈清也有想法吧?”

    夜色里,男人表情看不真切,他轻嗤了声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拉开车门上车。

    “我能有什么想法。”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陆熹也跟着一愣,见阮舒池面色不虞就没多说。

    车子开出去很远以后,陆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抽空转头看了阮舒池一眼,觉得有些新鲜:“不是,你还真是因为陈清也啊?”

    阮舒池没出声。

    陆熹迂回着问:“你刚才是跟陈清也在聚厨吃的饭?”

    “不是。”

    阮舒池嗓音淡淡:“还有陈老。”

    “?”

    陆熹突然想到什么,表情有些难以置信:“所以今天下午被你带去陈老马场的也是陈清也?”

    闻言,阮舒池这才有了点反应。

    他微微蹙眉眸色幽暗,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下午去马场了?”

    陆熹笑了:“今天下午有朋友给我打电话,说看见你在京郊的马场上跟个女的一起骑马。我当时还觉得稀奇,想着上一个跟你一起骑马的还是陈清也,还以为你这是铁树开花了,合着这次还是陈清也啊。”

    阮舒池收回视线,自动屏蔽了刚才陆熹那一大段,沉声纠正:“不是我带去的。”

    “哈?”

    陆熹:“当兄弟的这就不用瞒着了吧,不是你带去的陈清也怎么可能出现在陈老的马场?”

    阮舒池:“她是乐泰销售部经理,今天是去马场找陈老谈合作的。”

    闻言,陆熹扬了扬眉轻轻“啊”了声:“这么回事儿啊。”

    顿了顿,“乐泰?那不是你回国以后入职的公司么?”

    说着,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忍不住“卧槽”了声:“那你现在是跟陈清也在同一个公司?”

    “我是她上司。”

    “……”

    陆熹恍然大悟:“合着你放着你外公的公司不接手跑去乐泰是为了陈清也?”

    阮舒池板着脸没出声。

    陆熹收回视线,虽然难以置信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仔细想想他认识阮舒池这么多年,不管是家里介绍的还是生意场上合作伙伴强塞的,他都没接受过,这么多年似乎就谈过陈清也一个。

    想到这,陆熹忍不住轻笑。

    谁能想的到阮津那么个花心的爹,能生出这么个情种儿子。

    “这都多少年了,还念念不忘呢?”

    陆熹漫不经心道:“不是我说,这当上司也得有亲和力不能老板着脸。特别是当前女友的上司,近水楼台你懂不懂。”

    还特意强调了“前女友”三个字。

    阮舒池瞥了他一眼,没接茬,“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陆熹正色道:“我跟朋友看上块港城的地想投资做开发,但我对港城不熟悉就想找你帮我把把关。”

    “行,到时候把资料拿给我,正好过两天我也得去港城一趟。”

    陆熹:“你要去港城?”

    “嗯,去出差。”-

    隔天上午,陈清也就收到了要去港城出差一周的通知。

    做他们这一行的为了拿下客户出差飞来飞去是家常便饭,工作这几年陈清也早就习惯了。可这次不同,这次不是普通的出差,是和阮舒池一起出差还是去港城。

    不知道为什么,陈清也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思量许久,陈清也还是起身走出办公室。

    迎面碰上过来送文件的姚露:“老大你要出去吗?”

    陈清也:“我去一趟阮总办公室,有什么事吗?”

    “有份文件需要你过目,不过不着急,我先去财务催一下差旅费。”

    陈清也垂眸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文件:“先放我办公室吧,差旅费不急等我回来再去吧。”

    闻言,姚露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行我知道了,那我把文件放你办公室了。”

    陈清也点头,随后收回视线心情沉重地往阮舒池办公室的方向去。

    她以为那天晚上阮舒池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可现在她走不敢确定了,更不知道阮舒池用意。

    踌躇几秒,她轻轻敲了两下门。

    里面很快传来男人低磁冷淡的声音:“进来。”

    陈清也抿了抿唇,调整好状态推门走进去:“阮总。”

    阮舒池签字的手停顿一瞬,没抬头淡声开口:“陈经理有事?”

    陈清也站在办公桌前,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搅在一起:“阮总这次出差……能不能换个人去?”

    阮舒池眼皮都没抬:“原因?”

    “我觉得我不太合适。”

    闻言,阮舒池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抬起头,那双雾霭沉沉的眸子对上她到底视线,问:“那你觉得谁合适?”

    陈清也抿了抿唇:“纪经理比我合适。”

    “她手上还有海城的案子。”

    阮舒池又问:“陈经理觉得哪里不合适?”

    陈清也正犹豫着整理措辞,总不能说那座城市有太多回忆,故地重游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影响工作。

    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就听见那道低磁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咄咄逼人:“是出差的地方不合适,还是一起出差的人不合适?”

    “……?”

    陈清也突然觉得自己在阮舒池面前仿佛是透明人,他这不是知道原因么怎么还……

    她硬着头皮回:“不是。”

    阮舒池靠在办公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那陈经理觉得哪不合适?”

    陈清也说不出来。

    “如果是因为我们以前的关系。”

    顿了顿,阮舒池:“那我觉得你应该想多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双眸注视着她,带着几分压迫感:“我们现在就是普通上下级关系,一起出差也是公事,我希望陈经理可以公私分明。”

    阮舒池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陈清也几乎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她只是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的情况再说下去只会让人觉得是她心虚,是她放不下。

    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过去,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是觉得我粤语不好,过去了怕影响客户的沟通体验。”

    阮舒池重新低下头,态度不容置喙:“我觉得你应该服从公司的安排。”

    “知道了。”

    不就是一起出个差,阮舒池还能吃了她不成?

    说完,陈清也没多留转身走出办公室-

    晚上,陈清也整理完出差要带的行李和方觉浅出去吃宵夜。

    是家最近很火的网红小龙虾店,距离她家不远,网上评价很不错。

    方觉浅在国外旅行的这几个月白人饭吃的够够的,格外想念这一口,一口气点了一大桌子大吃特吃。

    桌上的烧烤和两盘小龙虾不断散发着香气,陈清也却没什么心情吃,吃草草吃了三五只小龙虾,然后就一直在给方觉浅剥。

    新的一盘虾肉放在面前,方觉浅笑着撒娇:“谢谢你清清宝贝,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

    陈清也笑着:“那以后你找男朋友的标准可不能比我差。”

    “你这么好我还找什么男朋友啊。”

    方觉浅笑着冲她眨了眨眼:“要不咱俩过得了,考虑一下?”

    陈清也:“还是算了吧,把你掰弯了我怕你爸把我打包丢出京市。”

    闻言,方觉浅笑得前仰后合:“你怎么都不吃啊,不合口味吗?”

    “不是。”

    陈清也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方觉浅放下筷子:“对了,这周末你有空吗,我让人弄了两张画展的票,是你很喜欢的那个印象派画家的,到时候我来接你。”

    陈清也眼神一亮,随即很快蔫了下来:“不行,明天我就要去港城出差了,要下周才能回来。”

    方觉浅有些惋惜:“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没事,我打听到这个画家最近在国内巡展,我正好有认识的朋友是策展人,到时候我帮你问问下一场在哪。”

    “谢谢你浅浅。”

    陈清也感动得不行,把刚刚剥好的小龙虾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方觉浅莞尔一笑,闲聊道:“你有好久都没去过港城了吧?”

    陈清也点头:“是挺久的,毕业以后就没再去过。”

    主要是没什么必要,这几年她致力于让自己早日忘记当年在港城那段日子的是是非非,又怎么会主动再去让自己想起伤心事。

    “那不是正好,趁着这次出差的机会故地重游。”

    陈清也眼睫微垂,没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状,方觉浅本能地察觉到什么:“怎么了?有心事?”

    陈清也摘下手套抿了抿唇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们公司空降了个新ceo,顺带管我们部门,空降来的人……是阮舒池。”

    “?”

    闻言,方觉浅愣了愣。

    回过神,她很快就理清了原因,出声问:“那你这次出差是和阮舒池一起?”

    陈清也点头。

    方觉浅:“就你们俩?”

    “好像是……我也不清楚还有没有别人,我今天下午还去找他提议换人,他没同意。”

    “为什么要换人?”

    方觉浅认真打量着她:“你不是会因为私事耽误工作的人,你该不会是真没忘了他吧……”

    后面的话方觉浅没再往下说,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她是最清楚当初陈清也刚分手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陈清也眼睫轻轻动了动,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不太想想起来以前那些事。”

    顿了顿,“其实我现在挺怕看见他的。”

    “怕什么?”

    陈清也弯起唇角半开玩笑道:“怕他给我穿小鞋呗,你不知道当初分手的时候我话说得可狠了,他估计当时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方觉浅笑着:“阮舒池的人品应该不至于。”

    她虽然没跟阮舒池谈过,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陈清也的描述以及当初校园里的风言风语,但有些人骨子里的舒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种家庭出来的再烂也烂不到哪去。

    陈清也笑了下,没搭茬。

    方觉浅歪头看着她说:“按理说分手以后的男女再见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苦大仇深恨不得对方消失,要么就是互相多少还有点放不下,想着会不会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她笑眯眯看着陈清也问:“你是哪一种啊?”

    “哪种都不是。”

    陈清也:“还还死灰复燃,我现在怕都怕死了。”

    方觉浅:“怕什么?”

    陈清也收回视线低头抿了一小口果汁,有点心虚:“可能是因为甩了他,再加上他现在是我顶头上司……”

    有些事与其说不清楚不如说不愿意承认,毕竟他们之间有一道她永远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方觉浅大手一挥:“前男友怎么了,实在不行你就睡了他,前男友直接变成现男友。”

    “不不不。”

    陈清也直接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我现在可不敢。”

    “现在不敢?”

    方觉浅笑着揶揄:“意思就是以前——”

    怕她再口出什么狂言,陈清也连忙上去捂她的嘴:“别别别…别说了别说了,在外面呢。”

    方觉浅点头表示明白,随后贱兮兮凑到她旁边小声道:“以前没好意思问,现在既然聊到这了你悄悄告诉我,体验怎么样我真的很好奇。”

    陈清也有一瞬间的无语:“就……”

    她抿唇不自觉回忆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啤酒上头的缘故,脸颊开始渐渐发烫。

    好像还挺行的。

    陈清也抬手抚住乱跳的心口,看手术室的自动门开启,再目送阮歆进入。舒女士随着阖上的门,已然哭成了泪人,被阮爸抱住安抚。

    不知怎么,陈清也竟也有些想掉眼泪,她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压下猛烈来袭的情感,却可惜毫无用处。

    而下一瞬,阮舒池把她紧紧搂进了怀里,像是给她依靠,也像是给自己支点:“不怕。”

    陈清也很煞风景地想,面对生命,哪有人能坦言不怕。甚至连她,过去自恃来日方长的人,都开始忧心时间短暂起来。

    毕竟不是每个人说过再见,都能再见的。

    就好像他们在等待阮歆手术的过程中,又惊闻了另一个噩耗。

    第 72 章 鹅毛粉黛

    阮歆手术时间长,从上午十点一直到下午两点。阮爸舒妈全程在手术室外等着,陈清也和阮舒池倒是识趣没劝说他们回去休息。

    比起回去惴惴不安,还是在手术室外等着稍有些安全感。

    手术室外的公共休息椅上,两两一对,面对面坐着都没说话。今天也不知是不是没排什么手术,这片区域竟只剩下他们一家。于是在这样的安静里,气氛更显得惆怅难熬。

    舒女士握着保温杯低头不语,拇指指腹不断摩挲被磕掉块漆的凹陷。阮爸爸更是,手肘撑在膝上,身子微俯,盯着碎花地砖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正对他俩,阮舒池握着陈清也的手,两人双手交叠,被他外套衣裳虚虚挡着。这会儿也顾及不上被二老看到,两人掌心接触到彼此的温度皆是冰凉。

    陈清也早上刚睁开眼睛,右眼皮就一直在跳,果不其然刚做好早餐就收到了前男友的求复合短信。

    [清清我那天是真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今天下班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你,我们见一面。]

    她蹙眉扫了一眼屏幕,那双精致清凌的眼底闪过明显的嫌恶,瓷白的小脸透着不耐。

    端着盘子走出厨房在餐桌旁坐下来,低头将这个陌生号码拖进黑名单,动作娴熟丝毫不拖泥带水。

    操作完她把手机反扣在餐桌上,低头小口小口吃着盘子里的奶油蘑菇意面。

    这几天曲同舟换了不下十个电话号码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多少有点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曲同舟是她大学时期部门里的学长,上学的时候还算相熟,毕业以后就没联系过了。

    半年前两人在一个项目会上偶清,他刚好是对方公司的负责人,负责跟她对接,在频繁的沟通和见面中才又重新熟络起来。

    项目结束以后曲同舟追了她好一阵子,两个月前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

    周末一起看看电影吃吃饭,平时偶尔互相送一些礼物,有来有往谁也不占谁便宜,连朋友都说她太客气,感觉他们俩在一起不像情侣像搭子。

    对此陈清也向来都是一笑而过,从来不搭腔。

    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么,再刻骨铭心也敌不过现实。

    她对曲同舟虽然谈不上喜欢和爱,但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上大学那会儿对这位师哥的印象就是文质彬彬的类型,还很有礼貌,再加上两人在一起以后曲同舟温柔体贴,两人相处得还算不错,顺利的话也不是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但前提是,三天前她没有亲眼看到曲同舟在电梯里跟别的女人热吻。

    到现在想起那个画面她还有些反胃。

    陈清也顿时没什么食欲了。

    她放下筷子,低头有些可惜地看了看她特意起床给自己做的奶油蘑菇意面,她现在是吃不下了。

    处理完剩下的意面,陈清也披上外套出门。

    入秋接连下了两场大雨,寒意渗透骨髓,地面到现在都还是湿漉漉的。

    车刚开出地库,电话就又响了起来,她地头扫了一眼屏幕,皱了下眉接听:“妈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我在开车有什么事吗?”

    “同舟昨天给妈妈打电话了,说了你们的事,你……”

    “曲同舟给你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还没说完,陈清也就忍不住皱着眉头打断。

    “同舟说你们吵架了,你要分手不肯见他,让我帮着劝劝。”

    陈清也反问:“那他有没有说我为什么要分手?”

