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恶魂缠身(四) “没准是想吃了你,是……
李小强在旁边又喊又叫, 把屋子里的陈淑也惊动了,她手上的水都没干,往腰上一擦就跑了出来, 她瞧见那流浪汉,气汹汹地对他威胁着说:“你另一条腿还要不要?!再跑我们家来吓唬人,我叫人把另一条腿也打断!看你怎么走!”
“婆娘,你怎么说话的!”李刚赶紧拉住了陈淑,就怕她一头热就跑出去流浪汉打起来,这不体面,更何况还有外人在,但是他一扭头,才发现陈鹤年站得老远儿, 脸都瞧不着了。
陈淑可不就是心疼自己儿子,她已经把罪过都算在了那流浪汉身上,“只弄他一条腿已经仁至义尽了,警察都撵不走的狗皮膏药,他要是人贩子怎么搞,我儿子要是没了,我得跟他拼命!”
流浪汉指了指自己,先是摇头,再是摆手, 他很费力的说话,单看口型看不出什么话来, 他用手去指门锁,大概是在否认刚才的形容,想进来,这夫妻俩没理他, 他似乎也习惯了,拍了半天也累了,就拖着那条断腿挪了挪位置,没站在大门口,而是坐在门前的角落里。
有声音,有声音溜进了陈鹤年的耳朵里。
陈鹤年听到了铃铛声,他扭头,确定是他挂在屋里的警示铃发出了声音。
缠着这家人的鬼它出现了!
陈鹤年飞快闪进屋子里,跑进去,很快就闻到了微弱的鬼气,他精准地用眼睛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影子。
陈鹤年跨出去三两步,拽住扶梯,手臂一挥便从袖子里抛出一根银针,银针上穿着一根红线,指尖发力,那根针头插进墙纸里,陈鹤年挡在一团突兀的黑影的面前,刨针的手还没收回来,直接横在楼梯边,“抓住你了。”
陈鹤年用红线拦路,接着就伸手去捉它,谁知那黑影又矮又瘦的一团,还窜得飞快,直接从红线底下钻了过去,他微微一愣,随即对镜中鬼喊道:“去拦住它!”
黑影从一楼窜上了二楼,镜中鬼却比它还要快,先一步悬浮在天花板上,它的惨白的一张花脸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长发如同千万银针扎下来,将那团黑影死死钉在地板上。
“吃了你,嘿嘿。”镜中鬼邪邪笑了一声,空气几乎都在那一瞬冷缩了,它已经张开那饕餮大嘴,要一口将黑影吞下。
谁知,陈鹤年却在这时甩出一根红线,直接绑住了镜中鬼的身体,勒住它的脸,手一拉,将它绑着麻花拽了回来。
镜中鬼扑腾地摔在地上:“你干什么?!”它简直气得发狂。
“谁叫你现在吃了。”陈鹤年脸色严肃地说。
“它跑了!”镜中鬼还没发泄完自己的不满,结果就趁着这两句话的空隙,黑影已经飞快冲进了李小强的房间里。
陈鹤年跟过去,手里捏着线,但是房间里已经没有它的踪影,他循着气味找到了窗户上,窗帘被风吹得很高,板缝里还留下了几根带血的黑毛,透过窗户往下看,下面是他家的菜园。
鬼已经跑了,陈鹤年回头给镜中鬼松了绑。
“那就是一只刚死不久怨气还没散的小鬼,我一口就能吃掉,不是你说给我吃的么?你刚刚拦着我干什么?!”镜中鬼很生气,但陈鹤年说起话来比它还要强硬:“我没允许你吃,你就得乖乖闭紧你的嘴。”
“这是我的规矩,赶紧习惯。”
陈鹤年的规矩,正是他师父周羡之定下的,在做事前,周羡之都会对他重复一句话:“人死成鬼,有怨则听其怨,鬼若无罪,必不伤鬼。”
“多和人打交道就会发现,那些个阿飘啊单纯多了。”
他师父知道的事很多,却从未带他和道上的人打过交道,他们流转不同的小镇和农庄,最后在这里开了一家店。
镜中鬼做出一张赫人的鬼脸,磨着牙齿。
陈鹤年则看着那几根黑毛,“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镜中鬼冷呵着:“没准是想吃了你,是鬼都想赌一把,万一真吃到嘴了呢。”
“不像。”陈鹤年的直觉告诉自己,那鬼不是因为他而出现的,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纠结,“下次问它好了。”
鬼自然是会再出现的。
三更,一直是最适合闹鬼的时候。
等天完全黑了,陈鹤年独自呆在李小强的房间里,他没躺在床上,弯着腿侧坐在窗户上,脑袋靠着窗户柱子,外面的风都吹在他的脸上,头发都别在肩后,还是会有发丝拂过他的脸颊鼻翼,他闭上眼,随着均匀起伏的呼吸,安宁的小憩。
楼下墙上的大钟还在滴答,滴答……
陈鹤年半睡半醒着,头朝另一侧歪了歪,就差栽下去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扶住了他的脑袋,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陈鹤年在那一刻就彻底惊醒了,他翻了个身,从窗户上跳下来,身旁却空无一物,他手指摸了摸那根红绳,还有没散去的余温。
看情况,现在该是十二点往后走的时间,陈鹤年提着箱子走出房间,轻轻踩着地板往屋子里查探,他已经闻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陈鹤年踩上楼梯,咚,咚……屋子里只有他的脚步声,灰黑的一片只有玻璃附近才有些反光颜色,最后,他站在一扇门的面前。
这是一楼的厨房。
在厨房里,他已经听到细碎的声音,是牙口在咀嚼。
陈鹤年从箱子里出一根红线,捏在手里,将厨房的橱门拉开,咯呀一声,他就看见一个人影正趴在地上,脑袋栽得低在吃着东西,正是李小强,他回过身来,满嘴血汪汪的,嘴巴还一直在嚼,睡衣下全是刺目的血,指甲缝里还卡了几片鳞片,原来他正啃着一条生鱼,从腹部吃了起来,嘴巴上还叼着一颗大鱼鳔,肿大的透明白皮和眼珠似的。
“好吃么?”陈鹤年皱了皱眉头,扶着门往后退了两步,“你吃饱了么?”
“你是只饿死鬼?”
李小强明显是被鬼上身了,他就算要动,手和脚也都是撑在地上跟动物在爬一样,他不吃鱼了,突然扑到厨房台子上,打碎了酱油罐子,还有一垒瓷碗,厨房里劈里啪啦地响。
他在陈鹤年面前徘徊,也许是在警惕,也许是在挑选下手的时机,他的眼睛苍白如鱼肚。
陈鹤年却看见他身上长满了黑色的毛,这像什么呢?
