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不知名死者 “你们不管他吗……
金梓语愣愣坐着, 感受到自己手背被另一只大手覆盖着,那人的手心一片滚烫。
手的主人失去了意识,修长的手指间因此露出空隙, 令她感觉到了凉意。她立即用自己另一只手按住了那只大手,渴望对方别松手,再抓紧自己一点。
那人传递来的体温,让她紧缩的心如同泡进温水中,缓缓的舒展开来。
她还记得自己前一刻是如何的窘迫。
地面上着装暴露的女人, 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像见习修女的会服——只不过是‘情趣版’。多看一眼,她都感到莫大的不自在,直想拉起被单将自己本身厚厚的裹起来。
而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样、声音也完全一致的女人, 凭空出现在封闭的小屋里, 连她都能判断出, 这可能就是她的“灵神”。
先前半梦半醒间,她眼前的确出现了一些令她感到不安的画面——梦里, 她霸占了一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她变得力大无穷, 压制着对方,而少年不知怎么,也早是她的所有物,她可以不用顾忌任何事情,就能对眼前这个自己疯狂喜爱的少年为所欲为,来加深彼此间的联系, 好像这么做以后,他就永远也不会离开自己了。
梦里,“她”这么想着, 贪婪的闻着对方暖意融融、干净的气味,大胆的挑逗对方,如同这样就能讨好对方,让对方体会到快乐——
比她将要感受到的,还要更加强烈的舒适、快乐。
……
停下!
金梓语不敢继续回想下去,梦里的“自己”俨然是罪人。
她在梦里微不足道的抗拒和阻止,都只换来潮水般变本加厉的淫丨欲,让她生出一种自己明明是在口是心非的认知。
所以当意外发生,她醒转过来、辨认出那个女人的时候,刹那间,噩梦翻转至现实,她骤然不敢与房间里的任何人对视,生怕看到他们了悟的眼神。
此时她人虽然还在这个房间里,但深深感觉到自己已经和伙伴们相隔甚远,像是被他们的世界隔开了。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是蒋提白和陈雨依,怎么会允许这么卑劣下流的修女留在身边呢?
尤其被她侵害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贺肖……她的ace天使,这简直让她更加惊恐了。
自己究竟是有……多饥渴?!!
还有蒋提白,蒋大哥,自己下次回到现实以后,需要……需要把U盘再给他邮寄回去吗?
可寄到哪里去?
那盒子上根本没有他的地址啊!还是厚颜无耻的继续拿着U盘进副本?
好害怕。
想想自己将要孤身一人,就觉得好害怕!
陈姐,林况大哥,蒋大哥……还有小肖,她再也见不到了!
金梓语心里酸成一团,这也最终体现在她天生浅的要命的眼窝里——怎么都盛不住眼泪。
……
就在她想到这些,已经绝望之际,她的手背覆上了另一人的手。
对方发着高烧,像在警校VR教室那天。
但这一次,他主动抓住了自己的手。
贺肖遭难的温度,熔解了她乱糟糟的想法。
一时间,她的无序归为有序,与伙伴间所谓的屏障也被他这一举动打破,让她脑袋里仅剩脱力般的空白。
小肖……像是知道她正处在无比尴尬狼狈的境地中,就像今天白天一样,他教训了孔禾家,修复了她的尊严,此时,他则以这一举动,将她快速拉回他们之间。
……
此刻她紧紧拉着贺肖的手指,抬起胳膊擦擦眼泪——归根到底,是她被自己商品下头那些污言秽语影响了。她明明知道那些玩家都在胡说,想让他们停下。偏偏每个买家为了说那些过分的言语,都会率先向她交付四百生存点,她起初全部接受了,甚至渴望的接受了。
现在那些生存点开始源源不断向她涌来,她根本没有退出的选项。
那张色丨情拼图成了她的名片,会永远留在审判者游戏的商城里,让她不断染黑修女的名声。
而那些可怕的商品评论——她已经为此改变了,下面那个女人就是她的魔鬼……
“你好傻。”
金梓语浑身一颤,震惊的看向欲女,而后者正回看她,轻声吐出几个字。
“我就是你啊。”
……
“小金!”陈雨依的声音唤回了金梓语的神志。
陈雨依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嘴里在叫金梓语,目光还盯着晕倒的贺肖,快速来到了他们身边,“别怕,你那个……你先试着让她消失。”
喜子抱着被单缩在了紧闭的窗下,尽可能的远离地面上两人,不过小姑娘也觉察到事态平息,没受伤的眼睛便惊慌打量屋子里的几人,在陈雨依经过她时,她跟着爬了过去。
“姐姐……”喜子用微弱的气音问,“义工哥哥怎么了?”
“没事,”陈雨依勉强一笑,“老毛病,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挺常见的。等你睡醒了,他也醒了,你快躺下去。林况,来搭把手。”
金梓语一咬牙,轻轻放开了贺肖的手,与陈雨依、林况两人一起将意识不清的人恢复了平躺的姿势,之后金梓语就坐在原地开始发呆。
谁也不知道她想了什么,倏忽间,房间里仿佛吹过一阵微风,和金梓语长得一模一样的欲女灵神——竟然真的不见了!
金梓语肉眼可见的大大松口气,身边陈雨依有些惊讶地拍拍她肩膀,也像是安抚。
“还挺有效率?”
“陈姐——”
“你别别别又来,我头疼。”
金梓语舔舔嘴皮,安静老实的躺下了,全力让自己今晚不要再引起任何注意。
接着陈雨依才回过头,低声喊了几次“小肖”,后者丝毫没有回应,她叹口气,提起薄薄的被单,给脸色煞白的人盖上了。
“老大?”林况看看贺群青,又看看金梓语,艰难的问:“那个女人……怎么会这样?”
副本里,果然不会有什么童话故事一样的好意吗?
蒋提白在欲女消失后,又没了精神,拖沓着困倦的步子走到通铺边,手指尖扫过一缕病人额上潮热的黑发,盯着那张脸看了一阵,说:“还不明朗,总之小心吧。”
说着,他探出食指隔空横在了贺肖人中部位。
啪一声,那手被陈雨依毫不客气的拍开了。
“没死,请拿开你的狗爪非常感谢。”
蒋提白一挑眉,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旁边林况见他们又开起玩笑,眉间也松开了,问两人:“老大,陈姐,还睡会儿吗?”
“睡,”蒋提白伸开手臂活动,回去了自己的位置。
林况看着他躺下才收回目光,手枕胳膊也躺倒了。
喜子人小,懵懵懂懂躺在陈雨依身边,没熬一会儿就睡着了。
正在屋里安静时,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问:“你们不管他吗?”
林况一个激灵,睡意差点被吓走了,瞪了一眼身边,“你再这么突然出声儿,就出去打地铺去,我首先不欢迎你!”
“我没有突然出声,”新人A平铺直叙的说,“我碰了你好几次。”
“你说不管谁?”忽然,假寐的陈雨依出声了。
“他——”新人A以下巴示意,“贺肖,你们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
“你一个新人,才进来多久,连这都能看得出来?”陈雨依的声音带着鼓励,但脸上没有太多笑意,“前途无量啊。”
说完,竟然再没有理会新人A,她关掉手机的光束,就这么睡了。
新人A没等到答案,深深看了屋里这些人几眼,尤其是那个突然病倒的——随即自己也在奇怪的氛围中躺了回去。
柳晨锐对着眼前黑暗缓慢眨眼,已经睡意全无。
那小子明明临睡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然会病到晕倒?
是修女的灵神对他做了什么?
陈雨依说的“老毛病”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经常会这样?
……这算是什么毛病,可以平时丝毫看不出来?
还不止是看不出来,自己和贺肖是交过手的,那小子虽然没有经过训练,看着更没有二两肉,单说力气,却真的不容小觑。
等等……自己真的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在走廊里那一次……
想着,柳晨锐再次偏过头,隔着一个林况,看向贺肖所在的位置。
结果不远处一个影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撑起身子,正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怎么了,新人A,睡不着?”是陈雨依,从她的声音,难以分辨她的真实情绪。
“恩。”柳晨锐简单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闭上眼。
“第一次进副本还能睡着的人,实在太少了。”陈雨依道,“我都只见过一个。你刚才睡着了吧?那你就是第二个。”
柳晨锐倒想知道,第一个是不是贺肖,但眼下作为新人A,他和陈雨依的交谈便到此为止了。
他开始在脑海中整理今天遇到的所有事情、线索、三个灵神——孟蓓蕾、校服少年、以及刚才出现的金梓语的灵神。
看金梓语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灵神,难道在这个副本里,灵神的出现,是完全不受控制的?
灵神会不会就是其他玩家说过的,这个副本里的“异灵”?
后来金梓语又是怎么控制它消失的,是排除杂念,还是幻想其他事情?
有什么诀窍?
柳晨锐胡乱想着,才将脑海中贺肖倒下去的画面驱逐出去。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村里猛兽出没,天色蒙蒙亮时,家家户户的鸡才叫第一声。
贺群青听着熟悉的鸡叫声,眼皮立即紧了紧。
脑袋里狂乱纷杂的梦顷刻间被绵长鸡叫卷走。
“姐……”他呓语。
没等贺群青迷迷瞪瞪睁开眼,耳边响起充满活力、喜滋滋的声音:“欸?一醒来就找你姐?这是什么待遇?我已经误会了啊。”
贺群青一下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旁边撑着脸颊笑眯眯看他的陈雨依。
“天马上亮了,你不是要起来给我们做素食沙拉去吗?”
贺群青感受了一下,除了还有点犯困,身体各处不痛不痒,已经完全恢复了。
只是懒腰没有抻完半个,他“眼前一黑”之前发生的种种,也跟着浮现眼前,贺群青再打量小屋里一派平静,揉着眉心坐了起来。
“刚才……”
“嘘,让林况给你讲吧,你们三个赶紧出去拍黄瓜,不然等着孟蓓蕾开除你们,干什么都不方便了。”
陈雨依停了话头,看着贺群青有些欲言又止,嘴巴张张想问什么,但最终瞟了眼新人A的方向,没问出口,反而惆怅的叹了一声。
睡在最边上,闭着眼睛的蒋提白忽然出声:“快去吧,黄瓜都该等急了。”
“……”
贺群青这边有点猜到陈雨依准备问什么,无非是他每晚生病这回事,他和系统几番商量,如今打算用医院查不出病因的疑难杂症来解决——这样说谎言的成分似乎可以减少一些。
只是奇怪的是,不只是陈雨依,连林况和金梓语,在和他一起走出门房的时候,都没有问他,他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群青暗自松了口气,那边林况却突然说,“你们看——”
贺群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恢复正常不久的心跳就猛然一缓。
只见院子里的血,已经一片乌黑,竟然比昨晚他们第一次看到时,还要厚重数倍!
要是这院子里死了人,那从这些血量来看,不知名的死者,至少也有两位数。
而林况喊贺群青关注的,并不是这些血,而是在天色一点点亮起来的同时,这些血迹,也跟着发青,越来越淡薄。
看这架势,如果天完全亮起来,院子里的血,竟然会……消失不见?
贺群青刚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和另外两人聊天,此时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想法。
如果有人死在这个院子里,那不知名的死者,会不会也是……某个人的灵神?
三人神色都茫然了一阵,但突然,林况好像产生了一个更加离奇的想法,有些警惕的,他扭过头,看向自己刚走出来的小屋。
该不会……
第92章 第92章 心情好的蒋提白 难道之前自……
“怎么了?”贺群青看出林况有话要说。
林况却迟疑了, 在清晨的凉意里捂住后颈,摇头啐了声,“这鬼地方, 我都开始胡思乱想了。”说着,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贺群青跑起来两步追上他,非常无奈,“求求你有什么就直说?起码这点别学蒋……蒋大哥吧?”
“去,你懂什么, 有些话不说, 那是因为一旦说出来……可能会挨打的啊!”
“……”
金梓语轻轻哇了一声,小跑跟在他们身后,“怎么这种话你也能说的气势汹汹?”
林况瞪了她一眼,“怎么这种话你也能说的善解人意?”
贺群青更好奇了, “为什么说出来会挨打?”
他左右一想, 先不说林况刚才在想什么, 就说有那个实力打林况的,那间小屋里其实只有两个人……不, 哪怕林况的想法有什么欠揍的地方, 蒋提白也不会伸一下手,毕竟那个人可实在太懒了,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之前他们三个人,分明都是在想同一个问题,就是地面上诡异的血迹。
偏偏在这时,林况却主动的看向小屋, 现在还说他的想法说出来会挨打?
如今这一连串想法都是在一瞬间产生,贺群青呼吸一滞,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林况没说出口的想法?
“你觉得院子里的血迹和陈姐有关系?”
林况差点被门槛绊倒, 站起来猛地勾住了贺群青的脖子。
“嘘!你要死啊,”林况瞪大眼看着他,又做贼似的回头瞧了一眼,“瞎猜什么?我都说了是胡思乱想了,你可别乱说……你小子怎么猜到我在想什么?”
“我……瞎猜的?”贺群青艰难出声,之后老实承认,“是你太明显了。”
金梓语也回忆道,“昨晚陈姐状态是不太好,一直头疼的厉害。”
“头疼?”林况可算放开贺群青,含糊应了一声,敷衍道:“头疼的确是个问题。”说完,他立即转移话题,警告贺群青,“你可千万不要跟他们学什么读心术!现在有两个人时不时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已经够烦人的了,要是再多你一个,我这日子还怎么过!”
金梓语充满安慰的看向林况,“可你真的很明显啊。”
贺群青默默点头。
林况:“……你们俩真的很明显是翅膀硬了。”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好像都突然忘记了院子里看到的血迹,因为从陈雨依的名字出现起,阻止过陈雨依自杀的贺群青、包括金梓语,都已经彻底明白了林况的想法。
沉默到了小厨房里,几人看看大盆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蔬菜,林况才又长叹一声,捡起一根黄瓜,再次自言自语:“欸,肯定想多了!”
