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天下午放学, 谢辞和顾予风几个人吃了饭回到宿舍。
早一些时间回来的章志杰看到谢辞,指着他的床铺提醒道:“谢辞,你的手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响。”
谢辞道了谢, 从枕头旁拿起手机解锁,有十二通未接来电,都是杨乐的。
杨乐和他没什么私人交情,没事不会给他打电话,还是这么多通。
谢辞想到可能和爸爸有关,立刻回拨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占线的提示,他挂断后等了片刻, 杨乐的电话进来了。
谢辞随手接起:“杨哥,找我有事?”
“小辞, 老师有去找你吗?”
电话那头杨乐的声音听着很焦急, “他今天精神不太对, 下午突然自己开车出门了,电话到现在都没人接!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
谢辞想起上辈子爸爸因为精神恍惚出意外,脸色一变,转身大步往宿舍外走。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点!”
杨乐:“我也不知道,昨天好好的,老师还让我教他煲汤,看得出心情很好, 今天早上我来上班就感觉不对劲了,像回到了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一直在恍神!我刚才在忙,没来得及阻止他,他这种状态开车很危险!”
顾予风见谢辞神色不对, 放下手里的水杯就跟着出了宿舍。
张若川和江辰宇上完厕所回来,刚好见他们一前一后冲出宿舍,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若川往谢辞离开的方向看,有些担心:“从来没见谢队这么紧张过。”
“去看看!”
江辰宇拉上张若川就追,“好赖能帮上点忙。”
谢辞听杨乐说把爸爸谢谦会去的地方都联系过了,脸色越来越沉。
上辈子他和爸爸就没怎么接触过,完全不了解对方的生活圈和交际圈。
脑子里空荡荡的,毫无头绪。
谢辞一路跑到校门口,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看到爸爸的车。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电话那边的杨乐说:“他的事你比我更了解,麻烦你帮我报警,另外请你继续联系和爸爸有关的人,让他们也帮忙找找。”
杨乐:“好!如果你见到老师,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挂掉电话,谢辞气得一拳砸在墙上。
他总是在犯同样的错误,总以为时间很多,慢慢来不着急。
如果能早点了解爸爸和他身边的事,不至于在出状况后束手无策。
顾予风追上谢辞时,见对方正挨个查看停靠在校门口路边的车辆,好像在找人,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从未见谢辞这么慌张过。
“谢辞!”
顾予风追上去,摁着他的肩膀转向自己,“发生什么事了?”
谢辞连话都没接,挥开他的手继续往前找。
不是发脾气,像是根本顾不上他。
顾予风咬咬牙,快走两步:“你在找谁,我帮你找!”
谢辞像无头苍蝇似的,视线扫过附近所有车辆的驾驶座,根本听不到顾予风在说什么,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得快点找到,晚一步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谢辞!”
顾予风用力将他转向自己,“你冷静点!”
谢辞像是突然回过神,沉声说:“我爸失踪了,他有病,不能自理。”
顾予风眼神一闪,蹙眉:“有没有线索?”
“没有。”
谢辞的视线无意中扫过远处的教学楼,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昨晚叶羽柔来过学校!
他已经彻底和叶羽柔一家撕破脸,那叶羽柔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在爸爸面前说什么?
谢辞脸色一沉,转身就往繁华里的方向跑。
顾予风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有头绪了,拉住他大步往前走:“上我的车!”
罗伯森几乎全天待命,顾予风和谢辞一上车,他就从这两人的神色中察觉到异常。
“去哪?”
谢辞声音很冷:“繁华里。”
教学楼一侧,项海斌推着小电驴正打算回家,见张若川和江辰宇急急忙忙地从眼前跑过,厉声叫住他们:“干什么呢,在这种地方跑这么快,万一被撞倒怎么办?!”
张若川左右张望,问项海斌:“老师,你有看到老谢吗?他跑得太快,我们跟丢了。”
“跟丢?”
项海斌不解,“你们跟着他干嘛?”
张若川:“他好像出了点什么事,很着急的样子。”
“在校门口!”
江辰宇看到谢辞跑出大门,拉着张若川跟上。
项海斌若有所思,想到昨晚那通电话,骑着小电驴跟上去,很快就超过了张若川两人。
“哎,老师,带我们一下!”
江辰宇助跑后跳上了项海斌的小电驴后座,“追上老谢,谢谢。”
“臭小子!下来!”
车身猛地一晃,项海斌费老劲才稳住,结果又上来一个张若川,“你们要造反啊?!”
“老师,好挤!您往前挪挪!”张若川使劲抱着江辰宇,撅起的屁股整个挂在外面。
项海斌低骂了一声,这两个臭小子根本不听人话!
赶到家门口时,谢辞远远看到了停靠在院子里的那辆迈巴赫,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随手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杨乐,悄无声息地从铁门进去,绕到侧边的露台,从打开的窗户看到了一楼客厅里的状况。
爸爸谢谦正在叶羽柔夫妇面对面坐在沙发里,聊着他的事。
“你要把小辞带到身边养?你怎么想的?!”
叶羽柔看着谢谦,语气比平时尖锐很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清楚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需要专门请助理帮忙,能照顾得了孩子?你知道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每天要补充哪些营养吗?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知道换季要给他准备什么衣物被褥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脑子一热就想养孩子,孩子是人不是东西!你高兴了养几天,不高兴了就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他会死的!”
谢谦搭在腿上的双手握紧,微微低着头,声音很低:“我不是脑子一热,从回国后我就想把他带在身边照顾,以前小辞抵触我,我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但现在他愿意亲近我了,我想是时候——”
“你照顾得了吗?!”
叶羽柔厉声打断他,“你都四十多岁了,还像二十几岁时一点都没变!天天就知道画画,根本不顾家里人死活!要不是因为你这德性,我姐也不会跟你离婚,走得那么决绝!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全是因为你!”
说着,叶羽柔眼眶红了。
“小辞是姐姐的孩子,我看着她难产了两天才生下来的,我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这种不负责的人照顾!你死了这条心吧!”
谢谦被斥责,却没有反驳,每次来这里,免不了会被教训几句,他已经习以为常。
沉默了许久后,他再次开口:“羽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姐,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无法弥补,只能加倍对小辞好,他现在已经长大了——”
“是啊,他长大了,能自理了,所以你就要把他接走。”
叶羽柔再次打断他,语气很讽刺,“孩子不是你生的,养也不是你养的,现在倒是舔着脸来捡现成了?有这么好的事?你真以为小辞和你能有什么父子感情?!你来过这么多次,他哪次愿意见你?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
他在我家过得很幸福,你为什么非要搞破坏呢?!”
一旁的陈信宏见谢谦沉默下来,气氛很凝重,适时开口打圆场。
“阿谦啊,你也别怪羽柔说话难听,她也是关心小辞,这么多年一直把小辞当成亲生的看待,你扪心自问,如果当年把孩子交给你,你能照顾得比我们更好吗?你连一个完整的家庭都没办法给他,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谢谦双眸微垂:“我知道。”
“你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要把孩子养到十八岁得投入多少精力,钱都还是其次。”
叶羽柔声音哽咽,听着有些委屈,“你真以为我图你那点钱啊?根本就不够用,我给小辞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每个月都得贴进去不少,我有对你抱怨过吗?还不是为了孩子?”
谢谦双手紧了又紧:“你们替我养了这么多年孩子,我很感激,但他现在愿意住我那,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想法。”
“那是因为我没给他钱上网,他跟我置气!”
叶羽柔有些憋屈地说,“他愿意住几天就先住着,但他想回来的时候,你要把他还给我。”
一句“还给我”彻底掐灭了谢谦眼底的光。
谢辞靠在墙边听着,脸色越来越冷。
客厅里的那些对话,他两辈子第一次听。
叶羽柔的一些话听起来很可笑,也就能骗骗没有生活经验的爸爸。
仗着爸爸对妈妈和他的愧疚,这对夫妻站在道德制高点,一边肆无忌惮地打压训斥爸爸,一边收割名利钱财。
谢辞自认也不是什么善茬,但在对付自家人这点上,还是他们更狠。
客厅里,谢谦起身准备离开。
叶羽柔送他到门口,不停地给陈信宏使眼色,让他提钱的事。
陈信宏边琢磨边开门,话还没想好,余光见身前出现一道高大的黑影,看清人后,他头皮一紧。
谢辞站在门后,眼底冷若冰霜。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信宏又紧张又害怕,声音都结巴了,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谢谦有些诧异:“小辞?”
谢辞一言不发,攥住陈信宏的衣领往里推,五指收拢,一拳砸在他脸上。
“唔!”
陈信宏被这股巨力掀翻,撞上角几,摔倒在地。
整个客厅回荡着重物落地,和花瓶碎裂的声音。
“老公!”
叶羽柔像是刚反应过来,急忙冲过去,半路又转向谢辞,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干什么?!”
“我不打女人,让开。”
谢辞挥开她,两步走到陈信宏面前,把人提起来又是一拳。
“唔!”
陈信宏从沙发背后摔到前面,撞到茶几后滚落在地毯上,痛得失声惨叫,直打滚。
谢辞不顾叶羽柔阻挠,再次单手提起他:“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们收敛点?”
陈信宏艰难地踮起脚,本能地去掰谢辞的手:“放开我!再不放开我要报警了!”
“好,报警好。”
谢辞慢条斯理地点头,声音沉静得可怕,“正好我也想问问警察叔叔,长期家暴未成年要判几年。”
陈信宏瞳孔一缩。
那边叶羽柔正哭喊着让谢谦去阻止谢辞,闻言猛地一顿。
“家暴?”
谢谦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谢辞,“小辞,你说谁家暴?”
“还能有谁?”
谢辞收紧攥住陈信宏的手,看着他因为缺氧涨成猪肝色的脸,“就是你面前这个忠厚老实的妹夫,在外面唯唯诺诺,对家里人倒是很能下得了重手,窝里横的废物。”
“你在胡说什么?!”
叶羽柔边哭边跑过去,“快松手!谢谦,你看看你儿子!他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
谢谦神色凝重,看向叶羽柔的眼神极其复杂。
“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叶羽柔大声反驳,“这孩子最喜欢撒谎,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就是个白眼狼!”
谢辞:“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夫妻做了什么,没人查得到?”
叶羽柔眼角猛地一跳,死死地抓着沙发,心里快速判断谢辞这句话的真实性。
趁着谢辞跟叶羽柔说话,陈信宏抬腿踢向谢辞,等着他躲避时趁机逃脱,边咳边摇摇晃晃地往门外逃。
“别走!把话说清楚!”谢谦拉住他,却被一把挥开。
陈信宏刚走出门口,就被旁边出来的人一脚踹回了客厅。
顾予风堵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话还没说完,你要去哪儿?”
“你说他是孩子会撒谎,那我呢?”
项海斌绕过顾予风走进客厅,看向叶羽柔,“我作为一个老师,同时也是谢辞的班主任,总不会说谎吧?”
叶羽柔怔怔地看着来人,心里越发觉得不妙。
今天这场合,怕是不能善了。
项海斌看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谢谦身上,对方留着长发和胡子,但同样身材高大,眉眼间和谢辞有些相似。
“您就是谢辞的爸爸吧?我是他班主任,昨晚我们通过电话。”
谢谦连忙应下:“我是。”
谢辞听到这话,沉着脸看向项海斌:“是您通知我爸的?”
项海斌对眼前的局面也感到很意外,没想到一通电话就搞成这样:“我在电话里只告诉你爸爸,你在寄养家庭过得不太好,两个代理家长可能有点问题,我希望他能来趟学校,我们当面谈。”
说着,项海斌又看向陈信宏和叶羽柔:“既然都到了,那就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谢辞拿起茶几上的烟盒,随意地倚坐在沙发背上,抽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燃:“谈不谈你们随意,我只有一个要求,今晚零点前,这一家三口必须从这套房子里滚出去。”
叶羽柔一惊:“你凭什么让我滚?!”
“今天之后我不会再见你们,所有事会转交给律师处理。”
谢辞指间夹着烟,神色冷漠,“我家和你家之间的帐,我们一笔一笔清算。”
第22章
大人们要坐下来谈话, 作为“孩子”的谢辞懒得掺和,叼着烟去了餐厅。
张若川和江辰宇是跟着项海斌过来的,见状, 也跟着顾予风去了谢辞那边。
谢辞拿出手机,想联系上辈子认识的律师,可转念一想,他现在只是个高中生,可能大律师懒得理会他。
打这种小官司,对方大概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还没想好律师的人选,他嘴边的烟就被顾予风夺走了。
“才几岁就学人抽烟?”
烟在顾予风指间转了个圈, 他看了一眼标识,嫌弃地拧眉, “还是劣质烟, 你不要命了?”
谢辞的烟瘾不重, 只有在烦躁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
像是抽烟、喝酒、泡夜店甚至赌博,都是工作后学的臭毛病,对别人来说是兴趣,对他而言只是单纯的社交手段。
他可以为了达到目的去抽烟,也可以为了达到目的去戒烟,仅此而已。
顾予风望着客厅的方向,低声问:“下定决心了?不会中途心软?”
谢辞看着谢谦的背影,眼底冰凉:“再心软, 我爸就要被他们整死了。”
可能搞艺术的人天生情感丰富,心思敏感,不然也不会得抑郁症,这其中少不了叶羽柔夫妇的手笔。
他本来不想惊动爸爸,一来爸爸有病, 二来他对以前的事实在提不起什么报复的兴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可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局面,那就干脆地了结它。
拖泥带水不是他的作风。
顾予风想着事,习惯地要把夹在指间的烟放到嘴边,余光注意到项海斌凶狠地瞪过来。
那张死人脸配上那死亡凝视,简直是戒烟神器。
顾予风想起他刚写完的那一千个“解”字,心里默念不要跟老头一般见识,忍着脾气把烟掐灭,揣着口袋倚坐在餐桌旁,听那边的谈话声。
他从头围观了这出家庭闹剧,对所谓的“亲戚”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他也有亲戚,大多数时候都会刻意保持距离,只有利益上的牵扯,一旦违背他的处事原则,他能说翻脸就翻脸。
但谢辞的情况不同,利益中夹杂着养育的恩情。
年幼时的谢辞没办法主动选择,只能被动接受。
从之前谢辞对待这家人的态度来看,顾予风确定,他对这家人是有感情的,不然以谢辞的作风,早就下死手了。
但叶羽柔夫妇没有,他们利用这份恩情谋利,在谢辞父子之间搅弄风云,完全不顾他人死活,只把它当成一门生意。
顾予风突然懂了,为什么谢辞只顾着他自己。
因为在他还是需要外界保护的少年时,曾被所谓的家人深深背刺和伤害,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
“老谢,你是不是要找律师?”张若川坐在餐桌旁,小小声地问。
谢辞:“嗯。”
张若川兴冲冲道:“我爸就是律师,是他们律所最牛批的!我晚上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接你的案子,不收钱!”
“你可真是大孝子啊,给你爹接免费的活。”
江辰宇凑到谢辞身旁,压着声音,“老张出力,那我出钱,这场官司的费用我来承担!”
谢辞:“谢谢,不过钱有人会出的,不用担心。”
“咦?这么多人在啊。”
门口突然进来一个中年大叔,谢辞几人和客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他谁啊?”江辰宇见这大叔衣服有些破旧,想说不会是来收破烂的吧?
谢辞:“我表舅。”
表舅被所有人盯着,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我看门开着就进来了。”
说着,他看向叶羽柔,提起手里的袋子:“羽柔,这是我刚摘的菜,给你放厨房了啊。”
叶羽柔板着脸,没有回应。
表舅从厨房出来,看了谢辞一眼,直觉今天的场合不对劲,默默去客厅里坐着旁听。
叶羽柔脸色不太好:“我们聊正事呢,你先回去吧。”
“我刚在门口听到你们提小辞了,他的事我怎么不能听了?”
说着,表舅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陈信宏,这才发现对方脸上有伤,“你怎么这鸟样,被谁打了?”
陈信宏沉着脸坐着,没理他。
表舅又递了一根给谢谦:“好久没见了。”
“我不抽。”谢谦婉拒,表情凝重。
表舅把各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笑嘻嘻地看向项海斌,故意试探:“这是小辞的老师吧?我们家小辞又犯事了?”
“没有,他很好。”
项海斌看向叶羽柔,继续说,“既然都是亲戚,那就接着讲,你们应该知道虐待未成年是犯法的吧?”
“我没有!”
陈信宏突然暴起。
项海斌面色严肃:“我从一位知情人那里了解,谢辞十五岁遭到过你的毒打,被迫半夜逃出家门避难,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从年级第一掉到倒数!我好好一个学生被你们折磨成这样,你怎么解释?!”
谢谦搭在腿上的手猛地收紧,不敢置信地看着陈信宏。
陈信宏紧张得喉咙发干,呵斥道:“到底是谁说的,这是诬陷!”
项海斌:“当时看到谢辞受伤的不止一个人,你死不承认也没用。”
陈信宏:“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拿出证据来啊!”
项海斌:“远的不说,就说最近,你儿子陈展鹏跟人借钱打架被抓,你们当着公安和学校的面,都敢把锅往谢辞头上甩,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你们夫妻俩说的话,没一句可信!”
陈信宏:“我们说得都是事实!”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辩了半天。
谢辞实在懒得听下去,随口接了一句:“中心医院有我八岁时的诊疗记录,那次被陈信宏用凳子打到头,差点没了,我额角的伤疤到现在还没完全消退,那之后我每次被打都会去李医生的诊所,他帮我拍过照,必要的时候也会出面作证。”
谢辞看向脸色煞白的陈信宏:“这些证据够不够?”