李小强在喘吠声里龇起了牙。
“你先走。”陈鹤年特意给李小强让了一个道,朝外面指了指,这娃娃身上太脏了,他可不想给自己衣服上沾上鱼腥。
李小强就这样从门口窜了出去,跳进客厅里,他脚下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刚才鱼肉,地板上全是红色的脚印,也带出一股腥味儿。
李小强在客厅里连滚带爬的,闹出一阵儿大动静,陈鹤年不得不管管,一红线跟着甩了出去,抽在了李小强的后背上。
陈鹤年说:“从他身上下来,我们单独聊聊。”
李小强晃了晃脑袋,叫唤了一声,他八成是没听懂自己的话,陈鹤年就又抽了两鞭子,直接将那股黑影从李小强的身体里给打了出来。
“怎么了?”李家人也跑了出来,“这是怎么了啊?”
“天啊——!”他们瞧见那地上的血,吓得要昏死过去。
陈鹤年冲着黑影步步紧逼,势必要将它抓住,谁知黑影却在眨眼间消失了,消失得无声无息。
陈鹤年都有点纳闷了。
李小强恢复了神智,趴在地板上哇哇大吐,他嘴里全是恶心的鱼腥味,难受得他上吐下泻,但是喉咙却被鱼刺卡着,他憋红了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哀嚎。
“还不快去拿醋!”陈淑扶住李小强,吼了李孝笑一声,吼完赶紧去安抚儿子,“娃啊,你忍一忍啊,再忍一忍。”
“快看外面。”镜中鬼出现在陈鹤年的面前,它挑了挑眉,脸上带着点玩味儿。
陈鹤年往天上看,原本如圆盘的月亮竟然多出了一个缺口,天狗食月!有邪物要出?!
霹雳一声!天上又凭空打下一道闪电。
漆色的夜幕下闪过一道白光,划过玻璃,接着,陈鹤年就听见了粗重的吠声。
原来,这鬼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条大黑狗。
黑狗就这样出现在客厅里,它踩在废渣上移动,浮动的毛发像一团气流,体型很大,全身发黑,眼珠却是白色的,它龇着牙,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方向,它还在徘徊,一刻比一刻更显得压迫。
而李小强尖叫了起来,这声惨叫将李孝笑从厨房李找来的白醋都震摔在地上。
“养条狗都比你有用,这点事多做不好!”陈淑骂道:“连个瓶都拿不稳么!”
陈淑和李刚明显都没看见那只黑狗,李小强身体都抖成塞子了。
大黑狗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它像悬在天上的云,一吹就散了,视线里很快没有了它的踪影,但地板上却开始出现爪子的痕迹,冒出利器割裂的呲呲声。
地上源源不断冒出痕迹,能看出这是一条狗的轨迹,它似乎,是离李小强越来越近了。
“别过来!你别过来!”李小强吓得不敢睁眼,一个劲儿地往陈淑怀里钻,陈淑都不知道他的恐惧来自哪里,只能抱稳他。
“小师父!你快点做什么吧!”李刚不敢碰李小强,在边上急得团团转。
“它,它……”李孝笑想说些什么,她妈却狠狠地抓住她的手,拽了一把:“没看见你哥在受苦么!还不快想办法!”
李孝笑捂着自己发痛的手,这些她哪里知道,只能无措地站在那里,事实上,陈淑这句话是特意说给陈鹤年听的,她不满没有摆在明面上。
陈鹤年却跟没听见一样,只看戏似的站在那儿,脸上甚至是一副平静的冷漠。
“啊——!”李小强又惨叫一声,这次叫得比刚刚还要痛苦。
只见他的脚上开始流血,裤腿直接被撕裂,这次是他的脚下出现爪子的痕迹,皮开肉绽,四条血痕落在他腿上,看架势是要剜下他的肉。
好大的怨气。
陈鹤年都被这扑鼻的味道刺得打了个喷嚏。
“天呐——!你,你快救救我儿子啊!”陈淑跟着尖叫起来,她伸手过去却什么都没抓到,压根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害她儿子。
“小师父!小师父!你快想想办法呐!”李刚在陈鹤年耳边喊。
陈鹤年也该出手了,他将一把香灰朝李小强腿上一撒,那狗的形状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欲用红线捆住它,红线缠在狗身上的时候,谁知那狗的身形却在一瞬间暴增几倍,竟就将他的红线挣断了,那逆向的推力让陈鹤年在地上滚了一圈。
黑狗暂时从李小强身上离开,但见势又要扑回去,陈鹤年赶紧从箱子里取出一只铃铛,摇荡起来。
那铃声对那狗起到了一点作用,黑狗难受地晃着脑袋,陈鹤年站直了身,给了镜中鬼一个眼神,镜中鬼立即围了上去,它变作和狗一样大的身形,头发缠过去。
可大黑狗却猛地吼叫一声,它踏云般撞碎了玻璃冲出了窗外。
陈鹤年立即追上去,到外面一看,大黑狗正站在屋檐上,那月亮就在它背后,越来越黑,原来那天狗食月的异象是由它形成的。
“是我看错了,这狗可不简单呢,它身上竟然有功德,这世结束便能成天狗,但是它现在怨气化鬼,在这月圆之夜吸收精气,要成阴门犬咯。”镜中鬼说。
阴门犬,又称作地府的看家狗,阴起来跟阴差一样,能将人嚼碎了送进地府。
“这样就不好对付了。”它不满道:“你早让我吃了它,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
“你吃不成它了。”陈鹤年抬头看了那黑狗一眼,冷硬又坚定地说:“它既然有功德,我就该超度它。”
第22章 恶鬼缠身(五) 狗不是人,但陈鹤年就……
陈鹤年站在黝黑的夜下, 那只黑狗则在屋檐上眺望,连吠了好几声,鬼魂的声音悠长飘远, 像鼓声的长鸣,而它的听众只有陈鹤年一个。
黑狗的身躯成了残缺月亮的投影,它灰白的眼珠朝着一个方向看去,最后犬吠声止住了,变成了肺里吐出来的嘟囔,跟飞沙一样消失在夜幕下。
黑狗离开了。
陈鹤年忍不住说:“它居然丝毫没有要吃我的想法。”
“怎么?”镜中鬼旋绕在他的身侧,嬉笑着在耳畔低语:“鬼不想吃你让你的小心肝受伤了?”
