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完结章【感谢你……
单磊并没有要和方旬商量的意思。他启唇, 人鱼的吟唱在弥漫的尘土中显得轻盈。
“闭嘴。”方旬眉头重重一压,阴沉沉地毫不客气, 抬起脚就是一踹。
单磊摔在地上,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怒转头道:“不如让林光逐来决定?”
方旬一动不动:“……”
单磊了然于心,道:“你也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你更清楚他只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罢起身快步走近林光逐,方旬瞳孔微缩, 上前阻拦。两人一前一后,林光逐看着他们逼近, 将伞微微倾斜了几寸,露出苍白的脸庞。
雨已经停了,身下是一片疮痍。
“方旬。”林光逐能很明显看见方旬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正偏着脸固执看向旁侧。
他无奈说:“我刚刚闪回了片段的记忆。”
方旬:“你在骗我。”
林光逐扶着晕乎乎的额头,“我没有骗你。我好像……我的记忆一直都有问题,塔斯曼海域的一切都断断续续的, 但就在刚才,很多破碎的片段突然能连起来了。”
方旬这才回头, 神色凝滞:“你想说什么?”
林光逐顿了几秒钟,说:“让单磊试试看。”
方旬:“…………”
也许现在的一切对于方旬来说都是过于应激的,很多事情充满了不确定性, 导致他对所有人都不信任。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开口时嗓音干涩发紧:“万一没有用, 万一你又把我忘了?”
林光逐抿了抿唇,冲他招手。
他僵硬走过去,单膝跪在一旁,黑睫低垂, 冷清月光为他的鼻梁镀上了一层模糊的白光,显得人鱼的情绪已然决堤,心境支离破碎。
林光逐想伸手抱住方旬,浑身上下却使不出来力气,刚一抬手就倒了过去。
方旬一动不动,任由林光逐靠在怀中。
林光逐能感觉到,方旬的身体在颤抖,是很微弱的幅度,似乎正在强忍着什么。
在单磊开始吟唱时,方旬身体颤抖的幅度变得更加剧烈。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我总是分辨不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我想再信你一次。”林光逐感觉到有两只冰凉的手掌紧紧贴住了他的耳朵,用了很大的力气,方旬在他的耳边咬着牙说:“如果这一次你又把我忘记了,我真的会生气,非常生气。”
“砰——”距离他们最近的李乐天昏迷倒下,旋即是越来越多的人,晕倒在漫天尘土的灾区中。浑浊的脏水顺着碎石向下流淌,流入竹林深处,林光逐也觉得大脑愈加昏沉。
这种感觉很熟悉。
他此前并没有服用过安眠药物,可是安眠药的药效与身体自然感到疲倦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更像是一种强制手段的催眠,导致他的四肢无力,只想合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他很确定,此前并未服用过安眠药——
不对!
有一次,在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中,方旬死在了上岸前的那一个夜晚。而后种族战争被掀起,他的母亲贺霞病重过世,某一年的新年万家焰火齐鸣,他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听着将生父折磨死的那一首摇篮曲,孤零零地死去。
他原本……应该死在两年前。
死在那个没有方旬的深夜里。
**
再次醒来时是在救护车边,救护人员不谨慎,搬动搜救床时床架磕了一下,林光逐被撞醒了。睁眼时只能看见漫天都是救护车红蓝色的光晕,鸣笛声与人们的大喊大叫交织在一处。
还有记者围在生还者的身边。
方旬正站在救护车边接听贺霞的电话,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他苏醒过来。
“他没事,您别担心。”
“……”
“嗯,我会好好照顾他。先在西安的医院住一段时间,等情况好转再转到杭州的医院。”
“……”
“您别急,我让我的员工给您订机票。等他醒来我会给您打电话。”
“……”
林光逐想叫方旬,张了张嘴,嗓子很哑出不了声。
他艰难侧过脸看向旁边。
他们所在的地方在消防车以后,外部有消防员拦截记者。记者只能围着那些几乎没有受伤的人采访,剧组工作人员懵逼着回答。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事故发生得太快了,我最后的记忆就是看见泥石流从前面滚下来。”
“我也不知道是谁把我们救回公路的。”
导演显得很兴奋,数过现场的人数后,激动在摄像头前慷慨激昂道:“这是奇迹的生还!泥石流啊!四十六人全部生还!”
“我就知道哈哈哈哈哈——”导演说着说着,开始宣扬玄学:“业内有开机前拜拜寺庙上香的传统。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开拍,每次都要去上香,一定是山神救了我们哈哈哈!”