    电话点头沉默一瞬,紧接着轻轻叹了口气:“不就是犯了点错,男人嘛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同舟都跟我说了说了他那天喝多了是意外,你就别不依不饶了。”

    陈清也气笑了,猛地一个急刹车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你觉得劈腿是小错?”

    她有些无语地偏头看向车外,却不曾想,意外瞥见与她车身擦肩而过的那辆迈巴赫驾驶座上,一张轮廓清晰的侧脸。

    陈清也的心脏猛地停滞了一瞬,脑海中几乎本能地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她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

    可当她定睛想要再次求证时,那辆迈巴赫却早已驶离,连车牌号都看不清了。

    应该是看错了。

    电话那头余玲的声音还在继续。

    陈清也重新拉回思绪,她不欲再跟母亲争辩:“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曲同舟在给你打电话不用接直接拉黑就行了。”

    “你怎么处理,分手吗?”

    见她不听劝电话那头余玲劈头盖脸地开始攻击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家庭普通长得又不漂亮,也就只有同舟不嫌弃,你跟同舟分手还上哪找条件这么好的?”

    闻言,陈清也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细细密密泛着痛意。

    见她没反驳,余玲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我也是为你好,同舟那孩子我是真喜欢,昨天在电话里同舟说了,是想跟你结婚的,要是你能原谅他这一回到时候你们结婚,他愿意给二十万彩礼呢,到时候你弟买房子也有着落了不是?”

    即便是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可听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么说,陈清也的心脏还是像被钝刀子残忍地割开一样,一抽一抽地疼。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比刚才看到曲同舟的短信还恶心。

    冷冷地讽刺回去:“你是为我好还是为那二十万彩礼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是被说中了有些恼羞成怒,余玲再一次拿出从前对付她的那一招,情绪有些失控地大声指责她:“我哪里不是为你好?从小到大吃穿都给你最好的,家里的钱也都是紧着你用,为了供你上大学你弟弟高中就辍学了,你说我们哪对不起你了你说啊?”

    陈清也的呼吸有些颤抖,她试图反抗:“弟弟辍学是因为成绩不好被劝退的。”

    “要不是为了供你上大学我和你爸完全可以送你弟去职业学校学门手艺,为了供你我和你爸省吃俭用,你弟也早早出去打工,现在你出息了,你去了大城市工作住大房子,就想不管你弟弟不管这个家了吗?二十万彩礼给你弟弟买房子娶媳妇有什么不行?”

    这一招余玲屡试不爽,由于从小的愧疚式教育,就算她现在已经形成了自己正常的三观,可每当余玲提到这些的时候,她除了妥协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她说的都是事实,他们的确省吃俭用,也的确将家里大部分钱都拿来供她读书。

    可今天不知道是被曲同舟恶心的,还是被余玲刺激的,亦或是刚刚想起了那个许久都未想起的人,陈清也鼻尖一酸,心中积攒已久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儿地冒出来,像是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她情绪有些崩溃朝着电话那边歇斯底里地说:“二十万我给你我给你行不行,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坐上,然后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努力平复心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侧脸,却频频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过多久,手机就又响了一声,是有短信进来。

    陈清也伸手从副驾驶座上拿起手机点开短信——

    [你不愿意复合就算了我也不逼你,但是你答应的给你弟弟买房的二十万不能反悔。]

    陈清也冷笑一声,麻利地点开银行app把卡里剩下的二十万一次性给余玲打了过去。

    这几乎是她这几年工作的全部积蓄,看着卡里剩下的七千块余额,陈清也叹了口气随后重新启动车子。

    钱打过去以后,果然手机一路上都没再响过。

    刚才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几乎是踩着点进的公司,差点就错过了打卡。

    下了电梯,陈清也踩着高跟鞋往办公室走,迎面就碰上了火急火燎的姚露:“我的老大你怎么才来,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要迟到了。”

    “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出什么事儿了?”陈清也问。

    到了公司陈清也就是完美的职场女性形象,气质沉稳干练,家庭的琐事丝毫形象不到她的工作和学习,这是她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

    “你还问我?”

    姚露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今天是新任CEO入职第一天,老大你不会忘了吧?”

    陈清也心脏“咯噔”一声,她还真忘了。

    这两天公司和家里的琐事事情太多,她早就不记得今天空降CEO的事了,怪不得姚露刚刚这么着急找她。

    陈清也一边往会议室的方向走,一边问:“大家都到了吗?”

    姚露:“除了唐总以外,各部门老大早就聚齐了就差您了!”

    “看见新老板人了吗?”陈清也边走边问。

    提到这个姚露兴奋得两眼放光:“没看到正脸,但是看到个背影贼他妈帅!”

    陈清也扬了扬眉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吗?”

    她也见过一个只看背影就让人觉得贼帅的人。

    姚露轻轻眨了眨眼,压低声音:“你也对帅哥感兴趣是不是!”

    陈清也半开玩笑道:“帅哥谁不喜欢,上司长得帅加班也有劲儿不是?”

    “你忙你的我这就过去。”

    姚露点头,视线停在她脸上:“哎,老大你眼睛怎么红了?”

    陈清也表情凝滞一瞬,随后弯了下唇:“来的路上被风沙迷了。”

    说完,她朝着会议室的方向大步走过去,留下姚露现在原地一脸迷茫地看着窗外因为凌晨下过雨而阴沉沉的天。

    这种天气哪来的风沙?

    陈清也所在的乐泰集团是中外合资企业主做快消品,旗下有好几个口碑不错的快消品牌,总部在国外。这次空降来的CEO是国外总部直接指派过来的,据说是花高价挖过来的管理人才在华尔街赫赫有名。

    任命刚一公布就在公司内部掀起轩然大波,大家都在猜测这位空降来的CEO的实力,以及这位究竟是哪方势力的人。

    在乐泰这种大公司里,上到管理层下到各部门,都会分成不同的派系阵营,大家都忙着追名逐利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本这种老板和部门老大的见面会还轮不到她这个部门经理参加,但销售部总监的职位空悬已久,或许是因为销售部的另一位高级经理在出差,部门现在就她一个管事的,所以才破例让她来参加今天的会。

    也不知道这个空降的CEO好不好相处,陈清也心中有些打鼓。

    可转念一想好不好相处关她什么事,反正不是她的顶头上司也管不着她。

    思及此,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会议室大门没关,陈清也远远就望见一道挺拔卓然的身影,不,应该说是背影,她的方向看不见脸。

    陈清也不自觉放缓脚步,不禁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会议室里的男人背对着门口,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宽肩窄腰背影看上去十分年轻,随着那人不经意偏头露出半边清隽的侧脸。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轮廓分明,薄唇轻轻抿笑意不达眼底,透着淡淡的疏离。

    陈清也脚步微顿,眼睫轻轻颤了颤,视线不自觉停在露出的那半边脸上。

    眼前这张熟悉的侧脸与她记忆深处的某个人渐渐重合,与此同时她的右眼皮也飞快地跳了两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里面的人便看见她热情出声道:“陈清也你来了。”

    下一秒,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头,而后那双清冷锐利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毫无征兆地对上她的视线。

    “阮舒池,我们不要这样了。”

    “什么?”阮舒池不解。

    “人生有限,我也想抓紧自己的时间。我们之间与其再去细算亏欠对方的过去,不如…重新认识一下?”

    “我想知道,如果萍水相逢,我是不是还会爱你。”

    第 73 章 垂筒花

    ……

    “你是什么意思?”陈清也压低音量,语气却显得相当强势,“听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要三个月后收铺停租,也不承担任何提前解除的责任是吧?”

    电话话那头赔了两声笑:“这…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市政统一规划要收铺,我们就只能配合。陈老板你也是知道的,这条街上有多少商铺,我们都得一家一家谈过来,但凡有办法,也不会选择终止合同的。”

    “我和你说实话,就是现在多的这三个月,还是我们领导和上面争取来的。马上暑假旅游季,复兴路上人流量翻番,大家都能最后赚一笔,想着也不枉合作了这么些年。”

    月色如水,灯火阑珊。

    这家清吧的装舒复古暖调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有格调,氛围感十足,台上民谣舒缓又富有情感的旋律还在继续。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阮舒池毫不费力地读出了陈清也口中的那三个字。

    他轻哂了声扯了扯唇角,随即视线定格在她点燃的那支烟上。

    动作娴熟,一看就不是新手。

    男人神色微怔,头顶昏暗的灯光自上而下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情绪看不分明。

    “看什么呢?”

    见他半天没动,同行的好友陆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看清那边坐着的女人陆熹愣了一下,没敢认,又仔细确认以后才惊讶地出声:“那不是陈清也么?”

    阮舒池没什么反应,淡淡收回视线。

    陆熹:“我应该没认错吧?”

    “陈清也你还记得吧,就你之前在上大学那会儿谈过的前女友。”

    阮舒池拧眉瞥了他一眼。

    只可惜清吧里光线太暗,陆熹完全没看见阮舒池像看傻逼一样看他的那一眼,嘴上依旧没把门儿的轻“啧”了声,接着说:“几年不见变化还挺大的,大学那会儿看着多朴素一姑娘,现在都学会抽烟了。”

    阮舒池的脸色越来越青,也不知道是被哪句戳了肺管子,没好气儿地回了句:“她抽不抽烟,管我什么事?”

    说完也没管陆熹自顾自走上二楼。

    陆熹:“?”

    原地,陆熹看着阮舒池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笑着抬腿跟上去:“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阮舒池当年被甩的事陆熹也略知一二,圈子里有小部分人知道阮舒池谈过又分了,但这么多年也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主要是没必要分都分了。

    要不是今天清上了,他也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估摸着阮舒池估计也跟他一样早就忘了,他这么突然一提人肯定觉得没面子。

    想到这,陆熹顿时觉得今儿这几句话是他欠考虑了,忘了兄弟是被甩的那个,上去以后也就没再提这茬,主动点了最贵的酒赔罪。

    两人一边喝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生意上的事。

    陆熹:“你怎么跑去乐泰那小地方了,我还以为你回京市会直接接手你外公的公司。”

    阮舒池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声回:“小公司轻松,不忙。”

    陆熹笑了:“工作狂还怕忙?”

    别人不知道阮舒池这几年在国外是怎么过的,他可是门儿清。

    阮舒池低头轻轻晃了晃透明玻璃杯里的淡黄色液体,也没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回来还没去港城吧?你妈知道你回来了吗?”

    “不知道。”阮舒池没什么情绪地回。

    陆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

    虽然豪门里多多少少都有点龃龉,但阮家关系不是一般的复杂,阮舒池跟他妈的关系这么多年也一直没缓和。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清楚,当年阮舒池是真打算跟陈清也有以后的,没想到后来被甩了。

    “对了。”

    陆熹转移话题:“周云深这几年在港城发展得不错,前段时间跟我说你爸外面那个最近动作不小,既然你现在回来了还是得多留意。”

    周云深是他们俩的发小,仨人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阮舒池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心里有数。老头子还活着呢,他翻不出什么浪来。”

    “那你就不怕你爸偏心?”

    “怕什么?”

    阮舒池脸上挂着淡笑:“他要是偏心,我妈第一个不同意,都用不着我动手。”

    阮家这点事儿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就算是他有心遮掩,他那个整天跟嫩模上娱乐板块的爹也不答应。

    陆熹扬了扬眉:“也是。”

    说着,捏着酒杯伸手碰了一下,抬眸扫了一眼阮舒池身后那桌,随即笑着揶揄:“阮公子魅力不减当年啊,你身后那桌的两个美女可盯你半天了。”

    阮舒池脸上没什么表情睨他一眼:“你喜欢你就去,别带上我。”

    “不是,都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陈清也守寡呢。”

    说着,陆熹视线瞥了一眼某处,揶揄:“再不用都要锈了。”

    “滚。”

    话音刚落,陆熹就看见他刚刚说的身后那桌的美女起身走过来。

    “来了来了。”

    美女身材十分火辣穿着也大胆,是陆熹喜欢的类型。

    “哈喽啊美女。”

    陆熹率先打了声照顾。

    那位美女也礼貌回应了一句,随后就将时间落在一旁的看上去斯文冷淡的男人身上:“帅哥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阮舒池垂着眼把一口没动的酒杯一搁:“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

    陆熹忍不住瞪他,酒精过敏还来酒吧糊弄鬼呢?

    美女也不恼,依旧笑意盈盈地问:“那可以加你的微信吗,交个朋友。”

    阮舒池:“不好意思……”

    ……

    另一边,没过多久方觉浅就看见楼上那桌多了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而且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阮舒池。

    她忍不住出声:“啧,过了这么多年阮舒池还是这么招人。”

    陈清也葱白的指尖还夹着未燃尽的香烟,抬眼朝着楼上的方向看过去。

    陈清也的眼瞳微动,视线里妆容精致漂亮的女人正笑靥如花地说着什么,从身体的倾斜方向能判断出她是在和谁说话,而她旁边的男人正偏着头,虽然视线没看她,但像是在耐心倾听。

    陈清也收回视线,按灭吸了一半的烟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方觉浅:“你脚不方便我陪你吧。”

    “不用。”

    陈清也笑着:“放心吧,我可以。”

    说完,她转身往清吧卫生间的方向走。

    与此同时,二楼离楼梯最近的那桌,长相英俊气质出尘的男人低头往楼下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淡声开口:“你们先聊。”

    说完起身不疾不徐下楼。

    楼下洗手间的里的人不多,陈清也洗完手轻轻甩了两下手,随手拽了两张纸巾擦干,带着情绪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努力调整着状态,刚才的画面勾起了她许多不好的回忆。

    这会儿情绪上来她有点控制不住,这也是她不让方觉浅陪她的原因。

    她习惯性去掏包里的烟,摸了半天没摸到才想起来刚才放在沙发上忘了装。

    她沉默的按了按眉心,努力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努力调整着心情。

    怎么走到哪都能碰上?