“不,因为它是来报仇的。”陈鹤年沉默了会儿,“我比较好奇它的怨气。”他扭了扭手腕, 用了一握,手指绷紧的力量让皮肤上的青筋显露出来。
镜中鬼立即从他身边离开。
狗不是人,但陈鹤年就是它眼里的好啃的骨头,狗不要骨头却要咬人,这只黑狗的恨明显大过了它的欲。
陈鹤年走回屋子里去的时候,李刚已经给李小强的伤口止了血,擦洗了脸,换了身干净衣服,男娃一直在陈淑的怀里啜泣, 眼睛模糊得快要昏厥过去了,陈淑提议要去医院上药, 伤口很深,都快要将他骨头弄断了。
李刚正要去用座机打电话,陈鹤年一出现就叫住了他,“不能去医院。”
“为什么?”李刚停住按键的手, “不让医生看看,我们不放心呐。”
“他去医院就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你们把医生请到家里来。”陈鹤年缓缓说来缘由:“医院阴气重,死人多,他现在被鬼缠上,折腾得阳气太弱,去了医院没准就被鬼差勾了魂去,而且这伤口又不是普通抓伤,听我的,去准备熟糯米,敷在伤口上别让伤口化脓。”
夫妻俩听了觉得有点道理,陈淑说:“那我先带娃回去休息。”
“等等。”陈鹤年飞快走到他的面前,拦住两人:“我有话要问他。”
陈淑有些纳闷:“什么事,他都这样了,一定要现在说么?”
“关他命的事。”陈鹤年直接上手将李小强一把拽到自己旁边。
陈鹤年问道:“那狗怎么回事?”
“你做了什么让它那么恨你?”
李小强声音微微弱弱地,躲避着陈鹤年看来的视线:“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陈鹤年呵了声,“你会不知道?它恨不得要把你开膛破肚了,你现在装无辜又有什么用?”
“小师父,你怎么能这么对孩子说话呢!”陈淑有些不高兴了:“他才十四岁,他能做出什么事?”
“我正想知道他做了什么事。”陈鹤年不顾她的反应,掐住了李小强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跟手里提着一个沙包似的拖了一米远。
陈鹤年将他直接摔在地上,“你怎么害它的,你对那条狗都做了什么,现在就说出来。”
“说——!”
陈鹤年那冷酷的样子将李小强吓哭了,他抱着腿哭嚎:“我不知道!妈,我怕!妈——!”
陈淑立即冲过来,瞪着陈鹤年:“你这是干什么啊!他就是个孩子!什么狗?一条狗而已,那又能咋了!狗命还比人大不成!不是你的事你管什么!你抓你的鬼就好了啊!”
陈淑过来抢儿子,用指甲作势要抓要挠,陈鹤年可不想和她碰到一起,就把李小强还给她了。
“小师父,你也要讲道理啊。”李刚也跑过来帮忙,把陈鹤年拦在前头,“我娃哪里知道这些,那鬼是条狗?那不就好办了么?你肯定是有法子灭了它的对么?”
李小强被他妈护在怀里,陈淑着急忙慌地哄他,李刚站在母子前,碍于面子还有些讨好地说:“只要您能把事解决了,钱再给您加一万成不?”
“好啊。”陈鹤年应了。
他就一个人站在那儿,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半个身体都融进了阴暗里,离李小强远远的,远远地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想说,再来和我说吧。”
陈鹤年的声音显得平静淡然,他没动。
“好好好,就这样办。”李刚见陈鹤年还算好说话,就放心了,“婆娘,上去吧。”他们身上的睡衣都没换,凌乱得很,太晚也有些累了。
李小强和陈鹤年对视了一次,就不想再看第二眼,那是一双明亮却冷的眼睛,李小强一哆嗦,赶紧跟着他妈搀扶着走了。
陈鹤年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李小强不敢回头,只能忍着痛,走快些。
等人都上去,进房间里去了,这客厅就剩下两个人,李孝笑放下了拖把,朝他走去。
“我,我认识那条狗。”李孝笑说。
李孝笑明知道他的表情不是怎么待见人,但还是壮起胆子走到他面前。
“外面的那个人,总是守在门口的那个,狗是他的,他不是坏人,狗也不是坏狗。”她是来求情的,李孝笑说:“爸爸妈妈不知道,他们只是爱哥哥,因为只爱哥哥,就不会管别人了,你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它,把它赶走就好了。”
陈鹤年回道:“不可以。”
李孝笑表情显得不知所措,一点微弱的勇气换来的拒绝让她变得惶恐,而陈鹤年语气显得冷漠而刻薄:“求人不如求己,没人教你,就自学,没人救你,则自救,你的话,我根本不会听的。”
说完,他转身要走。
李孝笑没办法去追,因为她地还没拖完,早上她妈起来看她没扫干净就要骂她了,而陈鹤年拒绝了她,她就没有再开口的机会了,她就只能这样沉默地看着陈鹤年走远,继续拿起她的拖把。
等夜足够深,屋子里的人就都睡着了。
李小强睡进了爸妈的房间里,一张大床,他挤在父母的中间,他的腿被垫在枕头上。
他刚睡了一会儿,就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黑狗趁他睡着的时候啃他的另一条腿。
他被吓醒了,伤口让他疼得睡不着觉,跟有虫子在咬一样,他低声呜咽着。
李小强每天都重复做一样的噩梦,白天也会听到狗叫,餐盘上的肉变成一只大狗头看着他,他都快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李刚背了一下身,床咯吱咯吱地响。
这动静就将神经紧绷着的李小强吓了一跳。
也不只有床的声音,李小强脑子里嗡嗡的响,那条大黑狗朝他扑过来的样子他依然记得,并不停在他脑子里重复着,他不敢闭眼,又不敢睁眼,生怕一睁眼就是那条狗的张大的嘴和牙齿。
他还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李小强心跳越来越快,他现在有点想尿,但厕所他是一定去不了的,他把自己蜷了起来,闭着眼黑漆漆的,却忽地听见了声响,他爸妈都没有动,床下却传来了飒飒的声音。
是单纯的风?但是他爸妈睡前就关好了窗户,也关好了门。
李小强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他的突然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拽住了,在把他往床下扯。
有什么,一定有什么东西在!
它其实没有走!那个贱师父根本没有把鬼抓走!
“妈妈……”
李小强声音跟蚊子声一样小,他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他脑子里那根神经都要炸了,最后他还是睁开了眼,他看见了李刚侧着的后背,黑色的,什么也没有。
李小强本来还想松一口气,谁知眼前的黑影突然动了。
那是大狗的毛发和它的眼睛。
原来,黑狗正趴在李刚的肩膀上,在朝他看。
对上那双眼珠,李小强呼吸都停止了。
“啊——!”他惨烈的大叫一声。
黑狗又扑了过来,他大喊大叫地滚下了床,不管他怎么叫,他爸妈却还在睡,他摔在地板上,地板又凉,他身体又痛,可能伤口又流血了,他疼得大叫。
黑狗就坐在床上。
李小强盯着他,爬到了最远的角落里。
那条狗竟然在笑。
“你还撒谎。”黑狗开口说话了,它舔了舔自己的毛发,亮出了自己锋利的爪牙。
“我要把你撕碎……”
“你,我要吃了你,没人能救你了,你要死了。”
“不要,不要——!”
“你不要过来!”李小强一个人,都顾不上身上的疼了,他看着黑狗朝他靠近,崩溃地哭了出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吧!”