他想,陈姐到底是自杀专业户,就算院子里的血和她有关系,那个女人也不会害怕,说不准还得大肆嘲笑一番。
*
第一天的起床时间比之后八天要晚一个小时。眼下正式学员都还没起来,三人的正式洗漱时间也被安排在做完早饭之后。
眼下他们各自在厨房小院里简单洗了把脸,贺群青漱完口正拿衣摆擦嘴,另外两名义工也脚下磨磨蹭蹭,面上装作没事人似的来了。
林况可不吃他们那一套,见面就一声“站住”,绕两人半圈,毫不意外给了一人一脚,接着林况狠狠按住王昱鸣的后脖颈子就往那盆黄瓜上按,“昨天说什么那么开心?还以为你有本事不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王昱鸣被黄瓜刺扎的挤眼,“我没有,林大哥,我真没有!”他舔着脸管林况叫大哥,“你误会了!他们可是故意想整我,就是知道你们会生气的啊!你想想,我们都是义工,每天呆在一起,我有那么蠢故意招惹你吗?你就帮帮我……啊!”
“帮”字一出口,林况一用力,王昱鸣的脑袋下头喀嚓两声脆响,一旁鹌鹑似的孔禾家脖子猛一缩,才发现是黄瓜被压断了。
林况垂着薄薄的眼皮,蔑视的看着他,“别给我耍花样。你算哪根儿葱,跟我谈误会?你就记住了,我的耐心从来不是给你们这种小人的!”
王昱鸣内心叫苦不迭,想就你,还有耐心?
“摘你的香菜去,好好干活,洗干净点儿,再偷懒叫我看到一个土渣……你就去把墙头上的土全给我舔了!”
“好,好!”
金梓语拿起一根柴棍,缓缓塞进土灶下头,整个人都在神游天外。贺群青面前放着个大盆,正在清洗一颗颗圆滚滚红彤彤的西红柿,闻言轻咳一声,不自觉瞄了眼林况指的那片墙头,干涩舔了下嘴唇。
王昱鸣两人加入,几人干活的进度顷刻间加快。照这个速度,或许十几分钟就能游刃有余的把所有人的早餐准备好。
贺群青指腹轻轻按压一个大西红柿的表皮,判断这西红柿已经彻底成熟,吃起来应该很甜,同时心里生出强烈的违和感。
玩家在副本里,不仅要打打杀杀,面对神神鬼鬼,还要像过日子一样洗菜做饭,难道这就是“魔幻现实主义”?
可到底是魔幻,还是现实啊?
柳晨锐的存在……又怎么说?
“贺肖?”林况手持菜刀,看向贺群青,“你发什么呆,好了吗?”
贺群青轻松端起一盆,满满当当的西红柿,一转身哐当一声,沉重的大盆落在了林况身边。
孔禾家两个人赶忙移开目光。
这小子看着比林况好对付……可也只是看着好对付而已啊!
*
玩家们陆续走进这边上课的院里来的时候,昨晚用过的长桌也重新拼好了。
当最后一名玩家踏进门槛,沉重的大门突然发出嘎吱吱的声响,缓缓关闭,露出了门边站着的孟蓓蕾。
孟蓓蕾削瘦轻盈,头上每一根发丝都和昨天一样,简直像是假发,脸上的笑容也如严格计算好一般,乍一看亲切,实则有强烈的距离感。
今天再看到她,贺群青心中登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眼前全是昨晚看到的孟蓓蕾的脸。而孟蓓蕾离他那么远,却同样在望着他的方向,甚至如同觉察到贺群青的注视,她苍白的薄唇弧度更大了。
“是不是看她越来越不像活人了?”
声音伴随着一阵温热的吐息,贺群青耳朵发痒,躲闪着回过头,是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低声道:“副本里就是这样,一旦接受了危险的‘提示’,看什么都会越来越诡异。”
蒋提白说罢,朝他露出了一个比孟蓓蕾还要标准的微笑,“不用怕她,有我在呢。”
贺群青简直被蒋提白的话吸引了,破天荒连看了他好几眼,才迟疑说:“你今天好像……”
贺群青心弦仿佛突然被粗暴拨动,随着震颤,带来的涟漪也越来越大,贺群青都不自觉反过来寻找造成这波动的水滴,想知道难道是什么燃料从内心的高处坠下来,竟然带来隐隐的——不安?
“我今天怎么了?”蒋提白笑容不变,十分认真的倾听着,但随着贺群青的沉默,他眸光倏的闪动了一下,又问了一遍,“恩?小肖,我今天怎么了?”
“你今天……”贺群青反复打量蒋提白,和印象里的蒋提白快速做了一个对比,“好像比平时有精神?”
蒋提白等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得到这个答案,笑意不由扩大了,抬手飞快捏了一下贺群青的脸颊,说:“我也有心情好的时候,不可以吗?”
蒋提白说完笑眯眯转身,留下贺群青呆立原地,目送蒋提白离开。
贺群青感受着脸上残留的轻微疼痛,一时说不清那种违和来自哪里。
什么叫“我也有心情好的时候”?
难道之前自己认识的他,心情从来没有好过?不是吧,有时候看蒋提白也是挺没心没肺的?
还有,又是什么让蒋提白从昨晚到现在……心情都这么好?
抱着这个疑问,贺群青在吃完一顿凉冰冰全是凉拌青菜的早餐后,决定去找一趟蒋提白。
以他为数不多的副本经验来看,有问题最好是及时问个清楚,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蒋提白坑了。
早餐时蒋提白吃了两口就擦擦嘴走了,灵修班地方也不大,就在贺群青找人找回后厨小院的时候,在厨房外头,看到了一名陌生玩家,正动作小心的贴着门,像是在偷听。
贺群青脚步登时放轻,没想到他还没靠近,那个陌生玩家反而回头冲他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小声点。
一段蝴蝶结发圈在那个玩家袖口里一闪而过。
柳晨锐?
贺群青有些惊讶的走过去,不自觉学着对方的样子靠近门,万万没想到,厨房里传出的,正是他找半天的蒋提白的声音。
“……只能这样,你自己考虑吧。”蒋提白懒洋洋的说,“我也没想到,几个副本都没教会你清醒,你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你再不清醒,总会走到你最害怕看到的那条路上,就像昨晚那个女人……”
哐当一声,贺群青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里头除了蒋提白,还有金梓语。看到他进来,见习修女手忙脚乱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袖口里。
贺群青二话不说走过去,抓住那只袖口,捏了捏,之后从她袖子里把那个物件重新抽了出来。
很快,一把金属的折叠小刀便躺在了贺群青的手心里。
贺群青后知后觉的愣神起来。
其实他的行动比想法要快的多,听蒋提白语气循循善诱,有些不对,凭直觉拿走了小刀后,才想:蒋提白这是干什么?
难道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其实蒋提白只是让金梓语保护自己?
“你怎么来了?”蒋提白看到贺群青,目光柔和下来,甚至视线落在他脸上,满意似的扫了几圈,“吃完饭了,怎么不去休息一会儿?”
蒋提白态度实在是太好,贺群青更加怀疑自己反应过度了,暗自松口气,问:“你们在这干什么?”
第93章 第93章 照片上的女人 “小肖,注意……
“没, 没什么。小肖,你怎么回厨房来了?”金梓语说着,贺群青手里一轻, 她又拿走了小刀,同时有些不安的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外,把折叠刀重新藏起来了。
金梓语的神色实在太不自然,以至于贺群青刚打消的疑虑又升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问金梓语。
“我真好奇,她能有什么事?”蒋提白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 “小肖,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坏?”
贺群青瞟了他一眼,“倒不是坏,只是你‘好’的方式和常人不一样。”
蒋提白神情一愣,接着失笑, 可他眼里丝毫没有笑意, “我虽然早就有预感, 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这种人, 是怎么都学不会的。但现在你敢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 我是该佩服你有勇气,还是你想直接告诉我,你要把傻气贯彻到底了?”
金梓语面露焦急,拉住了贺群青,示意他别再回应了,“小肖, 你别那么说蒋大哥,他也是为了我们好。他……”
蒋提白淡淡的打断金梓语,“没什么, 贺肖,我可以为你破例,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但要是你真觉得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可以离开,不用总是这么担心我居心不良。”
“蒋大哥!”金梓语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这话的确有些重了,贺群青都沉默下来。
不过贺群青和副本里始终战战兢兢的金梓语不同,蒋提白说让他离开他们这个小团体的话,实在威胁不了他,相反,贺群青这时心里怪异的感觉更深了。
奇怪。
真的很奇怪。
之前蒋提白始终笑容满面,精神百倍的模样,贺群青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他们认识时间短,他还不够了解蒋提白。而且心情这种东西,的确是无法掌控的。
但现在自己随意说出的一句话,蒋提白却像动了真格的。
回想之前无论被怎么贬损,脸皮都厚如城墙的蒋提白,贺群青不由也认真起来,“你是不是有点情绪化?”
这个副本,难道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这个人?
但听到这句话的蒋提白,不仅没有理会贺群青的暗示,反而冷淡的说:“我很清醒,管好你自己吧,再怎么说,我也不用一个新人教我做事。”
“……”
贺群青一听这话,心里堵得要命,说实在的,眼前的蒋提白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恶。
“小肖!”金梓语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握住贺群青的手。
贺群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攥起了拳头。
他一皱眉,赶忙松开手。
……
冷静,冷静——
蒋提白再怎么气人,自己也不用对他动手吧?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一看蒋提白,就觉得对方十分的欠揍!
难道自己也变得情绪化了?
贺群青没精神的眨眼,也不多说了,免得矛盾在自己根本不愿意的时候进一步激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先离开这里。
“等一下。”蒋提白道。
贺群青脚步一顿,皱眉回过头。
见他要走,蒋提白突然就原谅了贺群青的“大逆不道”,甚至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他说,“一会儿所有人开始早课的时候,你和林况出去转转,如果有什么发现,今晚我们一起讨论。”
贺群青眉头疑惑的展开,蒋提白似是斟酌,之后道:“村长家估计还是有人看守,你们能进去就进去看看,要是进不去,还有一个地方,目前应该暂时不会有玩家过去。”
“哪里?”
“李乔尼的家。”
闻言,贺群青一愣,因为李乔尼昨晚就是住在“自然灵神”机构的这个院子里的。
要进李乔尼的房间,走门肯定会被正在上课的人看到,那翻窗户?从外面会听到声音吗?
蒋提白这时彻底恢复了笑容,但同时,那种看着贺群青好像看笨蛋的表情,让贺群青不自觉双手环胸,缓缓问:“在哪?”
蒋提白说出了一个村里的门牌号,随即大发慈悲的解释:“李乔尼昨天不是说过,他生母是西吉人,父亲是本村人?昨天我问了村长,村长说李乔尼在村里,除了改建的这两套老房,还有一个他从小长大的房子。”
贺群青简单“嗯”了一声,算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蒋提白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一滞,眼见贺群青不愿久留似的大步跨过门槛,又忍不住说了句:“小肖,注意安全。”
贺群青:“嗯嗯嗯。”
*
早课很快由孟蓓蕾带领着开始了。
所有正式学员被集中在教室里,像昨晚一样盘着腿坐下。李乔尼背着手在他们身边徘徊,怕是受了昨晚事件的影响,他今早始终神情凝重,一言不发,脚步比孟蓓蕾更飘忽几分。
而义工学员,这个时候,自然是应该在后厨房收拾早饭后的残局。
只不过贺群青和林况,已经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后厨的小院,飞快向李乔尼在本村的另一个住址跑去。
“我们金修女去哪了?”林况频频四顾,十分在意,“怎么吃完饭就不见了?”
贺群青倒是见过金梓语一面,只是刚才不经意间,还和蒋提白生了场气,现在气劲儿倒也都过去了,贺群青眼前闪过金梓语藏起那把小刀的画面,没再提这件事,只是说:“她在后院,我们早点回来再找她。”
林况自然是奉蒋提白的话为圣旨,如今蒋提白任务都布置下来了,他当然二话不说,一味加快脚步。
村长家还是和昨晚一样热闹,只是今天已经在办丧事。他们两个外人实在显眼,最终只远远看了一眼人群就离开了。等他们找到蒋提白说的地方,已经是巴秀村的边缘,绿漆铁门上落着陈旧大锁,周围也不见一个人影。
林况熟门熟路的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尤其注意墙头和门窗上的灰尘痕迹,之后说:“真没有别人来过这,要是没找错地方,我们又是第一。还是老大和陈姐牛逼。”听他的语气,是已经认定李乔尼家里会有副本线索了。
林况最终选了屋背后一扇窗户,试着打开无果,他脱下长衫绕在手和小臂上,接着一拳敲向玻璃。
清脆破碎声之后,两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周围很安静,林况就放下心,轻轻敲下窗框上的玻璃茬,打开了窗户锁,和贺群青钻进了屋里。
一进去,林况左右看看,突然怀疑自己是走错了房子,因为这个屋子里的装饰、摆设,没有一点异域风情,完全是本村风格。
直到又找了一圈,林况看到一面穿衣镜一角,贴着一张小号李乔尼,与一个高眉深目的外国女人站在一起的照片,才确认这就是李乔尼的家。
照片里的李乔尼还是个孩子,往大里猜,也就十一二岁年纪,那个外国女人如果不看长相,身上穿着就是标准的农村妇女日常干活儿的装束,揽着李乔尼,笑容非常灿烂。
林况一看这张照片,顿时有了充足的动力继续找下去。
眼下这个房子里空旷,显然很久没有住人了,不多的家具上都积了一层灰尘。林况找东西很快,也善于复原,贺群青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在房间里一时无从下手,用林况的话来说就是他在这碍手碍脚,贺群青只能先来到了院子里。
他看到右边白墙底下立着高高一条扫帚,地上摆着铁簸箕,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贺群青猜测这家里的东西,能用得上的,估计都搬到了灵修班那边。
他也不愿意坐享其成,就决定去别的房间里看看,原本只是出门路过小院,却在这时注意到院子一隅地面上有块方方正正的铁皮。
地窖?