小时候他没有维权的意识,还是李医生教他的,任何时候都要留一手。
“你把小辞打到住院?!”
谢谦猛地站起身,攥过陈信宏的衣襟,“他做错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说话!”
陈信宏挣开他的手:“我没有!”
“我就说小辞不可能平白无故要赶你们出去。”
表舅气得把烟往地上一扔,脚尖用力地捻了捻,一把扯过陈信宏,破口大骂,“你他妈对孩子也下得了手!这些年还敢在我们面前装好人!”
表舅干惯了粗活,一身的腱子肉,战斗力和谢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陈信宏甩不掉他,嘴上越发不留情面。
表舅大声质问一声不吭的叶羽柔:“你可是小辞的亲姨妈!看着你老公打孩子就放着不管?!这么多年,你在我们面前提都不提一句,还总说小辞调皮不服管,收了谢谦那么多钱,却天天哭穷,连件衣服都舍不得给他买,你还是个人吗?!”
叶羽柔委屈哭了:“我有你说得这么不堪吗?!”
表舅指着她,气得要死:“老子瞎了狗眼,给你们这两个黑了心肝的王八羔子送这么多年菜!”
陈信宏:“你骂谁呢?!”
两个人从对骂到推搡,很快演变成了互殴。
表舅骂骂咧咧地扯着陈信宏打到了院子里。
这个点,小区里很多人都吃了晚饭出来遛弯,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在院门外驻足围观。
叶羽柔一看外面那么多人,难堪极了,出去劝他们停手。
可表舅根本不听她的,那大嗓门跟喇叭似的,把这夫妻俩干的好事在邻居们面前宣传了个遍。
谢辞看时间差不多了,拿手机给搬家公司打电话。
不到半小时,就进来三辆大卡车,停在院门口。
工作人员进院子,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声问:“是谁叫的搬家公司?要搬哪些东西?”
“什么搬家?!”
叶羽柔急了,再也顾不上形象,“没人要搬家,出去!”
“我叫的。”
谢辞走出门口,站在台阶上,扫了眼院子里的叶羽柔夫妻俩,对工作人员说,“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有一样算一样全部搬走。”
叶羽柔厉喝:“谢辞!你发什么疯?!”
谢辞对工作人员招招手,示意他们开工。
叶羽柔脸色骤变,终于开始害怕了,急忙跑去找谢谦:“姐夫,你就由着他胡来?!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怎么能说搬就搬啊!”
谢谦沉着脸抽回被叶羽柔攥住的手,对门口的谢辞说:“这房子里的家具是我买的。”
谢辞:“留着也要当垃圾处理掉,就当是送给他们的饯别礼吧。”
叶羽柔见谢谦口风不对,慌了神,又跑到谢辞面前哭着求饶:“小辞,就算小姨求你,别闹了好不好,你要把我们的东西搬哪去啊?”
谢辞:“你们在蓝海市混了这么多年,没有买房子吗?没有的话,那就只能送回你老公的老家了。”
陈信宏挡在门口,不让工作人员进去。
围观的邻居们以为是谢辞父子要把作为房主的叶羽柔夫妻俩赶走,议论纷纷。
表舅听着来气,大声对他们解释:“这房子本来就是小辞家的!他们只是借住!”
等着工作人员开始搬东西,邻居们也把情况搞清楚了。
“住着人家的房子,拿着人家的钱,还虐待人家儿子,丧良心的玩意儿!”
“平时看他夫妻俩人挺好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看他儿子什么德性就知道了,这夫妻俩能演得很!”
“她可会说她养子的不是了,我以前就不喜欢跟她打交道,一点都不真诚。”
叶羽柔听到邻居们的议论,脱力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房子没了,钱没了,名声也没了,以后要怎么办?
陈信宏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一点点被搬空,想去找谢谦理论,却被表舅拦着,又挨了好几拳。
谢辞和顾予风他们冷眼旁观。
等杨乐赶过来,谢辞示意谢谦先回去。
谢谦欲言又止。
谢辞注意到他的手又开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低声说:“以前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等周末我回家,再坐下来好好聊聊,你先把身体调理好,出门记得和杨哥报备,我不想在上课的时候还要担心你的安全问题。”
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但谢谦也不能丢这烂摊子给谢辞,就和杨乐在一旁等着。
顾予风:“东西搬出去了,锁不换一把?”
谢辞想想也是,让江辰宇和张若川帮忙,去买了两把链条锁回来。
天彻底黑了,东西也搬完了。
哭天抢地的叶羽柔夫妇在卡车开走后,也迫不得已走了。
离开前,陈信宏扬言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被凶狠的表舅追着骂了一路。
谢谦被杨乐送回工作室,围观的邻居也散了。
谢辞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环顾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
把那对夫妻赶走的同时,也把年少时困在这里的自己放走了。
只是时隔多年后得到的自由,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令他高兴,反而空落落的。
顾予风在门口看了谢辞许久,慢悠悠地走过去,抬手拂开他的额发:“这是他砸出来的伤疤?”
谢辞:“嗯。”
伤疤贴着发际线,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外面传来项海斌的声音,催促他们回校。
谢辞正打算转身,顾予风突然凑近,揽过他的头,在伤疤的位置亲了一口,一如既往地强势。
谢辞微微一怔,等意识到这小子做了什么时,将人推开:“老实点,别动手动脚。”
“现在它是我亲出来的了。”
谢辞看着背着光站在面前的少年,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无比认真专注。
有一刹那,他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顾予风的影子。
没来由的,让他有些想念。
“老谢……”
江辰宇突兀的声音打破微妙的氛围。
谢辞回过神,就见江辰宇湿着眼眶走过来,抱住他的头:“我也要亲,等以后你回忆起来就不只有砸过来的凳子了,还有我们的爱——”
“滚。”谢辞摁住他的脸一把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辰宇:“……”
也不用这么嫌弃吧?
回学校的路上,项海斌推着小电驴,对走在身旁的谢辞说了很多。
“真要打官司的话,我会帮忙,校领导也会出面协助,不用太担心,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影响到学习。”
谢辞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项海斌:“不过一码归一码,你抽烟这事我可不能当做没看见。”
谢辞眼皮一跳。
项海斌:“当着我的面就敢抽烟,当我是死的?!”
谢辞:“……”
项海斌越说越气:“别以为考了个满分就能为所欲为!回去写一千字检讨,明天交给我!”
谢辞:“……”
那烟是非抽不可吗?
顾予风迎着晚风,笑得没心没肺:“风水轮流转呐,是吧谢队?”
谢辞:“这一千字检讨你也有份。”
顾予风:“我们只是同学,别说得这么暧昧。”
谢辞:“……”
第23章
昨晚在繁华里的闹剧闹得太大, 第二天就在一中传得沸沸扬扬,连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议论。
项海斌的工位大清早就围满了人。
“项老师,我听住在繁华里的朋友说, 谢辞把他姨妈一家赶出家门了,是真的吗?”
“你没听全,那房子是谢辞家的,借给他姨妈住的。”
“听说昨天吵得很厉害,都打起来了,东西运出去三大卡车呢。”
“全部搬空了,大门还上了两把链条锁, 怎么做得这么绝啊?”
“什么矛盾?突然把人赶出去让人住哪?这是要结仇的啊。”
项海斌被他们吵得耳边嗡嗡的,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你们就别问了, 这件事里谢辞没做错, 而且当时他爸也在现场, 所有事都是大人决定的。”
“他爸?”
有物理组的老师好奇地问,“他爸是干什么的呀,从来没听提起过,我一直以为谢辞父母已经不在了。”
另一个老师:“我以前忘了听谁提过,他爸没个正经工作,是个街溜子,离婚后根本没能力照顾孩子,所以谢辞才寄养在亲戚家。”
项海斌整理今天要用的教案, 听他们提到谢谦,忍不住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略显阴郁,虽然留着长发有些邋遢,但气质不像是混混, 接送的车也是豪车,不至于没钱养孩子,可能还有其他原因。
办公桌一角的电话突然响了,项海斌一看是校长室打过来的,立刻接起:“校长?”
电话那头:“海斌啊,你现在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想了解一下谢辞家的事。”
项海斌应下:“好,我现在过去。”
一班教室。
课间,顾予风注意到不少投过来的视线,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他偏头看向坐在右手边的谢辞,对方正在翻看高二的物理课本,这还是特意找方思泽借的。
这阵子,谢辞只要一有空就会看物理,好像对物理很感兴趣。
“昨晚回去后,你爸情况怎么样?”顾予风翻着一本经济学外文书,随口问。
谢辞:“吃过药,稳定下来了。”
昨晚晚自习后,他给杨乐打过电话。
杨乐说爸爸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回去后一言不发,没去画室也不休息,就枯坐在会客厅里发呆。
后来还是他让杨乐把小方送过去,这才成功把人带回住处。
顾予风:“那房子准备怎么处置,卖了还是租出去?”
谢辞:“先放着吧,这事还没结束。”
叶羽柔夫妇处心积虑地经营多年,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认输?现在把房子处理了,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抽屉里传来轻微的震动,谢辞扫了一眼窗外,拿出手机解锁。
是杨乐发过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谢谦正在画室作画,小方就蹲在他脚边陪着。
杨乐:【老师为了让小方晒到更多阳光,今天把窗帘拉开了一些。】
谢辞回复:【这阵子麻烦你帮我多留意爸爸的行为举止,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杨乐:【我明白的。】
“是不是又在偷看什么不正经的网页?笑得这么猥琐。”顾予风托着下巴,悠悠地打量谢辞。
谢辞:“……”
又?猥琐?
谢辞抬头,把自己的屏幕给顾予风看:“哪不正经了?”
顾予风凑近了一些:“没看出来,你爸那个邋遢老头还挺有情调,边上那只是他养的狗,什么品种这么胖?”
“我捡的土狗。”
谢辞收了手机,“本来身材很好,送我爸那里不到半个月就发福了。”
顾予风调侃:“宝贝儿子送来的狗,可不得往死里喂?”
谢辞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这周末回家得给小方调整饭量了。
上课铃声还没响,英语老师先带着卷子进教室了,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对所有人说:“同学们,下节课改成随堂测试,大家先把课桌挪一下。”
“啊——”
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声。
自从谢辞数学考出满分后,就像触发了什么机关,各科老师都开始蠢蠢欲动,昨天刚考了生物,今天又考英语。
英语老师数完卷子,上课铃声也响了。
他把试卷发下去,看向最后一排的谢辞:“今天这卷子是我出的,我不信你还能考满分。”
前排的学生把卷子往后面传,闻言像是听出了什么,问:“老师,他昨天的生物不会也是满分吧?”
“是啊。”
英语老师背着手,笑得很贼,“你们生物马老师在那改卷子都改哭了,怀疑自己出题水平下降了,他可是出题组的。”
杨赫急忙追问:“有几个满分啊?”
英语老师:“就谢辞一个,你们下午不是有生物课?到时候就能看到分数了。”
杨赫:“……”
一班学生:“……”
老谢,你还是做回学渣吧,我们再也不嘲笑你了。
谢辞拿到卷子粗略看了一眼,随口说:“那您早点准备纸巾。”
英语老师一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板着脸道:“大话别说太早,考完再说!”
谢辞瞅了一眼身旁的“外国人”,又补充了一句:“准备两包吧。”
对母语是英语的顾予风来说,这种试卷考的不是智商,是耐心,能不能拿满分,就看有没有耐心写完。
英语老师:“……”
狂妄的臭屁小子。
他一定不会输!
中午吃完饭,谢辞和篮球队的几个男生去训练了,顾予风独自上了停在校门口的路虎,开始处理手边囤积下来的工作。
罗伯森翻出小本本,侧过身对后座的顾予风汇报:“您让我查的事已经查好了,陈信宏在康茂集团下的一家日用品外贸公司任职,从业快二十年了,现在是业务经理。”
“康茂集团?”
顾予风觉得有些耳熟,多问了一句,“老板是不是姓何?”
罗伯森拿过副驾的笔记本,快速搜索了一下:“没错,目前的集团董事长叫何耀荣。”
顾予风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陈展鹏的学校查到了?”
罗伯森翻到下一页:“接收陈展鹏的学校是一所叫馨德的私立高中,学费很贵,算是贵族学校,据说环境设施很好,宿舍是双人间配空调和独立卫生间,每一层都有保洁,会每天帮学生收拾床铺打扫卫生,还给洗衣服呢。”
念到这里,罗伯森忍不住问顾予风:“您当初为什么不去这贵族学校?挤在这破学校,跟五六个男生住一起,宿舍里都是汗味和臭袜子的气味,还要自己刷内裤——”
他还没说完,就接收到了顾予风警告的眼神,立刻闭嘴。
顾予风继续办公,心道看前夫刷内裤,可比去什么贵族学校有意思多了。
周五晚上,顾家商业晚宴。
谢锦霖跟着爸爸谢诚来玩。
谢诚在人群中找到了顾家副总顾永安,低声交代:“你自己去找你那些小伙伴玩,规矩点,别冒冒失失的。”
“我懂。”谢锦霖摆摆手,“您去忙吧,我走了。”
谢诚端着酒杯和顾永安寒暄了几句,谈笑间试探彼此的态度。
谢诚低声问:“顾总,城西科技园那个项目——有进度了吗?”
顾永安噙着笑:“这是今年的重点项目,董事会还在讨论,不过顾氏向来喜欢和靠谱的老朋友合作,这次恐怕也得请您多关照。”
谢诚一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和顾永安碰了碰杯:“哪里,是请顾总多关照才是。”
两人正说着,见周围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是顾永年带着回国不久的儿子一起来了。
谢诚远远望着那边的顾予风,简单的白衬衣加长裤,没有多余的配饰,那张脸就是最耀眼的点缀,加上挺拔的身形,穿梭在人群里自带聚光效果,确实过分优秀了。
“那是您的侄子吧?”
问完后,没听到回应,谢诚转头一看,顾永安的笑意凝固,脸色有些阴沉。
传闻顾家叔侄不和,果然是真的。
顾家兄弟的悲喜并不相通,那边的顾永年高兴坏了,难得儿子愿意出席酒宴,恨不得拉到所有人面前炫耀一通。
顾予风被老爹带着,跟遛狗似的遛了好几圈,余光见几个合作方的老板过来打招呼,脸上终于多了些许笑意。
等顾永年介绍了这几个人的身份,顾予风看向康茂集团的何耀荣:“何总长得慈眉善目,很像我外公。”
何耀荣简直受宠若惊,忙笑着说:“这是我的荣幸!”
在场的都是一个圈子的,谁不知道顾永年娶了D国财阀的千金,他能坐稳顾氏一把手的位置,少不了老丈人的扶持。
相比起来,顾永安虽然也是商业联姻,但老丈人家的势力就差远了。
顾予风:“我常听爸爸夸赞,说康茂集团在企业文化这方面做得极好,要多学习别人做得好的地方。”
当着一群老伙计的面被夸奖,何耀荣腰杆都直了一些,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还是顾氏做得好。”
顾予风故作疑惑:“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聘用有家暴史的人?这也是贵集团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吗?”
何耀荣笑意猛地一僵:“家暴史?”
顾予风无辜地点点头:“我一个同学长期被他亲戚家暴,听说那亲戚就是在康茂集团上班。”
何耀荣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
气氛有些凝滞,其他人见状,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
顾永年看在眼里,突然明白了。
儿子今晚答应参加酒宴,就是为了整这一出吧?
能让这没心没肺的小子惦记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同学?
顾予风目的达到,拍拍屁股开溜。
走到半路,和迎面过来的谢锦霖打了个照面。
谢锦霖正在找吃的,见顾予风看过来,出于礼貌过去打招呼:“你好,我叫谢锦霖。”
顾予风意味深长地打量谢锦霖:“你也姓谢啊。”
谢锦霖有些疑惑:“姓谢怎么了吗?”
顾予风含糊道:“没怎么,就是觉得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有些相似。”
顾予风没有结交的意思,随口扯了两句准备离开,余光注意到顾楚然走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推餐车的服务生。
顾予风要走,偏偏顾楚然就停在他面前,提高音量对所有人说:“各位叔叔阿姨,感谢参加今晚的酒宴,作为答谢,我精心准备了一些周边玩具,每个售价一百万,限时售卖半小时,本次售卖所得款项将会全部捐给顾氏慈善基金。”
说完,服务生揭开了餐车上蒙着的白布。
所有人都很好奇,售价一百万的玩具是什么样的,没想到就是些做工粗糙的狗熊玩偶,成本不会超过五块钱。
顾楚然噙着笑,站在餐车旁,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时不时用余光瞥顾予风,那意思很明显——你能做的,我也能做,没什么了不起的。
周围一群大总裁们笑呵呵地攀谈,却谁都没下手。
这局面明摆着是顾楚然主动挑衅顾予风,谁敢买,那就是为虎作伥,公开和顾永年作对,简直活腻了。
花这一百万做冤大头就算了,指不定要被圈子里的人嘲笑多久。
顾楚然见情况不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僵。
为什么没人买?!