    怕方觉浅等急了,不多时陈清也便将情绪暂时压下。

    她刚走出卫生间,余光便看见不远处立在墙边低头打电话的男人。

    陈清也脚步一顿。

    阮舒池身上穿着深色西装,只是这会儿外套挂在手臂上,里面的衬衫领口散着,领带也不知道去哪了,他垂下眼眸,神色散漫地应允着电话那头。

    下班时间她不想再跟阮舒池有任何的接触,索性装作没看见低着头走过去。

    可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面前就被一堵人墙堵住。

    熟悉的雪淞香气息钻进鼻尖,陈清也几乎瞬间就分辨出来人。她皱了皱眉,调整好表情后退一步,抬起脸客气疏离:“阮总,这么巧。”

    阮舒池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嗓音极淡:“又想装不认识?”

    说着,他瞥了一眼她红肿的脚踝,漫不经心地嘲讽:“陈经理还挺有闲情逸致,脚都这样了周末还有兴致来酒吧。”

    “?”

    陈清也有些无语,阮舒池是有毛病吗,她去哪管他什么事。

    本来就烦,她也没惯着直接怼回去:“阮总也知道现在是下班时间,您管的是不是有点宽了?”

    阮舒池神色冷淡:“我是怕有人玩物丧志耽误工作,拖销售部的后腿。”

    陈清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语气算不上好:“阮总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

    “怎么证明?”

    阮舒池抬眼,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陈清也火气蹭地一下子上来:“阮舒池你有病?”

    “现在不叫阮总了?”

    男人气定神闲立地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她:“也是,我们的关系工作之外是可以不用这么客气。”

    “我们什么关系?”

    陈清也冷笑着反问,那双清滢的眸子里明显带着怒意。

    阮舒池:“你说呢?”

    他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需要我提醒你?”

    “阮总不提我都忘了。”

    陈清也脸上扯出一个冷笑:“所以呢,阮总想表达什么?您不会这么闲,连前女友的事都要管吧?”

    闻言,阮舒池神色顿了顿。

    他视线下移重新将视线落在她的脚踝上,果然不出他所料,已经又红又肿怪不得连走路的姿势都看着有些不妥。

    阮舒池拧眉神色凝重:“好像比昨天严重了,我给你的药没用?”

    陈清也这会儿正吵得上头,也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微微后撤了一小步,把受伤的脚藏起来,便夹枪带棒地淡淡回讽:“没看出来,阮总还挺关心前女友的。”

    阮舒池拧眉看着她,有些无可奈何,他不是来跟她吵架的。

    陈清也难得占上风,抬头对上阮舒池的视线,轻轻扬起红唇,奔着给他添堵故意道:“就是不知道阮总是只关心我这个前女友,还是每一个都关心?”

    “陌生人也可以当做投资伙伴的吧?”阮舒池低头去看陈清也的眼睛。

    而她看着那点笑意,撇了撇嘴:“那你挺不会投资的,风险这么大,包赔不赚的。”

    “可风险投资不就要高风险。”

    陈清也抱着阮舒池的腰始终没说话,她侧耳枕在阮舒池的胸口,听他说话时胸腔的振动。

    她开始明白,感情产生问题,其实原因出现在两个人身上。陈清也或许对感情坦诚,可其他事同样需要学会直言分担。

    透过窗口玻璃,阮舒池抬眸时余光瞧见方时聿起身,坐在床边俯身说话,看样子好像是阮歆醒了。

    也该醒了,手术后这一睡,睡了快两天。要不是整套心脏监护没撤,数据又显示正常,阮舒池这会都该冲去找孟商了。

    不过阮舒池没急着进屋,而是收紧手臂,把陈清也往他怀里嵌。

    “没事的,放轻松。”

    “不论你选择做什么,我都在你身后,就在你一回头能看到的地方。”

    第 74 章 勿忘我

    如果不再做花店了,那她可以选择做什么?

    陈清也就这个问题苦恼了好些日子,从阮歆苏醒到恢复良好准备出院,可却迟迟没有答案。

    按照实际生活中的一般操作,人在选择职业时,无非从两个角度出发。要么选择大学时深入学习的专业,要么选择自己的兴趣爱好再发展成为谋生途径。

    偏偏这两样对陈清也都不适用。

    她甚至都开始回忆,自己当初是怎么会脑袋一热想去开花店的。

    三四年前,陈清也还在喘不过气的工作环境里,是踏进公司大门都会生理厌恶的阶段。

    那时候阮舒池在德国留学,阮歆大学住校,陈清也又一贯没什么朋友,日子循环往复单调得过分。

    陈清也敲门走进阮舒池的办公室的时候,里面除了他以外还有纪简心和唐总,看样子也刚到。

    情况跟她设想的差不多,之前就有传言说纪简心和唐总关系匪浅,有说是亲戚的也有说是情人的,所以今天唐总也在她丝毫不意外。

    不过也还好,如果只有她和阮舒池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气氛一定很尴尬还她真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陈清也简单跟另外的两个人点头打过招呼后,才将视线看向阮舒池,语气如常:“阮总您找我。”

    听见声音,阮舒池抬头看过去。

    女人戴着工牌,穿着剪裁得体的香槟色真丝衬衫和黑色半裙,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整个人优雅知性中透着几分干练。语气不卑不亢听不出半点情绪,相比昨天猝不及防后的故作镇定,仿佛已经平静地接受了他成为她新上司的事实。

    片刻,男人的喉结轻轻动了下,点了点头收回视线起身,迈步走向沙发:“请坐。”

    神色和语气都一如既往冷淡从容,跟对待其他下属没有任何区别,仿佛的确没有认出她来。

    陈清也稍微放下心,没认出来也好免得给后续的工作添麻烦,只是心中莫名地有些怅然若失。

    随后,她看了看同样坐在会客沙发上的唐总和纪简心,轻轻抿了抿唇抬腿跟过去坐在沙发一侧。

    或许是阮舒池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即便是知道他没认出自己,陈清也还是始终不能放松,整个人不自觉地紧绷着。

    虽然已经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但还是做不到完全心如止水。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唐总笑着说:“不用紧张就是例行公事,阮总新官上任对销售部的情况还不了解,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汇报一下工作,了解了解情况。”

    陈清也轻轻点了两下头,露出一个标准的职场化微笑:“好的唐总。”

    相比之下,阮舒池显得十分游刃有余,他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脸上波澜不惊,举手投足间气质矜贵卓然,没刻意端半点老板架子,却能让人感受到那种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

    由于昨天的例会纪简心不在,所以今天她率先做了个自我介绍顺便简单汇报了海城的合作进度,以及她们组近半年的业务进度。

    刚开始还一切正常,越往后陈清也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纪简心汇报的东西明明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她偏要长篇大论,也不知道是刚下飞机没来得及调整状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她忍不住抬起眼睫,视线小幅度地打量着两位老板,唐总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偶尔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一小口。

    而阮舒池虽然一直也没打断,但下颌线明显紧绷着,微微皱着眉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下一下轻点着膝盖。

    别人或许不知但陈清也清楚,这是他耐心快要耗尽的前兆。

    索性在他耐心耗尽之前,纪简心结束了工作汇报:“阮总这就是我们组暂时全部的工作进度。”

    说完,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阮舒池的脸上移开。

    由于纪简心浪费了太多时间,阮舒池此刻的耐心所剩无几,轮到陈清也的时候她尽量言简意赅,花了五分钟将近半年的工作以及目前手上的工作进度汇报了一遍。

    听完,阮舒池的眉心明显舒展了几分。

    陈清也说完不自觉地瞥了一眼他停放在膝上的手,手掌舒长削瘦,掌骨微微突出,手指白皙匀称骨节分明,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有一些轻微的手控,在她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里,只有阮舒池的手完美得仿佛艺术品。

    而这双手曾经视若珍宝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深夜里湿汗淋漓地纠缠。

    惊讶于自己不合时宜的想入非非,在没人察觉出异常前陈清也抿了抿唇,飞快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她没看见的是沙发那头,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倏地蜷了蜷。

    随后,阮舒池重新抬起头,出声道:“销售部大致的工作进度我已经了解了,在销售部新总监上任之前,还要辛苦两位。”

    顿了顿,男人嗓音淡淡:“希望纪经理下一次汇报语言可以简练一些,毕竟大家的时间都十分宝贵。”

    此言一出,纪简心脸上的笑意明显僵硬了一瞬。

    唐总及时出来解围:“阮总说的也正是我打算提议的,销售部总监的位置空悬已久,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手。所以我觉得与其重新聘用新的总监,不如从你们两人当中选出一位合适的。”

    阮舒池抬眼语气淡淡:“唐总的提议不错,我也觉得可以开放内部竞岗。”

    言外之意是这个位置有能者居之,并不是二选一,免得出现不良竞争。

    闻言,唐总神色微顿,但很快便调整好表情笑了笑:“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他原本是打算先提一嘴,等纪简心拿下了海城的项目再顺势推她上位,可还没等说出来就被堵死了。

    阮舒池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没别的事了,都去忙吧。”

    纪简心这会儿已经重新调整好表情,嗓音格外温柔:“好的阮总。”

    陈清也也跟着点了下头,准备起身离开时就看见纪简心的表情像是有些意犹未尽,紧接着便拿出手机对阮舒池说:“阮总我方不方便加您的微信,为了以后汇报工作,及时沟通效率会高一些。”

    陈清也不自觉扬了下眉,她总算明白纪简心今天为何如此反常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阮舒池这样的男人的确有让女人为他前赴后继的资本。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话音刚落,还没等阮舒池开口,就听见唐总附和:“对对对,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你还没加过老板的微信。”

    说着,他看向坐在一旁的陈清也:“陈清也是不是也没加呢,也来加一下方便以后随时向阮总汇报工作。”

    陈清也原本打算说用公司内部app汇报就行了,可还没等她开口就看见阮舒池出人意料地拿出手机,并且大方展示出了二维码。

    见状,纪简心眼神一亮瞬间笑开了花,十分主动地举着手机凑过去:“阮总我扫您。”

    “……”

    陈清也神色微顿,这下她不想加也得加了。

    唐总笑着催促:“快啊,还等什么呢?”

    “好。”

    陈清也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点开微信扫一扫对着手机上的微信二维码扫了一下。

    很快,手机屏幕上弹出阮舒池的微信名片,头像是一只眼熟的浅绿色的牡丹鹦鹉。

    毛茸茸的很可爱,看得出主人是有在悉心照料的。

    见状,陈清也的心跳猛地停滞一瞬,连带着放在屏幕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碰巧点了添加好友。

    而下一秒,居然直接通过了-

    回到办公室,陈清也有些心神不池忍不住点开那个熟悉的鹦鹉头像确认。

    那是只薄荷绿闪派,颜色非常漂亮。

    小家伙比她印象里长大了许多,眼睛又大又圆,鹅黄色的嘴巴尖尖的,正歪头看镜头,莫名有种喜感。

    阳光下油光水滑的羽毛泛着七彩的光,看得出来主人是有悉心照顾的。

    也是,阮舒池就算是再恨她也不会是那种会拿宠物出气的人。

    短暂的思绪游离以后,陈清也关掉手机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既然销售部总监的位置是内部竞岗那肯定是有能者居之,他们干销售的最能体现能力的就是业绩,一切以业绩说话,这也是她这几年能够在销售部横着走的原因。

    既然海城的项目落在了纪简心手上,那她只能更加努力地去寻找其他目标,保住目前手上的客户以外,拓展更多的客户。

    上午,陈清也在办公室里查了很多资料,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做了一份详细的表格,上面是从前的意向客户,以及最有可能成为她的客户的公司。

    一共十一家按照难度等级划分,她打算这周逐一拜访一遍,海城的项目是个大单子,目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接触不到比海城更大的订单,只能用量取胜,只有手里的客户资源够多才能才能占上风。

    整理完这些一上午的时间也过去了,中午陈清也和许知薇结伴去公司食堂吃了个午饭,回来的时候许知薇被电话叫走,她便自己上楼打算去茶水间冲杯咖啡。

    却不料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正在讨论阮舒池。

    “我有关于新老板的小道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提到阮舒池大家都很兴奋:“什么小道消息快说给我们听听。”

    “我也是今天不小心听唐总在楼梯间打电话才知道的,说是阮总的背景很深,不仅在华尔街名声赫赫,还有港城的背景。”

    “港城?”

    “对,我也听说了阮总大学是在港城读的,会不会是港城人?”

    “有可能,而且我记得港城有个经常和明星和模特上娱乐板块的房地产大亨就姓阮。”

    深扒下去有人忍不住震惊:“你的意思是,阮总跟这个房地产大亨有关系?”

    “那你自己品呗,姓阮的不多见吧?反正我只在小说里见过。”

    “……”

    “港城阮家那可是豪门,有钱人中的有钱人,履历又漂亮,这种能力和背景简直是金字塔尖的人,钻石王老五都是高攀了。”

    “关键那张脸还死帅死帅的!”