一旦产生这种联想,不过去看看似乎就有点说不过去。贺群青走过去在铁皮边蹲下,有些紧张的停顿几秒,之后才猛地揭开铁皮一看,有些失望,里面竟然凹陷下去,是一个坑,而坑的表面则是另外一个厚实的小门,门上缠着一条锁链,竟然没有上锁。
贺群青先前准备工作可白做了,想到审判者游戏的诸多特产,心再次悬了起来,但手下强迫症似的更快解开这条锁链,将链条放在一旁、手指又一次抠住铁门。正要将它掀起来的时候,他手指插入的缝隙里忽然吹出了一阵凉飕飕的风。
贺群青一咬牙,脚底挪动,时刻准备着,要是有什么异常,就抬脚踹出去——
“干什么呢?”
贺群青手下一颤,铁门脱手,差点砸在地上,好在被另一只手及时接住了。
“这么沉!”林况卧槽一声,单手换成了双手,紧紧勾住铁门板边缘,之后吭哧说了声:“打开看看。”
贺群青这才回过神,和林况一起把铁门开了个一百四十度。
往下一看,两人都失望了。
地窖里扔着一大堆桌椅板凳的烂零件,一侧还乱七八糟摞着挂了蜘蛛网的木料,这些木料一眼就能看出来,放了不知道多少年头,已经彻底腐朽了。
地窖的口不大,光线不能彻底照进去,林况神色警惕,透着嫌恶,强迫自己盯着里面黑暗看了片刻,说:“这下面没有线索没事,我已经找到了。”
两人把地窖门上的锁链重新缠起来,锁条在门上滑动,贺群青听着下面地窖传出回音,手下再次停顿。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问林况。
“回音吧?”林况打了个寒颤,“下面木头都烂了,除了蛆可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李乔尼是不是企图在这里沤肥料啊?怎么了,你还想打开第二遍?”
说着,为了转移贺群青的注意,林况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献宝似的递给了他。
“你看这个,”林况神神秘秘的说。
贺群青自然接过来,仔仔细细一看,第一时间,他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
林况摇头,神情隐隐的兴奋。
“这个女人,”林况指着照片上的女人。
“是孟蓓蕾。”这点贺群青倒是看出来了。
“没错!”
林况道,“问题就在这!你想,孟蓓蕾是灵神,是李乔尼幻想出来的,是假的!但如果真是这样,你看这照片,她怎么会和村长站在一起?”
第94章 第94章 蜂蝶屠夫 林况遏制不住的发……
“是不是灵神也能被相机拍到?”贺群青手里拿着照片, 反复对比孟蓓蕾和她身边的人,其中就有小时候的李乔尼。
虽然照片里这些人没有互动,每个人只是直挺挺的站着。但的确, 这张照片里的孟蓓蕾,看起来就和真正的活人一样。首先那一头短发,就称得上不修边幅,还有照片里孟蓓蕾的肤色,也远没有如今这么瘆人。
“被拍到?应该不会吧, ”林况挠着下巴思索, “灵神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的,已经够邪门儿了,跟鬼都没什么区别,要是还能像真正的人一样生活, 还能被相机这么清楚的拍下来, 那也太逆天了, 得是什么水平的想象力啊?还有村长,昨晚我已经见过年轻人翻出他的大照片, 这一张照片里的村长, 起码要年轻二十岁。你说李乔尼能在二十年前就幻想出孟蓓蕾?不,不对,”林况嘶了一声。
“之前上课的时候,孟蓓蕾不是说他们磨合了十五年吗?要是这个女人是孟蓓蕾,再往前磨合,那李乔尼都能给磨成精卵分离, 不是,连他爹妈身上富含他的那点细胞都还不存在呢,那种艰苦的条件下, 他要是还能修灵神,那他也不是人,他是真神啊。这样的话,村长可不仅得给孟蓓蕾上户口,他们全家都供起来好了。”
贺群青听得目瞪口呆,把照片放回林况手里,说:“我明白了,这个女人肯定是一个曾经存在的活人。至于她和孟蓓蕾有什么关系,我们抽空再问问其他年纪大点的村民,应该就能知道了。”
除了这张照片,李乔尼的旧居里再没有其他线索。两人按原路返回,走出一段,贺群青暗自松了口气,林况嘲笑他:“瞅你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要是刚才我们被人发现,谁都能看出你干坏事去了好吗?”
贺群青只假装没听到,边走又吐出一口浊气。
谁让这个副本生活气息实在太浓厚,这次找线索,硬生生给他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是在游戏里,是在现实里砸碎普通人家的后窗,钻进房屋里一样。
“呦,贺肖,装聋?”林况胳膊熟练一伸,去勾贺群青脖子。
贺群青对他偷袭更熟悉,一弯腰错过他的手臂,反过来按住林况手腕,嘴里说:“别动手……”
“别动手?”林况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坏意的笑容,呵呵道,“林哥是在身体力行教你做人,一般人我还不教呢。”
“教我做人?”贺群青也笑了,“怎么教的,这么教?”他一把勒住林况脖颈,“是不是这样?”
林况胳膊肘拼命怼他,“放开,你放开!卧槽,你——你小子动真格的,你要勒死我啊!咳呕——”
“没事吧?”贺群青赶紧放开他。
“操,今天有事的是你!”
“……!!!”
贺群青被林况追出小巷,耳边忽然听到念经的声音,赶忙示意林况听。
林况缓缓站住脚步,随着倾听,脸上笑容也收了起来。
“是村长的白事,”林况返回小巷口,那里地势稍高,他分别眺望村长家和念经声传来的两个方向。
比起村长家,此时村外竟然要更加喧哗。
那里传来的念经声囫囵不清,有沙沙的杂音,像是音质很差的音箱播放出来的。
贺群青也回到巷口,和林况一起望去,果然见到临近村口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一个白顶棚子,那才是为村长办丧事的灵棚。怪不得之前经过村长家,只远远见到有些人披麻戴孝的进进出出,总觉得少了什么。
林况这时候灵光一现,猜到丧事怎么办到村外去了,开始为自己鼓掌,“我现在真佩服我自己。”
贺群青看他一眼,见他跃跃欲言,就等着自己发问了,于是淡淡哦了一声,继续遥望村外的灵棚。
林况:“……”
贺群青:“……”
“贺肖?”林况磨牙,“贺肖?”
“你请说。”
“……有些封建村落迷信,意外横死的人不能在村里办葬礼……你不听我跟你说个毛线!赶紧走!”
“我听我听。”贺群青失笑,两人回到大路上,第二步还没迈出去,呼的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
天色顷刻间黯淡下来,林况和贺群青同时抬起头,定睛到空中被风卷过来几片黄纸,扯来扯去,歘的拍在道路石砖上,又向前连连翻滚,竟然是灵棚那边飘过来的纸钱。
前一刻还清明的天色,突然阴云密布。
四下里光线昏暗的如同倒退回几小时前的凌晨。
正在这时,一道雪白闪电猛然击穿阴云,照亮了大半边天空。
村里的动物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鸡牛鸭狗叫声连成一片,更有猪叫骤然响起,那声音格外凄厉响亮,穿过呼呼风声传过来。
同时,头顶掠过的闪电,也照的一旁林况脸色惨白,额角有了水珠。
雨水?
贺群青起初想,但下一秒,他意识到不对。他自己站在风里,脸上凉而干燥,根本还没有落下一滴雨水。
轰——隆隆隆隆——
雷声在极低的天上轰鸣,林况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
“林况?!”贺群青一把扶住他,心里惊疑不定,“你怎么了?”
满头大汗的林况瞬间回神,但神情仍十分怪异,他站定脚步,看向对面白墙之间的一条小巷,忽然,他脸色扭曲,竟然像是为了什么而暴怒了。
下一秒,贺群青都没拉住他,林况拔足狂奔,冲进了那条小巷!
“林况!”
贺群青追在后面,紧盯着林况的背影,只见对方两条腿迈的极大,黑衫下摆翻飞,疯了似的往前跑,贺群青一眨眼,前头就没人了!
“林况!!”
贺群青差点撞上拐角,前方出现两条岔道。
就在这时,此起彼伏的猪叫吸引了贺群青的注意,他喘着气愣神,觉察到先前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猪叫声,如今竟然已经离他很近了。
莫名的想法浮上心头,贺群青朝着猪叫的最厉害的方向小跑起来。
长巷里忽明忽暗,天上的雷电一阵紧过一阵,但奇怪的是,猪叫声却越来越不明显。偶尔一声昂长的嘶鸣后,猪叫声还会继续降低,就像是发出叫声的猪,不知怎么数量越来越少了一样。
终于,贺群青看到前头站着一个人。
浓郁的家畜气味萦绕鼻端,前方红砖墙围起一长排黑暗的草棚,陈旧结实的栅栏与脏污的地面,表明这里就是传出叫声的猪圈。
林况背对贺群青僵立着,垂下的袖口半掩着他紧攥着的水果刀。
但林况拿着小刀的手竟然前所未有的颤抖着。
随着贺群青缓缓靠近,更加看清了,林况实际上连后背都在遏制不住的发颤,而且这细微的颤抖迅速蔓延至林况全身,下一秒,林况忽然站立不稳,腿软一般无力的跌坐在地。
贺群青喉咙一紧,胸口跟着如同压上一块大石。他轻轻提起脚步,开始从脚跟至脚掌,缓慢落地,让自己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
同时,猪圈的方向传出喀嚓一声闷响,之后,周围安静的可怕。
疯狂的猪叫声彻底停止了。
啪嗒。
啪嗒。
液体滴落的声音。
这也是从草棚里传出来的?
……不。
现在草棚里的声音,不是这样滴滴分明,而是一连串的水声,好像那里头有个水龙头。大股水流溅落在水洼里,清脆响亮。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哗————大雨终于从天而降,狂乱的砸在肮脏石砖上、砸在草棚的蓑顶上,让整个草棚都嘣嘣闷响。
贺群青眨眼间浑身湿透,站立在林况身后,目光也落在了林况的视线聚焦处。
雨水砸在棚顶的嘭嘭声更加响亮、清晰,变成了大力劈砍骨肉的声音。
浑身被雨水浸的冰凉,贺群青因此感到了窝棚里的温度。
粪尿、食槽、混合无比新鲜的血气,那里头是热烘烘的。
贺群青闻到如此强烈的血腥味,一阵头晕目眩。
一个男人深深弯着腰,因此看不到他的头部及面容,他一手高高举起,手中攥着一把沉重斩骨刀。
那把刀木柄粗陋,刀刃外突宛如七分满月,粘稠猪血顺着刀身流淌,看一眼叫人浑身发寒,贺群青像是都能感觉到那杀猪刀落在自己身上的猛烈的剧痛。
咔!
这最后一刀,干脆利落,彻底将猪首与肥硕身躯分离。
男人动作一顿,犹如终于对这一地凌乱的杰作满意,另一只沾满污血的手,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除去手心滑腻后,抓住一只硕大的肥猪耳朵,缓缓提向空中。
同时,这个男人也终于直起了腰。
下一刻,饶是贺群青已经在舞剧团见过了大场面,此时脚步也不由后退。
起初的那一秒,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或有什么缘由,令自己看错了!
但下一秒,他立即明白,自己没有看错。
眼前的男人,竟然根本没有脑袋!
他双肩之上,有一个肉乎乎的东西,在阴影中懒洋洋的摇晃。贺群青浑身发麻,头皮紧绷,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猛然攥住,很快意识到,那是一只带着四片虫翼、饱满鼓胀的虫腹!
虫腹尾部尖尖,犹如感应到贺群青的注视,猛一下扭动,那顶上直立着的一根鱼竿立标般的尾针,就随着腹部收缩弯折,陡然从空中折下九十度,如同寻找目标般左右移动。
又或者是贺群青误会,那虫腹只是在使力,仍旧用力的、疯狂的往那男人的脖颈深处钻进去,钻下去!
大雨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刹那间,一道闪电大力穿透暗淡阴云,白光劈进草棚!
这叫贺群青看的更清楚了。
那头颅部分完全被虫体替代的男人,平直双肩上展开的虫翅,竟然不仅巨大,还十分艳丽,迷幻般的色彩在光线下透出种种神秘莫测。
而虫翅中央,一道银蓝、一道墨黑,两色条纹层层叠叠,宛如黄蜂腹,几根黑色长须一伸一缩,倒悬空中,是它的足。
而那个男人身量高,腿修长,周身净瘦,一举一动间,格外令人感到熟悉。
地面林况身体猛然向后靠,碰到了贺群青的腿。
林况竟然在瑟瑟发抖。
“是……是它……”
第95章 第95章 雨中 尾针逐渐对准了贺群青……
贺群青纵然被眼前所见震慑, 但在感到腿边林况颤抖时,他内心的震惊更甚。
贺群青本能的抬起脚步,以小腿撑住了林况摇摇欲坠的后背。
同时他无比混乱的思绪, 才缓缓的运转了起来。
棚子里这个男人,如果除去脖颈上不断扭动、向下钻磨的虫体,一举一动,分明就是林况!
那持刀的手青筋毕露、紧握后用力的抬起手臂,毫不留情的向下劈砍, 动作无比果断、准确!尤其是男人提起猪头这一幕, 闪电般与林况之前在村口杀猪的场景吻合。
这个头颅彻底被诡异昆虫替代、却还能一刀一刀去杀猪的屠夫——无疑就是眼下林况的……灵神?!
它的外表实在是太惊悚了,光看着它,都令人感到极度危险。
林况口中发出将要呕吐一般的口申口今,双肩左摇右晃, 竟然像是已经承受不住, 随时会昏厥过去。
糟了。
贺群青自然不会把这样的林况丢在这, 他缓慢、谨慎地蹲下身,抓住了林况的一只手臂, 又缓缓地, 将林况这只发软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上,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这期间,贺群青的目光,丝毫不敢从那个男性灵神身上移开。
贺群青深吸口气,小幅度摇晃林况,急切的低声道, “林况?林况?你醒着吗?”