“精彩。”顾予风微微扬眉,笑着放下手里装着饮料的酒杯,转身离开。
顾楚然脸上火辣辣的,站在那里下不了台,顾予风那个讽刺的眼神,明晃晃地骂他照着学都学不会,像个傻逼。
最后还是顾永安让人把那餐车撤了,气冲冲地带着顾楚然离开了酒宴。
周日清晨,谢辞被群消息轰炸。
江辰宇在群里聊嗨了,谢辞往上翻了很久的消息,这才知道陈信宏被开除了。
江辰宇的爷爷和康茂集团的老总是朋友,周五一起参加酒宴,康茂老总得知陈信宏家暴的事,气得当晚就把陈信宏开了。
陈信宏一家没了房子,又没了爸爸给的固定收入,现在连唯一的生活来源也没了。
可这还没有结束,第二天,陈展鹏转学的事也黄了。
早自习课间,方思泽几人聚到谢辞座位旁。
方思泽低声说:“我爸和馨德私立高中的校长是老同学,他说陈展鹏的背调审核没通过,入学手续走到一半终止了。”
江辰宇:“活该!”
“好事啊。”
顾予风翻着手里的外文书,“一家子无业游民,怎么负担得起贵族学校的开支?人渣就该去人渣该去的地方。”
谢辞看了顾予风一眼。
也许是认识太久,顾予风的一个表情一个语气,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算计什么。
陈信宏失业,陈展鹏转学失败,其中少不了顾予风的手笔。
这小子从小就懂得仗势欺人。
余光注意到谢辞投过来的视线,眼底有浅淡的笑意,顾予风从书中抬起头:“笑什么?”
谢辞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作业:“没什么。”
第24章
周三这天突然来了冷空气, 气温骤降了七八度。
校园里随处是缩着身体走来走去的男高,宁可哆哆嗦嗦的像个老大爷,也不愿意多穿一件秋衣, 就跟要他们的命似的。
清晨,运动员进行曲准点播报,谢辞换上校服,坐在床边穿鞋子。
“上铺那个姓顾的小子,起床了。”
刚说完,上铺窜出来一条长腿,就悬在他头顶上方, 扭动的脚趾在用挑衅的方式回应他,不知道是对称呼不满, 还是对被叫起床不满。
简直幼稚到家了。
可能是混血的关系, 顾予风天生冷白皮, 很难晒黑,可他又喜欢小麦色的肤色,上辈子有段时间疯狂晒日光浴,结果没晒黑,反而起了大片红疹,吃了半个月的药才好,终于老实。
眼前这条腿又长又直,白得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 可惜一直遭主人嫌弃。
谢辞一把拍开,起身看向上铺睡得人事不省的某个起床困难户:“起不起?”
顾予风摊着“大”字,右腿挂到床外,眼皮都睁不开。
让他熬几个大夜轻轻松松,但是早起能要半条命。
鬼知道这种气温, 舒展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是多爽的一件事,连鬼畜的广播他都能浅浅地容忍一下。
顾予风声音含糊:“我选择写检讨。”
谢辞无语了,直接拉开窗帘。
窗外的光线有些刺眼,顾予风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已经很不耐烦了:“我可以听你叫床,但别叫我起床。”
谢辞:“……你才几岁就满口荤话?”
顾予风:“不能做,还不让我说?”
“你还想做?怎么不上天?”
谢辞终于能理解为什么老项总是脾气那么臭,纯纯是被气的。
“我已经从天上回来了……”顾予风迷迷瞪瞪地接了一句,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无心的一句话让谢辞有些在意,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等顾予风艰难地坐起来,谢辞的注意力被彻底转移到对方身上。
可能年纪还小,顾予风和他印象中的模样区别很大。
单单说早晨起床这一点,三十岁多的顾予风哪怕刚钻出被窝都是优雅的,举手投足间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性感。
而眼前这小子,邋遢、不修边幅,也没有边界感,完全不像个贵家少爷,好感全靠那张脸在死撑。
顾予风爬下床,拿过放在床尾的衬衣穿在T恤外,又套了个校服外套,就算完事了。
“就穿这么点?”
谢辞开口提醒,“早上只有六七度。”
顾予风打了个哈欠,去洗漱:“衣服在箱子里,懒得找。”
洗漱回来的张若川刚好听到最后两句,看看谢辞:“你还说他呢,你自己就穿了两件,比他还少。”
谢辞拿上毛巾杯子往外走:“衣服在箱子里,懒得找。”
张若川:“……”
谁也别说谁,都一个死样。
一班最近的学习氛围非常浓郁,连课间都很少有人玩闹走动,除了临近月考,谢辞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谢辞凭一己之力,弄哭了两个老师,导致老师们天天坐在一起研究试题,他们如果不支棱起来,可能会被这次月考教做人。
而篮球队里的几个人除了要应付月考,还要准备接下来的篮球联赛。
体育课,谢辞本来要和张若川他们练篮球,却被项海斌叫去了办公室,说是校领导来了解他的情况。
“哎,老顾!”
张若川对路过场地,准备去跳高的顾予风招手,“谢队被叫走了,你来顶一下!”
顾予风回头,瞅了一眼篮球场:“要我陪你们打篮球?”
张若川解释道:“我们已经找了顶替谢队位置的人,你顶对面的大前锋位。”
顾予风无可无不可,懒懒散散地揣着口袋进了篮球场。
“先说好,我不会演。”
张若川笑嘻嘻道:“不用演,正常打就行了。”
等谢辞回来时,看到篮球场围了不少学生,球场上打得很激烈,人群里不时爆发出呐喊声。
谢辞一眼就看到了场上运着球,在对手中快速穿梭的顾予风,这小子就是个发光体,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人群中最醒目的。
他很少有机会能看到顾予风肆意挥洒汗水的模样,上辈子他们做的最多的运动是在床上,其他时候就算顾予风有锻炼,他也没在场。
“三分球!”
充当裁判的学生大喊。
张若川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看向对面的顾予风:“老顾,你做个人吧!”
大冷天的,顾予风脱得只剩短袖,歪头在衣袖上擦了擦额角的汗,脸上风轻云淡:“不是你让我来陪你们打的?”
张若川:“我是让你来陪练,不是让你来虐我们啊!”
顾予风:“我说了我不会演。”
张若川:“……”
顾予风长得这么高大,张若川想过他打球应该不错,没想到这么强!他队里三个校队主力上场,被虐得还不了手!
“哎,谢队回来了!”
江辰宇像是看到了希望,对着谢辞喊,“队长,快来帮我们弄他!”
谢辞:“弄谁?”
江辰宇和张若川异口同声:“老顾!”
谢辞看看时间,离下课只剩十五分钟,刚热身就结束了,还不如不上。
“我看看你们是怎么输的。”
见谢辞抱手站在场边,一点没有上场的意思,江辰宇不甘心道:“你就看着你兄弟被他干趴下啊?快来制制他嚣张的气焰!”
周围不少学生起哄,想让谢辞上场。
顾予风接过队员投来的球,在指尖转动,看着谢辞笑:“算了,别让他来了,来了也只是多个手下败将。”
“老顾,你太嚣张了!”张若川哇哇叫。
顾予风只是笑,完全不否认嚣张这一点。
激将法虽拙劣,但管用。
谢辞脱下校服外套,活动活动肩颈,迈入场中。
“只玩十分钟。”
顾予风故意挑衅:“可以,打败你绰绰有余了。”
谢辞:“那你试试。”
谢辞一入场,整个篮球场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周围的学生们一激动,又召唤了不少同学过来,围观一中两大男神之间的对决。
两人都在前锋位,轮到顾予风这边进攻。
张若川怕谢辞吃亏,语速飞快地解释:“老顾擅强攻,速度快,走位极其刁钻,我和老江都守不住他!”
他刚说完,顾予风就已经运球突破了第一重防线,直逼篮下。
“回防!抢篮板!”张若川急忙追着顾予风往回跑。
顾予风脚尖踩着地面几个扭转,成功闪避堵截的对手,在篮下跃起。
“他要灌篮?!”人群越发骚动,不少人失声惊呼。
顾予风的速度太快,其他队员根本跟不上他。
能单人突破校队主力的围剿冲到篮下,这实力结结实实地把围观的学生们给看傻眼了。
就在顾予风准备灌篮时,眼前突然窜上来一道黑影,下一刻,手上的球没了。
好快!
顾予风落地,诧异地转过身,就看到谢辞已经抢到球往对面跑。
为了防住顾予风,所有人都在这半边场地,那边完全是空的。
等队员们反应过来要回防时,已经和谢辞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顾予风没任何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追上谢辞。
两人不停地变换走位,找寻彼此的破绽。
谢辞运球往里推,眼底含着浅淡的笑意:“速度不错。”
顾予风扬眉,气息有些不稳:“彼此彼此。”
“可惜,技巧不足。”
谢辞一个极快地转身,突破了顾予风的防守。
顾予风迅速追上,刚迈出半步,就见谢辞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心里一咯噔。
“假动作,他要投三分球!”那边的队员焦急大喊。
谢辞退到线外后跃起,将球投了出去。
就在球飞出的那一刹那,顾予风跳起,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指尖堪堪擦过篮球底部。
两人几乎同时落地,看着略微改变了飞行轨迹的篮球落到框上转了几圈,缓缓掉进篮筐里。
“三分球!”
作为裁判的学生大喊。
江辰宇和张若川激动地喊了出来。
“队长牛批!”
“老谢,还得是你!”
“谢队果然没那么容易对付。”
顾予风看着谢辞,反而比刚才跟兴奋了,“再来。”
其他人体力消耗了一波,加上速度跟不上两人,很快整个球场几乎成了顾予风和谢辞的solo赛。
上辈子工作以后,谢辞就几乎没碰过篮球了,重生回来复健了一段时间,却已经失去曾经年少时打球的乐趣,更多的是身为校队队长的责任。
可和顾予风比赛的这几分钟,那种兴奋得头皮发麻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本以为和顾予风顶多只能在谈判桌上交锋,或是在床上。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抛开所有,在高中篮球场上痛痛快快打一场。
顾予风像烈日般释放着蓬勃的生命力,纯粹、鲜活,感染着身边所有人,让他仿佛也能有片刻回归到那个苦闷,却拥有无限可能的少年时。
下课铃声打响,谢辞运着球,慢条斯理地走向中线,对过来的顾予风说:“最后一球。”
顾予风随手撩起上衣下巴擦汗,走动间,腹部肌肉若隐若现。
他堵到谢辞面前,气息有些不稳:“是我的。”
谢辞浅淡地笑了一声:“那要看你本事了。”
双方其他队员已经退场,站在场边擦汗休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最后一次对决。
谢辞运球几个走位,成功找到顾予风的防御漏洞,准备突破。
不经意地抬眸,一刹那和顾予风对上视线。
那坚定的眼神释放出的攻击性和压迫感,让谢辞眼前一晃,额角的汗化作血,从脸侧滑下来,一些零碎的画面突然闪回。
一排黑色的越野车在海岛环绕的公路上狂飙冲撞。
顾予风的那辆被动了手脚,无法停车,只能不断地闪避其他不断撞过来的无人驾驶车辆。
在油箱里的油耗尽的那一刻,这个撞击游戏就会迎来终结。
直升机的螺旋桨噪音极大,带起的风咧咧作响。
他贴近打开的舱门,不断示意飞行员靠近顾予风的车,降下救生梯救人。
他从打开的车窗看到了顾予风狼狈的模样,额角有伤,半张脸都是血,嘴唇有些干裂,身上的西装有好几道划痕,已经被血浸染。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那双眼里却没有丝毫惊慌,一如往常地镇定,好像坚信一定能够获救。
谢辞不敢眨眼,怕那个人突然就在眼前被撞成碎片。
一次次地尝试,顾予风终于抓住了救生梯。
他拼命把救生梯往上拉,看着那个人越来越近。
本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直升机还没升起高度,那些无人驾驶的车子突然接连爆炸。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只来得及抱紧顾予风,什么都来不及说。
眼前人影一晃。
眼前的人越过他冲向身后。
灌篮的力度让整个篮筐上下摇摆,嘎吱作响。
篮球急速落地的闷响,和记忆中的爆炸声重叠,在谢辞耳边骤然炸开。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而在这么热闹的氛围里,谢辞却如坠冰窟,寒意侵蚀五脏六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喜欢去假设,但此刻控制不住去想,如果当年没有那么急功近利,没有不择手段诱骗顾予风结婚,也许能找到既不伤害对方,又能达成彼此合作的办法。
那顾予风是不是就能找到真正爱他的人,过得幸福些?
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毁了自己的人生,也把顾予风的人生毁了。
顾予风松开篮筐,轻盈落地,疑惑地看向身后。
谢辞依旧背着身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谢辞刚才怎么突然停手了?”
“对啊,我看他是准备突破的,还以为要赢了呢。”
“故意放水的吧,这是谢队的风度哈哈哈哈”
“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怎么还没动?”
围观的学生们议论不断。
张若川他们朝谢辞小跑过去,谢辞却一言不发地走了。
顾予风疑惑地看向方思泽,后者也是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辞走到最近的教学楼水房,打开水龙头,任由水浸湿头发,滑过脸颊,给发热的脑子降降温。
不知道过去多久,水突然停了。
耳边传来顾予风冰冷的声音。
“这种天气用凉水冲头?嫌命太长了?”
谢辞直起身,头上盖上来一条毛巾。
“自己擦。”
顾予风见他不动,认命地动手帮他擦,“你怎么了?”
谢辞抬眸,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
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相似,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越是和少年的顾予风相处,想再见他一面的欲望越强烈。
顾予风打量眼前这双有些涣散的眼睛,语气有些担心:“谢辞?”
谢辞指尖动了动,将那股躁动的情绪压了回去。
“没事了。”
顾予风:“当我眼瞎,你这样叫没事?”
谢辞随口乱扯:“可能吹了风,刚才有些头疼。”
顾予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头疼还用冷水冲?谁教你的?”
说完,顾予风注意到谢辞的衣服也湿了,语气免不了有些烦躁:“快点,回去宿舍换衣服,别感冒了。”
回到宿舍,顾予风去给谢辞拿了换洗的上衣。
一转头,谢辞刚好把湿的上衣脱下来,侧过身的角度让顾予风刚好看到了左侧肩胛骨下的一道浅淡的伤疤。
“你道疤……”
顾予风说着,已经伸手摸了上去,“什么时候的?”
伤疤细细长长的一条,看着浅淡,摸上去也没有凹凸不平的手感。
顾予风突然想起陈信宏家暴的事,追问:“这是那姓陈的老东西打的?”
“嗯。”谢辞接过他手里的上衣换上,“十多岁时,被喝醉的陈信宏用剪刀划的。”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一想到那种危险的画面,他就恨不得把陈信宏带到法律管不到的地方,人道处理了。
“竟然是小时候被打的。”
顾予风看着伤疤,念念有词,“我一直以为是被我抓出来的……”
谢辞扣扣子的手猛地一顿,疑惑地转过头:“你说是被你抓的?”
顾予风回过神,找补了一句:“我是说以为刚才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谢辞眯眼打量他,觉得这个回答有些问题。
以为是刚才划伤的话,能用“一直”吗?
是顾予风的国语水平太差,还是这句话另有隐情?
第25章
“愣着干什么, 要我帮你穿?”
顾予风见谢辞一脸深沉地看着他,伸手要去帮对方扣扣子,被避开, 顺势倚坐在书桌旁,旁观湿发大帅逼的穿衣秀。
单纯从欣赏的角度来说,能让他怎么都看不腻的,也只有谢辞了。
看洗杯子都能看一晚上,更别说换衣服,简直是住校生的专属福利。
谢辞穿好衣服,拿过毛巾擦头发, 故作随意地问:“你出生在D国,几岁开始学国语的?”
顾予风:“没有特意学过, 我爸妈都会说国语, 我是在双语环境里长大的。”
谢辞顺着话追问:“所以你的国语水平应该很不错?”
“日常对话没问题, 不过我妈的国语带地方口音,我有时候不注意可能也会带点。”
顾予风反问,“我说得不好吗?”
谢辞移开探究的视线:“作为外国人,算不错了。”
“那就是不好的意思了?”
顾予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听起来不太高兴,“拐着弯骂我?亏我这么关心你,我一个大少爷,什么时候帮人穿过衣服?”
“字面上的意思, 别过分解读。”
谢辞擦着头发,不为所动,“再说,帮我穿衣服对你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关心,只是想占便宜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 这一个月的同桌没白做。”
顾予风笑了一声,抓住谢辞头上的毛巾两端,把人往自己这边带,视线描摹眼前这张脸,拖着嗓音问,“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谢辞被他带的往前栽,不得不双手撑在顾予风的身侧,彼此的鼻子差点撞个正着。
顾予风抬着下巴,眼底含着笑意,谢辞能看到这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怯意和退缩,反而像是在戏弄猎物般游刃有余,看起来对这种过近的距离习以为常。
“知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谢辞板着脸。
“不知道啊,倒是知道宽衣解带的解怎么写。”
顾予风不顾谢辞的警告,甚至又故意凑近了一些,压低的声音让气氛变得有些暧昧,“我只遗憾你没有答应做牛郎,不然我就能把你从里到外,好好地摸个遍,不用费心找借口了。”
谢辞视线扫过他微微扬起的唇角,没急着退开:“这么说来,你已经是个惯犯了?”
顾予风:“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
谢辞能看出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但又忍不住去想,万一是真的的那种情况,顿时心梗。
他没资格管顾予风的私事,但很不爽。
张若川和江辰宇一起回到宿舍,打开门就看到谢辞和顾予风这糟糕的姿势。
江辰宇笑着打趣:“哟,老顾,帮老谢擦头发呢,场上你死我活,场下卿卿我我是吧?”