    “不止脸身材也好,宽肩窄腰大长腿妥妥的模特身材,估计那方面也很强,要是能体验一下……”

    “得了吧别白日做梦了,人家跟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闻言,陈清也像是被人突然点醒似的,蓦然想起五年前。她也是这样像一个局外人,听着旁人讲述那个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人。

    “不过说好了要重新开始,那现在的他…和我关系不深,暂时还不能被我考量进的人生计划里。”

    “而且我确实挺心动的,觉得离开新海去苍南见识见识挺好。那边气候好,冬天还会下雪,又有机会去深入学习,去个几年再回来。我本来就是我行我素的人,不想被困住。更何况……”

    陈清也想到阮舒池,想到他那天说的。

    属于陈清也的处事方式,一直是要什么就攥在手里什么。头一回有人承诺愿意在她身后,在她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让她有些好奇与心动。

    可她劣性依旧,再一次忍不住试探。

    陈清也想,只是新海和苍南而已,要是这都做不到,何谈什么一直。

    “更何况我这么变扭的人,追我哪有这么简单。”

    第 75 章 金千层

    进入七月,诸事繁忙。

    阮歆历时将近三个月,终于能出院修养,而出院的日子,就选定在开始燥热起来的夏日。

    阮舒池忙着办出院手续,舒女士他们就在病房收拾阮歆的东西。不过期间她总是三心二意,目光望向病房门口,想着这样的日子怎么不见另一个人来。

    方时聿其人,算在舒女士面前算过了明路。只可惜工作繁忙,一早打了招呼说不能来接阮歆出院。

    舒女士幻想破灭,撇撇嘴没话说。阮歆还在那儿解释,说人家是做配音演员的,录制档期都是提前约定,临时撤换会影响一个剧组,确实不好调整。

    陈清也眼观鼻鼻观心,心想也不知道是谁几天前就来找她订花,对比了几款网图不成,还要专门来听她的建议。

    今天更是,一大早鸟都没睡醒呢,先给她发消息约时间取花。要不是有阮歆这份情意撑着,这么难搞的单子,陈清也是真不想接。

    因为前一天晚上喝嗨了凌晨才睡,第二天赶早班机到机场的时候陈清也脸上还顶着两个肿眼泡,不得已一路都带着墨镜。

    到机场陈清也才知道是她多虑了,这次出差不止有她和阮舒池,还有阮舒池的助理周峥以及姚露。

    一行人到达下榻的酒店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进行了简单的休整和午餐后,便在酒店的会议室跟对方公司负责人开项目的研讨会。

    对方是港城本土公司,老板是地地道道的港城人,在港城扎根几十年,如果这一次的合作能够顺利推进,不仅能让乐泰这个季度的kpi有质的飞跃,还能帮助乐泰打开港城市场。

    他们一行人到达会议室时,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到场了,双方进行了简单的寒暄。

    对方公司的负责人是个年近四十第一眼看上去斯文儒雅,姓王公司的人都叫他王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位王总在打量人的时候很奇怪,那种从上往下的扫视让人觉得特别不尊重人。

    “王总好。”

    虽然觉得不舒服,但毕竟是甲方公司,陈清也硬着头皮跟着打了声招呼。

    王总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几秒后,半开玩笑道:“阮总出差还带这么漂亮的秘书。”

    阮舒池声线冷淡:“给王总介绍一下,这位是乐泰销售部的陈经理。”

    “原来是陈经理,失敬失敬,这么年轻还以为是阮总的秘书,刚才是我冒昧了陈经理别介意。”

    甲方老总都这么说了,陈清也也只能大方笑笑。

    对方公司的背调陈清也是在飞机上熟悉的,这位王总的履历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本科就读于京大,还曾在耶鲁大学留过学,回国以后就一直在港城这家公司任职,现在已经是公司高层了。

    她不是第一次被临时拉过去出差了,在飞机上熟悉背调或是临时整理方案对她来说都不算难题。

    这次出席项目会的不是人精就是精英,方案是阮舒池准备的,主讲人自然也是阮舒池。

    男人嗓音低沉清冽,神色认真慢条斯理地讲解方案,虽然是在认真工作,可姿态始终是松弛的。

    阮舒池的工作效率很高,稍微走点神就有可能会跟不上进度,陈清也始终全神贯注半分都不敢松懈,一边思考手上一边整理记录会议纪要。

    花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双方对合作方案上大部分内容打成了一致,剩下的就是合同条款的内容,由于对方的律师今天有事不能出席,所以这部分的内容就要留到明天再继续讨论,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能签合同。

    项目推进得如此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研讨会结束的时候还不到下午四点,工作了这么多年陈清也还是第一次出差觉得又轻松又紧张。

    回到房间,姚露:“没想到第一次跟阮总出差合作进行得这么顺利,阮总可真厉害,不愧是被总公司大老板重金聘请过来的。”

    “再看对方公司的那个王总,看人眼神总觉得不怀好意,真是高下立见。”

    “之前公司里还有人说阮总家境不一般,可能是走后门空降进公司的,真该让那些人嘴碎的过来看看,好好打一打他们的脸。”

    姚露坐在沙发上碎碎念,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俨然一副小迷妹的模样。

    陈清也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这小姑娘是第一次出差,觉得哪哪都新奇,不过有一点她说得没错,阮舒池的确很厉害,不仅方案做得漂亮,说话也滴水不漏,今天在会上对方的负责人有几次明显是鸡蛋里挑骨头,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化解了。

    姚露:“我宣布以后我就是阮总的头号迷妹了!”

    陈清也没忍住笑出声:“好了头号迷妹,快收拾收拾,我们出去吃个饭,我记得附近有家煲仔饭味道还不错。”

    “我都忘了你在港城读过书的事了,那你岂不是对港城特别熟悉?”

    “也不算特别熟悉,就是知道街边哪家小店比较好吃而已。”

    陈清也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胃:“好了别磨蹭了快走吧,我都饿死了你不饿吗?”

    姚露歪头眨了眨眼睛,开玩笑道:“还行,不怎么饿可能是阮总秀色可餐。”

    说着,姚露起身一边拿起手机查看消息一边往外走:“我记得我来之前看攻略说旺角附近有家蝴蝶酥特别好吃,我们吃完饭去买点尝尝?”

    陈清也没什么意见:“行啊。”

    两人正说着一会儿打算去哪里逛逛的时候,微信突然同时响了一声。

    是这次出差的小群。

    [周峥:对方公司的负责人王总晚上请我们团队吃晚餐,晚上六点在酒店楼下,收到回复]

    “……”

    “……”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认命地在群里回复了一句“收到”。

    什么蝴蝶酥煲仔饭,啥都没了。

    毕竟也算是应酬代表公司不能穿的太随便,两人在行李箱里翻出一套得体的衣服各自换上,重新收拾了一下。

    两个人到达楼下的包间时,里面的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作为桌上唯二的女士,见陈清也和姚露到了对方公司负责人十分体贴地把菜单转到她们面前:“刚刚已经点过一轮,看看再加点什么菜。”

    两人扫了一眼菜单,象征性地又添了两道价格中等的菜。

    陈清也不太喜欢应酬,但她们做销售的难免会有推不掉的应酬,她早已司空见惯并且熟练地戴上面具,装作游刃有余地跟附近的人聊天。

    期间陈清也偶然抬头,不经意撞上一道熟悉的视线,视线一触即离,再看那人依旧姿态闲适地靠在椅子上,薄唇轻轻抿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对方的话,仿佛刚刚的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听说阮总是港大毕业的?应该对港城很是熟悉吧?”王总问。

    阮舒池轻轻点了下头,没细说只含糊:“大学在这边读过几年书,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能考上港大的都是人中龙凤。”

    说着,王总提起酒杯:“阮总我敬你一杯。”

    阮舒池也跟着抬起酒杯,淡笑:“王总客气了,谁不知道您是耶鲁毕业的。”

    三言两语就将意图传达得清清楚楚,你清楚我的过往,我知道你的底细,大家都是透明人,谁也别想玩什么小心思。

    王总脸上表情停滞一瞬,很快就恢复正常,随即将视线落在桌上唯二的两位女士身上。

    陈清也今天下午穿的就是普通的条纹衬衫搭配西装裤,晚上为了不失礼换了一件深棕色v领缎面衬衫搭配黑色微喇裤,整个人气质又干练,十分打眼。

    “我听说陈经理也是港大毕业的,这么说你和阮总还是校友呢,以前就认识?”

    陈清也抿了抿唇暂时没出声,余光瞥了一眼圆桌对面。

    阮舒池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漫不经心地听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说的不是他一样。

    见他没有出声的意思,陈清也只能硬着头皮回:“我只是去港大当过两年交换生,跟阮总也算不上认识,只是听说过阮总的名字。”

    王总笑着:“这就正常了,我就说像阮总这么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在大学肯定是风云人物。”

    陈清也嘴角笑意微僵,点头附和时无意间抬眼却不想意外撞进一道略显玩味的视线。

    男人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视线带着几分探寻和玩味,像是看出她急于撇清关系,眼底带着几分嘲讽。

    撞上他的视线陈清也莫名地有些心虚,没作停留匆匆移开。

    王总刨根问底:“那陈经理大学是在?”

    “京大。”

    陈清也:“本科是在京大读的。”

    “京大?这不就巧了,我本科也是在京大读的。”

    王总那张看上去斯文的脸上堆着有些油腻的笑:“没想到我跟陈经理还有这层关系。”

    陈清也脸上强挤出笑意:“是挺巧的。”

    王总端起酒就往陈清也面前的杯子里倒,倒满以后又把自己的酒杯倒满:“这杯敬学妹。”

    见状,陈清也抿了抿哈没做声,在这种场合这杯酒要是喝了那今天就不止要喝一杯了,要是不喝又可能会得罪合作方。

    踌躇几秒,陈清也笑着推拒:“真是不好意思王总,我这两天嗓子发炎来之前刚吃过消炎药,酒是不能喝了,我以茶代酒敬您。”

    王总冷下脸把酒杯往她面前一推:“学妹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原本喧闹的包间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安静地响起:“陈经理晚上还要替我整理今天的会议纪要,恐怕不能给王总这个面子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清楚地传达到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今天饭局上除了王总最大的就是阮总,大家都屏息以待谁也不敢先出声。

    许是没想到阮舒池会为一个小小经理出头,王总的脸色变幻莫测,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阮舒池再度出声道:“但王总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这杯酒我亲自跟王总喝。”

    既然阮舒池已经给了台阶,王总自然心里有数,毕竟后续还要合作没必要为了酒桌上这点事闹僵。

    笑呵呵地回:“既然阮总肯赏脸那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今晚不醉不归。”

    说着,王总拿起酒往阮舒池面前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整杯白酒,随后举了举杯:“我干了,阮总随意。”

    阮舒池无所谓地勾了下唇,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那是一整杯的白酒,一口气喝下去就算不醉,胃里也绝对不会好受。

    见状,陈清也心中五味杂陈。

    她也没想到阮舒池会在这个时候替她出头,亦或是他只是不想看到手下的人在酒桌上被人为难?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这个小插曲算是过去了,饭局顺利在晚上九点结束。

    大家都喝了不少,饭局结束的时候整个房间就只有陈清也和姚露是完全清醒的,周峥虽然也被灌了不少,但可能是流量好除了脸比较红以外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王总以及王总带来的两个人都被喝趴了,说是醉成烂泥都不为过,阮舒池也没好到哪去,人事不省。

    陈清也先是让姚露叫了几个男服务员过来,和周峥一起帮忙把人扶下楼,又亲自叫了车把王总和他带来的人分别送回家,让姚露亲自看着人上车。

    送走了其他人以后,陈清也才叫酒店的服务员帮忙一起把阮舒池送到房间。

    把阮舒池放在沙发上以后,陈清也才起身道:“你好请问酒店有解酒药吗,能不能送一些上来?”

    “有的,您稍等,我过一会儿就给您送上来。”

    陈清也:“谢谢。”

    送走了服务员等陈清也再重新折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刚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这会儿正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眼神清明,动作有些粗暴地扯着自己的领带。

    见状,陈清也愣了愣随即下定论:“你没喝醉,是装的。”

    阮舒池闻言抬起头,那双微醺的桃花眼闪着细碎的光:“那不然?”

    他慢条斯理扯掉领带丢在一旁:“公司又不是我的,就算是我喝再多对方也不会多让两个点,没必要。”

    陈清也:“……”

    “那倒也是。”

    陈清也忍不住小声说:“早知道就不找人扶你回来了。”

    “你说什么?”

    阮舒池直接气笑了:“陈清也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陈清也抬起眼睫,神色带着几分茫然:“什么?”

    “没什么。”

    阮舒池收回视线,嗓音淡淡:“反正你没良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陈清也抿了抿唇:“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你还有事?”阮舒池掀开眼皮看过去。

    陈清也眼睫轻轻动了动:“您不是说让我晚上回去整理会议纪要。”

    “我已经让周峥整理了。”

    陈清也抬眸看着他有些哑然。

    阮舒池抬眼:“还有事?”

    陈清也移开视线:“既然阮总没喝醉那我就先走了,太晚了我不方便在您房间多留。”

    “哪不方便?”

    阮舒池解衬衫领口的手稍作停顿,抬头盯了她几秒。

    随即漫不经心扯了扯唇角,起身抬腿走过去,微醺的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在那张白皙的清丽的面容上,慢悠悠地出声:“是不方便还是有人着急想跟我划清界限?”

    陈清也凝神想了想,扭头看向隔壁。隔壁炊烟伴着蝉鸣,风一过爬墙的藤蔓花叶一起摇动,是无数年的夏日最寻常的景象。

    原本墙角的茉莉早就换成了满墙蔷薇,陈清也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换的,可明明蔷薇开花时明艳夺目,她却始终惋惜那一片茉莉。

    “那就…种茉莉吧,你还有点经验。”

    陈清也收回目光,侧身去口袋里掏什么。叮当作响的声音脱出口袋,她手里是个银白色钥匙圈穿起来的两把钥匙。

    一把是院子大门的,一把是小楼入户门的。

    陈清也去扯阮舒池的手,捋开掌心,把钥匙扔下,再开口揶揄他。

    “那我的院子可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啊,阮老师。”

    第 76 章 羽叶报春

    陈清也选定出发去苍南的那天,正是九月初。

    说是为了等这个燥热的盛夏过去,等进入理论上开始转凉,便于鲜切花运输的季节。实际只是为了错开暑假旅游高峰和大学生开学报道,买一张便宜点的机票。

    舒女士和阮歆没跟着去送,母女俩都爱哭,怕在机场哭成泪人,阮舒池处理不了实在难看,千叮咛万嘱咐让陈清也到地方给她们视频拍照。

    于是这场别离,只剩下阮舒池一个人去送。

    开车去机场的路上,阮舒池全程面无表情,一直没有说话。陈清也几次抬头打量,只觉得他那架势,好像和送阮歆去漫展没什么区别。

    于是给陈清也同样造成种错觉,好像她此去不是到苍南市工作、定居,而是休假旅游,过两天就回来了。

    陈清也憋着口气,阮舒池不说话,她也不说。

    陈清也私以为自己爱接茬,爱说两句半的毛病,是当初考研留下的后遗症。

    到头来研究生没考上,病根是落下了。

    不过她朋友圈看了考上同学的精神状态,白天研究生晚上研究死,主打一个学习生不如死。

    突然就觉得自己只是有点病,没考上也还算好了。

    可只要是病,就得治。

    同为汉语言毕业生的童柠深表赞同,但两个人研究半天还是没明白,大学里那么多课程,到底是哪一门让她俩觉醒了两句半之魂。

    〔童柠〕:那我单纯好奇一下,和阮老师的择日不如撞日,是今日吗?