“快,动作小心一点。”来了两个穿消防服的人,合力搬动搜救床,将林光逐推到救护车里。车子里本身就有白大褂医生待命,上前给林光逐按上氧气面罩,诧异道:“你醒了?”
方旬单脚踩上救护车,闻言立即几步上前撑住搜救床边沿,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
医生拿一个小探照灯对着林光逐的眼睛照了照,比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林光逐闭眼躲避亮光,声音沙哑:“二。”
医生又问了许多问题,过程中林光逐一直看着方旬,方旬坐了下去,神色僵硬。
等救护车出发,医生也安静了下来。
林光逐才出声,“方旬。”
方旬耳尖动了动,愤懑将脸转向外侧,只留给林光逐一个后脑勺,半晌都没有回应。
林光逐见状,改口:“大小姐。”
方旬这才回头,愣滞:“你……叫我什么?”
林光逐不正面回答,弯唇说:“你在生气?”
方旬:“你还记得多少。”
林光逐还是那个问题,“你在生气?”
“我没生气。”方旬冷着脸抱臂,声音低低说:“我不过是看你昏过去了,以为你快不行了,一个人背着你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遇到搜救队后才上车,结果医生说你只是太困了。”
“……”
“你中间醒过一次你有印象吗?在出山区的路上,我叫你的名字你也不回答我,你看看医生又看看我,像谁都不认识。哈哈。”
最后这一声笑,语气有种平静的疯感。
一旁的医生解释说:“他有点轻微脑震荡,中间不算是醒了,是机体本能反应。”
方旬看过去。
医生干咳一声道:“我不说话了。”
林光逐笑了。
方旬:“你还笑得出来!!!”
林光逐:“我爱你。”
方旬一滞,因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表白而心跳加速,愣愣看了过去。
林光逐躺在病床上,脸上沾了尘土,精致的眉眼处却格外白净。说话的时候,热气扑在氧气面罩上,形成一层模糊不清的雾气。
“我记起了很多事情,需要静下心来才能整理清楚。我还记得夜里拿着对讲机时想对你说的遗言……”
林光逐笑了笑,说:“现在算不上遗言了。”
医生夹在两人中间,脸红心跳自觉让开了位置。方旬与医生交换位置后,凑上前细瞧林光逐,半晌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林光逐:“……”
方旬催促:“快点儿,我还想听。”他问:“你爱我哪儿?具体点儿。”
林光逐看向医生,叹气说:“我的头突然有点痛。”
医生“噗嗤”一笑,“两位,到医院再说吧。等腿部手术做完,你们能聊个三天三夜。”
**
伤筋动骨一百天,林光逐这一伤,在床上躺了得有大半年。
差不多能不借助拐杖行走时已经逼近年关,现在过年的氛围很淡,要不是各大app开始推送年终总结,他都不知道马上要迎来新的一年了。
各大颁奖典礼也总是在年末举行。
金曲奖也一样。
尚在红毯环节,微博上的粉丝就已经翘首以盼,主办方的官方直播间有几百万人同时在线观看。主持人握着话筒:“下一位向红毯走来的是——奇迹的生还——”
说了很多前缀,才报了某明星的名字。
弹幕哈哈大笑:
“听起来有好多人,太多了红毯装不下。”
“以后XXX在娱乐圈最知名的作品是‘奇迹的生还’,拍一大堆戏归来,最出圈的事是在泥石流中幸存。”
“方旬怎么没来啊。”
“方旬早走完红毯了姐妹,你看迟了吧。”
“那林光逐走完红毯了没?”
“他来了???”