顾予风:“羡慕?”
江辰宇:“我和我同桌感情也很好的好吧?”
后脚跟进来的张若川隐约觉得没那么简单,但念头一闪而过,没去深究,走到自己的床位坐下换鞋,问谢辞:“老谢,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刚才怎么突然自己走开了?”
“没事了。”
谢辞直起身,顺势退开。
“老顾,你篮球打得这么好,不进校队可惜了。”
江辰宇翻找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
顾予风:“没兴趣,没时间。”
江辰宇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心里清楚,他们已经高三了,要全力准备高考,别说顾予风,连他们这几个打完这次联赛也要退队了。
“要是能早两年认识就好了。”
江辰宇老气横秋地轻叹,“哥的青春就这么稍纵即逝,一去不复返。”
张若川被逗笑,骂了他一句神经。
晚自习,谢辞听到顾予风咳嗽了几声,顺手把窗户关了:“冷?”
“不冷,别关,开着通风。”
顾予风觉得喉咙有些痒,又轻咳了两声,一语双关道,“下午吃的豆腐太辣了,搞得我喉咙不太舒服。”
谢辞:“……”
这张嘴还能骚,看来没多不舒服。
临近月考,整个班的学生都在拼命,问方思泽问题的人个个自觉领号,排起了长队。
方思泽倒是不反感,在给他们解答的时候,他自己也能再回顾一遍知识点,只是人实在太多,转头见谢辞空着,对蹲在桌旁等的男生说:“这题你去问谢辞,他可能讲得比我好。”
男生朝谢辞那边瞅了一眼,缩着脖子害怕地问:“问他问题不会被打吗?”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倒也明白应该不会被打,但谢辞不像方思泽这么好说话,真凑过去可能也不会搭理他。
“班里这么多人,你看他打过谁了?”
方思泽拍拍他肩膀,“放心大胆去问,真被打了,我帮你批评他。”
男生:“……”
边上另一个女生被方思泽说得跃跃欲试。
谢辞的成绩突然窜上来后,包括她在内,很多人都对这个回归的学神充满好奇。
“要不,我们一起去问?”女生对蹲着的男生说。
男生犹豫:“真去啊?”
女生催促:“走啊,你一个男生,怎么胆子比我还小。”
男生:“他不打女生,你当然不怕啊。”
女生:“……”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谢辞桌旁,男生不敢说话。
平时跟着班里人一起起哄是一回事,私底下单独和谢辞说话又是另一回事。
还是女生壮着胆子先开口:“谢辞,这道题你会解吗?”
谢辞从物理课本上抬起头,接过女生递过来的卷子看了两眼,从面前叠得老高的书里翻找,抽出一张数学卷子:“这是我写的,你先看,还有不懂再问我。”
“谢谢。”
女生也是第一次和谢辞搭话,有些腼腆地接过卷子,一看,卧槽,这字怎么能漂亮这样?!再看,解题思路好清晰,过程好详细!
这不是碰运气考的满分,是真大佬啊!
难怪老班这两年对谢辞耿耿于怀,平日里总是抓着谢辞不放,看起来像针对他,但他们还是能看出来,老班对谢辞是有期许的,不然怎么可能让这样的学渣一直留在重点班,早就把人扔出去了。
男生见状,急忙把自己的卷子递过去:“您也帮我看看。”
说完后,被谢辞看了一眼,男生这才注意到自己用了尊称,尴尬得耳朵都红了。
顾予风看着外文书,耳边听着谢辞讲题的声音,又觉得高中生活没那么难熬了。
虽然想做的很多事都做不了,但也做了很多以前从没想过,也从没做过的事。
晚自习后回到宿舍。
一群人早早洗漱完,又各自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复习。
平日里偶尔能听到打闹声的走廊,这几天也安静得不像话。
顾予风没出去办公,天气转凉后他有些犯懒,把笔记本电脑藏怀里带进了宿舍。
其他人都在复习,就他在看烦人的项目文件。
方思泽敲门进来,自带了一把椅子,坐到谢辞左手边,课桌和窗户隔出来的小走廊上:“老谢,这几题你都帮我看看。”
谢辞一看数学物理都有。
物理他还没复习完。
方思泽见他看着物理题没说话,问:“你也不会?完了。”
谢辞:“先讲数学吧。”
谢辞讲到一半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顾予风,对方正托着手,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怎么了?”方思泽见他突然停下来,疑惑地问。
谢辞收回视线:“没事,继续。”
过了片刻,谢辞又是一顿,有些无奈。
顾予风这小子竟然在桌底下抠他脚趾,还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少年时的顾予风和他记忆中的形象不同,这段时间他已经深有体会,就比如他认识的顾予风成熟稳重,绝对不会做抠他脚这种不得体,又没有意义的小动作,也不像是撩骚想引起他的注意,纯纯就是脚贱闲不住,像是有小儿多动症。
这么看来,谢辞又觉得自己之前的怀疑有些可笑。
顾予风不可能这么幼稚,和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是两个人。
桌子底下,顾予风光着脚盖在谢辞的脚背上,脚趾像触角似的,一会儿顶顶谢辞的脚趾,一会儿抠抠人字拖的带子,又沿着谢辞的脚背滑到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蹭蹭,高兴了就抠两根腿毛。
在做这一切的同时,顾予风正快速确认项目文件的内容,精准找出问题,把文件打了回去。
脑子和脚像是两个系统在操控,不仅互不打扰,甚至办公效率还提高了。
“老谢?”
方思泽见谢辞又停下来,想到下午球场上谢辞的异常,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晚上还是早点睡吧?”
“不是。”
谢辞重新低头看题,边在草稿纸上写解题过程,边悠悠地开口,“就是突然想起来,最近不知道被谁传染了脚气,痒得很,不知道怎么才能好。”
刚说完,对面的顾予风猛地一顿,使劲在谢辞腿上擦了擦,默默把作乱的脚收了回去。
其他六个人真以为谢辞得了脚气,认真讨论起治脚气的办法。
谢辞看到顾予风眼神看过来:【不早说?】
谢辞扬眉:【谁让你脚这么贱?】
顾予风气的:【不能干别的,让我抠个脚怎么了?】
谢辞:“……”
还理直气壮的。
等讲完题,谢辞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非要较真的话,顾予风这好动症的毛病倒也不是无迹可寻,就是每次发作就会往他身上坐。
第二天,顾予风的咳嗽症状加重,声音也哑了。
课间操后,谢辞硬拖着他去校医室,被正式确诊感冒。
“冷水冲头的是你,为什么感冒的是我?”
顾予风骂骂咧咧地戴上口罩,中途因为喉咙痒又咳嗽了几声,还死犟,非要把话说完,配上他沙哑的声音,让谢辞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谢辞:“我早就让你多穿点衣服,是你自己要风度不要温度,感冒怪谁?”
顾予风臭着脸:“你不也没穿几件?”
“蓝海市湿冷,我已经习惯了,不像你这外地来的,还需要适应。”
谢辞嘴上毫不留情,拿上医生开的药,带着他离开。
顾予风:“没人说你嘴毒?”
谢辞:“没人,他们不像你,听劝。”
顾予风:“……”
操。
午饭后吃过感冒药,顾予风下午上课完全提不起精神。
谢辞见他昏昏欲睡,一看接下来是英语和音乐,干脆帮他请了假,赶他回宿舍休息。
顾予风倒不是多执着于上课,就是趴着懒得动,被谢辞这么一催,索性就回去了。
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可能是感冒,让他脑子有些乱,平时压着的情绪,这时候都窜了上来。
上辈子他被德森绑架到斯林加洲的海岛上。
那老小子是外公的死对头,多年来一直暗中联合其他财团,企图侵吞外公这边的势力。
他联合谢辞这个外援,花了三年多时间才摆脱他们,突破重围后伺机反击。
那老头狗急跳墙,就把歪主意打到了他身上,企图挟持他逼外公交权。
那时候他已经和谢辞闹掰,彼此断联了一个月。
他独自逃出那间废弃工厂,被无人驾驶的车队追击时,也不是没有后悔过,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能和谢辞好好把话说清楚。
低三下四地询问伴侣是否已经另有新欢,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弃夫。
他的骄傲不容许他低头。
与其等着谢辞不知道哪天开口提离婚,不如他主动放手,至少还能给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只是没想到,这一放手就是永别。
他本以为再没机会见到谢辞,没想过对方会赶来救他。
那座海岛是德森的地盘,为了防他逃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谢辞不可能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可还是来了。
看到谢辞坐在直升机上喊他名字的那一刻,什么小芳小花都不重要了。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然后再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惜,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想到爆炸前,谢辞最后的那个拥抱,顾予风心口一阵悸动,突突地跳得厉害。
他心烦意乱地喘了口气,有些不舒服,翻了个身望着下铺那张床。
被褥叠在床尾,看起来收拾得很干净,好像隐约能闻到他熟悉的气味。
顾予风犹豫了片刻,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出去。
教室里,谢辞听到抽屉里的手机震动,怕是杨乐发来的,用书挡住,拿出手机低头查看。
顾予风:【我全身无力爬不上床,借你的床用用。】
谢辞拧眉。
竟然已经这么严重了。
谢辞回复:【随你用。】
发完信息后,谢辞越想越担心,要是严重到扁桃体发炎,可能又会像那晚那样发起高烧。
谢辞怕这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不懂照顾自己,翘掉音乐课,跑回宿舍看顾予风的情况。
打开宿舍门,刚好看到顾予风拿着他的工作电脑,利落地从上铺翻下来,钻到他的床上,靠着床头准备办公。
听到动静,顾予风抬头看向门口,和谢辞对上视线。
气氛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顾予风看看时间:“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谢辞扬眉,板着脸:“这就是你说的病得爬不上床?”
顾予风:“所以我不是爬上去,是翻上去的。”
谢辞:“……”
还强词夺理。
谢辞走到床边,弯腰去探顾予风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后,冷酷地下令:“滚回你自己的床上去。”
“你答应把床借给我,怎么能反悔?”顾予风坐着,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谢辞:“回不回去?”
顾予风干脆抱着枕头躺下来:“我晚上要睡这个床。”
谢辞给气笑了:“你睡这里,我睡哪儿?”
“上铺借给你。”
说着,顾予风又拍拍自己身侧,说得无比真诚,“或者挤一张,你不怕摔到床底下的话,我不介意。”
谢辞:“……”
当天晚上,谢辞躺在上铺,失眠了。
第26章
那晚谢辞说自己得脚气, 只是想整顾予风,没想到室友当真了。
收到泡脚包的时候,谢辞整个人是懵的。
“这是我妈做的, 她说有活血杀菌的功效,对治疗脚气很有帮助的。”
章志杰怕谢辞不放心,打开一包递到他面前,“看,里面都是药材。”
张若川和其他几人凑过去看,拿起泡脚包闻闻,嫌弃地放回去:“一股子中药味。”
“中药当然是中药味, 难道是臭脚丫的味?”
和这群人混熟后,章志杰也能和他们正常对话了, 不像一开始那么胆小。
谢辞黑心惯了, 以前身边也都是些有城府的人, 顾予风就更别提了,从小就不干人事。
突然骗到这么老实的小孩,让谢辞难得有些过意不去。
谢辞:“这是阿姨做来卖的吗?”
章志杰:“不是,我前两天跟她说室友得脚气了治不好,她就做了这些泡脚包送过来,说要坚持泡一周才有效果。”
谢辞:“……”
竟然是特意为他做的。
顶着章志杰清澈的眼神,谢辞实在没办法说实话,只得硬着头皮收下:“让阿姨费心了, 你代我谢谢她。”
东西是收下了,放着不用又说不过去。
谢辞有些头疼,转头见顾予风戴着口罩进来,丧丧的,没什么精神, 一来就要往他床上躺。
谢辞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人带过来坐到椅子上:“这是我的床。”
顾予风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回怼:“又不是第一次,里里外外都被我睡过了,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碰过的?让我躺一下怎么了?”
谢辞:“……”
什么渣男语录。
张若川几人被逗得直笑。
张若川在阳台收衣服,接了一句:“老顾,你对床这么说就算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对女孩子说,会被暴打。”
江辰宇窝在自己的床上玩手机,啧啧摇头:“完了完了,就冲着老顾这张脸,以后得多少姑娘遭他祸害。”
谢辞心道什么以后,指不定这小子已经祸害了多少。
从这个角度说来,他上辈子收了顾予风都算是行善积德了。
顾予风看着谢辞,意有所指:“从来都是别人祸害我,很少有人值得我去祸害。”
谢辞懒得听他胡说八道,慢条斯理道:“床是被你睡过了,但床单和被套是新的,你给我老实回上铺,不准再打这张床的主意。”
“你又不让我打你的主意,我只能打床的主意了。”
顾予风挥开他,就往床上扑。
谢辞扯住他:“你感冒还没好。”
顾予风:“我都没嫌弃你的脚气,你倒是嫌弃我的感冒了?”
谢辞:“老章送了治脚气的泡脚包,你跟我一起泡。”
“泡脚?”
顾予风哂笑,“老年人才泡脚。”
谢辞:“不泡也行,别上我的床。”
顾予风:“……”
十分钟后,顾予风坐在床边泡脚,从领过来第一天就被他嫌弃的脸盆终于派上用场。
顾予风:“不是说一起泡?”
“就这一个脸盆是没用过的,你泡完我再泡。”
谢辞闭着眼扯谎,拿着搪瓷杯去帮他倒了杯热水,还特意放了几颗枸杞,被一顿嫌弃。
“我要冰水。”顾予风沉着脸抗议。
谢辞:“宿舍条件艰苦,将就一下。”
张若川和江辰宇笑得想死。
老顾一个漂亮的小老外,偏偏撸着裤腿泡脚,手里拿着搪瓷杯,脸盆里飘着泡脚包,这画面实在太可怕了。
江辰宇拍了张照片,边笑边凑到张若川耳边,小声说:“我怎么觉得老谢把老顾当洋娃娃摆弄?”
张若川点头附和。
认识谢辞两年,从来没见对方像这样,带着玩笑性质的整过谁。
有时候,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谢辞对顾予风,和对其他人的态度有很微妙的不同。
就说距离感上,比起他们,谢辞和顾予风更像是彼此熟悉的老朋友。
顾予风被谢辞忽悠着泡了三天脚,脚气有没有好转不知道,倒是把感冒给泡好了。
离月考只剩两天,顾予风突然请长假回D国了。
“他请了几天假?不会不回来了吧?”课间休息,江辰宇找谢辞帮忙解题,见顾予风的位置空着,随口问。
张若川:“怎么可能,哪能说走就走?”
方思泽发卷子刚好路过,接了一句:“倒也不是没可能,老顾的学籍没转过来,严格来说他只是借读生。”
江辰宇一惊:“别吓唬人啊。”
“不会吧,要是真的不回来了,至少会告诉我们一声吧?”
张若川转头问谢辞,“是吧,老谢?”
谢辞看着面前摊开的数学练习册,看了一遍题干,忘了,又重新看一遍。
上辈子顾予风就没在国内上过学,这次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是那天带路带出来的孽缘,导致顾予风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偏移。
回到D国才是顾予风本来该走的路。
“会回来的。”
谢辞偏头看向左手边的课桌,堆叠的课本里还夹着一本外文书。
但回来后能待多久,就不一定了。
月考那天大雾,湿气让体感温度更低了,有种冬天提前到来的错觉。
和谢辞同一考场的学生们,忍不住频频抬头,看向那个坐在靠窗第一排的高大男生,对方微微低头,眉眼专注,手里的笔从考试开始后就没停下来过。
不久前,他还是让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校霸,现在已然是传闻中回归的学神。
这种极端的反差感让大多数人都难以适应。
这阵子,学校里都在传当年第一名入学的谢辞“复活”了,小考成绩甚至比年级第一的方思泽还好。
不过传闻毕竟只是传闻,直到亲眼看到,他们才终于有了实感。
谢辞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月考结束,谢辞还来不及喘口气,又要开始篮球训练。
离联赛开赛不到半个月了。
失踪许久的校队大前锋王皓突然出现在球场,给张若川几人激动坏了,跑过去一顿问候。
“你最近去哪了?”
张若川搭着身侧这个理着寸头,五官硬朗的男生,“我真怕你提前退队,那联赛可就全完了。”
王皓笑笑:“我这不是来了吗?”
江辰宇听他没有正面回答,又追问了一句:“那你忙完了吗?接下来可以好好训练了?”
王皓微微垂眸避开了江辰宇的视线,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嗯,应该可以。”
“行了,别闲聊了。”
谢辞拍手示意他们做上场准备,看向刚来的王皓,“太久没一起训练,一会儿留下来和我单独打一场,我要看看你的能力。”
王皓有些紧张地应下:“好。”
主力队员全部集齐,可训练结果差强人意。
“要配合没配合,要士气没士气!”
兼任教练的体育老师板着张臭脸,“你们要是以这样的状态去参加联赛,第一场小组赛就会被刷下来!”