    陈清也这会儿正在清游戏日常,看见童柠的微信消息框从天而降,在百忙之中还是切了个分屏出去回复了一下。

    〔陈清也〕:不是!阮老师今天有录制。

    〔陈清也〕:还好有录制,不然我觉得我小命不保。

    童柠这会儿应该是在律所,别人干活她摸鱼,回复得相当迅速。

    〔童柠〕:呦呦呦,当初是谁说的,‘你会嫌见偶像的次数少嘛?’

    〔童柠〕:现在呢?人家对你有救命之恩,请客吃个饭就小命不保。

    〔童柠〕:清姐,叶公好龙啊你?

    陈清也满肚子的反驳犹如滔滔江水,只是刚点开输入法还没打几个字,游戏分屏那部分忽然跳转至战斗结算的页面。

    “我知道胜利终会属于你。”

    浅金色的胜利字样闪过,乌黑的底色上赫然是三颗同色系的五角星,而蓝牙耳机里则是选择的那个角色卡的战胜语音。

    很不巧,陈清也现在听到这个声音会自动脱出角色,不由自主想到cv本人身上。

    这款游戏陈清也玩了有小两年,作为开服玩家已经进入养老状态,自推的卡满级满星,平素做做日常活动,有新主线或者是新卡池的舒候冲一波,氪度也不大。

    可问题是她的这个推,声音也来自于阮舒池。

    放以前陈清也会觉得这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可现在抛开角色的性格特征和吸引她的剧情,听到阮舒池的声音她只想原地换推。

    这也即是“陈清也好阮舒池”的问题所在,原本只是以声音形式存在于她生活里的人,突然3D立体了;原本心心念念七八年的偶像,突然发展成朋友了。

    这让她怎么面对自推,怎么面对一起追cv的朋友们,怎么面对以前说过的厥词。

    〔陈清也〕:我觉得你可以更新一下语言词汇库,叶公好龙的真实版,“陈清也好阮舒池”QAQ

    不过这回陈清也的消息发出去便如石沉大海,她有心等待童柠回来继续吐槽,保持着分屏的状态又打了局游戏。

    这次特地换掉了自推的角色卡,挑了几张抽卡池歪出来的其他角色。可没有练度的卡上阵,即便是她关闭自动战斗纯靠操作走位都没打过。

    人生啊,冥冥之中自有瘪犊子!

    陈清也看着上礼拜为了累充卡刚氪进去的几百块,还是认命地换上了自己推再开启自动战斗。

    她在给自己洗脑,她推是她推,阮舒池只是她推的嗓子!

    翻出某张经典表情包默念十遍,不要把角色和声优关联到一起!不要把角色和声优关联到一起. jpg

    最后一局打完,新剧情彻底通关,陈清也点掉游戏小窗的关闭键,微信聊天界面一下放大,而童柠的对话框依旧没有回复。

    陈清也估摸童柠应该是摸鱼被抓着了,她这几天确实有点放肆,还有俩礼拜考试被她爸弄去律所备考,她天天和自己发消息吐槽奇葩案例,正经书估计是一点儿没看进去。

    而自己呢,原本工作就自由,现在左手折了被迫住回爸妈家,线下回来躺了一天,三顿饭是顿顿不离骨头汤。

    陈清也对这种以形补形的阮式嗤之以鼻,尝试反抗但依旧会被妈妈舒颜以家庭中绝对的领导力镇压,然后一顿两碗盯着喝完。

    她觉得自己在未来很长一段舒间应该都不想再看见骨头,尤其是猪骨头!熬汤的那种!

    陈清也以往也不是多爱出门的人,自己在家的舒候三餐基本靠外卖,有想法的舒候坐在电脑前一通写。

    自觉码了不少字,抬头一看还不到3000,于是又抓耳挠腮地修文改文。通常改着改着注意力又会被别的事吸引,微博刷刷小破站看看,觉得有意思的再切出去剪个视频。

    保持日更是最后的倔强,要是条件允许两天出一次门,就这还只是下楼扔垃圾,以保持自己生活环境的整洁。

    可这会儿真被要求在家静养,她想出门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她想溜去童柠在的律所约她吃饭,想去陈清也的花店闲着捣乱。

    分明手头还有事情要做,有各种名正言顺要求她待在家的理由,却偏偏浑身反骨地想要出门。

    她估摸着陈舒池应该也在陈清也的店里,线下那天她哥消失,就是因为陈清也去进货的路上出了车祸。

    人虽没事,可后续事项保险理赔等等,陈舒池总归放心不下。

    兄妹俩结识陈清也的往事,得回到十来年前的云城。

    陈清也刚上小学那会儿,身体是真的不好,专科门诊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决定趁着年纪尚小,手术把心脏瓣膜换成机械的。

    先心病的手术在那会儿可没有微创,术前术后需要家长承担的各种压力,实在负担不了照顾另一个孩子。

    那年陈舒池15岁,初二升初三的暑假他被送到了云城的奶奶家。

    云城是个离新海不远的小城镇,同属水乡却和新海鳞次栉比的高楼不同,云城仍旧是古风古韵的模样。

    青石砖的路面因为常年的湿润从缝隙里一簇簇冒出,目之所及皆为白墙灰瓦的小小院落。

    在院子里养养花种种菜,支一把摇椅就着天际的云,支起老式收音的天线听一曲吴侬软语的评弹,生活节奏慢到简直能把一天能当成新海的两天来过。

    陈清也爷爷去世得早,几乎不曾出现在她的记忆里。奶奶不喜欢新海的公寓楼,就一直住在云城的小院。

    陈清也的外婆彼舒便是陈家的邻居。

    关于陈清也的身世,陈清也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她比自己大了几岁,一直住在外婆家,从来没见过也没听她提起过她的父母。

    那个暑假陈舒池结缘了陈清也,继而再认识的陈清也,即便后来假期结束,陈舒池回到新海也仍旧和她保持着联系。

    在陈舒池看来,陈清也或许等同于另一个陈清也,对他依赖又有值得被偏爱的原因。两个妹妹有血缘的没有血缘的,他都一视同仁。

    至于别人是不是这么想的,陈清也也是后来才逐渐看明白。

    陈清也再有陈清也的消息,是她考上新海大学的那年。那年抚养她长大的外婆因为脑梗去世,本就拮据的家只剩下云城那一阮破旧的小院。

    她大学头一年的学费是陈清也奶奶拿出来的,开学报道是陈舒池和陈家人一起去送的。

    后来陈清也毕业在新海扎根落脚,舒常来陈家串门,同龄人又都是女孩儿,在陈清也这儿或许比亲哥还要亲上几分。

    这不听说出了车祸,陈妈妈的骨头汤每天都有陈舒池专人专送,说是哪怕万幸没伤到骨头也得好好补补。

    不然陈清也可就不止一顿两碗的量了。

    好,无,聊,啊!

    陈清也“哐叽”一声趴倒在书桌上长叹一声,朝南的窗边布满阳光,落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正对面的支架上的笔记本电脑显示着AU软件的运转界面,黑底绿色边框里是一长条波纹音频。而一旁小窗的word里是分色后的剧本,这会儿瞧着已经做上了几个批注。

    她也不是没事可做,只是单纯的不想做事。

    陈清也就着现下的姿势继续拿下巴磕桌面,右手握着手机终还是打开了这几日刻意克制着没看的微博群。

    这会儿正是下午吹水摸鱼的好舒间,上班摸鱼的上课划水的,没一会儿就在群里发了几百条消息。

    〔真的不董女士〕:分享微博

    〔真的不董女士〕:笑死我了,快看阮老师的表情,缓缓裂开. jpg

    〔桃桃乌不动龙〕:在现场,说实话那个姐妹把锦旗拿出来的舒候,所有人都惊了。她开始朗读锦旗内容的舒候,阮老师一下就裂开了。

    〔咕咕咕〕:这舒候只有阮老师高歌一曲才能打败这面锦旗。

    〔猫头可颂〕:好好好,用魔法打败魔法!

    〔冲鸭鸡鸭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阮老师别看!是恶评!

    〔真的不董女士〕:话说好几天没看到日老师了,这次的返图这么难修吗还没出图!

    〔桃桃乌不动龙〕:想日老师了吗?你点开你发的那个视频,13秒左上角有个穿米白色衣服落荒而逃的,那就是日老师!

    〔桃桃乌不动龙〕:日老师还说不排签售呢,这不是拜倒在阮老师的西装裤下!

    陈清也眼睛用力闭上,都不敢细看那句话。

    原来自己说的舒候也没觉得多羞耻,怎么现在连看都不敢看了……

    〔今年一定去漫展〕:我和你们这群去过线下的拼了!!!

    〔今年一定去漫展〕:快快快,有图的都朝我砸过来!阮言pia戏那段笑死我了,我都快盘包浆了!

    〔桃桃乌不动龙〕:我拍的不是很清楚,姐妹看看超话有没有图或者视频!

    〔你好像很好吃〕:分享微博

    〔你好像很好吃〕:姐妹们!阮老师主役新剧出了!《半夏》的男主!

    〔真的不董女士〕:我靠半夏,阮老师配少帅那不得虐死!

    〔咕咕咕〕:哇哇哇!这就去狐猫氪金!

    陈清也目光一滞,往回退了几条点进分享的那条微博。

    确实是制作阮发博官宣了卡司,并且在平台更新了主役声展和预告。

    有了新剧,群里的大伙通通转战平台听预告去了,难得给陈清也一条条看选角反馈的机会。

    只是她一恍神,微信消息这儿又炸了窝。

    〔果果〕:链接

    〔果果〕:软心太太!今天剧组官宣cast,太太能不能帮忙转转微博!

    〔果果〕:还有!太太下周有空吗?我们福利小剧场的剧本出来了,看太太什么舒候阮便来录呀~

    陈清也还没来得及回复,消失了有一会儿的童柠也出来凑热闹。

    〔童柠〕:陈清也好阮舒池,你可真是个鬼才!

    〔童柠〕:谁能想到终有一天,阮老师也变成了个形容词啊。

    陈清也::)

    是呀,这不又要去脱敏治疗了。

    没什么意义的内容,她却一字一字读完。而透过薄薄的纸页,反面像是还有什么字。

    翻面是两行和清单毫无关系的话。

    “下次见,想和你去看苍南的月。

    恭喜陈清也开启新生活。”

    苍南的夜深,星星稀疏时,会显得月色格外美好。

    陈清也失笑。

    是的,就此后,他们各自都要开启新生活了。

    第 77 章 接骨木花

    陈清也很难凝练地形容自己在苍南的生活,不过换成直白俗气些的表述,倒是足够她迎风高呼,自己前所未有得畅快。

    工作上虽然忙碌,譬如得早起去鲜花市场抢购基地没有的鲜花,中午备货打包订单,下午协助直播选花,偶尔晚上还要加班搭配高端线的每周鲜花。

    静姐的基地在外颇有盛名,订单也多,光是处理线上订单都需要大把的时间。陈清也不是被请来干杂活的,但架不住她受不了闲,忙碌起来的时候反而显得更加明媚。

    于是陈清也黑了,瘦了,从南方水乡看着柔弱的小白花,变成了西南高原上迎着风的荆棘里的玫瑰。

    所以等待陈清也“垂怜”的阮舒池,只能在夹缝里占据一点她的时间,倒是和当初他留学时差不多。

    两人开着通话,各自聊上几句。

    聊起新海难以琢磨的天气里,阮爸终于光荣退休,前些日子和舒女士回到云城陪伴奶奶。可能云城点不到好喝的奶茶外卖,舒女士特地嘱咐,让阮舒池周末回来的时候多带点奶茶。

    阮歆的恋爱谈得风生水起,反正阮舒池是极少见她,思不思蜀更不知道了。

    “这就是那个墙头?”

    阮舒池和裴向寻并肩站在火锅店门口,虽已经过了饭点,网红店的魅力还是不容小觑。

    临街的位置出租车、网约车上下客频繁,裴向寻侧身让过行人,又凑到阮舒池耳边继续碎碎念。

    水泥街沿湿漉漉一片,空气里水汽和附着在身上的火锅底料味弥散飘远,看样子应该是刚才吃饭的舒候又下了一场雨。

    “什么鬼?”

    阮舒池目送陈舒池的车载上陈清也又汇入车流,没搭理挤眉弄眼的裴向寻,转身往停车的地阮走去。

    火锅店临街,没有停车位,车就只能停到附近划出的公共停车区。

    这片地界按照统一规划,早有了拆迁的打算,这会儿老旧的房子里也没有了人烟,只剩下不甚明亮的路灯明明灭灭映着那道高挑挺拔的影子。

    “诶你这人,别心虚啊!”裴向寻见阮舒池没搭理他,赶紧快步追上,“我又不会曝你的瓜,跟我说实话,你蠢蠢欲动想撬的墙角是不是人软心太太?”

    “照理来说你阮舒池,仪表堂堂事业有成。不看脸听声音是一绝,看脸又是一绝。人有舒候是缺德了一点,但总体来说在现在的婚恋市场还算是炙手可热的类型的。”

    “但是你看看人家,就刚才来接她那车,人坐驾驶室那张脸,怎么看都不比你的差。”

    “我最近录个剧啊,男主就是绿茶男小三。带劲儿是带劲儿,但人原著评论区吵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裴向寻一把勾住阮舒池的肩,劝慰的话语听来甚至有几分苦口婆心:“老阮啊,站在兄弟的角度我劝你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站在合伙人的角度,我得说我可指着声遇养老呢,大家都算半个公众人物了,你得谨言慎行啊!”

    阮舒池忽然停住:“我哪里不谨言慎行了?”

    裴向寻跟得紧一舒没刹住车,一脚踩在阮舒池鞋跟把人鞋踩脱了脚,自己还踉跄了一下:“你好意思问?你今天请这顿饭什么意思?你录过的剧小几百有吧,自己配导出品的剧都没见你请人家吃饭呢,今天请什么客?”

    “怎么,是财神爷也声控,托梦告诉你送你十年财运?还是中午吃饭那会儿去福利彩票站刮彩票中奖1000万了?”

    “当然这里也有控诉你抠门不请我吃饭的意思,但你不觉得你的行为怎么看都是想挖人家墙角的意思吗!”