黑狗却扑过来,一爪子挠在他肚子上,李小强看到自己的身体破了一个大洞,抽搐着几乎疯狂地叫喊。
“娃!你别吓我啊!”陈淑和李刚都蹲在李小强的身边,而李小强的眼睛一直盯着一个方向,不停地喊叫,朝空气拍打着胳膊。
“快喊人救命呐!”陈淑喊。
“门打不开!”李刚跑到卧室门边,转动门把锁,可是门却锁死一样,怎么也打不开,他急着用身体撞门。
李小强看着黑狗把他的肠子都掏了出来,他好疼,疼得发抖,口吐着白沫,手脚冰凉。
陈淑拍着李小强的脸,急得掉眼泪,“娃啊——!你别吓妈啊!你醒一醒,妈在这啊!”
李刚那身板,门没撞开自己倒先摔在地上,两个人就围在李小强身边,急得跺脚。
这时。
咚咚两声。
外面有人在敲门。
“出什么事了?”陈鹤年那平缓的音调如天籁之声。
门也突然开了,陈鹤年就站在门口,他修长的身体立在那里,李刚如看到救星,喜得直掉眼泪,“快看看我娃!他快不行了啊!”
李小强的腿伤口又裂开了,地上拉一条血线,他□□都湿了,一副狼狈惨样。
“你们不用着急。”陈鹤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微笑着说:“他这是做噩梦了。”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陈淑怒吼了一声:“你倒底能不能救人!”
陈鹤年遂了她的意,上前手掌一挥,“好了。”
“好了?”
李刚夫妻发懵地看着他。
只见一团黑雾紧接着从李小强身上冒了出来,镜中鬼摆摆手回到了陈鹤年的身边。
李小强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睛真的慢慢恢复清明了,有好转的迹象,等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眼睛都已经哭肿了,嗓子也喊哑了,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才发现自己什么事也没有,黑狗没有掏空他的肚子。
但是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陈鹤年。
陈鹤年俯下身,目光凌厉地射向他。
李小强能看见他脸庞清晰的轮廓,陈鹤年轻挑着眉,眼神还是不冷不淡的,压着唇角说:“你现在…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我可以帮你解决烦恼,但机会…”陈鹤年竖起一根手指,“只有一次。”
那声音李小强听进了耳朵里,他现在再看陈鹤年,跟看画里的神仙一样,神仙显灵在眼前,他恨不得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跪着求他。
李小强哽咽着,埋头痛哭起来;“我什么都说,你救救我吧……”
第23章 恶魂缠身(六) “要么我超度你,要么……
李小强说, 他是某天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的那条狗,那条黑狗每天下午都会在路边游荡,它不怎么靠近人, 但那天不一样,他走路的时候黑狗跟了上来,它也许是饿了,一直流着口水冲他叫,他就去厨房里拿鱼肉喂它,它不吃,还要咬他,他当时太害怕了,就用棒子打了那条狗, 不小心打中了脑袋,狗就倒地上直接死了。
陈鹤年说:“尸体在哪儿?”
“就埋在菜地。”
“现在带我去。”
李小强顶着那双红肿的眼睛往外一看,原来太阳已经出来了,已经是早上了,李刚驮着他,背他下楼,他给陈鹤年指了一个范围。
陈鹤年看了一眼土,就清楚尸体的位置了:“挖开。”
李刚又去找锄头。
“去照顾你哥哥。”陈淑对李孝笑嘱咐一声,就拎着锄头和李刚一起挖。
陈鹤年轻微地偏了偏脑袋, 悄悄对身边的鬼影说:“去,看看外面的人还在不在, 在的话,就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镜中鬼在一旁埋怨地盯着他,是的, 它真的成了这人手底下的奴隶了,一会儿要去吓唬小娃娃,一会儿又是开门的工具,结果陈鹤年压根没看它,它哼了声,消失了。
一锄头挖下去之后,陈鹤年的视线都聚集在那土上。
“红土?”他走近蹲下来看。
李刚又挖了几下,刨出来的都是红土,这是大面积的,脚下踩着的都是,李刚问:“有问题么?这地是一个风水师父选中的,后来他有事离开,就让给我了。”
陈鹤年再看了一眼他们的屋子格局,回道:“没有问题,是个开财的好风水。”地为红土则是脚乘朱雀,借力上青天,白墙红瓦为大开之势增增日上,铁栏杆为缚气不外入,就成了一个阴内阴的风水宝地,谁住着都得发财。
“那就好。”李刚听了,更放心了一些。
“但是这样好的风水已经毁了。”陈鹤年接着说,“非但不涨福,还会消财耗命。”
“啊?”李刚的笑容还没有收住就僵硬了,“这是为什么?”
“你继续挖。”陈鹤年说。
他已经知道原因了。
小孩没有埋很深,几锄头下去就看见了黑色的毛,那黑狗的脑袋都瘪了,可不是一棒子能打成的。
陈鹤年说:“把尸体弄出来。”
李刚夫妻有点嫌晦气,捂着鼻子用布把它抬了出来。
黑狗的全貌就露了出来,奇怪的是,它的尸体居然没有腐烂。
“这样纯正的黑狗,那些阔佬们都喜欢养在家里看家护院,知道为什么么?”陈鹤年徐徐说:“因为黑狗阳气旺盛,有驱邪的作用,对于我们道上来说,它更是祥兽,你儿子把它尸体埋在这属阴的红土里,自然直接破了外阴风水,成了倒内阴,冤魂必成怨鬼!”
“小师父,那你有办法将它收了吧?”李刚说。
“当然。”陈鹤年说,“将尸体火化再供上香火,日日祭拜,便能慢慢消解它的怨气。”
李刚脸色发苦:“这样麻烦?就不能直接解决了?”
“那就是另外一种方式。”陈鹤年说:“不过你儿子一定熬不过今晚,十六,同样是月圆之夜,它只会比昨夜更强,到时候我也不拦着,等它吃了你们,我也好让它灰飞烟灭。”
“这怎么成?”李刚急了:“那就烧了吧,把尸体烧了!”
“又不是你烧,你急什么?”陈鹤年淡笑道:“火葬尸体前,自然要先问过亲友。”
“它一条狗,还要去哪里找别的狗哇?”李刚烦了。
“不用你们找,他不是已经来了么?”陈鹤年说,“而且,他可是个人呐。”
众人一扭头,就看见一个黑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正是成天躺在他们家门口的流浪汉,他发黑的脸上还有些灼红颜色,每吐出的一口气都有些费劲儿。
“他怎么进来的?”陈淑一瞧见他,脸色就恶劣起来。
流浪汉看见这么多人,有些局促地缩了起手,他嘴巴不停啊啊着,卑微地朝他们摇头。
“你的狗在这里。”陈鹤年对他说,指着黑狗的尸体:“你可以选择把它直接带走,也可以交给我,让我来超度它。”
也不知道那流浪汉听见了没有,他歪着脑袋朝这里撇,张着嘴在吸着气,最后终于看见了地上的黑狗,他啊地怪叫了一声,步子明显变急了。
他这一急,腿就瘸了一下,膝盖猛地磕在地上,用手掌撑地,他又很快爬了起来。
流浪汉摸到了黑狗的尸体,只是尸体已经臭了,冷了,只因为魂魄不散,尸体才有没有腐败,他脸色没变,手在狗身体上摸了摸,毛都硬了,穿过了他粗糙的手,那黑狗的脖子上还有一条红绳绑着的小铃铛。
流浪汉赶紧抱起了尸体,就要走人。
“把狗放下!”