张若川几人默默对了个眼神,心里都知道问题在哪。
刚回来的王皓打得心不在焉,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一群人被教练骂了一顿,王皓举起手,有些自责地说:“教练,是我的问题。”
教练皱着眉,面色严肃:“我不是在追究某个人的错,你们是一个整体!只有每个人都发挥出该有的作用,队伍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王皓低着头:“我知道。”
离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一群人解散回宿舍。
“队长。”王皓叫住准备离开的谢辞。
张若川几人暗暗对了个眼神,都有些担忧,纷纷往回走几步,询问王皓情况。
可王皓却什么都没说。
谢辞看出他想单独和自己谈,示意张若川他们先走,和王皓一起坐到看台的台阶下,随手拧开自己的水瓶。
“你怎么了?”
王皓把篮球放在身前,无意识地转着,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问:“你对做兼职比较了解,我是想问问你在哪做比较赚钱。”
谢辞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看了他一眼。
“你要做兼职?”
见王皓点头,谢辞追问:“做兼职没你想的那么轻松,高三学业这么重,你现在去做兼职,是打算放弃成绩?”
王皓低头看着身前的篮球:“我知道,但是没办法,我没办法。”
谢辞见他状态不对,拧好盖子把水瓶放到身侧:“你很缺生活费?还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王皓支支吾吾地没正面回答,转而抬头问他:“我听人说去酒吧打工,一晚上有一百多,你看他们会收我这样的吗?”
谢辞打量他。
王皓脸色有些憔悴,看起来像是长期睡眠不足,谢辞太久没和这小子接触过,早就已经忘了和他有关的情况。
“去那种地方打工,一旦被发现会被退学,你确定要去?”谢辞问。
王皓又低下头,没能回答出来。
谢辞:“你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告诉我,就算我不能完全帮你解决,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王皓扯着嘴角笑了笑:“谢谢队长,不过我没什么事,就是好奇问问。”
这么说的少年从台阶上起身,和他道别后就离开了。
这明显就是有事。
回宿舍的路上,谢辞认真回想了一下。
上辈子他因为和体校打群架的事差点被退学,虽然老项保住了他,但他被禁止参加篮球联赛,只隐约记得王皓在联赛前休学入伍了。
未免出问题,谢辞在晚自习后叫住方思泽,两人一起往教学楼外走。
方思泽收起眼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好像是家里人生病住院了,更具体的情况恐怕得去问三班班主任。”
所以才会缺钱?谢辞若有所思。
如果是给家里人治病,兼职赚的那几个钱根本不顶用。
方思泽:“我找个时间和他聊聊,问清楚了再告诉你。”
谢辞:“嗯。”
周五下午放学后,谢辞坐公交车回爸爸的工作室。
一下车就看到有几个人在工作室大门口起了争执,其中一个正是小姨叶羽柔。
“我已经说了,老师很忙没空见你们!”
杨乐不高兴地挡在大门口,“你们擅自闯进去想干什么?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陈展鹏坐在轮椅里,扯着嗓子骂:“他把我们家害成这样,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让他滚出来!”
杨乐:“你嘴巴放干净点!”
陈展鹏一把拍在扶手上:“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谢辞走过去,视线扫过叶羽柔母子俩,对杨乐说,“报警吧。”
杨乐微微一愣。
他刚才说报警是为了把人吓走,可谢辞说这话,看起来像是认真的。
“谢辞!你他妈还敢在我眼前出现!”
陈展鹏气得扶着轮椅站起来,指着谢辞大骂,“你抢了我家房子,害我爸丢掉工作,害我不能上私立?!你就是个畜生,亏我妈养了你这么多年——唔!”
谢辞没等他说完,一脚把人踹回了轮椅里。
陈展鹏本就腿伤没好,这一摔又磕到伤处,痛得直叫。
“这就畜生了?”
谢辞语气轻松随意,“接下来你爸妈还要坐牢,你这辈子不能考公了,以后的学费生活费也要靠自己赚,好好享受现在的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陈展鹏被吓得瞪大双眼:“什么坐牢?!你放什么屁?!”
“他们没告诉你吗?”
谢辞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叶羽柔,语气里带着浅淡的笑意,“我已经找好律师,在走起诉流程了。”
“小辞,你真要做得这么绝吗?”
叶羽柔说着,眼眶又红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姨父丢了工作真的是你动的手脚?你放过他好不好?他要是没了工作,我们以后怎么活啊?”
“怎么活?”
谢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我被你老公追着打的时候,你怎么没问问你,我怎么活?你利用我欺骗我爸,导致他病情恶化,怎么没想过,他怎么活?”
叶羽柔哽咽:“我只是个家庭妇女,能有多大的能耐?你不能把所有错都算到我头上啊。”
“我也只是个未成年,我爸还是个精神病人,我们都是比你更弱的弱势群体。”
谢辞完全不为所动,“所以你也别来求了,我对你已经足够宽容。”
叶羽柔正要再劝,余光注意到大门内一群年轻人走出来,猛地走到谢辞面前跪下,哭着说:“小辞,对不起,小姨跪下来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们,至少保住你姨父的工作,鹏鹏不能不去上学啊呜呜呜……”
杨乐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只知道要赶紧把叶羽柔拉起来:“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一个长辈跪晚辈干什么?!”
刚斥责完,杨乐就听到了门内传来学生们的议论声,脸色当时就不好了。
他不可能让这母子俩进工作室,可堵在门口免不了被围观。
谢辞余光扫了眼门内那群人,示意杨乐松手:“她喜欢跪就让她跪着,麻烦你在这里等警察过来。”
说完,谢辞作势要离开。
叶羽柔当然不肯,挪过去抱住谢辞的腿:“小辞,小姨求你了!不管怎么样,我也养了你十年啊呜呜呜……”
谢辞等她卖惨卖够了,这才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第一,你老公被开除是因为他家暴未成年,违法了,你就是求我也没用,第二,你儿子要上的是贵族学校,只认钱,只要砸得足够多,不怕上不了学。”
叶羽柔哭着说:“可你姨父丢了工作,上哪找那么多钱啊?”
“从我一岁寄养在外婆家开始,我爸就每个月给你打两三万的抚养费。”
谢辞神色淡漠,“那时候普通家庭一年收入也不过就是这个数,你们花在我身上的钱,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剩下的钱去哪了?”
偷偷围观的学生们听着,下意识地在心里算了算这笔账,这一算不得了,数额大得惊人。
只要不是大手大脚,这么多年存下来的钱足够在蓝海市躺平了。
老师竟然为了儿子花了这么多钱!
怕不是把收入都给这跪在地上的女人了吧?
“升米恩斗米仇,拿了这么多还上门来哭闹,什么人啊。”
“老师太惨了,收入全给出去了,儿子还要不回来,只能无尽地供养这家人。”
“怪不得老师这几年精神不太好,原来是一直受这种败类折磨。”
叶羽柔听到那些人的议论,脸色苍白。
“怎么,回答不出来?”
谢辞拉开她的手,转过身,冷声说,“我爸给你的,本来要用于照顾我的钱,全都被你老公炒股输光了。”
叶羽柔身体猛地一僵。
谢辞接着说:“本来你可以拿着那些钱买更好的房子,让你儿子上更好的学校,毁掉这一切的是你老公,你不去解决问题根源,反倒是来找我爸,还带着你这残疾的儿子来卖惨,难不成想让我爸给你擦屁股?”
叶羽柔咬着下唇:“我只是——”
谢辞:“他是你姐的老公,不是你的老公,他的责任只有我,不包括你。”
没想到谢辞会说得这么直白,叶羽柔难堪极了。
耳边传来一阵骚动,叶羽柔转头一看,谢谦竟然过来了。
“姐夫,你一定要帮帮……”
“叶羽柔。”
谢谦站在她面前,声音异常疲惫,“你多年来找各种理由问我要钱,实际上并没有把钱花在小辞身上,我会以诈骗罪起诉,我们法庭上见。”
叶羽柔猛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那个温文尔雅,从来任他拿捏的姐夫竟然会说出这么狠的话来。
谢谦停顿了片刻:“还有,从今以后不要再骚扰小辞,不然我不会再对你们这么客气。”
很快,警察来了。
陈展鹏看到警员,这才感到害怕,慌张地喊着叶羽柔,可后者一直哭着对谢谦认错,根本顾不上他。
看着警员把母子俩带走,谢辞和杨乐谢谦回到工作室。
路上,沉默了许久的谢谦开口,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失落:“怪不得你不肯原谅我,是我应得的。”
杨乐看看谢谦,又看向谢辞。
担心父子俩对话过于激烈,加重老师的病情。
“是啊,你是活该。”
谢辞停下来,看着远处的银杏树,“丢下亲生儿子不管,随便丢给亲戚,以为砸钱就行了,就因为你不管不顾,他们才会更肆无忌惮,动起不该动的歪脑筋,可以说你是造成现在这个结果的主要元凶之一。”
杨乐惊了,不停地在谢谦后面摇手,示意谢辞别再说下去了。
谢谦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谢辞:“对不起。”
“可就算你再怎么纠结自责,事实已经无法改变,我不可能回档到婴儿时期让你重新养大一次。”
谢辞慢慢往前走,“所以,我们都该学会放下了。”
上辈子,他一味地逃避,错过了很多真相。
纵使和所有伤害过他的人断绝关系,他的心结依旧没能解开,成了一个好不了又忘不掉的伤疤,它会在任何一个时刻伺机而动,只要稍一触碰就会鲜血淋漓。
有些恨是无解的,越是执着,越陷得深。
这次,他想好好去面对,以成年人的方式,用更成熟的视角去看待问题。
不是逼自己去原谅任何人,也不是抓着仇恨不放,而是试着放下,放过曾经深陷其中的自己。
第27章
吃过晚饭后, 谢辞牵着小方去附近散步。
上辈子他没来过几次,就算来了,也没心情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工作室往南走一百多米就有个不小的花园, 傍晚这个点附近不少居民在这里散步锻炼,一些年轻人抱着把吉他献唱,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谢辞很少有机会能感受这种寻常烟火气,年少时不曾用心去体会过,后来又奔波于各种名利场,只剩工作没有生活,纵使后来和顾予风结婚, 也只是身边多了个工作狂,没什么本质区别。
明明什么都有了, 又觉得少了些乐趣。
可能是周围热闹, 连小方也特别兴奋, 摇着尾巴到处乱窜。
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谢辞一看全是群消息。
江爷:【晚上谁来我家一起看NBA球赛?包车马,包零食,包住宿![图片]】
川川:【我不行,和我爸妈到乡下爷爷家来了,现在蹲在院子里喂鸡呢。[图片]】
江爷:【好肥美的鸡!】
川川:【它身价比我还高,我妈让我小心伺候,它一不高兴就不下蛋了哭死。】
薇薇:【和闺蜜一起在学跆拳道。[图片]】
江爷:【牛批, 是我不敢惹的姐。】
老方:【跟着我爸妈参加酒局,我在和三个八岁的小老弟玩飞行棋。[图片]】
江爷:【辛苦你了。】
一群人聊了上百条,江辰宇突然艾特谢辞:【老谢,在忙啥呢?他们都没空,那你来呗, 我一个人看球赛好寂寞呜呜】
谢辞看着下面冒出来的新消息,用手机怼着小方拍了一张,照着他们的格式发出去。
【我家狗带着我出来遛弯,很忙,没空。[图片]】
照片里,狗子跑在谢辞前面,牵引绳绷得老紧,它伸着脖子瞭望,尾巴摇出虚影,看出来确实很忙。
江爷:【战斗犬吗?!竟然敢遛你!】
川川:【这狗子的身材和我家的鸡有的一拼啊。】
薇薇:【广场氛围真好!】
江爷:【老顾呢?两天没见着人了@顾予风】
可被艾特的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薇薇:【谁有老顾的好友,私发他问问呗。】
江爷:【刚申请了,还没通过,老谢,你有吗?@谢辞】
谢辞换手机第一天就被顾予风主动加了好友。
他切到和顾予风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上次去徒步的前一天。
发个信息很容易,动动手指就行了。
可谢辞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窗口给关了。
他没有打听顾予风行踪的习惯,觉得这不是他该过问的,是对彼此独立空间的一种冒犯,会惹对方不高兴。
同样的,顾予风也从来不过问他的行踪。
上辈子,他们偶尔发一条信息,大多只是问对方哪天回家,其他时候都把彼此当空气。
结婚的时候都没能问出口,现在和顾予风只是同学,他就更没办法问了。
谢辞在群里和他们随意地聊了几句,遛完狗后就回了工作室。
穿过长廊,谢辞朝着那间画室看了一眼,那里黑漆漆的没开灯。
想到下午对爸爸说的那些话,他又有些不放心,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发现门没关紧。
画室里只有窗外洒进来的微弱光线,空无一人。
回到后面的小院,抬头就看到隔壁那间卧室亮着灯。
这个点,爸爸已经回房了。
谢辞没去打扰,安顿小方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谢辞被手机震动吵醒,江辰宇在群里问他们要吃什么早餐,要一起带去球场。
联赛临近,队里约了今天一起训练。
谢辞随手回了一句,发现小方又跑了。
每次总是陪他一起入睡,早上醒来就不见踪影。
卧室的门开着,谢辞听到外面狗子的动静,悄悄下床出了门。
一楼,小方正叼着自己的饭盆,屁颠屁颠地跑去餐厅找谢谦。
谢谦给它装了满满一盆狗粮,还额外给了一大盘生骨肉。
谢辞搭着扶手趴在楼梯上偷看,见那盘子里有鸡翅、羊排、牛腿骨,吃得比他还好。
“……”
这饭量,怪不得胖成这样。
谢谦吃完早饭,把另一份端出来放到桌上,刚好小方也吃完了,一人一狗一起出了门。
谢辞等他们走后才下楼,一看,餐桌上的那份早餐,分量也非常惊人,都够一家三口吃的了。
他没来由的闪过一个念头。
没跟在爸爸身边长大,说不定是逃过一劫。
早上九点,一中附近的体育馆。
一群少年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人影快速闪动,不时发出鞋底摩擦的噪音、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还有少年们亢奋的叫喊。
“传球传球!注意走位!”
“老方留意对面的大前锋,老张准备抢篮板!王皓去外线准备!”
“卧槽!老谢抢到篮板了!”
“回防!”
“没人防王皓!快!”
谢辞运球,几个走位迅速突破对方三个球员的围剿,余光注意到王皓已经逼近对方的篮下,将手里的球传了过去。
“王皓!”
王皓正要接球,却被对面回防的后卫拦截。
一瞬间的恍神,让他丢失了夺回的机会。
“防住对面的小前锋!”后卫运球往回跑,准备找机会传球给自己队里的前锋,眼前突然一晃,手里空了。
张若川迅速夺球传回给谢辞:“老谢!”
谢辞早在张若川跑过去时,就已经做出反应,两步退回到三分线外,余光注意围过来抢球的两个对手,跃起接球,朝着对面的篮筐将球投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直直地落进球框。
“好!”张若川亢奋地喊了一声,和过来的江辰宇击了个掌,“可以永远相信队长的三分球。”
江辰宇抹了把汗,嘿嘿笑:“谢队的投篮精准率,高得连我都害怕。”
张若川看向王浩:“耗子,你今天状态不行,赶紧调整!”
王皓应了一声:“明白!”
到早上十点,陪练的二中校队个个撑着膝盖,喘得不成人样。
“不行了,先休息一下。”
“谢辞太难搞了,三个人都防不住他!”
“除非先把谢辞累趴下,不然我们没法打。”
“你说得简单,我们都累成狗了,他好像还能顺便再跑个马拉松。”
“我一早上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追!体力跟不上,速度也跟不上,气死老子了。”
“要不怎么说是一中的支柱?”
谢辞拿毛巾擦了汗,拿起水瓶喝水,见二中的队长朝他走过来。
二中队长叫傅逸城,长得剑眉星目,有些自恋,也是个富二代,家里开科技公司的,上辈子两人还有过合作。
这小子为人轻佻,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是蓝海市富二代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不过做事还算靠谱。
“你不能让让我们吗?”傅逸城坐到长凳上喝水。
谢辞:“那训练的意义在哪?”
傅逸城看向不远处的王皓:“你们队里的大前锋状态是不是不太对?一早上失误好几次了。”
谢辞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反问:“你还有空管别人队里的闲事?”
“这叫计谋。”
傅逸城摊手笑,“扰乱敌方军心,我们才有赢的希望。”
谢辞随口说:“你队里几个体力都不太行,比赛能打完全场?准备中途换后备球员?”
傅逸城笑意一僵。
还真是一针见血。
训练到十一点,两队原地解散。
谢辞收拾好东西,去卫生间洗手,听到里面传来方思泽和王皓的争执声。
方思泽的语气有些冲:“我听说你昨晚去黑酒吧做陪酒的服务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事要是被学校知道,你就完了!”
王皓苦笑:“你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方思泽:“别干傻事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专注学业,先过了高考这关!”
“没时间了!”
王皓大声反驳,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爸脑子里长了肿瘤,要尽快手术,所有费用加起来要三十万!他等不了!”
方思泽一顿,语气放缓了一些:“那你就算做兼职也凑不到三十万啊。”
“能赚一点是一点。”
王皓神色低落,“他们一直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怕影响学习,是我偷听到的,学习竟然比至亲的命还重要。”
方思泽劝解道:“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告诉你,你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让你安心学习。”
王皓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我要是二十七岁就好了,就算赚不到也能去借,可我才十七,什么都做不了!”