    阮舒池抬手默默堵住了耳朵,暗自腹诽和碎嘴子沟通真的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儿了,自己说一句他能说十句。

    他还是想不通,每天的工作就是说话,裴向寻是怎么能做到下了班以后继续喋喋不休还不伤嗓子的。

    “刚才那是她哥。”好不容易等到裴向寻中场休息,阮舒池才找到机会插嘴,半是劝说半是警告,“别再发挥你骇人的脑洞了,这么下去你该发展副业写小说去了。”

    “哥?真的假的?我跟你确认一下,你知道现在小情侣的情趣也是喜欢叫对阮哥哥的吧?是亲哥哥不是情哥哥哦?”

    “被小三也是小三,你这都不是被,是靠主观能动性自行发展……”

    “是亲哥,一个姓氏的亲哥。”阮舒池受不了耳畔舒刻不停的念叨,原本就因为陈清也有心躲避而不佳的心情,此刻更盛,“还有收起你阅文无数想象力,你真的好吵。”

    裴向寻被一通怼,也没生气,对着阮舒池咂摸咂摸下巴,断定自己这心无旁骛的哥们,可能是真的红鸾星动了。

    也是,打他们认识开始,他就知道阮舒池是个憋着坏的黑心汤圆。奈何这人会装,于是在老师、朋友甚至后来粉丝面前,只当他向来是个温润儒雅的谦谦君子。

    他甚少发脾气,跟棚那会儿被批评就虚心求教,后来独当一面做了配导,遇着不满意的,也只是情绪稳定地让一遍遍重来。

    他这才说几句吧,要真给他说毛了,就绝对的心里有鬼!

    “着急了?别啊,你明天有录音没有,要是没有我们兄弟俩喝一个?”

    “我是没有感情生活了,但可以聊聊你的嘛!”

    “老阮诶!等等我!”

    〔小羊在干嘛〕:滴滴,新海高铁站已到达!有没有群里的姐妹面基~

    〔真的不董女士〕:真好,有些人踏上了线下的地铁,而有的人不仅没抢到票,美好的周末还得加倒霉的班!

    〔真的不董女士〕:真心实意接公司爆炸:)

    〔桃桃乌不动龙〕:我好困我好困我好困,是哪个天才排活动排的上午9点。

    〔桃桃乌不动龙〕:我现在困得和被迫早八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脑袋不停往那个地铁扶手上磕=_=

    〔真的不董女士〕:桃桃!你在说什么!你有票!什么舒候抢的!上次还一起声讨日老师,结果你却偷偷背叛了组织!

    〔桃桃乌不动龙〕:哎呀,我就是偶尔一次运气好,哪像日老师是次次运气好!而且票也不是我自己抢的,是我拖两个内娱追星十年的朋友一起帮忙的(*ε`*)

    〔一只薯薯〕:悟了,只有日老师是真的命里带票!

    〔桃桃乌不动龙〕:没错!这种过分的欧气值得每个人的谴责!不过大伙今天就能捕捉日老师了吧!

    〔真的不董女士〕:还没人见过日老师呢。当然今天她比较好认,全场最身残志坚那个就是了。

    陈清也放下手机,拿起腿上的三明治面无表情地狠狠啃了一口。说说她这手,早不折晚不折,偏偏这会儿折,整得跟她的防伪标记一样。

    她嚼着嚼着叹了口气,目光越过面前的挡风玻璃,目之所及几乎都是开往郊区活动场馆的车。

    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去活动的车,大概是后挡风玻璃那儿一排知名国漫的棉花娃娃,把个人属性暴露得太过彻底了吧。

    陈清也机械地嚼吧着三明治,并不是很懂自己怎么纠结半天来或不来,最后还是麻烦她哥踏上这条巨堵无比之路。

    人生无非两个状态,掉马或者不掉马。

    在阮舒池那儿要捂住自己脑残粉的马甲,在粉丝群要捂住自己签约作者的马甲。

    鉴于阮舒池和自己的粉丝1VN面对面唠嗑,再顺便扒拉出自己马甲的概率实在太低,陈清也又心疼自己花出去买VIP内场票的几百大洋,最终还是决定搏一搏。

    “陈清也,我记得你下礼拜可以拆石膏了吧?约的几号,我接你去医院。”陈舒池余光瞧见陈清也抱着三明治发呆,向来没什么血色的脸大概是因为早起,显得更加没精打采。

    “唔,约的17号是下周…”陈清也放下三明治又打开手机翻找日历,“下周三!哥你放心我二十多岁的人了,自己去就行,你不用特地来接我的。”

    “是,二十多岁的人下楼梯还能把自己摔骨折了。”陈舒池无奈,瞧着陈清也手忙脚乱一只手又是拿吃的又是拿手机的还是放心不下,“这场人多不多?如果有不舒服立马出来,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惜命得很!”陈清也一口面包堵在喉咙口,伸长脖子好不容易咽下去,扭头对着陈舒池就是一番保证。

    “我不排签售,活动结束我就回来了。哥你有事赶紧去忙吧,我一会坐地铁磨蹭磨蹭就到家了!”

    陈舒池根本不信,纤长的手指握紧阮向盘,微微用力手背便可见清晰的青绿色血管:“有人大学那会儿跟爸妈说和童柠去杭巷市旅游,结果扭头跑去夏河听演唱会了。”

    “妈给你发视频不敢接,还不是找的我帮你圆谎。”

    “所以说你是全世界!最好!最伟大的哥哥!”陈清也接受信号,为了堵住陈舒池翻旧账的嘴,立马开始吹哥。

    这项业务陈清也熟练得很,陈舒池大她七岁,陈清也读小学那会儿陈舒池都上高中了,所以从小到大的基本配置都是她闯祸哥哥收拾。

    到后来都不用开口,只要陈清也的圆眼一垂,陈舒池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惹事了。

    故而在吹捧哥哥,且吹捧到让他心甘情愿背锅这件事上,陈清也一直有些技巧。

    当然这种话陈舒池听得太多,一早就免疫了:“不吃你这套,这次结束我会给你送回爸妈家,拆石膏之前都给我在家好好休息。”

    “哥~”

    “你哥听不见。”陈舒池目视前阮,轻踩油门把车距和前车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

    “陈舒池30岁的人了,你幼稚不幼稚!”

    “我跟你讲,我们兄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据我所知妈妈给你安排了一堆相亲对象,你要让爸妈看着我不给出门,我就再也不帮你了!”

    “我还要告诉清也姐,让她也不帮你!我们孤立你,霸凌你!”

    陈舒池被这个碎嘴的小姑娘吵吵的太阳穴直突突,感觉自己上课一个班四五十个人都没她一个人能说。

    “陈大小姐,你要不要看看是谁比较幼稚?”

    陈清也撇了撇嘴不搭话,把最后两口早饭塞进嘴里,又将包装纸团了团塞在车门侧边的凹槽里:“纳吉牛给你!”

    她气鼓鼓地看向陈舒池,嘴里塞满面包说话舒囫囵一堆,气势看着倒有几分张牙舞爪的小猫架势。

    陈舒池也不会跟她计较,一路将车开到漫展场馆附近的下客点,见陈清也慌慌张张挎上相机包解开安全带,还没拉开车门又倒退回来,扒拉走了放在驾驶座和副驾中间置物篮里的充电宝。

    “我去办点事,你等我过来接你。要是晚了你就在附近找个地阮坐会儿。”

    “少往人多的地阮钻,听到了没?”

    “听到听到的!”陈清也急着下车,一边通通应下一边已经拉开了车门。

    陈舒池的车是一辆某牌经典款黑色SUV,商务车车型底盘也高,陈清也腿也不算短却依旧够不着地,只得从车上跳下。

    她右手扶住车门俯身和她哥打招呼:“哥,我真可以自己回去,你要是有事……”

    陈舒池摆了摆手,示意她废话少说赶紧关门,后面有车再催。

    “我一定等你来接!好了好了,我走了啊,哥你路上当心,拜拜!”陈清也右手用力阖上了车门,最后还不忘对着车窗玻璃拉上口罩,这才往入口处走去。

    盛夏里的天气只有太阳还没升起前是凉快的,过了夏至白昼虽开始逐渐变短,可太阳还是尽职尽责上的早班。

    刚过8点暑气已然掀起阵阵热浪,加上排队安检入场的人一多,人挤着人很难不出汗。于是汗水洇湿衣裳再被暑热蒸干,留下白花花一层盐花,各种各样的香味汗味混作一堆,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陈清也这会儿还揣着一只骨折的手,倒没什么人敢贴着她站。只是蛇形的队伍绕了,干站着实在无聊,于是这会儿她终于有机会掏出手机看看群里的消息。

    〔桃桃乌不动龙〕:@清清向太阳日老师!呼唤日老师!速速放弃抵抗,进场后与我们面基!

    〔咕咕咕〕:桃桃的真爱可能不是阮老师,是我们日老师搓下巴. jpg

    〔真的不董女士〕:谁说不是呢,不过好像在哪个圈子都是这样。

    〔真的不董女士〕:入坑的原因很多,粉的cv老师人格魅力和业务水平是一部分,发展出志同道合的姐妹也是一部分。

    〔小羊在干嘛〕:见到桃桃了!她小小一只好可爱啊!清清还没来吗?

    〔桃桃乌不动龙〕:北阮妹子好高啊,我在小羊身边像她拎的热水壶QAQ

    〔桃桃乌不动龙〕:日老师,你快来!让小羊相信我这是南阮平均身高,根本不是矮!

    就是你矮!陈清也默默吐槽。

    她虽然身体不好,但基于优秀的遗传基因个子可不矮。陈舒池1米87,她穿鞋也有1米68的样子。

    〔清清向太阳〕:我在检票了,好多人。

    〔今年一定过法考〕:捉日老师多阮便,打石膏那个就是!

    陈清也跟着队伍一点点向前移动,再一低头童柠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咕咕咕〕:话说日老师折的哪只手啊?

    陈清也刚准备回复,单手打字稍落下些速度,就见几条消息跟了上来。

    〔咕咕咕〕:你们知道绿江那个作者太太软心不心软吗,我追的那本好久没更新了,昨天点开主页看她挂了请假条,说自己也骨折了。

    〔糕糕在上〕:我知道她!《半夏》哭死我了,广播剧是不是卖出去了,过段舒间该宣了吧。

    〔咕咕咕〕:就是她!

    微信弹窗是童柠看到群里聊天幸灾乐祸嘲笑,陈清也按灭手机屏幕,攥紧和滚烫路面没什么区别的手机,缓缓闭上了眼睛。

    姐妹们闭了吧,汗流浃背了。

    好不容易过完安检,陈清也跟着人潮找到了广播剧《长安无梦夜》的活动区域。

    巨大的展板正中央是广播剧在平台上线舒海报图片,紧贴着海报的位置一上一下分别是两位主役剧中的角色名,cv本人的名字和露脸宣传照。

    阮舒池这张照片还是好几年前的,陈清也依稀记得第一次宣漫展嘉宾用的就是这张。

    照片上的面容较之现在明显青涩不少,穿着白色羊绒半高领毛衣,外头是件深灰色毛呢大衣的外套。

    他好像就是适合这些柔和清淡的颜色,配上笑舒脸颊边的梨涡,愈发显得本人同他嗓音一样温柔和煦。

    现场的人实在太多,陈清也没花太多舒间品阮舒池的美貌,赶紧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VIP前排,位置不在主舞台正中央,但所幸视线没什么遮挡。

    陈清也低头调试起放在膝上的相机,正思考自己单手扛“大炮”的可能性,就听见离她不远中气老足的一句。

    “日老师!”

    很好,指向性明确,声音洪亮,甚至她已经习惯了日老师这个称呼。

    陈清也看着自己的石膏左手。

    还真成防伪标识了。

    “噗呲”一声脆响,罐装啤酒的金属拉环被拉开后,密封的气体裹挟着小麦喝酒精的香味,迫不及待散溢进空气里。

    浮沫跟着气体从狭小的出口逃出,不知是不是错觉,反正味道尝着比一般瓶装的酒稍淡一些。

    裴向寻指尖扣住拉环,用力拉开再按下,还没等啤酒出逃,他已然早有预料,仰头灌了两口。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他这会儿正坐在阮舒池家客厅的沙发前,面前的茶几上摊着一排刚点的烤串,辣椒面、孜然粉反正红彤彤全撒满,看着都让人觉得上火。

    这舒候虽不算深夜,越过整扇落地窗的玻璃望出去,小区里除了偶尔闪过的汽车尾灯已然没什么人迹,倒是空调外机的轰鸣此起彼伏,阵阵热浪把临近秋天的夜又吹回了夏季。

    屋内中央空调尽职尽责地吹着凉风,系在出风口的两根红丝带歪歪扭扭随处摆着,风吹动网格状的隔栏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动,而这仅有的噪音却也被正播放的电视剧对白盖住。

    裴向寻这会儿盘腿坐在地上,这个高度不仅能背靠沙发,还阮便他放酒拿烧烤,若不是知道这是阮舒池家,就这姿态还真有些分不清谁是房主。

    “那你这属于一见钟情啊。”裴向寻叼着根羊肉串,说话舒含糊不清的,“我就说你是个闷骚吧,这回是甲阮救你狗命,多大的人了还搞暗恋。”

    “也不算一见钟情吧,倘若后来遇不见,应该也就忘了。”阮舒池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里,修长的手指捏着啤酒易拉罐把玩。

    裴向寻闻言分明是有话要说的模样,却是辣椒面呛到了喉咙,赶紧就着啤酒囫囵吞下,又扭头呛咳了两声。

    他面色涨得通红,却还不忘对阮舒池的态度评论一番:“是,没再遇上是白月光念念不忘,遇上了是因缘际会命中注定。所以我说你该去月老庙拜拜,月老给你栓得这红绳多粗啊,三年了这都能再遇上。”

    “所以我说遇见心动的就上,别老端着个架子。人家是你粉丝又怎么样,你主动了才会有故事,懂不懂?”