“不准走!”
见陈鹤年没说话,李刚夫妻俩立即围了上去,挡着他的路:“我儿子都被它害了,你还想走!把尸体留下!必须把这畜生给烧了!”
流浪汉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嘴巴也睁得大,可他又说不出话。
但是陈淑和李刚开始拉扯他的手,他们要把尸体给抢过来,黑狗的铃铛随着摇晃响了起来。
“你养的畜生!死畜生!”陈淑恶狠狠地骂道。
流浪汉急了,一边抽气一边用鼻子吐气,他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着他们,他的嗓子跟被刀割一样疼,却状若嘶吼:“小狗!”
“这是我的小狗!”
他扯着嗓子,沙哑地蹬腿咆哮:“我的小狗!”
“啊,唔……”
流浪汉居然发出了声音,他原来不是个哑巴,他的声音很难听,更类似于绝望的怒吼,他带着泥垢的指甲紧紧插进黑狗的毛发力,他在用身体拉扯,用肩膀撞,用头挤,他死劲扭着身体,几乎拼尽一切。
但那条瘸腿已经不能支撑他蛮力的动作,他倒下了,他笨重地摔在地上。
流浪汉呜呜两声,拖着疲惫的身体压在黑狗的尸体上,他咬紧了嘴,眼睛仍然瞪大着,不松手。
陈淑几乎疯狂地撕扯他,推搡着,最后更是用上了拳头,他们咬牙切齿,脸上愈发的狰狞,他们的拳头砸在了那副瘦弱的身躯上,用脚踹流浪汉腿上的伤口。
“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打他!”李孝笑大喊了出来,她跑了过来,这大概是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如此响亮的说话。
她的身躯不大,声音却是用身体发出来,是有力量的,她冲了过去,就这样冲到了流浪汉的身边。
李孝笑用身体去撞李刚,奋力撞自己的爸爸:“这是他的狗!是他的亲人!”
“爸爸妈妈,是你们错了!你们不能打他!”
李刚用手甩开自己的女儿:“这可是你哥哥的命!你向着谁呢!”
李孝笑摔在地上,她又爬起来,去抓她爸的手,“你们爱哥哥!那他就不能爱他的狗么!”
她再一次跌倒,又再一次爬起来,如此反复,她竟然不觉得疼,不觉得疲惫,如此,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怕的了,她拧紧着眉,目光变得越来越坚定。
但是再一次摔倒的时候,却有人直接把她拉了起来,那人的动作并不温柔,直接是扯着衣领用提的。
李孝笑惊讶地看向那人,竟是陈鹤年。
陈鹤年将她从这场争斗里拽了出来,手一甩将她拖到身后。
不知何时,那扭打着的身体下竟然多出了一团黑影,一声充斥着恨意的犬吠发了出来。
浑然不知的李刚夫妻俩,猛地被一股阴风给撞飞了,两人直接摔出一米远,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没再站起来。
“你来了。”陈鹤年定眼看着黑狗的魂魄,“我就知道,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你上一次出现也是因为他,你听见了,你还想保护他。”
黑狗出现在他面前,它围绕在流浪汉的身边,磨着牙齿,不停发出沉闷的警告低吼。
它叫着,同时也被射来的阳光灼烧着。
黑狗的叫声越来越虚弱,而它身下的人并不能听见它的声音,但它不停徘徊着,不肯离去。
流浪汉还趴在地上,死死护着尸体他几乎头破血流。
“你本身非恶,就算成不了天狗,也能成阴犬在黄泉为鬼魂领路,可你现在若杀人,就会成为真的怨鬼,无法转世轮回,你会忘记自我,忘记你在乎的人,直到变成一方邪祟祸害,除了我,到时候,也会有别人来灭了你。”陈鹤年静静对它说:“要么我超度你,要么我灭了你。”
“你若有怨,我帮你抱怨。”
“白天,你可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入梦来吧,让我瞧瞧你的前身过往。”
陈鹤年手持红线,将红线挥出,黑狗弥留之际看了一眼地上的流浪汉,呜咽一声,发出了悲伤的声音,红线捆在了它的身上,陈鹤年已将其困住,又将镜子亮出,镜中鬼出现,与他合力将这只黑狗的魂魄一并拉入镜中……
第24章 恶鬼缠身(七) 有福有福,你还在么?……
它是个消防战友, 一只搜救犬,它被一群人养着,有一群朋友, 它会出现在消防站,会在车上,更多的时间在一些废墟下,它的鼻子很灵,也很会找人。
它没有什么特别的血统,它是条黑狗,毛很尖,皮肤很滑,摸起来的手感并不好, 它不漂亮,就是一只土狗,是适合上饭桌上的狗,它从小流浪,最后消防站的人遇见了它,让它从骨瘦如材变大变壮。
那时候它刚好六岁,有个地方发了大水,好多屋子都被冲垮了,人也不见了, 它被人牵着开始找人,没日没夜的, 等大家休息的时候,它还在废墟附近,它高兴地叫了一声,因为它又闻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好像是被压在木头底下了,它先跑过去确定那人的位置,还没叫人,就被捂住了嘴。
它昏了过去。
等它再醒来时,已经闻不到朋友的气味,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它被用绳子捆着,脖子没有狗链,原本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它闻到了血的味道,那是它同伴的气息,是死掉的味道,这让它凶狠地龇起牙,地上有几只被剁掉的狗爪子,笼子里的狗不停在叫着,它们挤在狭窄的铁笼里,颓废,沮丧,害怕。
狗贩子觉得它个头大,担心它因为惊恐变瘦,就想赶紧把它杀了,正在外面磨刀。
黑狗的脖子上被捆了一条绳子,绑了个死结,这种感觉它知道,消防站的朋友们陪它做过很多次演习,它的牙齿很锋利,黑狗悄悄咬断绳子,这对它不难,笼子里的狗都在叫,外面的人用刀拍了拍磨刀石,这样里面的狗就不敢叫了。
只可惜,它咬不开门锁,它帮不了这里的其它狗,它冲看门的人咬了一口就跑了。
人在后面追赶它,但它跑得快,它身体矫健跑进巷子里,别人就追不上它了,但它回不了家了,它的鼻子闻不到回家的味道,它埋头走在陌生的路上,脚掌踩着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好远,它大概是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它汪呜一声,低声的喘吠。
黑狗还有些饿了,可哪里有吃的?它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人会拿东西驱赶它。
它不停走着,走累了,就找了一条寂静巷子,它看见了堆积的废纸,墙上还搭了一个棚子,黑狗走过去,寻了一个位置趴在那里,它闭上眼,缩成一团黑球,它想念以前的家,想念那群朋友。
黑狗睡着了,是人的脚步声将它惊醒。
它立马坐了起来。
立起来的东西是一条狗,一条黑狗正仰着头盯着他,男人也是愣了愣,没想到会跑来一条狗,他挥挥手:“去去,这里是我的地盘。”
黑狗低下脑袋,在男人的驱赶下,它走到一边冰冷的水泥上,但它走不动了就趴在一边的角落里。
黑狗的脑袋伏在地上,它看着男人。
过了一会儿,它闻到了一点香气,它又立马站了起来,望过去,它确信,那是吃的。
黑狗舌头伸出来,舔了一圈嘴,朝男人叫了一声。
“干啥?”男人对狗说:“你还想吃啊?”