隔着一道墙,谢辞站在走廊外,听着方思泽劝导王皓,没有急着进去。
他总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了,大多时候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已经忘了十七岁这个尴尬的年纪面临的问题,忘了在无数个深夜打工回家的路上,那片漆黑和寂静,那种从骨头里窜出来的有心无力的惆怅和焦虑,以及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十七岁正处于少年和成年的交界,既要面对少年的烦恼,又要面临即将成年的压力,他们总是企图背负这个年纪不该背负的责任,以弱小的身躯对抗世界。
一些成年人做来毫不费力的事,他们却需要赌上一切,只因为是“未成年”。
王皓离开后,谢辞和出来的方思泽对了个眼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出体育馆后,本来五个人准备约个饭,王皓却说有事要先回家。
四人去了一中后面的老李小炒,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餐桌上,江辰宇问起王浩的事,方思泽犹豫着把情况说了一遍,一桌人都沉默了。
“我就说他最近很不对劲。”张若川皱着眉,“他以前打球多凶啊,咱们队里就老谢能压得住他,现在漏得跟筛子似的。”
“三十万?”
江辰宇问方思泽,“他是说全部加起来三十万?”
方思泽点头:“我回去后问问我爸妈,看政府有没有相关的帮扶政策,能够减轻他们家的压力。”
“实在不行,我们凑点钱。”张若川说着,又有些低落,“不过这金额确实是太大了。”
谢辞想到爸爸给他的那张卡里的余额,也犯难。
要是放在上辈子,这三十万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可现在他全身上下加起来都凑不齐。
“小事。”
江辰宇语气轻松,“都别苦着张脸了,我来解决。”
谢辞:“你怎么解决?”
江辰宇嘿嘿笑:“我自有办法,放心吧。”
三十万不算小数目,谢辞放心不了一点。
菜陆陆续续上来,谢辞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随手拿出来解锁,看到顾予风的消息提示,眼神一闪。
顾予风:【吃饭了吗?】
竟然是这么普通的问候,完全不像顾予风会发的消息。
谢辞腹诽,编辑信息:【在吃。】
准备点发送时,他微微一顿,又把这干巴巴的两个字删了,重新编辑了一句:【刚和老方他们训练完,在老李这聚餐,你呢?】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顾予风:【刚起床,昨晚跟着我妈去应酬,两点才睡下。】
顾予风:【吃什么好东西,发给我看看。】
谢辞对着餐桌拍了一张发过去:【今天的螺蛳炒得很入味,羊肉串很嫩。】
顾予风:【操。】
顾予风:【你们吃得这么好,就我一个人在这啃干面包。】
文字后面还加了一个愤怒猫猫的表情包。
谢辞看了两眼,脑子里自动翻译成了顾予风恼怒的那张脸,回复过去:【你也可以一起吃。】
文字后面,加了一张小方的照片。
狗子对着满满当当的一盆狗粮,斜着眼,很鸡贼的模样。
“老谢,你跟谁发消息呢?”张若川好奇地问。
江辰宇:“笑得这么开心,肯定是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是老顾。”谢辞回复消息,随口接了一句。
“老顾?他终于冒泡了?!”
江辰宇绕到谢辞身后,搭着他的肩膀看屏幕,“哈哈哈……他这小老外也会嫌弃白人饭吗?我还以为他吃不惯国内的菜呢。”
谢辞一听,竟觉得很有道理。
大多数人都只能适应本国的饮食习惯,照说顾予风应该会更喜欢D国的口味。
上辈子他和顾予风大多也是吃西餐。
“老顾爸爸不是在国内吗?他应该是经常两国来回跑,早就适应国内的饮食习惯了。”张若川接了一句。
谢辞想了想:“可能吧。”
屏幕上又多了一条消息。
顾予风:【那天走得匆忙,把你的衬衣带过来了。】
【我说怎么找不到了】谢辞还没打完,对面突然又发了张图片过来。
谢辞下意识地点开,只看了一眼就猛地把屏幕翻转盖在桌面上。
江辰宇正和方思泽说话,也只瞄到一眼,见谢辞这么紧张,起哄道:“老顾发了什么图片过来,快让我看看!”
张若川和方思泽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老谢藏得这么快,肯定有猫腻。”
“什么图片?”
谢辞面无表情:“没什么。”
江辰宇摸着下巴回想:“我隐约看到是一个人,穿得很少,不会是小黄图吧?”
谢辞:“……”
张若川哎嘿嘿嘿地笑得很贼:“没想到你们私下还有这种交流,老谢总是一副性冷淡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一脸深沉:“好兄弟共享一下。”
“不是那种东西。”
谢辞拍拍身后的江辰宇,“回去吃饭。”
谢辞死活不给看,江辰宇只能遗憾回到座位。
等身后没人了,谢辞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那张照片。
照片里,顾予风只披着一件白色衬衣靠坐在米白色的大沙发里,敞开的衣领挂在肩上,好像随时会滑到手臂,露出右侧弧度好看的肩颈锁骨和大片胸膛。
镜头只拍到顾予风的下颌线和耳后的碎发,整个画面的重点在胸前那半遮半掩的小红点,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在里面。
谢辞看得眼皮直跳:“……”
这骚包。
谢辞:【给我发露点照什么意思?我们有这么熟?】
顾予风:【我给你看的是衣服,你看到的只有我的胸?】
谢辞:【不想让我看到,你就把衣服扣好。】
顾予风:【我在家还要穿得那么严实?是你太不正经。】
谢辞:【是谁不正经?】
顾予风:【你老实说,刚才半天没回复,是不是盯着我的胸看到现在?你这闷骚。】
谢辞:“……”
顾予风:【好看吗?】
谢辞:“……”
顾予风:【别偷偷保存这张照片,我会发现。】
谢辞:“……”
谁会保存,又不是没看过。
第28章
江辰宇三人见谢辞捧着手机聊嗨了, 突然觉得手里的烤串不香了。
“就找老谢一个人聊,过分了。”
江辰宇拿起手机,在群里连发了五条, 全部艾特顾予风。
江爷:【来群里聊啊!你只和老谢一个人玩,我们生气了@顾予风】
薇薇:【咦,老顾回来了吗?】
江爷:【没回来,在和老谢私聊呢,就是不看群消息呜呜】
刚发出去,下面就多了一条顾予风的回复。
顾予风:【我下周三回国,周六晚上我家要办个同学聚会, 你们有空的话一起过来玩。】
信息刚发出去,下面跟了一大串“我要报名!”。
顾予风曲着一条腿, 随意地窝在沙发里, 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消息, 暗暗期待谢辞的回复,结果一群小孩聊了半天,谢辞愣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难得见你起这么早。”
听到声音,顾予风转头打了个招呼。
女人四十多岁,身材高挑,留着一头利落的中短发,皮肤保养得很好,从明艳立体的五官能明显看出是混血, 比起顾予风更像个D国人。
凯特琳想到刚才顾予风对着手机笑,有些新奇:“回国这几天交上女朋友了?”
说完后,她又自我否定了:“忘了,你没有恋爱那根神经。”
顾予风被亲妈无语到了,搭着沙发背转头看着对方去泡咖啡:“您起这么早, 就是特意来嘲笑我的?”
“我这么有空的话,早就去国内把你抓回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凯特琳磨着咖啡豆,叮嘱道,“今天好好休息,我已经让菲奥娜重新排了你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会很忙。”
顾予风:“我下周三要回国。”
凯特琳:“驳回。”
顾予风:“我不是在征求您的意见。”
凯特琳:“你以为同样的错误我会犯第二次?我不同意,你哪都去不了。”
“妈妈,我只是个高中生。”
顾予风出言提醒,“您不觉得给小孩安排这么多工作,太没人性?”
“你以前不是很享受工作?怎么回国几天就变了?”
凯特琳转头对上顾予风的视线,眼神探究,“是不是顾永年对你说了什么?”
顾予风:“我需要空间和时间去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
凯特琳:“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接触集团业务,为成为下一代当家打基础。”
见亲妈油盐不进,顾予风不再接话,转而说:“下周爸爸要给我办同学会,我这主角必须到场,您要是有异议,去找爸爸沟通吧。”
“顾永年那个老东西。”
凯特琳沉下脸,语气有些不耐烦,“故意搞些小把戏,以为这样就能把你留在国内,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
顾予风刷着群里跳动的消息,头也没抬:“是二叔家的儿子要办同学会,他觉得不能输,所以让我也叫些同学一起参加。”
凯特琳:“骗小孩的借口罢了,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不过不可能,我不会把你让给他的。”
母子间没说上几句话,气氛就变得冰冷僵硬。
顾予风倒是已经习惯了。
双亲都是集团掌权人,且长期异国分居,若不是利益牵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就算在重要场合被迫见面,也是各种冷暴力,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这样的家里能有多少温情?利益、算计、控制揉进日常里,工作和生活早就已经分不开了。
年少时意识不到,以为所有的家庭都这样,直到和谢辞结婚后,他才逐渐察觉到,那是不正常的。
谢辞给了他足够多的自由,从不企图控制压制他,他们没办法天天见面,但每次聚到一起都能相处得很愉快,谢辞不会漠视他的需求,相反对方了解他,无论工作还是享乐,都会积极回应他,让他在每一次分别后都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一切都恰到好处,才会让他念念不忘。
想到这,顾予风翻了两下群消息,发现谢辞还是没出现,直接在群里艾特他。
【你是我同桌,这次聚会要做我的男伴,必须要来@谢辞】
谢辞吃着烤串,看到群消息,无语了。
男伴?鬼扯。
顾予风:【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谢辞:“……”
张若川和江辰宇被逗乐了。
张若川好奇地问:“我没参加过这种酒会,一般就算要找伴,也是找异性吧?同性可以吗?”
江辰宇:“肯定找女孩子啊。”
方思泽:“可能不想引起没必要的争端吧?”
张若川两人想想也是。
顾予风出生豪门,长得又帅,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不管找谁都不合适,还不如直接让谢辞来,一句“同桌”就能挡掉所有蠢蠢欲动的女生。
“老谢,那你可得打扮得漂亮点了。”
张若川调侃,“跟在老顾身边,那绝对是要成为全场焦点的。”
江辰宇:“我有西装,到时候借给你。”
谢辞根本不想去。
“到时候再说吧。”
聚餐后,四人各自回家。
江辰宇临走前,自信满满地说:“耗子的事你们别担心,等我的好消息!”
谢辞没当回事,结果当天晚上七点多,方思泽打电话过来,说江辰宇离家出走,失联了。
“他父母找疯了,打了老项的电话说不清楚情况,就打到我这来了。”
方思泽语气有些焦急,“老江有联系过你吗?”
谢辞特意翻了一下通话记录,没有未接来电。
“他父母有没有说原因?”
“没说。”方思泽犹豫地开口,“不过我大概能猜到。”
两人约了学校附近的老街见面,谢辞到那里时,张若川也来了。
“分头找吧,再打打他的电话,要是谁联系上了,就互相通知一下。”谢辞交代他们。
张若川和方思泽点头离开。
他们平日里除了学校、体育馆,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条老街,想来想去,也只能先从这里找起。
三人找到晚上九点多,还是一无所获。
谢辞试着打电话,没人接,不抱希望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我们在找你,收到消息回复我。】
过了片刻,那边竟然回复过来了。
谢辞联系张若川两人,一起在老街不远处那条小河的桥下,找到了正在自闭的江辰宇。
风很大,江辰宇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哭过,眼睛有些红肿,左脸上像是有被打过的痕迹。
“你们来得好快。”江辰宇声音有些沙哑,鼻子也塞住了。
“你什么情况?!”
张若川跑过去蹲在他面前,“被打了?!谁,体校那帮王八羔子?!”
江辰宇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是我爸打的。”
张若川吃了一惊:“叔叔不是对你很好的吗?为什么打你?”
“你是不是找你爸要三十万?”
谢辞走过去,背着身站在风口,为江辰宇挡风,“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吧?”
江辰宇抿了抿唇,神色更失落了。
“他明明有很多钱,三十万算得了什么?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和朋友去一次赌场输赢都是上百万的,随便送个礼也是六位数,我以为只要我提出来,他肯定会答应的。”
“结果他死活不同意,好说歹说才给了五千块,我骂他是个没同情心的老东西,他就扇了我一巴掌。”
说到这,江辰宇情绪有些收不住,“为什么他宁可把钱花在玩乐上,也不肯拿钱出来救人!”
“为什么?”
谢辞语气平淡,“因为那是他的钱,不是你的。”
江辰宇猛地一顿,咬着下唇又想哭了。
张若川和方思泽见他这么难过,一时间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先冷静下来。
少年人最是冲动、仗义、不计后果,为了兄弟义无反顾,底裤能都拿去当了。
在谢辞这个成年人看来,这样的做法未免可笑,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见江辰宇还是很不服气,谢辞接着说:“这件事你爸没做错,回去后跟他道个歉。”
江辰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要我给他道歉?我凭什么给他道歉?”
“因为你要抢他口袋里的钱。”
谢辞看着江辰宇不甘的眼神,脸上情绪没什么波澜,“如果有一天你花自己的钱还被你爸打,那我会陪你去打回来。”
江辰宇绷不住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没错,可被谢辞这么一说,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回事。
一肚子抱怨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早知道我就不乱花钱了,零花钱攒一攒也不少。”江辰宇抹了把脸,趴在手臂上声音很闷,“耗子一定对我很失望,我明明有能力帮他。”
“你只是个高中生,哪有这种能力?如果有,他自己不就解决了?”
谢辞弯腰拍拍江辰宇的肩膀,安慰道,“王皓不会怪到你头上的,把他当什么人了?”
方思泽接过话:“你不用为这事自责,我们另外再想想办法。”
半小时后,江辰宇的父母找过来,看到冻得直打喷嚏的儿子,心疼坏了,赶紧把人送上车,对谢辞三个连连道谢,死活要请他们吃饭。
商务车上,江辰宇见老爹脸上也红彤彤的,问了一句:“您脸怎么了?”
江父欲言又止:“被你妈打的!”
“活该。”江辰宇冷笑一声,心里暗爽。
谢辞三人对了个眼神,顿时明白江家是谁当家做主。
高级餐厅的包间里,江辰宇父母说了很多,看起来对这个缺心眼的儿子操碎了心,又生气又无奈。
张若川和方思泽可劲给江辰宇说好话。
江父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就是太傻,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窍!”
“说谁傻?我傻还不都是遗传的您吗?”江辰宇喝着热汤,还不忘怼老爹一句。
江父:“喝你的汤!”
“都说傻人有傻福。”
谢辞淡淡地接话,“老江是个有福气的人,您不用太过担心。”
江父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以为谢辞在开玩笑,直到多年后,江辰宇跟着两个商圈顶级大佬躺着赚钱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当时有多天真。
第二天周日,谢辞没什么安排,早上起来溜了狗后,拿了物理课本下楼泡了杯咖啡,想找个有太阳的地方打发时间。
穿过小花园时,谢辞无意间看到杨乐领着一个穿西装,染着黄头发的年轻男子走上金属楼梯。
周日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杨乐也不上班。
谢辞突然想起之前那些学生谈论爸爸的画卖不出去的事,有些在意,等他们上去后,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
会客厅里,谢谦也在,黄头发的男子坐在他对面。
杨乐端茶过来后,就坐到了谢谦边上的位置,和黄发男子交流着什么。
谢辞走到会客厅外,从打开的窗户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声,原来这黄发男子是爸爸的代理人,负责画作推广和销售。
“郑先生,之前不是说好了今天续约的吗?”
杨乐面色有些焦急,“您又说不续了是怎么回事?”
代理人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双手交握在身前,看向谢谦,犹豫地开口:“老师,是这样的,我们重新对您的画做了全方位的市场评估,从结果来看不符合我们画廊的签约要求——”
“什么叫不符合签约要求?!”
杨乐有些激动地直起身,“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代理人赔笑:“您别这么激动,我只是传达公司的意思,当然我本人是非常喜欢兼言老师的,这样的结果我也很遗憾。”
“少在这说场面话。”
杨乐追问,“到底哪里不符合,你直说!”
谢辞看到爸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听到杨乐这么问后,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看向代理人的眼神有些不安。
代理人轻叹:“简单来说,就是没市场,半年前从老师这拿的三幅画,我们已经做了降价处理,到现在还没卖出去。”
“怎么可能?!你们有没有按照合同做推广,有没有正常展示?!”
杨乐语气越发凌厉,“老师的画上个月又拿了国际美术奖,你跟我说没市场?!”
“老师的画确实很优秀,包括我和几个同事都非常喜欢。”
代理人说到这,话锋一转,“可市场就是这样,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但就是卖不掉。”
“怎么会这样?”谢谦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的画定价不高啊。”
代理人点头:“横向对比的话,您的画定价是最低的,和您差不多级别的画家,常规的作品二十万左右,您的十万,我们降价到六万,这都卖不出去,连问都没人问。”
谢谦彻底沉默了。
杨乐见他这样,心里很难受,不甘心地问代理:“不能再给个机会?或许你们换一种推广方式,画就能卖出去了呢?”
“抱歉。”
代理人直接回绝,“我们已经尝试过各种方式,并且老师的作品如今市场价太低,已经不符合画廊的要求,毕竟我们的展位是有限的。”
“说来说去,就是嫌老师的画不赚钱,不想要了呗?!”杨乐的语气很不好。
代理人看了谢谦一眼,委婉地说:“要不,您试试换一个代理画廊?”
杨乐给气狠了,猛地站起身:“太过分了!当初你们找过来的时候,老师看你们那么真诚,推掉了更好的画廊,选择了你们,现在倒是反过来嫌弃我们了!如果当初没有选择你们,说不定老师的画市值已经翻倍了!”