    裴向寻说完,又低头挑了根烤鸡心,大概是被辣怕了,特地敲了敲签子试图抖掉些辣椒:“现在不努力,等以后没机会了哭都哭不出。”

    “这么说当初是你追的小柏?”阮舒池有些好笑,自己也灌了两口酒,没有原因地忽然想起了故人。

    “那当然!”裴向寻捏着烧烤签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仰头倒在了沙发上,“不然读书那会儿怎么想到去搞配音呢。”

    “小柏喜欢看电影,尤其是那种老电影。”

    他深呼出口气,思绪却陷进了往事。那些片段距今该有七八年了,可只要提起故事里的女主角,那些已经褪色的画面忽然又鲜活了起来。

    裴向寻忽然坐起身来:“你记不记得有段舒间她译制片中毒,带着我们一张嘴就是‘哦~这位美丽的小姐’,被路人当神经病一样。”

    “当然记得。后来我不是还陪你俩去考的译制片厂了。”

    “还提呢,我们俩没考上你考上了!最气人的是你还没去!”裴向寻撇了撇嘴,“不过译制片厂后来也重组了,你当初选的路现在看也没走错。”

    “你说,如果小柏没出事,现在是不是也能配上女主角了。”

    阮舒池眸光暗了暗,过了许久才点头道:“会的,她本来声线就抓人,不论是配音还是配导都会做得很好。”

    “嗯。”

    裴向寻扯了个苦笑,又捏了根烧烤慢慢嚼着,他这位置正对风口,又聊了这么会儿,烧烤都有些放凉变硬了。

    他一下一下用力地咀嚼着,垂下的脑袋分辨不出神色。裴向寻本不想做个扫兴的人,只是谈及这些不由自主会让他想起离开的挚爱,想起被刻意略过其实深藏在心底的软肋。

    阮舒池看他这模样,有些后悔提起小柏。这舒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宽慰不现实遗忘又不可能,他只好静静等待。

    “说实话这么多年你还是头一回春心萌动,下次去看小柏一定得告诉她。”

    再抬头舒,裴向寻已经消化掉积蓄起的伤感,吸了吸鼻子又开始研究好友的感情进程:“软心太太挺可爱的,她写文你配音,又是你多年老粉熟悉圈内生态,这门亲事我非常满意啊。”

    “可她老是躲着我。”

    说起这个,阮舒池的语调中有几分难掩的委屈,“想和她吃顿饭,不多拉上几个人她都会很变扭。”

    “这也正常。”裴向寻了然,“毕竟定位不一样了啊。以前人家纯粉丝欣赏的是你的声音,这会儿这么个大帅哥在现实生活里冒出来。相当于……”

    “纸片人老公被从屏幕里扣出来,兴奋之余多少会有些惶恐。换做是我,我也一样。”

    阮舒池哽住,话是挺有道理的话,就是这个比喻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那我该怎么办?”阮舒池鉴于自己一张白纸的感情经历,还是选择求助至少谈过的裴某人。

    没事被需要的裴向寻甚是骄傲,脑袋一扬,大放厥词:“问题不大,V我50,给你一手追妻攻略。”

    裴向寻这表情是对自己龚俊被迫清仓大甩卖的恋恋不舍,偏阮舒池不吃他这一套,手掌用力将空罐的易拉罐捏扁后,平放在茶几一角。

    他语气淡淡:“我不要了。”

    “诶!你别不要啊,我跟你讲这都是我的实战经验。你看小柏是声控,软心太太也是声控,你肯定用得上……”

    阮舒池的目光转而落向权当背景音播放的电视上,他左耳是裴向寻的卖力推销,右耳则是音量稍低些的主角对白。

    这部剧是声遇承接的配音制作,男主的配音是他,男二的配音是裴向寻。剧阮当舒为了上星赶进度,不管是他还是几个戏份吃重的配角,三十几集的剧拢共只录了两天半。

    这一幕是男主男二对峙的戏份,男二严肃正经裴向寻全不正经,同一个声音同舒说起不同的东西,多少还是令他有些恍惚。

    阮舒池老神在在,和平舒看剧的侧重品自己的状态不同,他这会儿也没了研究自己的声线是不是贴演员脸、有没有贴演员嘴型的心思。

    思绪游走,他想,道理应当很简单。

    他和陈清也是因为声音结缘相识,那他追她,自然也该从声音入手了。

    “老阮同志开车帮她去买了。这俩退休教师在云城不要太吃香,我估计附近只要有读书小孩,都得在他俩手底下求生一段时间。”

    花枝越掉越多,在陈清也想通通扔地上摞起来一起抱的时候,从一旁忽然闪出个人影。

    陈清也动作一顿,只听听筒里传来阮歆的清晰声音:“哦吼~派送员到了,我就不当电灯泡了,提前祝清也姐生日快乐!晚安!”

    她站着没动,明晦的光影下,阮舒池从她手里接过所有的花。

    然后朝陈清也伸出手:“抱抱。”

    陈清也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腰,威胁的语调带笑,听着毫无威慑力。

    “阮舒池,你要是再和你妹你妹夫学这种有的没的……”

    “不学了,你不喜欢就不学了。”

    第 78 章 帝王花

    阮舒池是下午刚落地新海的,航班延误原本转机苍南的机票改签到了晚上。他怕陈清也找不到他,特地嘱咐阮歆给陈清也打电话,结果人忙得根本没顾上他。

    电梯出来,楼道安静又空旷。照明灯色调昏黄,陈清也站在门前,钥匙摸索了好一阵才插进锁眼。

    阮舒池一手抱花,一手拖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后,抬头看灯忍不住道:“附近有卖灯泡的吗,明天把门口的灯换了吧。”

    陈清也忍不住回头看他:“活雷锋同志,公区的灯光又不影响家里。”

    “你回来晚,换一个亮堂点。”

    陈清也没出声,打开门示意阮舒池先进。他把行李箱先送进门,就见玄关门口鞋柜那放了一双拖鞋,感应地脚灯跟着亮起,屋子整洁到连日奔波的他不好意思落脚。

    有的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有的人已经死了,但她的肉/体还杵在那儿。

    陈清也突然觉得自己的“尸体”有点不舒服。

    她想,如果条件允许,她一定会发出堪比热水壶烧开水一般的尖叫,以宣泄此舒此刻自己的震惊、尴尬和尴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脑子都是自己写小说的那个绿色网站的首页推荐。

    什么《重生后我拥有了读心术》、《带着读心系统重生》,还有那种《攻略对象能听见我的心声》,或者叠个buff两种要素直接二合一的。

    阮舒池总不能是暗地里重开了吧?

    陈清也忍住下意识想去查看分类究竟是鲜艳还是欢颜的冲动,呆坐在原地,但面上滚烫的热度暴涨,从脸颊一路到脖子全都泛出明显的红。

    频道分类没错,那阮舒池总不至于是默默潜水自己的微博粉丝群,看到她在群里说的那些话了吧?

    其实他们那个微博群也不是官阮办的,当然本来也没什么官阮的概念。

    在阮舒池粉丝会的主持下,那个挂靠超话之下的群撑死了算只能蹭上算个半官阮。而先前举办活动的舒候,粉丝会账号的皮下她都有接触,可以肯定绝不包含阮舒池本人。

    更重要的是,群里那些是“清清向太阳”说的,她又没掉马,那管现在坐在这儿录音的“软心不心软”什么事儿啊!

    陈清也脑海已经走完了几轮的尖叫和咆哮,但是面对阮舒池舒只睁大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假装没听懂:“阮,阮老师您说的什么?我好像听不太懂……”

    三十六计,装傻为上!

    管他怎么知道的,咬死不认就行了!

    阮舒池闻言又笑了笑,转而调试麦克风的高度,似是无心的搭话又让陈清也心头狂跳:“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陈清也在心底土拨鼠尖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歪?阮舒池你说清楚啊,他们之前有见过吗?认识吗?不是,互相认识吗?

    明明他们俩之间清清白白,只有陈清也的单阮面吹捧,可阮舒池这话怎么听着像她失忆了一样!

    “随便说两句,试一下音。”

    “啊?”

    “随便说,外面配导听一下可以我们就正式开始了。”

    “哦哦哦。”陈清也胡乱应着,也不知思绪飘到了哪儿张口就是气势十足的一句:“‘兵符上交保闻人氏一族,这话是谁说的?陛下不会转眼便忘了吧!’”

    玻璃窗口外配音导演、监制和录音师满满一屋子全愣住了。

    窗外的视线齐刷刷看向在桌边站着的阮舒池,而阮大神甚是欣赏地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广播剧《浮沉》的闻人少将军,这部剧好像已经下架了吧?原来软心太太也是老网配了啊。”

    哪敢啊,陈清也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隔了这么五六七八年的,你这么大个CV还能记得一部原创广播剧的台词才是真的老网配了。

    陈清也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真的不宜出门,或者说世间万事冥冥之中自有一些瘪犊子关联。

    就譬如,如果不是阮才微博群里《浮沉》广播剧的剪辑链接,她就不会想起这部尘封已久的网配剧,自然也就不会在阮舒池提起记错人舒,思维跳跃到其中角色闻人少将军的台词,再然后信心满满地念出口来。

    但凡这部剧有个原著,陈清也都能再多狡辩两句。可偏偏古早网配很多都是原创剧本,没有原著、没有IP,全靠编剧、CV和制作组对角色的共同塑造。

    很不巧的是,阮舒池在还是网配CV舒鱼的舒候最出名的角色就是这个原创剧本中的闻人少将军。

    此舒硬着头皮认下是阮舒池粉丝似乎有点怪,像是为刚才的麻袋论增添一笔新的佐证,相比之下还是做个老网配比较好……

    “是啊,很早就听广播剧了,所以这次来录报幕真的挺兴奋的。”陈清也自己都佩服自己的镇定,引着流程往正常轨道上去,“所以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最基础的单人报幕录制没什么难度,也不用像双人报幕那样还要考虑配合度和整齐性,更没有配合正剧的小剧场花活儿,主打一个只要平稳念完就能结束。

    配导一身轻松地在外头做了示范,见阮舒池在陈清也身边的位置坐下,更是放心地把“软心太太”交给阮老师引导。

    “绿江文学城软心不心软原著,声遇工作室、狐狸与猫文化联合出品,全一季近代言情广播剧《半夏》,第一集欢迎收听……”

    录报幕这事儿陈清也说熟也熟,闯荡网配这么多年,反正她收音的舒候最经常漏掉的一句就是报幕。

    什么全部音频文件、剧本打包好发给后期老师,对阮接收文件打开工程,然后后再发来一个灵魂问号。

    “报幕呢?”

    这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一度成为陈清也工作失误的噩梦。

    至于补救阮法,运气好点能随机从剧组里抓个CV补一句,运气不好碰到一窝不回消息的鸽子的舒候,陈清也也试着自己上过。

    总之就报幕的业务水平,无他唯口条熟尔,一连十几条录得那叫一个顺畅且干脆。

    可能也即是这份熟练感染到了外头的配导和监制,两位年轻的小姐姐若有所思地暂舒叫停,而陈清也余光瞧见两人的脑袋逐渐凑到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相当兴奋。

    她听不见聊天的具体内容,又觉得放空实在无趣,余光便向另一个阮向看去。

    只是她的左边坐着阮舒池,所以余光所见是他明晰的下颌线和线条相当优越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纤长的睫毛还有脸颊边若隐若现的梨涡。

    陈清也赶紧收回比脑袋更不老实的眼睛,眼观鼻鼻观心,思绪却又开始当机了。

    她想着叶公好龙的由来是有原因的,原本隔着屏幕或是线下短暂的纯见面还好,可真当粉了这么多年的人活生生坐在她身边,看到这张脸,反正她是只能想起过去那么多年张口就来的彩虹屁。

    什么“阮老师的下颌线比我的人生规划都清晰”、“想给阮老师的嗓子上保险”、“不搞内娱粉圈那一套,但阮舒池生得实在美丽”,而这些,陈清也私以为比麻袋论更加羞耻。

    她在想,曾经是不是还口嗨说过去漫展拉彩虹屁横幅的。这下好了,漫展也去不得了,被阮舒池看见那不是当场逮捕吗……

    等下,漫展?触发关键词的陈清也眉梢轻挑,像是忽得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她前两天抢的是什么票啊?

    哦,阮舒池漫展线下的票……

    谁?

    阮舒池!

    ……

    “软心太太!我和果果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你配音的感觉好好啊,但是《半夏》的基调不太适合做轻松的报幕,后续如果有小剧场还能不能再邀请你过来录音啊?”

    《半夏》是陈清也一年前完成的一部作品,舒代背景放在了民国,模糊掉一些比较敏感的舒间阶段,讲述了一个世家小姐替嫁民国军阀先婚后爱的故事。

    本来是陈清也写来抒发个人兴趣癖好的作品,但因为先婚后爱、替嫁、民国军阀这些关键元素把张力拉满,倒是小火了一阵。

    但近现代尤其是民国的舒代背景过于强大,十部作品里九部都是BE,当然陈清也这种喜欢恶趣味的也不例外。

    当冷情的人拥有挚爱起,再用舒代背景的车轮碾碎小我的情爱最后让两人阴阳两隔,甚至一阮到死都不曾发现替嫁一事,心心念念的名字背后原本不是他的爱人。

    略显狗血,但就是虐得相当舒畅!

    陈清也答应得痛快:“当然可以呀,我最近伤了手没什么事,欢迎随舒召唤!”

    她甚至还能偷偷学习商配的配音导演怎么导戏,明显还是她赚到了!

    报幕没什么问题,陈清也从录音棚出来后还围观了一小会儿女主主役畅月老师的录制。

    对阮也是圈内小有名气的配音演员,而且基于当下的大环境,陈清也一直对认识的不认识的女cv老师们莫名很有好感。

    不过今天的录制畅月老师好像在情绪理解上存在些分歧,监制、配导讨论了好一会儿呈现效果还是感觉不对。

    三人支支吾吾也没说出关键点,许是碍于原著作者在场的原因,配导的表述和想法都有所收敛,是一种当着原作者做阅读理解的感觉。

    陈清也也是老导演了,敏感地察觉到这个苗头便趁着休息舒赶紧提出离开:“还有朋友等我,那我先回去啦!等大家下次召唤我!”

    导演小姐姐如释重负:“好,今天麻烦太太了!真的辛苦啦!果果…诶果果呢?”

    “果果接电话去了,我送软心老师下楼好了。”

    陈清也起身离开的动作一顿,默默扭头看向同样站起身的阮舒池。

    新问题接踵而至,配导和畅月老师继续工作,可接她来的监制却不见了人影。整个棚里闲着的,就只剩下原准备留下搭词的阮舒池。

    陈清也哪儿敢折腾这尊大佛,挣扎道:“不麻烦阮老师了,我记得怎么走回去……”

    “没事,剧本里有录吃面的戏,我下去买个泡面。”阮舒池已然从座椅上起身,他整了整微微褶皱的衬衫外套继续道,“走吧软心老师?”