“来了啊!名单里有他的名字。”
事实上,林光逐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主办方邀请,他的职业与娱乐圈关系不算大。
落座没几分钟,手机就收到了微信消息。
方旬:【你找到座位了吗?】
林光逐回:【刚找到。】
方旬:【往你右边看。】
林光逐看向右侧前方,十几米开外,方旬笑着冲这边挥了挥手。
以方旬的咖位,坐在第一排正中间靠左的位置。他自己则不在艺人席上,他这里……也不晓得是什么席,身边都是一些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女,一问都是XX总。
方旬发消息调侃:【老板好。】
林光逐:【不敢当。】
林光逐:【艺人席有很多人拍照,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玩手机行吗?】
方旬:【颁奖典礼还没开始。】
林光逐:【我怕你屏幕被人拍到。】
方旬:【我防窥屏。】
林光逐弯唇正要回复,左手边的空座上有人落座。某位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男人伸手,微笑说:“林先生你好,我在国外拍卖会上见到过你的作品。非常有意思。”
林光逐收起手机,与这人握手。
余光迅速扫了眼座位上的姓名,嗯……
貌似是某日用品广告商的老总。
他微笑,礼貌回:“谢谢。”
老总笑眯眯继续:“我和你的爷爷也是旧相识。几十年前你爷爷投资帮助我开创子公司品牌,我带着谢礼去老爷子家里感谢时,还见过你的父亲。他当时才这么高——”
林光逐突然懂了自己为什么被安排坐在这里,这里估计是资本席,他沾了祖辈的光。
礼貌回应了几句话,右手边的空位也有一位大腹便便的老总落座。两人似乎之前认识,隔着林光逐寒暄起来,情商还特别高,怕冷落了中间的林光逐,时不时还微笑着带他进入话题。
但他们聊的东西林光逐不感兴趣,
面上从容应对,心里早就想跑。
趁着两边的人不注意,林光逐迅速打开手机偷看了眼,方旬发来一张照片。
是几秒前拍的。
手机镜头模糊,焦距放大后更模糊,他夹在两个中年男人中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方旬:【笑死了。】
方旬:【你要不要来我这边坐?】
方旬那边的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压根就没有空位。这句话不是询问,依然在调侃他,林光逐挑眉,单手敲字:【我坐你头上?】
方旬笑着回:【你可以坐我腿上。不过你要是想坐我头上,我也没有意见。】
林光逐:【我有意见。】
方旬:【你才扔掉拐杖,为了庆祝你终于可以独立行走,今晚我想睡你。】
林光逐:【?】
方旬识相改口:【你睡我,好不好。】
林光逐:【不是,我想说的是我没扔拐杖的时候,腿不能动的时候,你不是照样……】
【照样什么?】
【颁奖典礼开始了:)】
偌大的颁奖典礼现场,艺人席位上的明星们大多一丝不茍,穿着礼服不敢随意拿出手机。因此最中间的方旬吸引了不少站姐的镜头。
主办方也几次将镜头给了方旬,引起现场一阵骚动。
直播间弹幕刷新飞快:
【方旬在和谁聊天呢,笑得那么甜。】
【还用问吗,肯定是林光逐啊哈哈哈,有站姐拍到林光逐也在玩手机,这不是对上了。】
【方旬是想笑死我吗?你们快去微博看图,他刚刚在座位上偷拍林光逐。】
【他那是光明正大的拍hhhhh】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有人上去表演节目了,也有人颁奖与被颁奖。这种情况下玩手机就太不礼貌了,林光逐收起手机,安安静静看着大屏。
几小时后,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林光逐低头一看,接听电话,“喂?”
贺霞那边的背景音嘈杂,似乎在和小姐妹逛街,说:“你几点回家啊。回家的时候来这边接一下我,我买了好多东西拿不动。”
林光逐低声:“管家呢?”
“过年了,给他放假。”
“司机也放假了?”
“对啊,你几点回家。”
林光逐:“我在上海。”
贺霞静了几秒钟,惊了,“你中午不是还和我一起在杭州吃饭吗?你跑上海去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林光逐打断:“我和他一起来的,这边不太方便说话,我现在叫个代驾去接你。”
贺霞:“你和方旬待在一起啊,哦~那没事了。”意味深长说了这么一句话,贺霞呵呵笑着挂断了电话。
林光逐无奈摇头,低头在软件叫代驾。
右手边的中年男人听见手机漏音,听到是女声,他笑着问:“女朋友催你回家?”