代理人被这一通指责,脸上也挂不住了:“那你们再联系当初的画廊,看人家还收不收?”
谢辞站在走廊外,看着生气的杨乐和代理人对线,而爸爸则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很不自信。
如果不是重生过,他可能就信了代理人的话。
上辈子,爸爸的画在M国知名拍卖行拍出过近千万美金的价格,在国内顶层商圈里也颇受亲睐。
那时候爸爸早就已经去世了,曾经的代理画廊拿着爸爸的画赚得盆满钵满。
“请您冷静一点,听我说。”
代理人做了个请杨乐坐下的手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们和老师合作多年,确实也不希望就这样终止合作,如果老师没有要和其他画廊合作的意愿,那可以考虑一下这份合同。”
谢谦拿过来翻开,是一份作品买断合同,看到内容后,他脸色更难看了。
杨乐凑过去看,气得爆粗口:“以每个作品两万的价格买断,一年提供十五个作品以上?你们他妈太欺负人了!”
“这是考虑到多年合作的感情才批下来的,不是每个合作画家都能拿到的。”
说着,代理人看向谢谦,“您也知道,我们画廊在国内算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我们都推不出去的作品,那其他画廊很大概率也是卖不出去的,请您认真考虑。”
谢辞听到这里,绕过走廊朝会客厅的门口走。
进去时正好看到谢谦点头,杨乐想阻止却无可奈何,只能在旁边生闷气。
“等等。”
谢谦正要签字,耳边听到谢辞的声音,抬头见对方推门进来。
“小辞?”
谢辞放下手里的咖啡杯,顺手拿起那份合同放在手里翻看。
代理人有些疑惑,看看谢辞,又看向谢谦:“这位少年是?”
谢谦:“他是我儿子。”
代理人非常吃惊:“您、您有这么大的儿子,亲生的吗?”
这话问得很奇怪,杨乐直接怼过去:“是不是亲生的关你屁事?!”
谢辞不轻不重地将文件拍到茶几上,看向这位黄发代理人:“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我爸的画太便宜了,你们觉得浪费展位,所以不打算代理了,是吗?”
没想到画卖不出去的事被儿子听到了,谢谦唇角微动,垂下双眸。
他真是什么都做不好。
婚姻破裂,导致儿子在无比艰难的环境里长大。
好不容易把儿子接回到身边,又事业受阻。
代理人见谢辞年纪不大,态度却很强势,眼神对上时竟让他倍感压力,下意识地点头:“对。”
谢辞:“那如果他的画市值翻百倍,你们是否愿意续签代理合同?”
这话让在场另外三人都很吃惊。
杨乐忍不住提醒:“小辞,这方面的事你不懂,还是让老师自己决定吧。”
翻百倍,开玩笑,要真这么容易做到,他们就不用被这傻逼代理人欺负了。
谢谦也很担忧。
他知道儿子是为他出头,但这话不能随便乱说。
谢辞没理会他们,又重复问了代理一句:“是否愿意续签?”
代理回过神:“当、当然!我刚才也说了,我们非常喜欢老师的作品,如果市值真能翻百倍,续签绝对没有问题!”
“好。”
谢辞语调轻松,“就以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后如果爸爸的作品市值没有翻百倍,那就和你们彻底终止合作。”
第29章
谢辞和杨乐客客气气地将黄毛代理人送到门口, 看着人开车离开。
杨乐瞄了一眼二楼的方向,小声问谢辞:“小辞,你刚才不是在开玩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谢辞反问。
谢辞年纪小但稳重, 平时确实很少开玩笑,也不太可能在那种场合胡说八道,杨乐心里当然也清楚,可他就是想不明白,谢辞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老师的画在短短一个月内市值翻百倍,简直是异想天开。
往回走的路上, 杨乐想了想,有些发愁:“我试试联系以前那家画廊吧, 说不定他们会愿意代理。”
谢辞却不赞同:“这样求上门太廉价了, 爸爸的画市值摆在这, 人家也会权衡利弊,万一被拒绝,爸爸更难堪。”
“可——”杨乐有些说不出口,“万一你开的条件没达到,连那份买断合同都签不了,一时间很难再找到合适的画廊。”
这些年老师的作品一直在贬值,很久没有主动找上门的合作方了。
谢辞停下来,转头看着杨乐:“杨哥, 你可能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不管爸爸的画市值有没有翻百倍,都不可能和这家画廊合作了。”
杨乐睁大双眼,不解:“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们之前签的代理合同,画廊分成比例很高吧?”谢辞问。
杨乐点头:“一半一半, 几乎是最高的分成比了。”
谢辞:“如果爸爸的画市值暴涨,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杨乐:“肯定马上续签啊!这么高的分成比例不签是傻逼!”
谢辞慢条斯理地点点头:“我就是想看看,他们上门求签约时,态度会不会和今天不同?”
杨乐一怔,看着谢辞走上金属楼梯,渐渐回过味来。
这是在钓鱼?!
给人希望,等人上钩后,再一脚踹了。
看样子,谢辞是气狠了。
不过如果一月后谢辞真能做到,那可太解气了!
谢辞走到二楼,推门进去:“这几天,他们会把画送回来?”
杨乐忙不迭点头:“代理合同已经到期,所有画都会送回。”
谢辞进会客厅时,谢谦还坐在那里。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谢谦犹豫着开口:“你准备怎么做?会不会有危险?”
谢辞:“先带我去挑两幅画。”
见谢辞神色如常,谢谦实在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起身带着人去了自己的画室,从一堆作品里拿出两幅放到展示架上。
“这两幅是我最满意的,一直舍不得卖。”谢谦问站在身旁的谢辞,“可以吗?”
谢辞看着其中一幅油画,是爸爸少见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画中是个留着一头长卷发的年轻姑娘,眉眼间和他有些相似,坐在爬满花藤的廊下,正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婴儿。
“这是我妈?”谢辞语气不太确定。
“嗯。”
谢谦伸手抚过画面,声音有些沉闷,“我很早以前答应过要给她画一幅画,可那时候没钱,我只能先完成商业作品,一直往后拖延,结果画完没多久,我们就离婚了。”
谢辞没听过父母以前的事,不过大体上能猜到。
小姨有一句话没说错,爸爸不是个适合过日子的人,为了赚钱整日沉浸作画,反而本末倒置,葬送了自己的婚姻。
谢辞:“有没有人说过,你不适合结婚?”
“你妈说过。”谢谦扯着嘴角,笑得发苦,“可惜那时候已经晚了。”
谢辞本是随口一说,却突然想到,他可能也一样,不适合结婚。
“这两幅可以吗?”谢谦问。
“质量太高了,没必要。”
谢辞挑挑拣拣,在角落里找了两幅落灰的,拿起来吹了吹,“就这俩吧。”
谢谦一看,是练手作,他自己都嫌弃。
“你准备用这画做什么?”
“有需求就有市场,所以先制造需求。”
谢辞看向谢谦,认真地说,“这两幅画如果成功卖掉,你要付给我10%的佣金。”
谢谦:“都给你。”
“不用,我暂时花不到这么多钱。”
谢辞打量这两幅画,“反正你的钱迟早也是我的。”
谢谦:“……”
听说要拿去卖,谢谦又犹豫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在说,想给谢辞换两幅好的。
“被那种人说两句,你就没自信了?”
谢辞丢给趴在桌沿的小方一块骨头,“那些打压的话,都是为了能从你这里低价把画买走,别被牵着鼻子走。”
谢谦低头看着饭碗,没说话。
他知道有这样的成分,但画卖不出去也是事实。
谢辞见不得他这丧气的死样,又说:“你是失败的老公,失败的父亲,但你的画是最好的,这点永远不要去怀疑。”
谢谦怔怔地抬起头。
天知道能在儿子口中听到这句话,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激励。
谢辞:“要是还不相信,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谢谦实在担心,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辞想了想:“先找个冤大头,赚笔快钱吧。”
谢谦:“……啊?”
吃完午饭,谢辞给江辰宇打了个电话。
“你不是想帮王皓吗?想不想靠自己赚钱帮他?”
江辰宇:“想啊,做梦都想!可就我这空有美貌的傻白甜,只能去当牛郎。”
“……”
谢辞看看时间,“半个小时后,在城南大华寺门口汇合,我教你怎么赚钱。”
江辰宇激动地应下:“要去劫寺庙?!和尚比较好对付吗?”
“……别废话,准点到。”谢辞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坐在公交车上,谢辞脑子里捋着上辈子的事。
生意做大后,他认识的有钱人不少,这时间在蓝海市、发展得不错、人傻胆大、有业务需求,满足以上所有条件的,谢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飞宏集团的总裁雷启良,外号雷大胆。
城西科技园正在招标,计划投资过百亿,牵头的是顾家,所有人都想跟着喝点肉汤。
飞宏集团和谢氏集团旗下的科技公司都在争夺科技园的项目。
谢辞曾听雷启良抱怨过,说当年准备得比谢氏充分,却输了,就因为谢氏的副总和顾永安有交情,结果谢氏交付的东西并没有让顾氏满意,还是他去擦屁股,少赚钱不说,还憋一肚子窝囊气。
雷启良这个人胆大心细,他俩以前坑过不少人,干过不少缺德事,算是所有认识的人里,比较知根知底的,坑起来也最容易。
谢辞到大华寺门口,江辰宇已经到了,正蹲在路边的树下等着,见到他立刻跑了过来。
“老谢!”
江辰宇难掩兴奋,“咱怎么赚钱,你说,我配合!”
谢辞把卖画的计划告诉他。
江辰宇:“你要讹——卖多少?”
谢辞环视周围,示意江辰宇跟上:“第一次干,报价保守点,薅太狠就没下次了。”
江辰宇连连点头,又打开放着油画的布袋瞄了一眼,心道这画挺好看的,怎么也得卖个三五千吧?不过和尚有钱吗?
谢辞带着江辰宇在寺庙里到处找人。
雷启良有个习惯,每周日都会去寺庙里拜拜,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缺德事干多了,来净化心灵,顺便让佛祖保佑他发大财。
谢辞不确定他今天是不是一定会来,是不是下午来,只能碰碰运气。
从一点半等到三点半,江辰宇腿都走麻了,坐在挑高的门槛上问谢辞:“有缘人还没找到吗?”
谢辞看看时间,有些犯难。
再等不到,只能下周日再来了。
经过一处禅房,谢辞无意间听到两个老头的争吵声。
“我要那条漂亮的,这条跟泥鳅似的,我不要!”
“这几年你养死我多少条鱼?给你就不错了,还挑上了。”
“这次是被我孙子弄死的,跟我又没关系。”
“管你是谁弄死的,反正就这条,爱要不要!”
“你这死老登,针对我?我就要那条。”
“你要你自己捞!捞到算你本事。”
谢辞看到穿着僧服的和尚气鼓鼓地走了,留下一个穿大衣的老人,撅着屁股趴在院子里的小池塘边捞鱼。
老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谢辞在意地走进门内一看,果然是顾予风的爷爷顾明柏。
这姿势迟早要倒栽葱掉下去。
谢辞看不过去,开口道:“爷爷,您要捞哪条,我帮您?”
顾明柏闻言,转头一看,见是个年轻小伙,对他招招手指着池塘:“我要那条彩色尾巴,游得最快的。”
谢辞下手,一把就捞上来了。
顾明柏惊喜:“你小子好身手啊!”
“下次别干这么危险的事了。”谢辞把网兜给他就要走。
顾明柏叫住他:“我还没谢你呢。”
谢辞头也没回地摆摆手:“小事,不用了。”
到下午四点还没等到人,谢辞准备回家了。
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左手戴着好几圈佛珠的中年男人进来,正是雷启良。
谢辞:“目标出现。”
江辰宇一激灵,猛地站起来,顺着谢辞的视线看过去:“卧槽,好彪悍的胡子大叔,我们打得过吗?”
谢辞看着雷启良点了香进去拜佛,带着江辰宇去门口蹲点。
江辰宇有些怯场了:“真、真去啊?我们这算是勒索吗?”
谢辞留意里面跪在佛像前的人,压低声音:“买卖双方自愿,怎么会是勒索,顶多算化缘。”
江辰宇:“……”
这化缘方式未免粗暴了点。
见雷启良快拜完了,谢辞准备过去,被江辰宇一脸紧张地拉住,低声说:“撑死胆大的,走吧。”
江辰宇紧张得头皮发麻,一想到等着他营救的王皓,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编辑信息发到群里。
【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的!】
下面跟了一堆问号。
川川:【你别又干什么傻事!】
老方:【冷静点!】
江辰宇没空看回复,见谢辞走了,立马跟上。
雷启良刚跨出门槛,就被一个高大的少年堵住去路,他往左,少年往左,他往右,少年往右,就是不让他过去。
“找茬?”
他的声音粗犷又带着狠劲,吓得江辰宇直飙冷汗。
谢辞却没什么感觉,还是一幅从容不迫的模样:“求佛不如求我。”
雷启良正眼打量这个少年:“你什么意思?”
谢辞扫了眼门内的佛像,又看向雷启良:“雷总求的事,我刚好能办到,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雷启良看着一糙汉,其实特别相信缘分和命运之类的东西,觉得自己能有惊无险闯到现在,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谢辞一句话把人拿捏得死死的,和江辰宇成功上了雷启良的车。
半个多小时后,某高端会所包间。
江辰宇惴惴不安地坐在造型夸张的沙发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坐如针毡。
见谢辞还是老样子,心道不愧是队长,这心理素质太绝了。
“有话直说吧。”雷启良语气有些不耐烦,却又对谢辞这个人很好奇。
觉得肯定是被耍了,又抱着一丝丝期待。
谢辞:“飞宏集团下有个科技公司,正在争取科技园的项目,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谢氏,对吗?”
雷启良眼尾一跳,不得不再次审视眼前的少年。
虽说这些在商圈不是什么秘密,但绝对和这个看起来就十几岁的少年无关。
“你是什么人?”雷启良试探。
谢辞没回答,继续说自己的:“谢氏和顾氏合作过多次,谢氏副总谢诚和顾永安有私交,而你,到现在为止还没能和顾永安说上话。”
雷启良脸色越来越沉,眼神警惕。
谢辞不急不缓的:“其实飞宏的科技公司实力并不比谢氏差,但很可惜,你的实力并没有被看见。”
烦扰他好一阵子的问题被一语道破,雷启良沉声问:“所以?”
谢辞扯着嘴角浅笑:“你想搭上顾永安这条线,可惜找不到门道。”
雷启良眼神一闪:“你有?”
“我没有。”
在雷启良恼怒地要起身时,谢辞再次开口,“顾永安不过就是个副总,有什么勾搭的必要?不如直接找顾永年。”
雷启良诧异地看着这个说大话的少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竟然有些相信这少年真有门道。
“说得简单,怎么找?”
“你应该知道顾永年喜好书法,但其实他更爱油画作品,其中最欣赏的是一位叫兼言的画家。”
谢辞让江辰宇把画拿出来,“刚好我手里有一幅,和顾总手里那幅是一个系列。”
雷启良瞄了眼那幅画,包间里光线昏暗,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再加上他完全没有艺术细胞,看清了也看不懂。
“你要把它让给我?”
谢辞:“我说了,我和雷总有缘。”
雷启良:“开个价。”
“一百万——”谢辞慢吞吞地补充,“美金。”
江辰宇吓得脸都木了:“…………?!!!”
大哥?!!
一百万美金?!!
这哪是化缘,是抢钱啊!
雷启良起身就要走:“就这画一百万美金?什么作家我听都没听说过!”
谢辞:“你觉得贵?”
雷启良:“废话!我是有钱,但不是傻子!”
谢辞:“它要是能帮你拿下十亿的项目,你还觉得它贵吗?”
雷启良又被他说心动了。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可万一呢?
这段时间,他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就是接近不了顾氏那两兄弟,他们有自己的圈子,他想融入进去,实在太难了。
“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在骗我?”雷启良重新坐下来。
谢辞掏出学生证递过去,顺便报了在繁华里的家庭住址,学校的班级,班主任名字。
“我赌上自己的前途,就为了骗你这点钱,实在犯不着。”
见雷启良还是犹豫,谢辞接着说:“接下来我会带着这幅画去光路科技、魔域科技和思帆科技,我是觉得和雷总有缘才第一个找你的,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自然会有人要。”
说着,谢辞带着江辰宇起身。
“等等!”
雷启良叫住他,“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相信你这个半路窜出来的小子。”
谢辞看着两步外的门,没回头:“如果雷总害怕,可以先付定金,等事成后再付尾款,没自信能赢得顾永年的好感,我也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雷启良眉头紧锁:“为什么要帮我?”
谢辞转头,对上雷启良打探的视线:“我说了,因为缘分,你想要项目,我想要钱,就是这么简单。”
江辰宇汗流浃背,不敢吭声。
哥,说得太直白了吧?
十分钟后,雷启良的秘书进来,操作给谢辞指定的账户打三十万美金的定金。
谢辞心情不错:“花一百万美金买下它,真是赚到了。”
雷启良臭着脸没说话。
谢辞把画交给这位年轻的男秘书,交代雷启良:“这幅画还有不少升值空间,带回去后麻烦好好保管。”
江辰宇:“……”
最后还不忘给人画个大饼,不愧是你啊,队长。
雷启良根本是一个字都不信。
花这钱不过是赌一线希望,死马当活马医。
见少年从始至终沉静从容,雷启良试探地问:“不怕我卸磨杀驴,事成后追回这笔钱?”