男人护着饭盒:“我就一块儿排骨肉,还能分给你不成?”
黑狗扭了扭头,只是卷着舌头舔嘴。
男人呵呵一笑,他手里有一盒中午的剩饭,一份煎饼,他今天靠卖废品赚了十块,五块钱的煎饼,昨天晚上剩饭拿出来热了热,那一块儿排骨还是厚着脸皮跟一个老板讨的。
黑狗站在那儿,垂丧着脑袋,它的眼睛很亮,视线比黄毛的狗要明显,男人还是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被盯着。
他看着黑狗一直用爪子划着地板,它一直可怜地嘟囔着,最后被它叫烦了,男人就将吃了肉的骨头丢到了它的面前,“只有骨头了,爱吃不吃啊。”
黑狗叫了声,立即埋下头啃掉了骨头。
“一块儿骨头都吃得这样急,没吃饭呢!”男人乐呵呵地对它说:“也对,你是条狗,一个畜生,哪来能和人比呢!我倒是活得跟条狗一样。”
黑狗似乎因为男人的让步,大胆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它端坐在男人面前,摇着尾巴,吐着舌头。
“做什么?没吃饱啊?呵……”男人吃掉了煎饼,就见黑狗眼巴巴的盯着他,它的肚子还叫了起来。
“还真没吃饱,吃吧。”男人把剩饭倒给了它:“可别在这成了饿死鬼。”
黑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地上的米都舔了个干净。
男人收拾了东西,穿这件大外套就睡在了自己的纸板上,睡了一觉,醒过来被毛扎了一下脸,他呛了声,朝那狗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你咋还这里?”
“去去去,走开!”
黑狗被赶了起来,男人瞪了它一眼,拉紧衣服,去别人店门口接了把水,抹了一把脸就拿出一条捆绳。
黑狗立马站了起来,它警觉地朝男人盯过去,还大声叫了一声。
男人只是将绳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拖起自己的木推车,他头也没回拖着车往外面走。
他起得倒是早,立马去翻了大街小巷的垃圾桶,还去刚营业的店主人那里讨些废品。
男人刚捆好一累压平的纸壳,就听见早餐店老板警告说:“看好你的狗,我这包子一块五一个,咬着了,你可得付钱啊!”
“狗?我哪来的狗。”男人说,一扭头,那大黑狗竟然跟了他一路,一看他回头,它就乖乖坐下,摇起来尾巴。
“谁叫你跟来的。”男人嘟囔着:“不会看人脸色的小畜生。”
“还想吃包子?做梦去吧!”
男人推着车走了,走着走着往旁边一看,这狗居然还在,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爱跟就跟着吧,看你要跟到什么时候。”男人说:“我一个穷光蛋,跟着我又没肉吃,你以为能享福呐。”
男人将废品都收拾好了,推着东西去收废品的老婆子那里去换点钱,一扭头,没看见黑狗的影子,也没听见它的叫声,他呵呵一声,继续往前走。
老婆子给称了重:“五块钱。”
男人不满说:“明明是六块。”
“这还差一点点呢。”老婆子指着称的刻度线,“凑不够整。”
“嘿!”男人上火了:“你整我呢!”
老婆子很强硬地说:“少一点都不行!我也要做生意的!不想卖就把东西拖走!”
“卖卖卖!” 男人妥协了,他有火也没理撒,可这时,他又看见了那条黑狗,它嘴里正叼着一块纸壳板,一边喘着,摇着尾巴跑过来,男人愣了愣,将这块儿笨重的纸板放上去。
“老婆子,这不差了吧。”男人立即说。
老婆子瞪了他一眼:“你这个,小瘪三,从哪里整来的狗?”
“这你管不着,给钱!”
老婆子再给了他一张票子,男人乐呵呵地带着黑狗走了。
狗也没怎么叫,能听见它吸气的声音,回去的路上,他看了这狗好久,这狗还真一直跟着他。
经过那包子店的时候,男人停了下来,他走上前:“还有包子没?”
店老板意外地说:“有,你要买包子啊?”
“来两个。”
店老板把包子装好送过来,男人接过包子,递了两张票子过去:“你这都不新鲜了,这点钱够了哈。”
“嘿——你!耍赖皮,快滚!”店老板直赶人。
男人占了便宜,笑嘻嘻地带着狗走了,可惜他没房子,只能住在别人推垃圾的路上。
黑狗坐他对面冲他摇着尾巴。
男人给它丢了个包子:“吃吧,你赚的一块儿,给你买了包子,这样我们可两清了。”
黑狗高兴地冲他叫了两声,包子吃饱了,就立起来,朝他伸出了一只手,男人愣了会儿才知道它这是要握手。
黑狗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男人有些意外:“还挺聪明。”
黑狗叫了两声。
男人说:“可惜啊,你就是只狗,说不了人话。”
狗,就是一只畜生。
可是他无论走到哪儿,那狗就跟到哪儿,它累不累男人不知道,但是自己好像突然多了一个伙儿,一只狗能吃多少呢?男人想着,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地,但是手里的吃的,还是会分这狗一点。
那街上的人都知道,他养了一条狗。
男人没再否认。
已经十一月了,天气是越来越冷的,那黑狗也不爱动了,尤其是晚上,总是呜呜地不停叫唤,男人这才注意到它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人会冷,狗也会冷,到了晚上,黑狗就会缩在一边发着抖。
男人原先不让它和自己睡在一起。
“过来。”男人朝它招了招手,他这里也只有一件凑合的大衣,他是这样的穷酸,活得没有半点体面,他见过富人家的狗,身上还有衣服嘞,其实,他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黑狗很快凑了过来,一人一狗挤在这件大衣下,还能咋办,能活就活呗!