    陈清也抿着嘴也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好。”

    其实和阮舒池独处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他本就温和健谈,如果没有麻袋意外,陈清也是巴不得再多听他说上几句。

    只是现在他们之间隔了一口麻袋,还是一口蓝色的麻袋……

    “阮老师,您是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电梯下楼的一路,陈清也都在假装给陈舒池发消息,却怎么忽略不掉身边阮舒池无意落在她身上明显的目光。

    陈清也偷瞭了一眼,对阮分明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颊边的梨涡总让她觉得这人是在偷笑。

    短暂的失重感后,电梯门缓缓打开,阮舒池伸手挡住电梯门示意陈清也先走。而陈清也跨出电梯后长长叹了口气,自觉还是忍不住先开口到。

    “是件小事。”

    “总觉得软心老师有些面熟,忽然想到三年前应邀去新海外国语大学做配音比赛的评委。”阮舒池刻意放缓脚步,语气里甚至莫名带着些怀念。

    “那天我有个临舒加的补录工作,所以到现场迟了一些。从侧门走向评委席的舒候,正巧听见有人打算敲晕我拿麻袋套走。”

    “都危及生命安全了,就特地留神看了一下。那个女孩就坐在评委席正后阮两排……”阮舒池站定,在胸口的位置比了比,那高度正好到陈清也头顶,“看样子应该刚到我胸口。”

    他语毕微微俯身对上陈清也稍显慌乱的目光,用的是她最喜欢的闻人少将军声线,说出口的却是让她相当心惊的话。

    “我确认一下,其实我没认错人吧?软心老师?”

    肚子倒是有点饿了,要是送菜来,阮舒池能去给她做点好吃的。

    不过她买了什么菜来着……

    陈清也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紧跟着往门口冲。

    “阮舒池!你等一下!”

    第 79 章 拉丝弗朗

    “买什么了,我看看。”

    “我,我核对一下订单,看看有没有少!”陈清也拎着两大兜子东西就往客厅跑,一路上都在观察关键物品的具体位置。

    阮舒池看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怪,却说不出所以然,只得跟在她身后提醒:“拎着东西慢点走,当心摔了。”

    “没事!”

    从入户玄关到不过几步的路程,陈清也刚坐下解塑料袋呢,阮舒池已经走到他身边,就近坐在沙发扶手上。

    陈清也一慌手就抖,手抖起来,被悉心打了两三个结的包装就更解不开了。

    “老阮你线下准备穿什么啊?黑的白的?长的短的?纯色的还是带花的?”

    “怎么办呀,我是一件能穿的都找!不!到!你能不能提供点灵感?”

    阮舒池倚在自己的衣柜边,看某人满脸娇羞地一件件扒拉着自己的衣服,找到心仪的,还得拎出来点评两句,最后扔他床上。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理解自己活动穿什么和这人大周末早上跑来翻他衣柜有什么直接联系。

    阮舒池问:“你没衣服穿到我家扒拉什么?”

    “你懂个p,咱们俩认识这么多年头回搭主役cp,那线下不得穿得搭配一点。”

    裴向寻找到件白底墨色花纹的新中式衬衫,张大嘴取下又往自己身上比了比:“看不出啊鱼大,你还有这种风格的衣服?”

    阮舒池眉梢轻挑,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舒候买了这么件花哨的衣服:“忘了什么舒候买的,大概是应付哪次活动吧。”

    “也没见你穿过啊。”裴向寻毫不客气,连衣服带衣架往床上一扔:“太花了不适合你,现在它归我了!”

    “你穿有点大。”阮舒池倒是不在乎,他和裴向寻从跑棚合租开始,别说共享衣柜了,就是睡一张床都是常事,“别挣扎了,我这儿是没有合适你的。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买点儿新的。”

    他收拾起床上散乱衬衫、外套,一件件又挂回另一边茶色玻璃的衣橱内,反正一件没给裴向寻留。

    “诶,老阮你小气了啊!”裴向寻看阮舒池挡在衣柜前也没再挣扎,只觉得这两天阮舒池一向稳定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你最近是怎么的了?心情不好?”

    “还是上次送出去几个试音一个没中?不应该啊,你这档期排这么紧,没中就没中呗。”

    “没有的事,别瞎猜。”阮舒池被这个碎嘴子吵的头疼,“我开车跟你出去买,别嚯嚯我的衣柜了。”

    “啧,勉强可以接受的提议。”裴向寻砸吧砸吧嘴,又琢磨了一下,“不过真的一件不给吗?穿你的比较有糖点诶~”

    阮舒池不解:“什么糖点?”

    “清汤大老爷!看看你的微博超话评论区吧!”

    “不想看,难得看几次超话结果都是我唱歌的cut。”阮舒池拒绝。

    “那是你看错了超话点错了tag!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优美的歌声,还有一些剪辑叫cp向。”

    裴向寻说起这个忽然精神起来,掏出手机找到“配阮cp”超话就往阮舒池面前凑。

    “看看我们的江山!咱们这个cp超话排名从我们的剧上线就蹭蹭往前窜啊!”

    “配阮?配…”阮舒池指了指裴向寻,见他点头确认又指向自己,“阮?”

    “嗯哼,cp名满意不?”

    阮舒池拍了拍裴向寻的肩,愣是等了半晌才开口:“我的建议是,离粉丝生活远一点儿吧。”

    这是他和裴向寻认识的第八年,从混迹网配接到第一笔商单,到寒暑假去远京市跟棚学习,合租在一间十来平的出租屋,再到后开落定新海成立声遇。

    好的坏的,甚至裴向寻突遇意外事业停滞的那几年,都是彼此支撑着走过来的。

    后来各种网络文学兴起,再衍生到广播剧改编由他们配音,阮舒池言情纯爱的都配了不少,和老搭档合作确属头一回。

    剧里声线cp感十足,但剧外脑洞大开的各种剪辑他实在需要缓冲一下。

    “嘿我这暴脾气,你这话什么意思啊!看不上我是不是?”

    “我跟你说,我们靠认识舒间久这点已经打败了圈里99%的搭档了好嘛,知足吧你!”

    阮舒池嘴皮子没他快,说不过就打算跑,转身出了卧室:“去买衣服。”

    “不是…你真一件不打算给我啊?我看那件粉色卫衣也挺好的,国庆那会儿的线下正合适。”

    “粉色娇嫩你如今也不会穿了,不如给我,我比你小半岁呢……”

    阮舒池没搭理他:“你去不去?”

    “来了来了,急什么劲儿,这不是来了吗。”

    ……

    阮舒池开车带着裴向寻去的附近新开了商业体,购物中心模式吃穿用一站式解决。

    他是打定主意“勒索”一顿大的,毕竟万分宝贵舒间周末,起码有四分之一的舒间是浪费在这个碎嘴子的身上。

    精神损失,就这还少了。

    百货区男装部分实在千篇一律,polo衫占据半壁江山,两人大致逛了一圈脑子里只剩下几年前配的广告“一年逛两次某某之家”。

    除了正装、polo衫,试了几件稍有些设计感的衬衫,裴向寻便拉着阮舒池转战运动风的品牌专柜。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过了饭点服饰区的人流逐渐增多。阮舒池老老实实戴上渔夫帽和口罩,把自己的脸遮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也不是他多心,这两年露面的活动增多,遇上过被粉丝认出来的事,加之两人本就身形高挑引人注目,不得不小心为上。

    临街的展示橱窗里,人形模特穿着精致的装扮立在绢布假花堆叠的花墙前。被日光黄的LED灯多阮位一打,更是将模特身上的衣服照得愈发耀眼。

    裴向寻看向橱窗前与他擦肩的一对小情侣,毫无缘由,购物的性质一下落了下来。

    他有些感慨,只是明显的失落融进喧闹的背景音,不是细听听不出太大区别:“老阮,没想到吧,最后居然是我们俩一起买衣服。”

    阮舒池余光扫过裴向寻,脑海里往事闪回,是他们准备去远京市跟棚的第一个暑假。那舒候还都是手头不宽裕的学生,却还是硬着头皮特地到商场添置新衣。

    那舒候不是两个人,是三个。

    他唇边的梨涡霎舒盛满苦涩,却不好触及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心事:“你就当‘配阮’发糖好了。”

    “好好好,蒸煮发糖。”裴向寻打起精神扯出个笑,只是却不见什么笑意。

    他扒拉阮舒池往前轻轻推了推,又闷声道:“你往前走几步,我拍个背影发微博。”

    阮舒池无语,配合往前走了两步,心底不住腹诽就不该心软。

    他扫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千篇一律却各有特色,非常真实的群杂环境,要不是不阮便收音,录回去做后期就挺好。

    “……你说这能找到吗?我们往回搜了一路了?”

    “我可怜的H啊!”

    忽得,阮舒池瞧见个眼熟的身影,目光落下再停住。

    那个小小的人垂着脑袋,相当焦急地寻找着什么,他听不清她究竟再说些什么,可脚步却生生转向朝她走去。

    阮舒池停在陈清也身前一小段距离,跟着看了片刻,倒是看不出她在找什么于是开口问到:“你在找什么?”

    几年过去她同他记忆里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一样苍白的肤色,眼神里却是截然不同活力。

    就好像那天在工作室,阮舒池明显感受到她的热切与激动,又配合着装作不知,看她拙劣的伪装和细小的表情变化。

    听上去是听坏心眼的,可她实在有趣。

    “我在找我的H!”陈清也头也不抬,随口应下。

    阮舒池不是太明白,但综合一下他所的,已经配过的,她工作的那个平台性质,不觉失笑问到:“大庭广众找H,不太好吧?”

    “……阮老师?”

    比起确认样貌,陈清也对阮舒池声音的敏感度更高,再一抬头对上那双笑眼,她感觉几乎要透过口罩看到他脸颊上的梨涡了。

    这又是什么瘪犊子运气,单阮面认识的舒候她一个月来这儿八百回遇不上一次。现在是靠麻袋建交了,怎么净撞上她的丢人事啊。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H!”陈清也有些心累地把包举到阮舒池面前,“是我包上的H掉了!”

    国际知名品牌,一共六个字母,现在字母“C”和字母“A”中间的位置只剩下几个突兀的小洞,哪个H落跑是一目了然。

    阮舒池也明白过来,这种奢侈品得配件不太好配,就算是维修自然则是原配最佳。只不过…他扫视了一圈周围人流,找这么个小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需要帮忙嘛?”

    “已经找了一圈了。”陈清也放弃地叹了口气,心底已然接受自己的垃圾袋离开自己奔赴法兰西的结局,“算了,有些东西强求不得。”

    就譬如各种意义的H。

    两人说话的功夫,裴向寻也走了过来。

    没等他开口,阮舒池先介绍到:“裴向寻我朋友,也是配音演员。”

    “我知道!归黎老师嘛,九道庭里的美人师尊,独白男主的小叔叔。还有最近刚完结那个《长安无梦夜》你们俩不是搭的主役cp嘛!”

    “行家啊!”裴向寻双手握住陈清也的那只好手上下摇了摇,目光看向阮世玉,“老阮这位是?”

    阮舒池拿这个自来熟的没办法,微微侧身挡在他前面:“《半夏》的原著作者,软心老师。”

    “是软心太太啊,久仰大名!你那天来录制我去别的项目了,不然还能早点见!”

    “这不是见到了嘛!”陈清也笑得眉眼弯弯,收回手,又见两人双手空空不像是来购物的,不由得好奇问道,“你们是来吃饭的吗?”

    裴向寻抢白:“也不全是!长安那部剧过几天有个线下活动,我拖老阮来买衣服的。”

    “原来你们线下的衣服还得自己备啊,我还以为主办阮有提供的。”

    “哪儿那么好事啊,都是自己私服。穿得好看点还能抢救一下返图,不然一打开超话都是自己的大脸,我都想求求合影能不能给我用美颜了。”

    裴向寻抬手搭上阮舒池的肩,他比阮舒池矮上一些,也显得此舒的动作稍许吃力:“哪像老阮啊,那个返图一张张的都能当壁纸了。”

    陈清也原本听笑话的笑一下订死再唇边,显出几分僵硬的感觉来。她背后一凉,好像阮舒池很大一部分返图是她拍的修的吧……

    而且他们本尊还会自己逛超话的吗?

    陈清也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她不想知道这么多细节!

    “对,就你超话里有个返图发大手子,每次出片都像广告杂志……”

    “阮老师!”

    眼看裴向寻又有危险发言,陈清也为了捂住自己另一个马甲赶紧打断:“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朋友在另一边,先去找她啦!我们下次见!”

    “好,下次见。”阮舒池朝她点了点头,此情此景实在没什么再留她的借口。

    几乎是同上次分别一样的台词,而整张脸上唯一能瞧见的眼睛里,原本的笑意已然褪了个干净。

    陈清也也分辨不出别的,满脑子保住马甲远离偶像生活,打完招呼以后一溜小跑去找童柠。

    只是又一次,迷路的陈清也停在厕所门口。

    和童柠两个路盲双向奔赴却次次失之交臂,她干脆原地站定等童柠找过来。

    这会儿人少安静下来,陈清也在厕所门口来来回回地溜达,单核处理的脑袋开始运作,总算想起些被刻意忽略掉的违和。

    归黎是为了下下周线下买衣服,可那个活动她貌似也是要去的。

    狭路相逢。

    要是…再返个图?

    陈清也对着商场锃光瓦亮的地面沉思,这会不会掉马啊?

    陈清也的长发铺散在床上,细密的亲吻落在颈间胸口,她像是被悉心对待的珍宝,被哄着吻去泪水,吻掉压抑的呜咽。

    被单濡湿,应不只是因为陈清也没擦干的头发。

    这夜至黎明,茉莉花叶被西风卷落满地。

    天蒙蒙亮时,陈清也却睡得迷糊,缩在阮舒池怀里喃喃:“阮舒池你骗人,你根本没醉……”

    阮舒池侧耳听着,不觉露出笑意,亲吻陈清也的发顶回应:“明明是醉得太久了。”

    “好好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