贺群青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经验,对他说:“你想想别的事情,看能不能让它消失——”
林况手腕动了动, 垂下的脑袋就要抬起来。
“闭眼!别看它。”
林况意识应该是回来了一些,因为他已经攥起拳,贺群青侧面看到他牙关紧咬,可能是试图在让灵神消失了。
就在这时,贺群青脑海中“咻——”一声,声音由小到大,示警的哨音骤然鸣叫了起来。
贺群青浑身上下登时掠过一层鸡皮疙瘩,他眼睁睁看着,眼前那个灵神身体虽然纹丝未动,但他头顶的那只蝴蝶模样的寄生虫,几片鲜艳的翅膀却开始微微扇动,尤其是那几条细细的、触须般的腿,忽然来回蹬的厉害。
贺群青耳边哨音开始如同烧开的水壶般愈发尖锐,他不由抓紧林况的手腕,犹豫之后,一弯腰干脆将双目紧闭的林况扛在了肩上。
林况恍惚间也意识到不好,颤抖的手抓紧了贺群青后背的长衫。
贺群青抬脚向后倒退一步。
几乎是同时,异变突生,那灵神握着斩骨刀的手臂,猛然用力提起,同时,那虫腹也瞬间弯折,以长长的尾针对准了他们的方向,扑棱棱虫翅扇动,男人的身体朝他们扑了过来!
贺群青转身就跑!
他凭直觉分辨方向,快速穿过小巷,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
倾盆大雨从天空砸下来,跟他们一起挤进这些小巷,渐渐贺群青连身后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但贺群青耳边的哨音却没有被盖过,相反愈发清晰,他一路狂奔,突然间,猛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手提杀猪刀,脚下只是踉跄了一下,贺群青却被撞得和林况一起滚在了雨水中。
“林况!”
林况摔得不轻,原本已经在试图爬起来,但应该是不小心睁开了眼,如今他一动不动盯着那个男人,整个人都动弹不能。
林况的灵神,刚才竟突然从他们身后消失,闪现到他们前方!
贺群青手扶着地面,手心一片火辣辣,他眼见那灵神又动了,赶忙起身,但雨中寒光一闪,那沉重的杀猪刀呼一下抡过他眼前。
贺群青一惊侧身躲过,但杀猪刀都到了眼前,那男人自然也跟了上来,贺群青只听啪啪啪响声不断,是那对大翅膀在不停的抖落雨水的声音,有好几次都几乎碰到他脸颊。
“贺……贺肖……”
余光中,林况竟然不知怎么强撑着站了起来,他脸色仍然极度苍白,但眼睛里却逐渐升起一股戾气,他站在原地,抬手脱掉了自己的长衫。
啪一声,贺群青这边抓住了屠夫持刀的手腕,手中登时传来一股巨力,他几乎招架不住!
但比起灵神的力量,还是近在咫尺的画面更加吓人,近看那寄生蝴蝶的虫腹,极具肉感,在空中摇摆,尾针逐渐对准了贺群青的眼睛。
贺群青顷刻间被惊悚的感觉攥住了心脏,于是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牙关紧闭,猛然一甩,屠夫整个人撞在墙上,尤其是被贺群青抓住的这只手腕,让贺群青亲耳听到咔吧一声脆响,屠夫的手肘就变了角度!屠夫因此失手松开了那把杀猪刀。
但砍刀沉重,自屠夫手中掉落时,抓着屠夫的贺群青只觉得手腕一侧传来剧痛,差一点也要松开对方。
当啷一声脆响,杀猪刀掉落在地。
“我来!”林况沙哑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贺群青眼前巨大的寄生蝴蝶,就被从天而降的黑衣服罩住!
林况的动作起初磕磕绊绊,但随着虫腹被遮挡,林况的手上也逐渐有了力气。甚至他左右用力一拉,俊秀的面容几乎扭曲,狠狠将整个蝴蝶勒成了一个茧!
那茧还在湿漉漉的衣料下挣扎,翅膀伸展不开,真正像是一颗怪异的头颅了。
贺群青自动退到一旁,只见林况弯腰捡起那把砍刀,在手里掂了掂,下一秒,他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攥紧了杀猪刀,以跟灵神之前几乎完全一致的动作,抬起手臂,狠狠砍了下去!
那灵神本能的抬手保护肩部之上的部位,但只听咔的一声,一只小臂掉落在地。
贺群青看了一眼就赶忙收回视线,只因那几根抽搐的手指,看起来和林况的手一样。
接下来就是噗叽叽的声响,单听声音,那不是在劈砍,单纯是在狠砸。青绿浓浆从破烂不堪的衣服间泄出,林况劈砍的声音愈发清脆,一下下砸在了石砖地上。
他疯了似的停不下来,甚至将虫体砸的稀烂后,砍刀对准了灵神的躯体。
贺群青飞快拦住他。林况牙关紧咬,或许是贺群青实在太碍事,他迫不得已张开了嘴。
“你去!”林况声音嘶哑,语无伦次道,“别,放开,别动,我要——”
贺群青拽起林况,林况还试图挣脱他,正在这时,地面上的残躯忽然也狠狠颤动了一下,同时,已经破烂的布料下,好像有东西重新的从那躯体中生长了出来。
贺群青感到手中林况忽然没了力气,要不是被自己搀扶,就要跌下去了。
贺群青再度用力扶住林况,将林况的手臂架在肩上,两人飞快离开了这里。
此时贺群青耳边哨音早已经停止,但在钻出小巷的时候,他还听到了其他声音,远处人声喧哗,喊叫声竟然穿过雨帘,传到了这边。
贺群青脚下大步向前,心里想,该不会是屠夫杀的猪已经被发现了?
那么多头猪,对村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如今竟然成了一地死肉,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麻烦。
被这么一打岔,贺群青眉头一跳,不由看向揽着林况的那只手。如今视线受阻,但他能清晰的感到,那只手腕现在疼的不是一般,恐怕是……刚才屠夫手里的刀掉落时不小心被割伤了。
好在不严重,不然他现在就不能这么抓着林况了。
*
等贺群青带着踉踉跄跄的林况回到了住宿的院子,万万没料到,刚踏进门槛,一抬眼,正屋大门敞开,里面满满当当当的人。
贺群青猛然停住脚步,一时和其他玩家大眼瞪小眼。
“小肖?!”
陈雨依从门房所在的角落走了出来,神情颇为震动,不敢置信的看着贺群青和他身边的林况。
“林……”陈雨依再开口,意识到其他玩家就在不远处,“先进去再说!”
他们往里走,有些玩家立即走出来,在屋檐下看着他们,像是想开口询问,但另一个人从门房里走了出来,是蒋提白。
见到蒋提白,最终哪个玩家都没敢发问。
贺群青知道,现在林况浑浑噩噩的模样着实震惊了其他玩家,当即沉默着加快了脚步。
不说玩家们震惊,贺群青现在心中的震动也还没停止。
这时回到了安全的地方,贺群青乱七八糟的思绪终于得以喘息,他自然想到凌晨出现的那个女人,也是长着和金梓语一样的脸。
而那时候,金梓语得知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时,脸上的仓惶和不敢置信,现在贺群青还历历在目。
就像是那个女性灵神的一切,都在和金梓语本人作对。
结合刚刚屠夫出现的情景,贺群青彻底明白了——那不止是作对,甚至有可能,那个女人的形象,是作为修女的金梓语最为害怕的。
正如那时看到屠夫生不如死的林况。
林况平日总是嘻嘻哈哈,给人年轻稚嫩、不够稳重的印象。但实际上,贺群青知道,林况关键时刻的行事作风,与平时表现出的性格几乎是完全相反。遇到危险林况不仅突发性的敏锐,而且十分细心。包括林况对待敌人时的狠辣果断,贺群青都自叹不如。
更重要的是,林况年龄这么小,身上却自然流露出一种被反复磨砺出的悍不畏死,这些天过去,贺群青不知不觉间,已经非常信任林况。
偏偏这样的林况,唯一有一个弱点,他早早就自己暴露出来,被贺群青知道了。
林况害怕昆虫,他这个问题,贺群青原本只是替他担忧,认为林况挺一挺应该就能过去。万万没想到,林况真正恐惧的东西,和贺群青想象的,根本不是同一级别!甚至贺群青连想象都想象不出那种东西!
结合自己之前“看到”的游荡者的影子,如今至少三个诡异的灵神例子摆在眼前,贺群青几乎已经确定,这个副本里出现的灵神,就是玩家内心恐惧的形象。
什么灵神是“美好的想象”,贺群青现在怀疑,一切果然都是诱导和陷阱,这个副本里,根本无法产生“无害”、“善良”的灵神,或者再绝对一点,这里就没有什么美好的灵神!
既然这样,林况的灵神,那个屠夫半虫半人、被彻底寄生的惨状……是林况真实遇到过,甚至在他身上,真实发生过的吗?
想到这里,贺群青隐隐倒抽一口凉气。
第96章 第96章 沦陷(上) 陈雨依:“卧槽……
跨进门槛前, 一只有力的手臂伸过来,从他身边接走了林况。
林况脚下虚浮,看清来扶他的人是谁, 不由推拒:“老,老大……你不用……”
蒋提白把林况送到通铺边上,林况扶着床沿垂头丧气的坐下来。
一旁金梓语飞快拿来两条毛巾,递给贺群青和林况。林况擦头脸时手还抖的厉害,好在他头发短的和没有一样, 抹了两下就差不多了。
蒋提白忽然看着地面问:“哪来的血?”
林况强打精神, “可能是刚才……”他顺着蒋提白的目光看过去,见到自己进门时湿漉漉的脚印里的确带着血迹,只是话说到一半,林况的视线已经跟着痕迹来到了贺群青脚底下, 声音蓦地一顿。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 有血迹再次落在地上, 看色泽,竟然还是新鲜的!
林况一惊, 抬眼看贺群青, 很快视线定睛在贺群青袖口,那里深黑的衣服看不出,但血迹分明顺着修长手腕淌下来。林况两眼不由瞪大,倏地起身,差点再次摔倒。
“贺肖,你……?!”
贺群青见林况变脸, 赶忙收起脑海中胡思乱想,把林况灵神的模样挥开,顺着林况的视线一看, 飞快用毛巾按住手腕,就在这时,一只手遏制他动作,揭开了衣袖。
小臂上的湿意顷刻间褪去,贺群青自己都没看清伤口在哪儿,蒋提白已经从贺群青手里夺过毛巾,从他小臂上大力擦过。
贺群青手一抖,抓着他的那只手骤然使劲儿,蒋提白瞥他一眼,声音里仿佛透着十分的关切,笑着道:“又没擦到伤口,你躲什么,应该不疼吧?”
贺群青默默呲牙,当蒋提白再度去擦他胳膊上血迹时,贺群青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喂!”
贺群青疼的汗毛一竖,蒋提白这才放轻力道,一旁陈雨依也靠过来,和蒋提白两个脑袋凑在一起。
陈雨依见贺群青小臂侧边被削开一块,伤口斜进肉里,虽然看起来不严重,但一碰周围就冒血,伤口很深。她细眉顿时皱的快连成“一”字,道:“这……是不是得缝针?”
“这次副本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蒋提白轻声道,“要是感染了也麻烦。怎么弄的?”
林况正看着他们,想到刚才,脸色更白,毛巾擦擦眼窝的冷汗,闷声道:“被杀猪的砍刀伤的。”
“杀猪刀?”陈雨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瞪眼打量贺群青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谁干的?村民?”
林况憋闷地深呼吸,“姐,这怎么处理啊,我们这有药吗?”
“什么都没有。”陈雨依看着门外雨帘,正在发愁,忽然咦了一声,走向门边。
等她手摸到门框,外头瓢泼大雨竟然已经逐渐收敛,很快成了柔风中绵绵细线。
“真是过雨,快停了。”
雨声一小,雨中其他声音就再掩不住了,贺群青惊奇的发现,远处混乱的人声竟然都能传到这里来。
陈雨依回头道:“这么大一个村子,再没有医生,也不可能家家都没药吧?昨天喜子说不知道,可能是她年龄小。现在出大事了,肯定有人拿药品出来。蒋提白,你能忽悠,你去灵棚那边看看,要是有人拿伤药、绷带什么的,你快搞一点回来。”
不等贺群青想明白“出大事了”是怎么回事,耳边轻轻“啧”一声,蒋提白放开他,错身往门外走,长叹道:“搞一点回来可以,‘能忽悠’我不承认。”
“去吧去吧,”陈雨依和颜悦色,分外温柔的道:“我们可都靠你了。”
蒋提白微微一笑,突然道:“金梓语?你跟我一起去。”
“我?”金梓语一愣,立即走向他,“好的,蒋大哥。”
林况捏着毛巾的手一顿,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毛毛细雨里——前头蒋提白迈着利落的大步,他身后金梓语则缩着肩膀踩着水,同样大步跟着,他们两人丝毫没有对话。
林况看着他们,神情有些愣怔——老大怎么突然重视起金梓语?总觉得有点违和?
但他眼下精力不济,心里纳闷也没开口。
陈雨依还站在门口,望着蒋提白和金梓语身影远去,不自觉揉搓起额头,自言自语般道,“卧槽,这不是完蛋了吗?”
“怎么了?”林况有些紧张的问,“什么完蛋了?姐,你头疼吗?”
“不疼——”陈雨依手掌扇风转过身来,看看林况,又看看贺群青,眉头一展,笑盈盈道:“我好的很……你看你,林况,到底什么把你吓成这样?你俩刚遇到什么事了?”
林况从怀里拿出那张照片,说了个开头。
“你说是蒋提白让你们去的?”陈雨依打量手里的照片,停顿片刻,点点头,“之后呢?是不是你们离开的时候出事了?被人撞见了?”
林况否认,“没人看到我们。是我们准备回来的时候,我站在路口,忽然头晕,然后就好像……我——我看到——”林况说着,神情再度扭曲,像是恶心又像是恐惧。
“我看到自己站在猪圈里,手里拿着一把刀。”
贺群青愕然看向林况,林况也条件反射的看向他这个目击证人,跟他解释:“一开始我也没反应过来!但之后,我猜我是在透过另外一个人的……眼睛看到的,我就知道那可能是我的灵神。”
“你的灵神?”陈雨依吸了口气,“你的灵神也出现了?还是大早上的?……什么样子的灵神?之后呢,你干什么了?你还想会会它?”