男人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买了点炭,他可以带着狗睡在火炭边,烧点热水,煮完泡面吃。
到过年的时候,外面都是小孩在放炮响,狗也可以随意地叫,这狗已经跟了他三个月,除夕夜,他把狗叫到自己面前,从手里拿出一样东西。
一条红绳,上面系着一个铃铛,这铃铛是他花两块钱买的。
“那洋玩意我可买不起。”男人说:“凑合着用吧,绑上它,以后你就是我的狗了,就算有人给你吃的,你也不能走,知道不!”
黑狗戴上铃铛,它蹦了起来,铃铛也响了起来,它在雪地里跳,跳一下,响一下。
男人说:“至于这么高兴么?”
黑狗围在他身边叫。
“我没有名字,但我可以给你取啊。”男人认真想了想,“以后你就叫有福吧,咋样?”
“别人家门口都贴着的字,可喜庆咧!”
黑狗望着他,男人叫了声:“有福!”
“汪!”狗立马扑过来,舔他的手。
“就当你听懂了。”男人嘿嘿笑了起来。
有福那头蹭他的手掌,男人揉着狗的头。
谁说人一定要和人才可以搭伙过日子?
有福很聪明,知道用嘴给他叼东西,它会帮忙拖废品,就这样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日子,只是他原先住着的地方被人管,不允许出现那么多垃圾废品,也不许人住,更不允许有流浪狗。
男人不得不带着有福搬到一个更远的地方。
男人不禁想,人都要交朋友,那狗是不是也得有朋友呢?
男人叫有福出去玩,看附近有没有别的小狗,只是这附近养了狗的人,主人都不会让自家的狗和有福玩,他们说有福是流浪狗。
男人每次都会扯着一个大嗓门说:“我家有福是有家的,我到哪儿都有它的狗窝!”
他那身破烂的打扮,惹得街坊邻居发笑。
有福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是一个女孩。
女孩叫李孝笑,她穿得干净,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她是在回家的路上遇见的有福。
她注意到这只陌生的黑狗总是去捡垃圾,它总是孤零零的一条狗,觉得它可怜就去店子里用攒下的零花钱给它买烤肠吃。
但是黑狗总是不吃完,它总要留下一半来。
李孝笑以为它是舍不得吃,就经常给它买。
她怜惜地说:“你也没有家,没有人爱你么?”
“谁说的。”
在边上捡破烂的男人突然对她说:“它是我的狗,我没有房子,但它有家的嘞。”
“对不起,叔叔。”李孝笑向他道歉。
“就是你一直给有福买吃的?”男人说,“谢谢你啦,有钱人家真好啊,但是有福是我的狗,你可别打它的主意!”
“它叫有福?”李孝笑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摸了摸有福的头,为它感到高兴:“看来你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有人爱你,真好。”
男人朝有福招了招手,有福就跳起来,用头顶向他的手掌。
他开怀大笑起来……
李小强总是看见他妹妹围着一只狗转,他不知道这狗有什么好的,黑得像块碳,不可爱也不漂亮,但他总能看见,那条狗会舔李孝笑的手,对着她欢快地叫。
这让他也想要条狗,李小强兴起的,去厨房去拿了一条小鱼丢到了黑狗的面前。
但是黑狗根本没有理他,它不吃他给的鱼。
李小强骂它,它就冲自己叫。
一条贱狗!
李小强长这么大,做什么都是顺的,却在一条狗上没讨着好,他讨了个冷脸回到家,就缠着他妈,他说他要养狗。
陈淑没答应:“一条畜生有什么好养的,又脏又臭,到时候在院子里拉屎,你管呐?”
这么一听,李小强的笑容就回来了,就是,一只畜生,又脏又臭才会和他妹妹这样的人在一起玩。
“妈妈,那我要吃狗肉。”
“咋又要吃狗肉?”
“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陈淑拗不过儿子:“买买买,晚上做给你吃,行了吧!”
陈淑去菜市场买了半只狗肉回来,做了碗炒菜。
李小强笑嘻嘻地等着狗肉端上桌:“给妹妹吃。”他立马夹了一块儿放到了李孝笑的碗里。
李孝笑有些惊讶,但是尝了一口就觉得不对,她问:“这是什么肉?”
“狗肉啊!好吃么?”李小强里面告诉她答案,看见她的脸一点一点变得苍白,他哈哈笑了起来。
“多吃点!”李小强不停给她碗里夹,“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我不吃。”李孝笑几乎快哭出来了。
“叫你吃你就吃!”陈淑生气地说:“矫情什么!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吃肉啊!给我吃!”
李孝孝抿紧了嘴,掉下了两滴眼泪。
“李孝笑!现在翅膀硬了,话都不听了?”
“还哭!别让我在饭桌上抽你!”
李孝笑只好含着眼泪把肉咽了下去,好不容易等他们吃完了,她一个人跑到厕所里,忍不住哭,一直在呕吐,她吃了有福的朋友,她捂住嘴哭得喘不上气。
“快点把碗筷收拾了!”陈淑在外面催她,她只能抹掉眼泪出去干活儿,只是她感到羞愧,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和课本里老师讲的一样,她觉得自己没脸见有福了。
李小强后面向陈淑告状,说她总是在和一只黑狗玩,她被打了一顿,也彻底失去了这个朋友,她没再看见过有福,但她会想念有福。
有福同样记得她,它总是会在她放学的时候等着她,等到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李孝笑偷偷见了有福,她买了三根烤肠,一根给自己,一根给有福,还有一根给大叔,这样有福才舍得吃掉一整根烤肠。
但她还是笑不出来,她哭了出来,哭着对有福说对不起。
有福则拿头蹭她的脸,小声地用鼻子呼出声音,它在安慰她,它没有讨厌她。
李孝笑哭完了,也慢慢释然了,她还是忍不住去见有福。
但是李小强就是见不得她笑,李孝笑成绩比他好,在学校里又受老师的欢迎,现在连一条狗都向着她,他从别人那里听说,城里都在抓狗,抓到了就会打死送到狗肉店里去。
一条狗,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它的死活。
李小强心底有了一个念头,他想到了一个法子,特意挑了周末的日子,李孝笑要去外婆家,爸妈也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他拿了一件李孝孝穿过还没有洗的衣服,跑到那条巷子门口,那条狗正要走,他赶紧把衣服伸到狗的面前。
“跟我走。”李小强装作很急的样子:“她需要你!你想不想帮她?”
黑狗闻了闻那衣服,大声叫唤了几声,还真的跟上了他。
这畜生,比他还要急。
李小强把它引到了自己家里菜地的仓库里。
有福边叫边冲进了仓库里,它没忘掉自己以前的职责,它是一条搜救犬。
它只知道李孝笑有危险,所以它没有准时回到男人的身边,但是它进了仓库时候,却只有关门的声音,它并没有看见人,也没有闻到朋友的气味儿。
有福还没反应过来,李小强就一棒子就砸在它的头上,这棒子砸昏了它的头,有福站不住,它的腿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它看着这个人。
有福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自己。
它呜咽两声,李小强又一棒子砸了下去,砸得它头破血流。
它很疼,李小强跑过来强硬地把鱼肉塞进它的嘴里。
“吃啊!叫你吃的时候你不吃!畜生!活该!”