“我能帮你一次,就能帮你第二次。”
谢辞镇定自若地反问,“雷总是目光这么短浅的人?”
交易完毕后,谢辞和雷启良走出包间。
另一个包间里,谢诚和合作方的老板谈完事,开门时,正好看到雷启良带着身边的少年从眼前经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怎么了?”谢诚身边的人问。
谢诚疑惑地摇摇头:“没什么。”
刚才那一瞬间,少年的侧脸让他觉得分外眼熟,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大哥-
车子开出会所,被车窗外的冷风一吹,雷启良越发觉得上当受骗了,可就冲谢辞那一身胆量,他又觉得有必要试一试。
“这幅画算公司采购。”
秘书一愣:“没发票怎么报账?”
雷启良托着下巴,脸色很臭:“你自己想办法。”
秘书:“……啊?!”
另一边,江辰宇等着自家车子来接,站在街边,整个人都是飘的。
“老谢,今天以后,咱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谢辞被他这脸色苍白的模样逗笑:“不至于,不用这么害怕。”
江辰宇还是很怕:“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失败了呢?”
谢辞:“退一万步说,大不了把钱退给他,我们就当今天出来吃了顿好的。”
江辰宇:“……”
到底是心大,还是自信?
这就是他做不了大佬的原因吗?
谢辞刚坐上公交,杨乐的电话就过来了。
“小辞,刚进来一笔巨款!”
谢辞:“这是定金,之后还有一笔尾款。”
杨乐激动地问:“你卖了多少画啊,这么多钱?”
谢辞:“一幅,这也没几个钱。”
挂断后,杨乐整个人傻了。
这才半天就卖出去了,而且一幅画定金就给了三十万美金,这叫没几个钱?!
谢谦焦急地问:“小辞怎么说?”
杨乐怔怔地转头看他,难掩激动:“老师,说不定小辞真的能办到!”
谢谦听完他说的,搭在扶手上的手握紧,心情很复杂。
惊喜于儿子的能力,同时又更觉得自己没用。
不能让儿子依靠,还要反过来依靠儿子。
他也得支棱起来才行了。
周三下午,快放学的时候,谢辞收到了顾予风发来的消息。
顾予风:【我今天回国,你不来接我?】
谢辞:【我为什么要去接你?】
顾予风:【你不是我同舟共济的同桌吗?】
谢辞:“……”
还没翻篇吗?
谢辞回复过去:【要上课,去不了机场。】
顾予风:【去不了机场,去校门口总行吧?】
放学后,张若川他们叫谢辞一起去食堂。
谢辞收起桌面上的卷子,把椅子放回到课桌下:“我去校门口接老顾,你们先去。”
“老顾回来了?!”
张若川三人一听,跟着谢辞就往校门口去。
大门口人来人往,这个点校门外的路上停满了接送的车辆。
四人在冷风里等了十分钟,一辆眼熟的路虎在路边停靠下来,后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笔直的腿踩到地上,很快顾予风那张俊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穿着一身米白加黑的运动装,外套拉链只拉到胸口,颈部和凹陷的锁骨线条一览无余,冷风里,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加上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散漫又不羁,眉宇间尽是少年人的朝气。
顾予风一下车,就吸引了周围一大波学生的目光,连接孩子的家长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辞暗道一声妖孽。
顾予风走在这种寻常的街道上,和一群普通人同框,真是“美”得十分突出。
“老顾!一周没见,你还是这么帅!”江辰宇抬手打招呼。
“不该是比之前更帅了?”
在江辰宇三人的笑声中,顾予风走到谢辞面前,“想我了吗?”
“……”正打算打招呼的谢辞动了动嘴唇,咽了回去。
顾予风看向江辰宇三人:“你们想我吗?”
江辰宇和张若川边笑边说:“想!想死爷了!”
顾予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谢辞:“到你了。”
谢辞有些头疼:“……收敛点。”
顾予风不死心地追问:“想不想?”
谢辞:“不想。”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顾予风也不在意,伸手搭在谢辞肩上,凑过去就是一个贴面礼,在他耳边轻笑:“我倒是想你了。”
张若川三人:“……?!!!”
卧槽!上手了?!
周围一大波路过的学生:“……?!!!”
两个校草在校门口玩贴贴?!
被所有人目光洗礼的谢辞僵在那里,头很痛。
这小子,大概永远学不会什么是矜持。
第30章
在听到周围有人开始起哄, 谢辞摁着顾予风的脸,把人推开。
“动不动就抱上来,问过我的意见了?”
顾予风挪开他的手, 不以为然:“只是打个招呼,还要提前下书面通知?”
“这里是国内。”谢辞提醒道。
顾予风一脸无辜:“可我是外国人。”
谢辞:“油盐不进是吧?”
顾予风面带微笑地指着自己的脸:“你还没回礼。”
谢辞:“……”
注意到有家长拿着手机在拍,谢辞没兴趣在这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被当成猴子围观,扭头就走。
回去的路上,江辰宇对老外的贴面礼很感兴趣,也想试试,兴冲冲地走到顾予风身旁, 把自己的脸伸过去。
顾予风路过,看了一眼, 顺手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下手不狠, 但侮辱性极强。
江辰宇捂着脸, 人懵了:“你打我干嘛?”
顾予风:“你把脸贴过来,不就是想让我打吗?”
江辰宇震惊地看着他走过去。
走在后面的张若川和方思泽笑出猪叫声。
“你们还笑!”江辰宇恼羞成怒。
张若川搭着他的肩,边笑边说:“年轻人,听一句劝,对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江辰宇咬咬牙:“我恨双标狗!”
谢辞五人进食堂不久,在校门口发生的事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当天晚上有人在校友群里发了校草贴贴照,引发众议。
“靠, 竟然是真的?!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顾予风真的和谢辞贴贴?!我当时人在干嘛,为什么没在校门口啊啊啊!”
“情敌上大分,我人麻了。”
“不是,这照片都包浆了, 有没有原图啊,我要做壁纸!”
“他们不会真谈上了吧?之前不是说顾予风壁咚了谢辞好几次吗?”
“小别胜新婚啊嘻嘻”
“别瞎激动了,顾予风说了只是贴面礼,他是小老外啊。”
“我和我妈就在现场,她还问我现在的小孩这么开放,两个男生谈恋爱都这么高调哈哈哈哈”
“我好像听说有家长要投诉,说是同性恋伤风败俗。”
食堂里,谢辞和他们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来吃饭,聊着这周学校发生的事。
张若川顺便把每门课的进度也汇报了一遍。
顾予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对于能不能赶上学习进度并不在意。
“老顾,你请假请得可真是时候。”
江辰宇接过话,“刚好月考你就溜了,不会是故意的吧?”
顾予风挑着鸡蛋里的韭菜,偷偷放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连一点点碎末都不放过,顺着他的话问:“月考算什么,很难吗?”
江辰宇:“难啊!这次数学和物理变态难!明后天就要公布成绩,估计老项又要骂人了。”
“物理还好,数学有好几道新题型,知识点也超纲了。”
方思泽说着,看向谢辞,“老谢,你觉得难不难?”
顾予风正打算开吃,见对面的餐盘往他这边挪过来,疑惑地抬起头。
“韭菜不吃的话,给我。”
谢辞随口说了一句,回答方思泽的问题,“附加题确实有难度,和前年的竞赛真题同类型。”
张若川:“这你都记得啊?”
谢辞:“周末闲着没事的时候,刚看过一次。”
张若川几人:“……”
哪个正经学神闲着没事看历年竞赛真题啊,太卷了吧?!
顾予风看看自己藏在鸡蛋下面的韭菜,搞不懂谢辞是怎么发现的。
这小子以前有这么关注过别人?
上辈子,他们聚少离多,不过一起在家吃饭的次数也不少。
他不太喜欢欧芹的味道,倒不至于完全不能吃,每次都会偷偷挑出来,但等到下次,谢辞还是会用欧芹。
他自认为挑食是个很幼稚的毛病,从来不主动提及,他很确定,谢辞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所以,上辈子谢辞是只看不到他,还是故意假装看不到?
这念头闪过,顾予风又想到了那个小芳,顿时觉得有些不爽,索性把藏着的韭菜夹起来。
谢辞正跟他们几个聊数学卷子,突然见顾予风把一筷子韭菜夹到他嘴边。
顾予风:“张嘴。”
谢辞表情一顿:“……”
张若川三人纷纷侧目。
怎么连菜都喂上了?
“我让你放我盘子里。”
谢辞指尖点点桌面,带着警告意味,“没让你喂我吃。”
顾予风举着筷子不动:“有什么区别?反正你都是要吃的。”
张若川三人齐刷刷地看向谢辞,期待他的反应。
路过的学生们见状,扭头往他们这边看,周围几桌也有人察觉到了,拍拍左右同伴,偷偷指着那边。
“快看!男生给男生喂菜!”
“那不是谢辞吗?!”
谢辞顶着所有人八卦的眼神,不急不缓地开口:“我是说让你放我盘子里,到时候一起拿去倒了,我也不吃韭菜。”
顾予风:“……”
不按套路出牌?
顾予风低头看看谢辞的盘子,还真有几根韭菜被放到了一旁,有些失望,骂骂咧咧地把韭菜放上去:“这么大个人了还挑食,幼不幼稚?”
谢辞悠悠地开口,话里带刺:“总比某些人把不吃的东西挖个洞藏起来强。”
顾予风:“……”
这张嘴以前有这么毒吗?
吃完饭,趁着离晚自习还有一点时间,谢辞他们准备去篮球训练,顾予风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去看他们打球。
这个季节,只要太阳一下山,气温就会骤降。
傍晚起风了,谢辞见顾予风就穿着单薄的衬衣和外套,在对方准备席地而坐时,将人拉起来,指着斜对面:“这里是风口,去那树底下。”
“麻烦。”
顾予风嘴上抱怨,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刚靠着树坐下,面前就劈头盖脸扔过来一件校服外套,还带着某人的体温。
谢辞活动活动肩背和手脚,调整护腕,叮嘱顾予风:“帮我拿着,别垫屁股,刚洗的。”
顾予风扯着嘴角坏笑:“你提醒我了。”
谢辞:“……”
顾予风故意拿起衣服闻闻,逗他:“怪不得这么香。”
谢辞扭头就走。
随时随地都能撩骚,就不能把这小子当个正常高中生看待。
张若川他们见谢辞把外套给顾予风保管,也脱了衣服丢过去,哆哆嗦嗦地做热身运动。
顾予风嫌弃地把这几件放到自己的背包上,靠着树干望着球场上正和球员交流经验的谢辞。
谢辞穿着件宽松的衬衣,里面是一件打底的白T,衬衣袖口卷到了小臂,黑色护腕下是一双修长匀称的手,可能长期运动的关系,他的体态保持得很好,举手投足间隐含着张弛有度的力量感,哪怕做简单的动作都格外赏心悦目。
顾予风看惯了谢辞西装革履的模样,再看眼前的少年,除了新奇,更多的是惊艳。
办公室里老谋深算的谢总,和球场上掌控全局的谢队,一动一静,明明那么不同,却都能吸引他的目光。
谢辞他们刚到不久,王皓也匆匆赶来了,比起前几天,凝重的脸上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不好意思,我今天值日,来晚了!”王皓急忙放下东西,开始热身。
方思泽:“没事,不差这几分钟。”
王皓和张若川几人打过招呼,看了看那边的谢辞,走过去低声说:“队长,谢谢,这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周一的时候,王皓突然接到谢辞的电话,说要约见面。
刚一见到,对方就说要借钱给他。
说实话,他从来没想过向身边的同学朋友借钱,大家都是学生,连零花钱都要向父母要,没想到谢辞会突然借这么多钱给他。
他想回绝,但谢辞说得没错,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我不急用,慢慢还就是了。”
谢辞淡淡地开口,“老方咨询了一些医保方面的政策,你爸的情况能报销回来不少,不用太有压力。”
王皓点点头:“谢谢你们。”
谢辞拍拍他的手臂:“麻烦解决了,你也该专心打球了。”
王皓:“嗯!”
张若川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疑惑,拉住从眼前经过的江辰宇:“你上周日跟着老谢去搞事了?为什么在群里发那条消息?”
提到周日那恐怖的经历,江辰宇脸色微微一变,那是现在想起来还会做噩梦的程度。
跟着老谢去寺庙里,逮了个有钱的彪悍大叔,用一幅不知名的油画坑了一百万美金。
这事怕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平日里他只觉得老谢打球牛批,学习能力强,其他时候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也会天冷不爱早起,也会攒着臭袜子一起洗。
周日这趟让他深深意识到,谢辞,他妈是个黑心的巨佬!
和他,和老方老张,身边所有人都不在一个级别!
那天回家后,他在网上查过兼言的画,相关资讯极少,搜索出来的前几页都是各种美术奖的获奖名单,翻了几十页才看到有收藏家网友说花了八万买下兼言的画,这还是三年多前的帖。
同一个画家的画,别人买过来八万,老谢卖一百万美金!
那天的大叔最好是个不懂上网的傻逼,不然他和老谢堪忧。
“还不能说。”
江辰宇轻叹,“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要是输了,我和老谢都得嗝屁。”
张若川:“……??”
到底干了什么?
训练到晚自习前十五分钟,谢辞让其他队员靠过来,做了个简短的总结。
张若川去拿衣服,扭头一看,低呼了一声:“老顾怎么靠着树就睡着了?”
谢辞正在和方思泽说话,闻言转过身,顾予风坐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熟了,腿上还放着他那件校服外套。
“时差没倒过来吧?”
方思泽拿起挂在围网上的眼镜戴上,“下午见到他的时候,就看到他眼里有血丝,可能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
张若川:“他平时也总是在晚自习后办公,看起来真的很忙。”
江辰宇若有所思:“这么一比,我这个富二代是不是太闲了?是不是也该让我爹给我弄点事做做?”
张若川只差翻白眼:“算了吧你,要是高考失败,有你哭的。”
谢辞轻手轻脚地过去,蹲到顾予风面前:“老顾?”
连着叫了几声都没醒,谢辞拿起外套递给身后的张若川他们,示意他们先走。
睡着的人身体微微倾斜靠着树干,呼吸清浅,安静得让谢辞有些不习惯。
这种时候,总算有些少年的样子了。
谢辞端详许久,伸手隔空抚过顾予风的脸颊,晚风吹起的发丝擦过他的食指,他指尖蜷缩了一下,回过神,转而拍拍顾予风的肩膀:“醒醒,该去上课了。”
顾予风在谢辞过来时已经醒了,就想看看这小子要怎么叫醒他。
他能感觉到谢辞就在他面前,不声不响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耳朵突然一痛,顾予风睁开眼,扣着谢辞的手腕挪开,惺忪的睡眼不高兴地看过去:“你就是这么叫人起床的?”
谢辞收回手起身,语气冷淡:“谁让你叫不醒,我能怎么办?”
顾予风跟随他的动作抬起头,故意拿话呛他:“叫不醒,你不能亲我吗?亲我不就醒了?”
谢辞给气笑了:“我不像你,谁都能亲能抱。”
顾予风拿起自己的书包起身,经过谢辞身边时,吊儿郎当地回了一句:“忘了,你不喜欢人类。”
谢辞无语地看着他离开,总算理解为什么有些家长会忍不住想打孩子。
他现在就想把顾予风摁在腿上,狠狠抽一顿。
张若川几人先一步去了教室,正在帮各科课代表发卷子,见谢辞一个人进来,问道:“老顾呢?”
谢辞拉开自己的椅子:“我让他回宿舍睡觉了,反正他来不来也没什么区别。”
他还没来得及坐下,老项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窜进来,拍拍谢辞:“跟我去趟办公室!”
谢辞:“……”
张若川和几个后排的男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吓死爷了!”
办公室里,项海斌沉着脸,瞪着站在面前的谢辞:“有家长举报,说你和顾予风在校门口亲、亲热!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老师偷偷抬起头,在意地竖起耳朵偷听。
谢辞无语到家了,作妖的是顾予风那小子,最后被逮到办公室问话的却是他。
“什么亲热?我们就算要亲热也不会站在校门口让人围观,有这么蠢吗?”
“那倒是。”
项海斌头点到一半,突然感觉不对,又瞪向谢辞,“所以你们是真、真有那什么?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的班里不允许早恋!你成绩才刚上来就闹幺蛾子,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谢辞:“是他突然贴过来的,跟我没关系,班长他们都可以作证。”
项海斌:“他人呢,叫他过来。”
谢辞:“在宿舍倒时差,您明天再找他吧。”
坑了顾予风一把后,谢辞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了办公室。
晚自习下课,谢辞和张若川他们回到宿舍,打开灯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他床上的那一大坨。
谢辞走近,果然见顾予风卷着他的被子,埋在他的枕头上呼呼大睡。
自从上次同意这小子借用后,这张床就被惦记上了。
谢辞没打算惯着,弯腰拍醒他:“回你自己的床上睡。”
顾予风拿被子捂住头,摆明了拒绝的态度。
谢辞单手撑在顾予风身侧,把被子扯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打扰睡觉后一脸很不爽的人:“快回去,再不起来我就把被子抱走。”
顾予风困得要死,烦躁地眯起眼睛,盯着这张近在眼前的脸。
短暂的眼神交锋后,顾予风干脆张开手臂躺平:“我身上的衬衣也是你的,你顺便也扒了吧。”
谢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