林况点头,“那个画面一闪就没了。我怕它跑了,就立马追过去,没想到……”说着,他打了个寒战,嘴顿时都有点张不开了。
陈雨依看他的样子,应该也猜到了什么,转而问贺群青,“是不是这个灵神的外表把林况吓成这样?是他害怕的东西?”
贺群青真佩服陈雨依一下就能猜中,默默点头。
“那怎么还能拿着刀……”陈雨依其实原本只猜到是虫子,但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眼里不由透出震惊,“难道说……”
“就是那个东西,”林况声音极为嘶哑,好像每个字都是他强迫自己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我被它寄生了之后的样子……姐,这个副本怎么这么……这么王八蛋?”
林况说完,先是深呼吸,可深呼吸也没用了,他太多恐惧的情绪无处发泄,不由喘起粗气。突然,林况将手里毛巾砸在地上,一条湿毛巾硬生生被他掴出一声巨响。
屋里一时陷入沉默,只剩下林况喘气的声音。不久后,林况默默弯腰,又把毛巾重新捡起来,展开放在膝盖上,缓缓叠成了豆腐块。
陈雨依拍拍林况的肩道:“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小肖,你和林况从现在起就别分开——再加一个金梓语,等她回来,你们三个待在一起,就是上厕所都不能例外,听见了没?”
她压低声音,安慰林况:“加上我。要是它再出现,也不用你对付,你只需要处理金梓语和其他人的灵神就行了。另外,你也不是不知道,有的副本就是这么折腾人,但即便是特殊副本,也不会是死路一条,肯定有什么破绽等着我们发现。”
说着,陈雨依凤眼带笑的瞧了贺群青一眼,对林况道,“现在才是第二天,你都找到孟蓓蕾的照片这么重要的线索了,中午多吃点啊,保存体力,之后需要你的地方多着呢。你看昨晚,小肖不是也吓成那样,他锯嘴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说,等他灵神冒出来,还有他病的时候,你不都得拉他一把?你是我们的顶梁柱,你可千万挺住啊。”
林况细细分辨陈雨依神态,脸上跟着恢复了几分血色,道:“我的亲姐,你外头是不是搞销售的?”
“不是,”陈雨依回答,“我是小学老师。”
“真的?!”
“假的。除了你们几个,我也不认识其他小学生了。”
“……”
陈雨依怅惘道:“其实我是空姐。”
“……我不相信。”林况虚弱的回应。
“这会儿你倒不信了。”陈雨依面无表情。
林况:“……真的?!你是空姐?”
“假的。”陈雨依嘿嘿一笑,低头瞅瞅自己身材,“但是资质应该有的吧?”
“……”
眼看林况精神逐渐恢复,贺群青终于问:“陈姐,外面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没有和孟蓓蕾一起上课?”反而上午课程开始没多久,所有玩家就都回到了宿舍里?
陈雨依闻言再看向外头,雨滴滴答答,近乎停了。她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昨天一直太平静了,我这心里就不踏实。那种感觉,就不像是在过副本,倒像是在过日子,可吓死我了。之后知道村长出事,我才算松口气,心想总算有人死了,但到今天,这死人的节奏可又难免有点太快了——你们不在,早上我们盘腿坐了没几分钟,有个村民大呼小叫在外面砸门,李乔尼一开门,门外的人一身孝衣,说有一头老虎在村长的葬礼上冒出来,眨眼工夫就咬死了不少人,最后还带走了什么大人物,让李乔尼赶快过去救命。”
说着,门外风一样钻进来两个人,蒋提白和金梓语回来了。
蒋提白手里真多出个盒子,倒像是针线盒,蒋提白进门后就在通铺边坐下,打开盒子,里头只有两个小瓶,打开瓶盖,一瓶是液体一瓶是粉末,盒子里还有一袋棉签、纱布和两卷医用胶带。
贺群青一看蒋提白盯着他的胳膊开始比划,这脚就自动开始后退,边道:“我这……你给我,还是我自己来吧。”
蒋提白很惊讶,“为什么?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贺群青想到蒋提白包扎的手艺,委婉道,“没有,我自己来吧,我会弄。”
“你自己?”蒋提白似笑非笑看他,“你长了三只手?”
“……那不然林况帮我?”
蒋提白动作一顿,像早上在厨房似的,忽然变脸,“小肖,别磨蹭,快点过来。”
“……”贺群青心想这人怎么就是这么个狗脾气,放弃挣扎的走过去,蒋提白开始慢条斯理给他消毒。
陈雨依这时忽然问蒋提白,“老虎带走了谁?”
蒋提白露出奇怪的笑容,“带走了村长的叔伯。叔伯据说德高望重,还组织了村长葬礼。但怎么说呢……公老虎,果然还是那头公老虎,对人的兴趣真是不一般……好了。”
蒋提白说好了的时候,贺群青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一抬手,那道伤口已经被纱布完美的缠好。
呃……好了?
纱布表面透出杀菌消炎药粉的气味。
贺群青意外发现,蒋提白包扎技术竟然突飞猛进,不仅纱布绑的松紧刚刚好,甚至整个过程都没什么多余的感觉。
俨然和贺群青之前十分担忧的——经过蒋提白包扎,这手可能会彻底废了的结果完全不同。
“谢谢……”
笃笃笃。
门框被敲了几下,彭先发出现在门口。
“蒋大佬,陈姐。”彭先发神情严肃道:“我们所有人一起开个会吧。”
蒋提白挑眉,“你们有线索了?”
“线索称不上,”彭先发神秘一笑,“就是我们那边已经有了几个灵神,牛老师说不想落下你们,让你们也来研究研究。”
第97章 第97章 沦陷(中) 这是我们三个人……
彭先发说完, 落在门扉上的手,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正颇为僵硬的停顿着。毕竟来之前, 他心里就没底儿,觉得自己会在蒋提白一伙人这受一场冷遇。
但既然牛老师都发话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目的,把蒋提白和陈雨依这两个高级玩家带过去的。
没想到他话音一落,这小屋里的人竟然丝毫没有给他冷场, 陈雨依一脸惊讶道, “啊,什么灵神?行,你告诉牛老师,我们马上就来。”
彭先发起初见陈雨依那嘴巴张开, 就做好了被讥讽的准备, 偏听到这么一句。且陈雨依笑模样挺温顺, 倒像是他们相互间很熟一样,连之前那些不愉快和龃龉, 在陈雨依笑容间似乎也不存在了。
彭先发暗自松口气, 心里头还感觉不错,笑容不由都扩大几分,视线在门房里一扫,看到通铺上那些纱布和药瓶,以及贺群青垂着的手,道:“另外牛老师猜到你们现在不方便, 让你们可以十分钟以后再来。那陈姐,我就先回去了。”
彭先发转身离开,踩着水走出几步, 猜测身后的人看不到了,脸上笑容不自觉就变了味儿,得意洋洋的看向不远处众多玩家聚集的大堂屋。他心里想,陈雨依这个人还算识时务,一看牛老师带着玩家们把副本推进了这么多,态度也跟着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真是,也不看看牛老师带着他们找线索找的多努力,昨天一下大巴车,他们脚步就没歇过。
而陈雨依和蒋提白两个人,据说只去见了一次村长,其他时间都是在漫无目的闲逛,可见这高级玩家的身份多少有些名不符实。
更别说他们中间,穿上黑色衣服的三个玩家,真笑死人了,一下午都是在做杀猪菜!
刚才林况,以及“ace”——叫贺肖的那小子的惨状,恐怕就是蒋提白他们对这个副本还一无所知的证据。
反观自己这一群人,可谓人多力量大,关于这个副本的情况,几乎都了解的透彻了!
同样是高级玩家,牛老师和陈雨依、蒋提白一比较,谁更有本事已经高下立现。
“嗬——”墙根儿底下啐了一口,彭先发脚步轻快地小跑起来,蹿回了堂屋里。
他身后门房的小门仍敞着,门框上一只手跟着收了回去,像是有谁注视着彭先发离开。
陈雨依从门边转回身,瞪眼道:“‘有了几个灵神’是什么鬼?他们就这么不怕死,还是这么多人一起玩命?哇,这方面我真想拜牛心言为师了。”
蒋提白微微一笑,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之后牛心言给的这十分钟,他们也没有浪费,陈雨依替贺群青他们把屠夫灵神的事整理了一下告诉了蒋提白,之后金梓语和贺群青一起去隔壁找来了那些备用的学员衣服。只是义工的黑衣服并不多,花了他们好大功夫才在柜子底下找到。
林况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贺群青正要和他一起把湿透的衣服换掉,蒋提白拿起备用的黑衣服看了一眼。
“这些不是义工的衣服。”他道。
“不是?”背过身去的陈雨依一愣,回头从贺群青手中接过去翻看,哦了一声,“的确不是,看这花纹,是李乔尼穿的那种导师服。诶没事,反正都差不多。”陈雨依把衣服递还给贺群青,“就算发现了也好说,被雨淋了嘛。”
陈雨依拍拍贺群青手臂,转身叫上金梓语,两人先去开会的地方了。
贺群青不由就开始幻想她们两个女人,还是很漂亮的女人,现在跑去一屋豺狼虎豹之间……当下脱衣服的速度不由就快了一些。
长裤因为有长衫遮挡,湿的没有上衣那么厉害,裤腿虽然全湿了,但腰部以下倒还算干爽。林况心情不好,低声骂着直接脱的剩一条裤衩,这边光着上身的贺群青犹豫片刻,决定直接套上干衣服去找陈雨依她们。
这时,一道灼热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身上,贺群青回头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迟疑的套上长衫后,贺群青问:“怎么了?”
蒋提白盯着他看的大大方方,眼不眨的说,“没什么,走吧?”
贺群青心里就觉得怪怪的,好像蒋提白的目光不知怎么能穿过黑色衣料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导师穿的衣服和学员穿的的确有区别,还是因为之前贺群青没有仔细研究过义工学员的黑衣服,总之现在穿在身上,那薄薄的衣料贴着皮肤,竟然还挺凉爽丝滑。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蒋提白回过头,视线再次掠过他,唇边出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贺群青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蒋提白,总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以至于一看到他笑了,就问:“你又笑什么?”
蒋提白十分认真的打量他,轻啧了一声,“裁剪到底有区别。李乔尼穿这衣服就像神父,你怎么穿上比他还像。我在想,你要是和金梓语的灵神站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
贺群青无言以对,还总觉得蒋提白话里有话。倒是旁边的林况哆嗦一下,若有所思的扯了扯刚整理好的衣领,同时把袖口用力的揙上去了,仿佛在用行动撇清和那个欲女的关系。
贺群青见了欲言又止,因为林况把袖口揙起来的这一刻,贺群青脑海中止不住的闪过了杀猪那人的形象。
摇摇头,贺群青跟上他们两人,一同走出了义工的小屋。
*
贺群青跨过堂屋的门槛时,热闹的气氛迎面而来。
他左右一看,这里玩家多的把通铺边沿都坐满了,还有人坐在地上,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神情里透着热切。
“这边。”陈雨依在房间最深处的空地上跟他们打招呼。
贺群青刚抬起脚,就有一个声音道,“小蒋,别往里走了,我们就在这说吧。”
是牛心言,看到他们进来,笑容格外亲切,“只是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没必要搞得那么正式。小陈,你们也过来一点。”
蒋提白一挑眉站住脚步,后边陈雨依自然也毫不客气,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我都准备好了要大开眼界呢。”陈雨依笑道。
“那就不耽误时间了,”牛心言环视四周,对所有人露出一个和气但不失威信的笑容,犹如特级讲师准备给学生们上课了。
“毕竟我们也不知道李乔尼什么时候回来,开始吧。”说着,他眼神给了身边两名玩家,那两名玩家就在众人火热的目光中起身,站在了牛心言身边。
贺群青看其他玩家,显然他们都是知情的,神色中已经露出隐隐的期待与激动,相对应的,无疑就是自己这边几个人,别说蒋提白和陈雨依是无动于衷,连林况和金梓语,神情都是警惕而没有丝毫期待。
此时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什么。
突然,长方形的屋子好像变得更加拥挤了。
贺群青第一秒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会议主位上牛心言和其他两个玩家让开脚步,让他们看清人群中多出的三个人。
贺群青心中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这三个人,竟然是在刚才一瞬间,才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的。
难道真是……?
“如你们所见,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灵神’,”牛心言虽然话音里没有炫耀的意思,但笑容仍忍不住扩大了几分,目光落在蒋提白身上,之后微妙的停顿,不由就特别的引人遐想。
“没错!”彭先发忍不住开口,替牛心言说出了这份了不起,“孟蓓蕾昨天就说过,九天能让自己的灵神出现在现实里,已经是天才了,可我们玩家到底比普通人经历的多,尤其是牛老师,其实昨天晚上就已经觉察到自己的灵神出现了——不过放心,这件事现在除了我们,李乔尼和孟蓓蕾这两个NPC都不知道……”
彭先发没说完,急忙啊了一声,纠正道,“他们是一个人,所以是一个NPC?反正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有灵神了。今天才是第二天,我们抢占了多大的先机啊!”
“哎呀……”陈雨依低声惊呼,说了句:“牛老师,厉害啊!我能看看不?”说着,她毫不客气的走上前,开始近距离的打量这三个新出现的陌生人。
的的确确,这三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既不是玩家也不是村民NPC,他们的面孔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就让人觉得他们脸上,好像有哪个地方藏着异样,是气血淡还是怎么样,总之强烈的勾起了陈雨依强烈的好奇。
于是在房间里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的手指不由就搭在了其中一人的鼻息下,感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反抗,又挪到了颈部的动脉上,很快触电般收回手,又道:“卧槽!真的没有脉搏,和死人一样。”
牛心言低下头,扶了扶眼镜来掩盖笑意。
说真的,一百个普通玩家的震惊,都比不上陈雨依一个人表现出的惊讶。尤其是像陈雨依这样有名的高级玩家,用佩服的语气和神情看向自己等人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男玩家,心里都会升起一种飘飘然。
想到这里,就有人忍不住看向蒋提白的方向,就见蒋提白也面带微笑,认真又好奇的看着这三人。
一时牛心言心里更加舒坦,毕竟众人都只见过蒋提白腰来腿不来、要死不活的懒相,哪见过蒋提白对什么东西这么感兴趣的模样?