“是我妈妈。”林光逐说。
男人面露尴尬,另一边的那位失笑说:“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不一样了。他们结婚晚,像光逐这么年轻有为的小年轻,太抢手了。”
两位对视一眼,突然像达成了某种共识,起了介绍的心思,询问林光逐有没有对象。
林光逐婉拒笑道:“我已经结婚了。”
两位这才放弃,心里都有些失望。
他们有些难以相信,林光逐撑死了就26岁,在上海都算是英年早婚的年纪。
其中一人开玩笑说:“你可别唬我们。我现在就上网搜搜看,你有没有结婚网上都写着。”
林光逐笑了笑,正要回话,台上主持人突然拔高音调:“有请单磊为我们颁发年度金曲奖——”
年度金曲奖是压轴奖项,倒数第二个颁布。最后一个奖项一般都是终身成就奖,颁给国家队的老艺术家们。不管怎么说,颁到这个奖就代表着今天的班上完了,可以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林光逐正想着今晚是要在上海住,还是回杭州时,大屏上突然出现他的脸。
他微微一愣,几秒的间隙,尖叫声铺满全场。
左右手两边的老总也跟着一愣,被镜头带到,他们止住交谈,均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等镜头重新开始拍单磊,这两人才嘀嘀咕咕出声:
“怎么突然拍到这边了。”
林光逐:“…………”
他好像知道这个奖会颁给谁了,而且他好像也弄清楚了主办方邀请他的真正含义。
单磊还是和上次在西安时看见的一样,泥石流灾情之后,小唐忘记了进入山区后的记忆,于是当初明明说好了不分手,一朝打回解放前。
林光逐还记得大半年前到医院时,这两人还还在医院走廊里吵架,哭哭啼啼闹分手。
不过最近听说这两人准备结婚了。也许打打闹闹只是这对小情侣的相处方式,总之单磊现在看起来春光满面,不太像为情所困。
在单磊念颁奖词的时候,镜头不断切着几位提名人选,方旬赫然在列。不过在单磊报出方旬的名字后,导播开始频繁在方旬和林光逐之间来回切——视听语言变成一种调戏观众的手段。
导播切得高兴,观众看着也高兴,尖叫声不断,整个颁奖典礼的会场都轰隆隆作响。
只有林光逐左右手两边被带着一同上镜的老总非常懵逼,正襟危坐。
在镜头的间隙里问林光逐:“怎么老拍你啊。”
“这歌是你写的?”
林光逐视线钉在大屏上一般,每一次在巨大的屏幕上看见自己的脸,心脏都一紧。
像心中的一根弦被人拉紧又放松,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台上,方旬从单磊手中接过年度金曲奖的奖杯与花,单磊偏头低声说:“我婚礼你一定要把林光逐也带来。我工作室邀请了,林光逐那边婉拒了,你帮我求求他呗。”
方旬:“……?”
单磊解释:“我女朋友很喜欢你男朋友。”
方旬:“…………”
方旬无语看他一眼,站到了立麦前,发表获奖感言。
“很荣幸能获得这个奖项。今天的我能站在这里,离不开很多人的帮助……”
方旬并不是第一次获得类似的奖,每一次的获奖感言都大差不差,官方到他倒背如流。说话时,现场忽然一片尖叫。
他顿了顿,困惑回头看向大屏幕——
林光逐冲着镜头微微一笑。
现场顿时又是一片尖叫声。
方旬卡壳了好几秒钟,颁奖典礼的镜头高清,人的脸庞在屏幕上纤毫毕现。他的视线几乎难以从大屏上挪开,等拍到他自己时,他才依依不舍转了回来,弯唇说:“快过年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喜乐,心想事成。我仔细回忆这一年,觉得非常美满。想要的都拥有了,爱的人也爱着我,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
“还愿意专程陪我来上海参加今天的颁奖典礼。就像大家之前猜想的那样,我耳朵上的这枚耳钉,是林光逐亲手送我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方旬笑了一声,“他丢了一枚,我又恰好得了一枚。而我们只是拥有同款又不配对的耳钉,这可能么?”