那边陈雨依根本无所谓自己的脸皮在其他人看来厚不厚,总之接连对这三个“灵神”上下其手,直到其中唯一一个成年男性模样的灵神,神情窘迫的对她道:“你摸够了吧?”
陈雨依被对方拦住,吓了一跳,继而又咧嘴一笑,“……没够。”说着,她咦了一声,再度打量眼前的男性灵神。
只见对方二十出头,穿着很特殊,是一身墨蓝色工装,脚上也穿着黑色胶鞋,身上诸多口袋的其中一个,插着一把银色扳手,眼下差一个安全帽,就可以直接走进工地。
陈雨依眉头一展,看出蹊跷,视线落在了旁边一名年龄有四五十的中年玩家身上。
这位中年玩家,也正是刚才牛心言叫起来的那两名玩家之一。
再一对比,陈雨依看出,眼前这个工装男人,正是中年玩家的模样,只不过要年轻二十岁。
“这是刘威大哥,他选择让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变成灵神。”
陈雨依闻言,直接看向其他两个灵神,“这两个灵神外表也是玩家自己选择的?”
“不然呢?”彭先发挑眉。
一旁牛心言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忍不住落在中间的那个灵神身上,笑容微微收敛,但他也没有反驳。
陈雨依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直接指向三人中间站着的、年龄最小的那一个“灵神”,也正是牛心言目光的落点。
“那他呢?”
贺群青忍不住就站直了一些,不想错过谁说的任何一句话。
因为这个灵神,正是昨天上半夜出现在他们房间里的人,当时这个少年来回走动、差点被林况杀了,最后他们还试图把他绑起来。
只见对方身上还穿着和昨天一样的校服,不过奇怪的是,这学生的一切表现,却不像昨晚一样刻板和神经质,不再是害怕什么到发抖,只是内向阴郁的低着头,如同不习惯被玩家们注视。
就像这个高中生模样的灵神,从昨晚到今天,突然就成熟、有了正常思维一样。
“这是我的灵神,”牛心言以无奈的声音,说出了让贺群青震惊的话——
“其实我担心灵神会危害到我们自身,所以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想象,想要削弱它,所以就以学生的模样作为灵神的形象,没想到灵神会出现的这么快……你也跟大家打个招呼?”
牛心言说完,那少年模样的灵神,才缓缓抬起视线,轻声说了句:“大家好。”
贺群青感到身边的林况深吸一口气,显然林况也发现,这少年和昨天相比,差别实在太大了。
昨天这少年连话都不会说,甚至神志全无,仿佛极度害怕什么一般,只会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现在却好像全然不记得他们了。
“这BUG竟然是牛心言的灵神?”林况悄声在贺群青耳边说,“看来牛心言这个人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贺群青想到之前见过的几个万分险恶的灵神,觉得林况说的很有道理,毕竟眼前这个学生灵神,光看眼神都知道,这孩子非常好欺负。
“给他们看看吧。”牛心言突然又道。
牛心言好人做到底一般,对蒋提白和陈雨依道:“既然大家现在是同一个阵营,我当然会毫无保留,有什么发现都会让你们也知道。”
这时,少年脸上露出害怕和无奈,手伸进后裤腰,接着当手收回来时,看起来只会抓笔的手中,就握了一把漆黑的手丨枪。
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其他玩家呆呆看着那把枪,又看看那个少年,这叫贺群青都发现了,牛心言的灵神有热武丨器这个事情,应该是牛心言第一次告诉所有人。
第98章 第98章 沦陷(下) 他昨天不是也病……
等少年动作生疏的将手丨枪原路收回去, 便又成了那个无害的学生。
“牛老师!”彭先发眼中隐隐透出激动,“这……这你之前怎么没说?”
牛心言理所当然道,“我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这可了不得了!”彭先发盯着那少年灵神的眼神登时更加热切了, “我们这次没有得到任何辅助的装备,这可是第一把枪啊!”
玩家们也纷纷附和,很多人都当场松了口气,毕竟现在公虎下山的事他们都知道,以副本的尿性, 这公虎他们玩家百分之百会碰上, 谁都不想被野兽咬死这么痛苦。
眼下竟然出现了手丨枪,虽然只有一把,但对两手空空的玩家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福音了。
“这是不是说明, 我们只要在幻想灵神的时候加上武器, 就可以真的得到武器?!”有玩家立即激动道, “我明白了!这就是这个副本的出路,是运用背景规则才能找到的‘一线生机’!虽然现在情势还不明朗, 但我们起码得有武器, 得活过这几天,才能找到通关的办法吧?牛老师,真的名不虚传,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话一出,所有玩家都跃跃欲试、心头难言的激动火热,看着牛心言, 眼神顿时更加不同,已经带着崇拜了。
“不敢当……”牛心言说着动作一顿,掀开袖口看了一眼, 神色不由有些惊讶,高兴的说:“我得到了两百生存点!这说明系统认可了我提供的线索,看来你们的想法是对的!这可是意外收获啊!”
这一下武器的事情板上钉钉了,众人更加骚动,蒋提白忽然问:“为什么是意外收获?牛老师开会不是为了专门说木仓的事?”
牛心言感慨摇头,“其实我在幻想这个学生的时候,想法很乱,而且只有一个大致的形象,可能是在这些想象中的某一刻,我想到过让他拿枪,但这样就太危险了,所以我极力的把这个想法消除了,没想到最终灵神创造出来,它已经拿着一把枪。不过大家也看到了,我的灵神力量不足,或许它想拥有一个武器来保护自己?或者他想保护‘主事者’,也就是我?”
接着,牛心言又更加具体的回答了蒋提白的问题:“我这次开会,让大家分析出现的这三个灵神,其实只是想告诉大家,灵神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危险,相反,可能是我们这一次副本里最大的帮手。我们现在既然已经见过自己的灵神,就可以大胆地尝试创造它们了。只是你们的脑筋比我的灵活,木仓的事情,我原本没有想到那么多,你们却立即想到了木仓是系统给的‘一线生机’。”
贺群青听着牛心言鼓励的语气,再看众人跃跃欲试的神情,喉咙些微滚动,隐隐感到不寒而栗。
再看那边最后一名灵神,是个更加不起眼的中年大妈,穿着普普通通,好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家庭妇女,正惶恐迷茫的看着房间里这群情绪激昂的玩家。
的确,哪怕是贺群青看来,这三个灵神也是无害的,但贺群青的记忆和亲身经历也不会骗他。
起码林况的那个灵神,就是极度的危险,甚至贺群青认为,被诡异的昆虫寄生的屠夫,比那头乱发情的公虎还要危险的多。
如果这只是概率?
比如有些人的灵神,就是没有危害的,而有些玩家,就会被抽中,幻想出一些近乎……恐怖的存在?
脑海中几乎就要再次闪过一对金属长角,贺群青急忙转移注意力,甚至条件反射的抚摸了一下脖颈,强行扭转视线,让自己盯着蒋提白的后脑勺看。
没想到下一秒,那脑袋就转了过来,露出一个带着微笑的侧颜。
随后,蒋提白笑容扩大了,甚至若有所思的点头,犹如已经在认同牛心言鼓励的说法。
贺群青心里咯噔一声,那边时刻观察蒋提白的陈雨依应该也觉察到不妙、张张口就准备阻止这些玩家,谁料蒋提白抢在她前头,真诚道:“我也这么认为。”
贺群青一滞,不远处是隐隐吸凉气的陈雨依,以及林况、金梓语——在场所有人都一愣。大部分人当即有些惊疑的看向开口的蒋提白。
贺群青说实话,隐隐放松了一些,反正他看来,蒋提白一旦开口阻止,这人歪理太多,效果比任何人都好的多。
但这时,贺群青余光看到了陈雨依,结果意外发现,陈雨依眉头紧拧,凤眼里隐隐冒火一般,竟然是一副十分戒备和不赞同的表情?
牛心言叹了口气,双手环胸,似乎是头疼不已,对蒋提白道:“你说吧,你怎么认为的?”
蒋提白惊讶的看了他和其他人一眼,“什么意思,你们没听清吗,我同意牛老师的说法啊?”
时间仿佛就此停滞了几秒,之后牛心言迟疑的问:“你是说,你真的认同……同意我的话?”
蒋提白一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离开了贺群青等人,道:“其实我来参加这场讨论,也是想劝大家培养出自己的灵神,来帮助我们自身通关。因为这个副本,在此之前,第一没有给我们武器,第二抬高了我们的敌人——我们在这里作为‘人’,竟然要和吃过人肉、凶性大发的野兽对抗,这本身不是一种极大的削弱吗?”
接着,蒋提白露出了贺群青熟悉的那种“就此好好聊聊”的神情,只是这一次,让贺群青心中的不安急剧扩大了。
“你们应该听说过察沃食人狮——两只狮子短短数月,就吃了一百四十人,算上巢穴附近的骸骨,保守估计它们杀了至少两百人,以至于被人称为察沃的‘食人魔’?这还是现实中的真实事件。所以别低估野兽,你们想想,在其他副本里,我们遇到的异灵,也很少有一口气杀两百人的,可见有些鲜活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或许更加危险。而我们作为‘人’什么都没有,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我们不做人了,去做‘神’!”
缓缓倒抽冷气的声音四下响起,空气更加寂静,所有人开始分外专注的听着蒋提白的话。
蒋提白的神情透着认真,盯着众人娓娓道来:“仔细想想,这个副本,从一开始,是不是就提供给了我们每一位玩家一个选择?它让我们选,是做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还是做那个‘主事者’,做那个‘创造者’?”
“我们创造的灵神又能做什么?在这个世界,灵神的存在意味着什么?这些问题,如果我们都不去尝试创造,是永远不会知道的。眼下,既然我们这么迅速的创造出了灵神,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们本身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特殊的,不止是作为玩家特殊,而是我们的经历、心态、能力的特殊,远远超过这个世界里其他普通人。”
“而这一次我们的身份,”蒋提白指尖在旁边玩家的白袍上随意滑过,动作明明漫不经心,却重的叫人心头一跳,“其实远远超过我们想象;我们的能力,唯独在这个副本里,是无边界的,毕竟人的想象力,哪有什么边界?如果一切想法在这里都能达成,那你们说,这还是人吗?这分明就是神啊。”
蒋提白理所当然的一挑眉,“既然能做神,我们为什么要做人?我们不仅要创造灵神,还要大胆,要快啊!”
蒋提白说完,其他玩家露出愣怔的神色,之后目光飘移,都有些避着牛心眼和彭先发这些核心人物,因为这些玩家不想被看出来,他们虽然同样极度认可牛心言的想法,但相同的话被蒋提白说出来,他们却瞬间被蛊惑了,甚至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犹豫。
“你?!蒋提白——”陈雨依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刚试图说什么,蒋提白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来,她不由一噎。
但陈雨依看看四周,还是咬牙,充满警告意味的继续道,“你昨天不是说过,创造灵神对我们来说更加危险吗?没错,他亲口说过!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别以为老娘真的好说话,再看眼珠子给你们抠出来!”陈雨依一改之前的笑脸和吹捧,磨磨牙道,“什么做神,你们别异想天开了!你们——”
忽然,陈雨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自觉捂住头,一时间竟然都站立不稳了,蒋提白脸色一变走了过去。
“陈雨依?”蒋提白揽住陈雨依,垂着视线关切的看着她。
“滚蛋。”陈雨依反手就是一巴掌,蒋提白一抬头躲过了这轻飘一巴掌,将额头逐渐冒出冷汗的陈雨依轻轻推进了赶来的林况怀里。
“你陈姐身体不舒服,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老大……”林况脸色同样苍白,但他实在搞不懂蒋提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怎么阻止,一时欲言又止,怕自己耽误蒋提白的事儿,但陈姐呢?
陈姐为什么会突然唱反调阻止蒋提白,难道陈姐也会搞错?!
陈姐和老大面对其他玩家,竟然会不站在统一战线,这也是林况经历的第一遭。
不仅是林况,包括牛心言在内其他人,其实也有些不明白状况,不知道陈雨依怎么忽然和蒋提白不对付了,明明刚才这伙人还好好的?
陈雨依又怎么了?真是病了?还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正在林况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外头的院门响了,众人一齐抬起目光看过去,来人该是没想到这些“学生”竟然聚在一起,好像在商议什么事情,脚步便一顿。
来的是李乔尼。他先是回身把院门重重合上,接着大步走了过来。
他走了几步,霎时间,他身边就多出了一个孟蓓蕾,单薄的黑衣女人,脚步轻飘飘的跟着李乔尼走了过来。
“灵神收起来!”牛心言低声道。
校服少年眨眼就消失了,但其他两名玩家操控灵神却并不容易,尤其是那个中年女人外表的灵神,立在原地双手交握,攥着自己手指,脸上也充满了害怕。
最终其他玩家见势不妙,以人墙快速挡住她,好在没等李乔尼进门,那大妈就顺利消失了。
创造她的玩家在一旁擦擦鼻头上的汗水,长吁一声。
李乔尼一脚踏进热烘烘的屋里,脸上焦头烂额的忧虑还没有褪去,很冷的搓两下手说:“对不起,刚才村民们需要我,现在他们已经可以自己处理了。我们这边的课还要继续,一起走吧。”
孟蓓蕾平淡的笑笑,显得她那双凝聚了更多颜色的眼睛,像是野生动物的眼珠一般,灵活扫过所有人,之后她走向捂着头、快要晕倒的陈雨依,嘴里道:“乔尼,你真是太谦逊了,应该是你能为他们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她怎么了?”
林况道:“她偏头痛。”
孟蓓蕾犹疑的点头,白的吓人的细长手指轻轻抚过陈雨依的脸颊,“可怜的姑娘。乔尼,你去给陈学员拿点止痛药。”
林况犹豫片刻,道,“那我先送她回宿舍。”
李乔尼正往出走,孟蓓蕾突然问道:“她现在没住在这个房间?你们都私自换房间了吗?怎么换的,凭对床位的喜恶还是凭相互的眼缘啊?”
李乔尼动作一顿,抬眼一瞧,本来平平无奇的问题,竟然让屋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只因玩家们看看此刻笑容凝固一般的孟蓓蕾,不约而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时忘了接话,蒋提白淡淡回答:“她和金梓语两个女人一起住在义工的小房间,那边人少,更方便保护隐私。”
孟蓓蕾才“哦”了一声,对李乔尼道,“你快去吧!”
李乔尼点点头,又看向林况和贺群青两名义工,“看来你们关系不错。以前的义工学员,好像都没有你们这么善于交际。好好照顾女士,现在的情况,千万别让她们落单了。”
李乔尼盯着他们的神情似有深意,说完,李乔尼走了。
“等什么,我们去上课吧,”孟蓓蕾也说。
其他玩家听了蒋提白的话,这时候自然非常积极、甚至万分期待地往外走,孟蓓蕾的笑容顿时变得灿烂起来,道:“我想你们应该也喜欢听到这句:今天耽误了大家半天时间,课程结束会给你们每位学员退六个小时的课时费,好吗?”
玩家们当然不在意劳什子课时费,连连称没关系、都可以,甚至还有人说:“不要退钱了,就求求你多加一天的课?”
孟蓓蕾欣慰的站在门边,等着所有人走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贺群青几人。
此时林况扶着陈雨依,金梓语站在贺群青身边,蒋提白则已经走到了门边。
贺群青自然迟疑,看了眼孟蓓蕾,不想后者也在饶有兴致地回视他,贺群青想到昨晚和这老女人脸对脸那一幕,这心瞬间就揪了起来,看着孟蓓蕾直说道:“我不去。”
蒋提白眉头一跳,不由站住脚,回头轻声问他:“什么?”
贺群青皱眉,“我说我……”
“没问题啊,”孟蓓蕾打断了蒋提白的话,“他昨天不是也病了吗?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孟蓓蕾理解的看着贺群青,视线微微向下,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贺群青的手腕。
贺群青眉头顷刻间皱的更紧,孟蓓蕾手指在绑着纱布的地方移动,“哦,对不起,我看这像是乔尼的衣服,是备用的吧?”说着,她把那只袖子推上去一些,才貌似惊讶的说:“怎么受伤了?”
第99章 第99章 黑狗 “你真是蒋提白?”……
孟蓓蕾身量相比贺群青来说, 着实矮小,但此刻那双眼睛在贺群青面前,却灼灼逼人。贺群青试图从她手里抽回自己手腕, 那边林况替他回答:“他,早上他——在厨房收拾刀的时候不小心被割伤了。”
孟蓓蕾叹息,目光中不由升起责备,“真是孩子,下次小心点。”
贺群青只听到“孩子”两个字从孟蓓蕾嘴里吐出来, 脖颈后边就起鸡皮疙瘩。加上孟蓓蕾语气十分缓慢, 明摆着知道些什么的神情,让贺群青浑身闷热,鼻端那股雨后潮湿的泥土气味,像是随着孟蓓蕾的靠近, 变得浓重了十倍百倍, 连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土埋起来了一样, 呼吸都困难。
他微微用力,从孟蓓蕾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孟蓓蕾早有防备, 快速松开了他, 不然她这样单薄又上了年纪的女人,估计轻易会被贺群青的力道带的趔趄。
但现在占了上风的显然还是孟蓓蕾,松手时她细长的指尖,猛然刮过纱布,贺群青一皱眉,她笑了, 看向林况:“那就让贺肖把陈雨依学员送回房间休息吧。林况学员,你就跟我们一起去上课。唉,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义工学员的工作,我和李导师商议,干脆也给你们减免吧,包括今晚最后一顿晚餐,大家看看厨房里有什么,自行解决就行了。”
林况扶着陈雨依,神情愣愣的,本能看向蒋提白,后者笑容微妙,嘴里说:“那就把你陈姐交给小肖,我们走吧。金梓语?你也一起来。”
闻言,孟蓓蕾目光在几人间来回打量,突然对林况和金梓语的反应很感兴趣,“怎么,让你们休息去上课,你们还不高兴?”
林况看着今天格外奇怪的蒋提白,又看看病重的陈雨依,简直心累的不愿意配合NPC做这个群演了,想干脆破罐子破摔来一个异灵爆发大家一起死了算了,这样就不用猜来猜去了,更好过现在去“创造”那种鬼东西!
金梓语紧张的看了林况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孟导师,我们本身就没有交学费,现在又不需要工作,这样可以吗?”
“这有什么?”孟蓓蕾看着金梓语,感慨一笑,“大家都不会介意的。好孩子,走吧?”她向金梓语伸出手,金梓语露出感谢的笑容,脸色苍白的抓住了孟蓓蕾的手,跟着孟蓓蕾走出了门。
贺群青走近林况,一弯腰将陈雨依抱起来,听着林况在他耳边道:“小心点。”
贺群青点点头,但他看着林况从蒋提白身边跨过门槛,心跳还是忍不住加速。
蒋提白此时冷淡的神情,俨然是狱警在用目光押送不老实的犯人。
贺群青哪怕没听到示警的声音,心中还是产生了强烈的不安,直觉中自有一道细如风筝线的哨音,在他耳边缭绕上升。
“蒋提白?”
终于,贺群青难以忍耐这种诡异的怀疑,对门边站着的人开了口。
此时所有人都跟着孟蓓蕾走了出去,蒋提白落在最后,听到贺群青的声音,他缓缓回过头,挑眉看贺群青。
“恩?小肖,怎么了?”蒋提白不经意似的问,眼中笑意丝毫没有温度。
贺群青起初没说话,因为他脑袋里乱哄哄的,想说的、想问的都有不少。谁知蒋提白唇边笑意加深,了然般问:“是不是你还有点不适应这里?”
贺群青看看大敞的门,担心孟蓓蕾没有走远,干脆颠了颠陈雨依,抱稳了她,迈开脚步走到蒋提白身边。
蒋提白的视线丝毫不离贺群青,见贺群青抬眼直视他,蒋提白又轻声道:“我们都要在这呆很长时间,只要别想太多,你很快就会适应的。”
贺群青再度仔仔细细的观察蒋提白,仔细到蒋提白瞳孔里每一点细节,对方的每一根眼睫毛、每一根眉毛、每一丝唇纹,每一个小动作——试图找到怪异之处,却一无所获。
直到蒋提白的笑容开始有些僵硬了,贺群青也埋怨自己——自己之前根本没有认真观察过蒋提白的长相,就算眼前的蒋提白有什么不同,自己也完全看不出来啊!
最终,贺群青放弃了,一眨干涩的眼道:“你真是蒋提白?”
话一出口,贺群青自己都是一愣。
再看面前蒋提白,脸上笑容已经缓缓落了下来,贺群青心头剧烈一跳,暗道,自己真白活这么些年,这点心事都藏不住?
但这时蒋提白脚步一动,靠近了贺群青。
蒋提白也反过来盯着他,那眼神像是斟酌思索,也像是突然被勾起兴趣,想认真深入的就这个话题与贺群青进行沟通,直到一只手无力落在蒋提白胸口,勉强阻止了他继续靠近。
那手颤抖的同时还在不停往上,像是如果有条件,可以顺便掐死蒋提白算了。
“陈姐?”贺群青顺着那只手低头看向陈雨依。
可陈雨依的瞳仁在眼缝里停留了一秒钟,就朝上翻去,随着两眼紧闭,她整个人也再度浑浑噩噩起来。
“我们新人ace……也开始大胆做分析了,”蒋提白对贺群青道,同时他抓起陈雨依的手,轻轻放回她自己怀里,“虽然这猜想还不够成熟,缺乏证据,属于我刚才说的‘想的太多’,但还是值得鼓励。”
蒋提白脸上笑容又回来了,甚至他笑的一派和煦,非常高兴的样子。
他安慰似的道:“别担心,你面前的就是我本人。小肖,希望你明白,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我自己的理由,但理由说到底,也都是为了大家好,为了我们所有人能平安在一起。”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贺群青的伤处,“今天晚上我们再商量,林况的那位……我们拿它怎么办,现在你回去休息吧。”说完,蒋提白轻柔拍了拍贺群青肩膀,跨过门槛走了。
贺群青目送他离开,大院里转眼间空无一人,只剩下他和臂弯里已经接近昏迷的陈雨依。
贺群青站在屋檐下左右看看,只能走向小屋。
眼下陈雨依除了昏沉不醒外,没有发烧、没有其他症状,但贺群青不敢随便扔下她一个人走开,以至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没多久,李乔尼来了,他一进门,就展开手里的卫生纸,里面包着两粒明黄色的胶囊。
陈雨依躺在床上,做噩梦一般眉头紧皱,李乔尼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陈雨依额头上正绑着一根宽布条不说,那布条还越看越眼熟,有点像旁边摞着的被套。
李乔尼视线不由左右寻找,贺群青摸摸鼻梁,心虚的想到之前被撕成一条条的被单,现在就藏在墙根儿底下,这边李乔尼道:“你年龄这么小,还相信这种偏方吗?”
说着,李乔尼就给陈雨依把绑着脑门的布条解开,结果刚一放松,陈雨依立马哼哼起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乔尼赶忙给陈雨依把布条重新绑在头上,陈雨依捂着头安静了下来。
贺群青在一旁看着,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李乔尼道:“说不准还真有科学依据……让她把药吃了再看看情况吧,”同时他委婉的提醒,“但还是不要一直这样绑着。”他显然是真的在关心陈雨依。
李乔尼叹着气,掏出念珠在手里,这边贺群青喂陈雨依吃了止痛药后,李乔尼盯着陈雨依看了足有一分钟,之后才起身,也没再打招呼,肌肉发达的身影便默默消失在了门外。
随后止痛药应该是起效了,陈雨依睡颜越来越平静,忽然,贺群青感到手边人一动。
“他……”
贺群青一愣,弯腰在陈雨依耳边,“陈姐?”
陈雨依唇缝挣扎着张开,含糊说了几个字眼,贺群青一直试图听清,一会儿工夫,陈雨依头上汗水比之前头疼发作时加起来还多。
“黑……狗……”
黑狗?
叩……叩叩。
敲门声轻的贺群青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他直起腰往门口一看,是个自己完全没想到的人。
“大哥哥……”
贺群青更愣,“喜子?”
小姑娘脸上青青紫紫,伤势肿胀,因此看上去比昨晚更吓人,但精神好多了,小胳膊上挎着之前贺群青见过的筐子,上面蒙着一块花布,她怯生生道:“我能不能进来?”
“你过来,”贺群青尽量让自己别大惊小怪,“你怎么来了?”
喜子磨蹭着走进来,伸脖子去看床上躺着的人,等看清了,嘴一瘪,眼泪顷刻间在眼睛里打转:“姐姐怎么了,她也受伤了吗?”
贺群青自然否认,喜子在贺群青再次询问下也心情低落地说:“大家都太忙了,现在没人管我了……我祖阿婆不在家,可能在我叔伯那。”
贺群青又问了几句,才知道喜子早上回家,原本的确要找亲戚带她去外边看医生,但她没找到亲戚不说,也没找到昌阿婆,当时还下了大雨,谁也下不了山了,后来雨小了,又听说灵棚那边死了不少人,现在喜子连午饭都是自己做的。
说着,喜子掀开那块热腾腾的布,贺群青往里一看,是几颗烤土豆,喜子小声道:“我听说你们上这个课都要吃素,就只烤了土豆,大哥哥,你吃吧。”
“……谢谢。”贺群青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能拿起一颗烤土豆剥剥皮,跟喜子两个人啃了。
喜子眼眶上伤处油亮,目前还只是涂了一层药膏。贺群青想到外面死了人,整个村子都天翻地覆,没人陪喜子这一个小丫头下山也的确有可能。
而打心底里,贺群青则认为,这个村子,根本就没人能真的出去。
吃着烤土豆,喜子问:“大哥哥,我能在这待着不走了吗?”
贺群青吃人嘴短,看了眼身后呼吸平稳的陈雨依,默默点点头。
喜子不走了,直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纷杂的脚步声再度靠近了住宿的院落,其他玩家都陆续回来了。
第100章 第100章 通灵夜(上) 她也不用总……
陈雨依还昏沉的睡着, 偶尔口中呓语,奇怪的病情只能算没有恶化。贺群青听到脚步声,望向门外, 恰好对上归来的蒋提白的视线。
那边蒋提白只往里扫了一眼,便冲贺群青招招手。
“那孩子什么时候来的?”
贺群青走出去,刚半掩上门,目光还没找到林况和金梓语的身影,蒋提白已经发问。
这时门里传来喜子急切的声音:“大哥哥, 别关上门, 我害怕。”
贺群青只能将门又推开一点,低声告知蒋提白:“下午来的。”
林况和金梓语终于走了过来。贺群青分辨林况脸色,此时林况虽然还是情绪不高,但已经没有了上午那种惶惶, 再看金梓语, 两手交握着默默跟在林况身后, 似乎彻底平静了下来。
贺群青一下午焦虑的内心此时总算放松了一些,也问林况:“有情况吗?”
林况张张嘴, 但他显然是有阵子没说话了, 那两片嘴皮都干燥的粘在一起,林况舔舔嘴皮,又清清沙哑的嗓子,“村里……”
“等等,”蒋提白打断了林况,他的目光飘进极度昏暗的小屋里, 盯着什么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接着灵活的指尖便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折叠好的小纸包。
贺群青不明所以的接过来,发觉这折纸的方式很像以前诊所开的药包, 下面叠成方形,封口左右内折,卡成个三角形。再拆开封口一看,里面几枚指甲盖大的扁圆白药片。蒋提白道:“给那孩子吃两个。”
贺群青问:“这是什么药?”
蒋提白:“止痛药。”
贺群青:“李乔尼之前也拿来了止痛药,和你这个不一样啊。”
蒋提白哦了一声,不假思索地改口:“这是维生素?”