镜头再一次给了林光逐,一片起哄声中,两位老总即便再迟钝,此时也回过味来,诧异着失笑纷纷往两侧避让,让大屏的画框干净清爽。
只剩下林光逐。
方旬想了想,眼眶微红盯着台下某个方向说:“其实我一直都怀有侥幸心理,想着大不了再拼去一条命,还好现在的结果是好的,是我连幻想都不敢去想的‘好’。”
“所以,很圆满,真的很圆满。”
“我很幸福,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说到这里,方旬突然想起来刚刚单磊邀请他们参加婚礼,顿了几秒,他耸肩说:“唉,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满。我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结婚时是隐婚,连个婚礼都没办——”
导播非常懂事,将镜头转向林光逐。
“婚礼!婚礼!婚礼!”现场观众不断起哄,林光逐失笑,盯着镜头挑眉。
方旬拿着话筒叹气:“怎么会有人结了婚,连个婚礼都没办。”
林光逐笑出声来,低头用手机敲下一行字,而后抬起手机面向镜头——
“我也想和你补办一场婚礼。”
颁奖典礼结束以后,林光逐的微博长时间不更新,都快长草了。突然间毫无预兆爆出了一则手写信,不到十分钟转发量就几十万。
各家粉丝们纷纷闻讯而来,探头探脑围观。
林光逐的字体很漂亮,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外热内冷,娟秀又藏着一种压不住的劲道,掰开看芯子又是温热的:
【大家好,我是林光逐。】
【外界对我的家族有诸多猜测,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响应,很多人可能觉得我不屑响应,其实并不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响应,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你们说得没有错。】
【我的父亲生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他和我的母亲从小一起长大,两个原生家庭的极端对比,显得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可悲。有时候我也觉得,人生的分水岭不在高考,而是在羊水,人能活成什么样子,从出生起就注定了。】
【在很多人说精神疾病会遗传时,我偶尔也曾动容过。我很害怕走上父亲的老路,在我二十二岁的那年,我非常绝望地发现,我的人生轨迹与父亲几乎一模一样:年少成名,而后长时间困陷于毕生追求的事业与梦想,寸步难行。】
【二十二岁以前,我都在复制父亲的人生。于是很多人认为,我最终还是会做出与他一样的选择。喜爱我的人为我辩论,我本人却难以自辩,因为我能够明显发现,很多时候我的想法和正常人似乎不太一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展一段友情,我只是筛选主动靠近我的人,看他们值不值得结交,对我有没有帮助。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经营一段恋情与婚姻,我熟知的所有长辈婚姻都不幸,毫无例外。所以直到几年前,我都坚定地认为,婚姻就是在赌,拿下半辈子去赌另一个人有没有良心。而我也坚定地认为,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良心,包括我自己。爱上别人等同于将软肋交出,任人宰割。】
【我可能不会结婚,我没有经营爱情的能力,更没有面对婚姻失败的勇气。与其将人生的赌局交给另一个人操纵,不如一辈子单身。】
【转机发生在两年多以前,我遇见了方旬。】
【很难说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依然是我,那个不敢去赌婚姻,对爱情仍旧充满了质疑的人。但方旬是不一样的,他让我觉得,我有信心能够组建一个家庭,不让家族悲剧延续下去,不让我这种有缺陷的人格继续陷落。】
【我身处谷底,他会毫不犹豫跳下来陪我。我站在山巅,他会做我最结实的后盾。我溺在深海,他会找寻每一寸海水,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都会找到我。哪怕有一天我浑身都燃烧着烈火,他也会做第一个拥抱我的人。】
【我没有身处谷底,我也没有站在山巅。我没有溺在深海,我更没有燃烧烈火。】
【但他会来,他一定会来。就是这种感觉,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被他坚定地选择。】
手写信的最后一句话,很多网友看得无比动容,指尖停留在界面,迟迟没有滑动。
【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希望每一位在原生家庭感到无比痛苦的朋友,都能遇见属于你人生的那个‘方旬’。】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滴滴——”
手机提示音不断响起,林光逐不知道该怎么关掉微博的新增关注,折腾半天后干脆将手机关机了。方旬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不断弹出新消息,“出什么新闻了吗?”
“嗯?”
“李乐天这么高频率联系我,一定是出什么新闻了。”方旬想了想,说:“他不给我打电话,说明不是大事。那就不管他了。”
说着将车停在商场门口,戴上棒球帽和口罩,眼睛亮亮说:“今晚我们留在上海好不好。”
“好啊。”林光逐看了眼商场,偏眸问:“你饿了?”
方旬摇头说:“我想看电影。和你一起坐最后一排。”
“坐最后一排看什么电影,我都看不清字幕……”林光逐声音戛然而止,方旬下了车,绕到车门另一边开车门,单手撑着车顶,眉眼弯弯笑着说:“你就说,看不看。”
“…………”
林光逐听见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从他的视角里看,方旬背着光,俊俏的眉眼被光勾勒,好像黑白画卷里唯一一抹亮色,鲜活到他都有一种错觉。
燃尽了前半生的气运,才能让他遇见这个满眼都盛满了他倒影的人。
电影开幕时,电影院骤然暗下。
林光逐在黑暗里牵起方旬的手,凑过去轻轻亲了亲方旬的眼角。
“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
方旬诧异又晕乎乎摸了摸眼角,下意识弯着唇角羞涩地笑了笑,“说什么?”
他本来想在黑暗里调戏调戏林光逐,想看看林光逐被他闹得坐立不安、恨不得拔腿跑出电影院的模样,没想到居然反被调戏。
在电影片头曲响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听见了林光逐带笑的声音,感受到暖洋洋的气息喷洒在脖颈间,是独属于人类的苦橘香味。
“感谢你走进我的生命里。”林光逐说:“来到这个没有光的世界,让我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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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