“……”贺群青盯着蒋提白看了好几眼,缓缓把药包叠回去,准备还给蒋提白的时候,贺群青有些犹豫,转手把药包放进了自己口袋里,道:“我先帮你保管。”
毕竟蒋提白有乱给人吃药的前科,贺群青刚才看那药片第一眼,就觉得有点像安眠药,蒋提白说让他去给小孩喂药的时候却一副高兴的样子。
贺群青暗自深吸口气。
“小肖,你对我戒心就这么重?我真是为了……”蒋提白轻叹一声,推着贺群青,远离了小屋门口,才道:“我们现在有很多事情都要商量,你让NPC待在我们中间,万一听到我们说的话,开始怀疑她所在的这个世界,我们所有人一线生机今晚就会变成零,到时候你觉得,你这个好人还当得值吗?”他开玩笑似的道:“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你是真傻。”
贺群青闻言心下一跳,不由看向跟上来的林况和金梓语,他们两人听到蒋提白的话,金梓语是欲言又止,林况则是神情微变,也回看了贺群青一眼——那眼神透出一股强烈的无所谓,像是告诉贺群青,怎么样都好,他反正是不想活了。
贺群青真是一口气上不来,大力捏了下林况的肩膀,问:“……我们现在要商量什么?”
林况:“老大,那我去叫陈姐出来?”
蒋提白问贺群青:“她白天清醒过吗?”
贺群青摇头,蒋提白惋惜道:“那就没办法了,她在副本里变成这样,估计也是人力没办法解决的问题……线索我们三个已经讨论过了,让林况告诉你吧。”
林况调整了一下站姿,勉强打起精神,“早上我俩发现,李乔尼和孟蓓蕾的关系不是灵神和主事者这么简单,所以老大觉得,孟蓓蕾以前是村里的人,更可能是李乔尼的长辈。现在我们得知道,为什么孟蓓蕾成了李乔尼的灵神?我下午溜出来在村里转了一圈,去灵棚那边找了几个村民打听,我问到孟蓓蕾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不认识。可我问李乔尼以前的事,哪怕是一些小事,这些村民都把嘴闭得紧紧的,做贼一样,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蒋提白微微一笑,道:“我也发现,遇到事情,出现在村民面前的大多时候只有‘李乔尼’,孟蓓蕾则非常的低调,人多的时候甚至从来不出现。有没有这种可能,在大部分村民眼里,‘孟蓓蕾’这个人,从来都是不存在的?这件事侧面证明了,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就是整个事情的关键,知道了和李乔尼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他们有什么‘凄惨’的故事,我们或许就能顺利的进行下去了。”
“我们干脆直接去问李乔尼?”林况已经无所谓通关不通关了。
“干什么,自杀吗?”蒋提白斜目瞅他,“你嫌命长可以,但别让我知道。我们有一个陈雨依已经够了。”
蒋提白失去笑意的神情叫林况一慌,他立即认怂道:“我错了老大,我一定苟到最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时,一把陌生而冷静的声音忽然插进几人之间,道:“村民不说,但还有一个人,他或许会知道。”
贺群青被背后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新人静静站着,像是已经听了好一会儿。
贺群青第一时间想到这人是柳晨锐,但对方穿着统一的学员白衫,袖口也垂下挡着手腕,身形似乎有点像,贺群青不能确定,只能问:“你是?”
对方声音顷刻间冷了八度:“我是新人A!”
这个回答让贺群青心惊肉跳,不自觉看向蒋提白,又赶紧移开目光,“咳……新人A?”
林况点头,也看了蒋提白一眼,挑着字眼道:“老大说……现在陈姐病了,我们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蒋提白一笑表示认同,道:“万一这一局发展到要把灵神数量算进去,那我们几个人,面对牛老师那么多人,不是很吃亏吗,能拉过来一个算一个。”
贺群青看看蒋提白神情都觉得这人是在纯扯淡,应该是能祸害一个算一个吧?
也不知道柳晨锐又是哪来的勇气,就这么自投罗网真的可以?他是初生牛犊不怕高级玩家啊!
贺群青回过神来,问:“你说谁会告诉我们这村里的事?”
新人A道:“大巴司机。”
贺群青三人都是一愣,因为他们是义工学员,一开始就在村里,没有坐过那辆大巴。
贺群青对那个大巴司机,也只有一个不怎么清晰的印象。
“没用的,”蒋提白忽然反驳:“司机也不会说的。当时玩家在车上,已经向他打听过巴秀村的事,当时大巴司机同样讳莫如深——在副本里,他的态度再正常不过了。”
“是玩家的问题太宽泛,没有任何具体的事件,”新人A道,“现在出现了老虎吃人,还有村民失踪,大巴司机或许会想起来什么?”
“那就等吧,”蒋提白淡淡道,“大巴几天才会来一次,我们到时候一起去找司机。”
“有一点,不是我非要提出来……”蒋提白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对所有人道:“你们先不要急着回头,听我说,小肖,你慢慢的,往小屋那边看……”
说着,蒋提白给了贺群青一个十分怪异的微笑,贺群青起初不明所以,但当他缓缓回过头,看到小屋门框边露出半张面无表情的小脸时,浑身顷刻间就像被蚂蚁爬过,一阵又热又麻。
是喜子。
小孩受了伤的脸在黯淡的光线下一片诡异的灰紫,尤其是她此时的表情,死气沉沉中透着森然,着实让贺群青吓的不轻。更具体一点,他觉得单从那边露出的脸来看,喜子甚至不像是一个活着的小孩。
“她在偷听我们说话呢,”蒋提白一手抚过贺群青僵硬的手臂,轻声道:“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还有,小肖,你觉不觉得,她脸上的伤,好的实在太快了?”
喜子注意到贺群青的目光,嗖一下就缩回了小屋里。
想到那里躺着的陈雨依,贺群青的脚步甚至忍不住的动了一下,蒋提白大力抓住了他。
“别急,我也不确定,”蒋提白笑眯眯的安慰道:“其实她昨晚就看了不少、听了不少,你看我们,不都还好好的吗?”
“你不是怕她‘怀疑这个世界’才给她吃安眠药?”贺群青也不知道蒋提白说的哪句才是他真正的想法了。
蒋提白一副服了你的模样,“好吧,其实我是觉得,今晚玩家之间,一定会发生一些事情。那孩子也算是一条重要线索,要是醒过来碍手碍脚,受了伤,或者吓坏了她,那这线索不就没用了?你说呢,小肖,要不要给她吃点?只是睡一觉而已。”说完,不等贺群青回应,蒋提白又叹气:“……是我想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给她喂药,这种事我也能做。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这点小事我处理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蒋提白说着话,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贺群青。
林况左右看看,道:“老大,不然我来吧?”
“不行,”蒋提白眸光一暗,“要么他来,要么我来。怎么样,小肖,不要脏活儿都扔给林况,不然你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呐?”
贺群青愕然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况也有点惊:“老大?”
蒋提白随意道,“诶,我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小肖,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就是你觉得你的手比我们的都干净,我们是一个队伍的,你这样怎么行呢?我为了你着想,你也应该主动学着去打消那些不应该的念头,对么?如果你愿意,就先从这种小事做起?”
他幽幽道:“再说一遍,别把NPC当真,那小丫头就是副本折磨我们的工具而已。你早点转变想法,我们大家都能轻松点,尤其是陈雨依,她也不用总是护着你那个多余的‘干净’了。”
贺群青直听得发愣,没等开口,身后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衣服,新人A在他耳边低声道:“听他的。”
但同时,新人A的手,却在他后背上,四笔缓缓写了一个字。
像是个“不”字。
贺群青:“……”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才能同时办到这两点?!
这时贺群青看蒋提白的眼神逐渐有点不对了,这手指也开始发痒,十分蠢蠢欲动。
“我想知道……”贺群青都快被他气笑了,“什么是脏活儿都甩给林况……什么是我觉得我的手比你们的干净?什么是陈……陈姐护着我多余的那个……”
突然间,一只温热的手悠然覆盖在了贺群青平滑的指节上——原来贺群青说话时,拳头已经悄无声息的攥了起来。
蒋提白低头盯着贺群青的手,一声声笑得让贺群青摸不着头脑,接着才听蒋提白道:“逗你而已。小肖,继续保持。”
贺群青:“……”
可下一秒,蒋提白抬起手,指尖竟然夹着一个眼熟的药包。
贺群青摸自己口袋,那里已经扁平。
谁知蒋提白当着贺群青的面,把药包拆开,里头药片随意抖在地上,拿鞋底碾碎了,最后蒋提白将纸硬塞进贺群青手里,道:“只要你不喜欢,就不用听我的,哪怕是件小事呢。”
之后蒋提白转身就进了小屋,这边林况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大进了这个副本后,性格好像更怪更阴晴不定了。贺肖,你别多想,我们进去吧?”
贺群青点点头,刚一抬脚,身后一股拉力传来,他想到柳晨锐,随即也落后几步,悄声问他:“你一直跟他们在一起?”
新人A点点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要小心姓蒋的,”离得近了,贺群青真听出一股幸灾乐祸来,“我现在都不确定他跟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贺群青没回答,因为他现在的想法和柳晨锐一致。
他也不确定蒋提白眼下究竟算不算他们一伙的了,贺群青一脚踏进已经黑漆漆的小屋,摸索着在陈雨依身边躺下了。
“大哥哥……”一双凉冰冰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喜子,”贺群青睁眼看着高高的天花板,道,“我昨天没睡好,现在睡一会儿。”
“好,”喜子拽过一条薄被,盖在了贺群青和她自己身上,接着她贴着贺群青的手臂躺下了,“大哥哥,我也困了。”
新人A:“我也困了。”
贺群青:“……”
贺群青感觉到柳晨锐说完,就在小女孩另一边躺下来,林况嘟囔一声,干脆也跟着躺下了,“睡睡睡,又饿又累啊,我现在就需要忘记烦恼。这一下午盘腿坐着,简直是在给我上刑,让我身心都饱受摧残!金梓语,你过来,不然别怪我没给你留地方啊!”
哐当一声,窄门关上了,房间里彻底陷入黑暗,蒋提白的脚步声也来到了通铺边上。
只是奇怪的是,贺群青一直没听到蒋提白躺上来的声音。
“老……老大?”林况悉索着支起身,“你不睡吗?”
“唔,”蒋提白的声音响起来。
贺群青头皮猛然一炸,因为蒋提白的声音,不知怎么,就在自己上方,在离他的双眼很近的地方。
“你们睡吧,”蒋提白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在贺群青额上,像是他不知为何在观察贺群青,边说:“我根本不困。”
贺群青手条件反射一动,手臂却死沉死沉,像压了一块石头。
“喜子?”贺群青真不知道现在该先收拾谁。
好在,蒋提白的声音这时候离远了一些,贺群青只听他带着笑意道:“好了,睡吧。小肖,放松——”
“你……”
“老大……”林况也哀怨的叫唤。
贺群青现在一听放松两个字就紧张,但又等了半天,蒋提白的声音再没有出现,他就真的放松了,结果这一松,甚至是他进副本以来,最放松的一次,简直是破罐子破摔式入眠
“哐——!!!”
“哐哐!!!”
贺群青猛然睁开眼,被一声声撞击的巨响唤回了神志。
不远处豆大的烛火在剧烈摇晃,每一晃都幅度大的快要熄灭了,一个人端着半截蜡烛走到门边,是蒋提白,专注听着外面的动静。
贺群青左右一看,发现自己可能是醒的最晚的,头晕脑胀的爬起来,一旁喜子裹着被抖如筛糠,惊恐的看着门的方向。
很快,贺群青也辨认出,撞击声是从正屋的方向传来的。
院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的撞正屋的门。
丝毫听不到玩家的声音,好像那一屋子的玩家,都不知怎么消失了一般。
这时,蒋提白的手指落在了门栓上。
他这么做的实在是太自然,以至于在场几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吱嘎————”
他们门房这间窄门,被蒋提白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
呜——幽咽一声,一阵彻骨的凉风,猛然从门缝里钻进来。
浓重的犹如实质的血腥味,顷刻间扑面而来!
“吼呜——!!!”
一声真真切切、震耳欲聋的老虎叫声,转瞬间由远及近,同时伴随溅起水渍的啪啪脚步声,某种巨大而灵活的动物,自黑暗中朝他们的这扇窄门蹿过来了!!
贺群青和林况、柳晨锐同时跳下床,扑向那扇开启的窄门!!
嘭的一声,蒋提白率先重重关上门,落上结实的门栓,下一秒,三人恰好撞上门,眨眼间一齐顶住了门!
“嘭——!!!”
门扉重重震动了一下!
“躲开!”蒋提白在一旁提醒。
贺群青瞬间被林况拉开,下一秒,只听咔吧一声脆响,窄门上一块厚板顷刻间不翼而飞,木屑四溅。
门上被粗暴掏出了一个黝黑的大洞。
沉重的动物的呼吸声,从那个破口外,无比清晰的传进来。
呼哧——呼哧——
贺群青耳边,随着这呼吸声,响起了呜呜的哨音,一开始便极为尖锐,极为响亮!
一只硕大、反光的眼珠缓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蒋提白就站在门边不远处,这时,一阵阴风吹来,蜡烛无声熄灭了。
但贺群青知道,那只眼睛还死死盯着屋内几人,贴着门板的地方,发出轰轰的喉音。
这下连贺群青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动一下。
贺群青发誓,不管门外这东西是什么,都绝对不是什么老虎。
就算是灵神,能不能写实一点,这是老虎吗?
世上哪有这么大的老虎?!
“哐!!”
“咣咣!!!”
那野兽用脑袋撞着这扇窄门。
小门顶上掉渣,整扇门顿时摇摇欲坠!!
眨眼间,门外的东西就失去了最后的耐心,行动开始疯狂起来。
林况这时候握紧手里的刀——那柄刀比昨天他拿着的刀要厚实的多、长的多——生死关头,他反而放松了一般,状似无意的问:“老大,你刚才为什么要开门?”
蒋提白也随口回答:“我听到院子里有个人在说话,就想打开门确认一下。”
“谁?”林况问,“看到了吗?”
“看到了。”
蒋提白道。
“是陈雨依。”
林况声音戛然而止。
贺群青浑身也陷入僵硬,他明知看不到,还是转头向一丝声音都没有的通铺方向。
他们都记得,刚才蜡烛亮着的时候,陈雨依分明躺在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