仓库里不停冒出犬类惨叫的声音,它那样的痛苦,它最后倒在了地上,脑袋都快被砸瘪了,它看不见了,它嘴里最后吐出一口微弱的气,它等不到了。
有福没有按时回来,男人就出去找了,他找了附近的一带地方都没有看见它,他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狗贩子不要脸什么狗都惦记着,但是有福有这个戒备心,男人想是不是那个女孩,有福是不是去了她那儿呢?
李孝笑以前指过一个方向,男人顺着找了过去,他还真听见了有福的声音,它叫得很惨,可是大门他进不去,他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不停拍着铁栏杆,呼喊着。
男人要找回他的狗,但是这家人回来就将他拒之门外,有福就在里面,他的狗就在里面!
李孝笑回来了也帮他找,可是她也没有找到。
“我的狗就在里面,我的狗就在这里!”男人对来赶他的人说:“我要我的狗!我的小狗!”
男人就赖在这家人门口,在门口睡觉,怎么都不肯走。
他被打断了一条腿。
他身上没钱,他治不了伤,腿发炎直接瘸了。
他可能是生病了,没了有福,他吃不下饭,他的嗓子也很疼,他喊了太多次,有一天,竟然说不出话来,他呜呜噎噎,和有福一样,没人能听懂他的话。
别人把他当做疯子,不再理会他了。
男人有时会回去看,看有福回来了没有,他拖着瘸腿来回跑,他无法停歇。
有福有福,你还在吗?
我要带你回家。
第25章 恶魂缠身(完) 有福有福,你到家了。……
有福有福, 你还在不?
当男人视野里没有它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大声囔囔,他的声音像沙子在磨, 它只要听见了,都会叫上一声,它叫得快叫得响,会跳到男人面前。
一声没应,就再叫一次,男人总会听见的,它叫完就能听见男人的笑声。
而现在。
有福又闻不到家人的味道了,这里又冰冷又陌生,它没有感知了, 踩在陌生的地方,它朝着遥远的天上望,什么也望不到。
小狗的世界里有月亮么?而有福的世界里只有月亮。
有福有福,你会想家么?
会的,因为小狗也会思念,小狗也会疼呢。
小狗是个畜生,但它也会哭啊,它的眼睛里会沮丧地流下眼泪。
有福想找回家的路,可栏杆困住了它, 它好焦急,好苦。
有福又听见了男人的声。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么?
我的小狗在里面!
是的, 它在的。
它很想奔跑到男人的身边,它不停叫唤着,跳到了屋檐上,它找到了男人。
男人就在栏杆外。
它叫着, 但男人听不见。
它撞着,它痛着,可就是出不去,有福只能看着,它的朋友,家人都在被欺负。
为什么伤害了它,还要伤害它的家人呢?
小狗不明白。
有福只想保护他们,它在愤怒的低吼,一次次,在悲痛着,无能为力的呜咽,最后,它流下的一滴眼泪湮没了它的过往。
黑狗快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它不知道在自己在哪儿,它盯着陈鹤年,这是一个闻起来很好吃的人,它气势汹汹地朝陈鹤年走去,它面目狰狞,已经张开了可怕的獠牙,猛地发出一声嘶吼,它的体型比人要大。
它决定要吃了他!
黑狗脚底下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而镜子又恰好照出了它原本的样子,一面疯狂,一面迷失沮丧,可那就是一只普通又可怜的黑狗啊!
“你的怨恨,我已经知晓。”陈鹤年宁静地说:“是李小强杀的你,你该报复的人也该是他,我手里有他的魂魄。”他扭头看向镜中鬼:“那娃娃的魂魄在你手里对吧,别想糊弄我,你吓唬他的时候已经哄骗他许了一个愿望。”
镜中鬼没否认,嘻嘻笑了两声,“那你想怎么做?”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陈鹤年说着,笑了起来,“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李小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出现在那间仓库里,他正迷茫着,很快就被这死寂的恐惧给吓坏了。
“妈!爸!”
“你们在哪儿!”
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周围很黑让他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这时,犬吠声从外面冒了出来,这一叫,吓得他抱着脑袋窜,他手足无措,只想往门口跑,往亮一点的地方去,去找人,可他脚还没迈出去,那大门啪的一下就关上了,门缝闭上的时候险些夹了他的脚。
李小强疯狂地拍打着大门:“让我出去!开门!快开门——!”
“我也打不开啊。”陈鹤年慵懒的声音从外面慢悠悠地传进来:“要不然你向它求求情好了,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害它么?”
“不!我不要!”李小强贴着大门,已经听见了那条狗的喘气声,黑狗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它的个头可比他大多了,李小强真害怕它一口咬掉自己的脑袋。
“求求你了!放我出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李小强依然在拍打着门,他腿软已经跪在地上了,他跪着求外面的人。
陈鹤年后背靠着紧锁住的门,他只盈盈笑了起来。
他居然还能笑出来!李小强愤怒地想,他都快害死自己了,可是陈鹤年的笑声越来越低,狗的动静却越来越大了。
那只狗眨眼间已经近了他的身!
李小强张着嘴,他腿下立马传来撕心的痛,黑狗已经咬住了他的脚,巨大的咬合力将犬牙直接插进了他的骨头里。
实在是太疼了!李小强苦苦哀求着,那黑狗就将他往仓库里面拖。
他被拖到了仓库的尽头,地上都是他的血,李小强毫无还手之力,他大叫着:“妈!狗在吃我!它在吃我啊!妈!你快来救救我啊!”
这仓库里传来了衣服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还有男娃的痛苦的尖叫,尖牙刺破皮肤,李小强只能靠手在地上爬,但是狗都会再一次咬住他,把他拖回黑暗里,仓库里夹杂着劈里啪啦的挣扎动静,到后面,他尖叫声也变弱了,渐渐变成了哭声。
敲在了狗身上的十三棍,成了李小强身上的十三个血洞。
他一定是要死了,他快被痛死了,李小强呜呜的哭声都快停止了,脸上有血也有泪。
时间差不多了。
陈鹤年抒了一口气,他转身,站在门前,两眼一闭,手指一副要掐诀的姿势。
仓库的门打开了,他没有去看李小强的惨状,地上一片狼藉,黑狗在咬死他之前抬起头来。
“小狗小狗,你可知安康如意?”
陈鹤年说,他沉稳的声音吸引了黑狗的注意力。
镜中鬼瞧他唇齿轻轻开合,是在念叨着什么。
陈鹤年低着头,手指指向自己的眉心,呢喃的话跟佛经里的一般,徐徐的,动人的从嘴里吐出来,只见他指尖仿佛凝聚一道佛光般的璀璨颜色,他的头发搭拢在肩膀上,如浓墨般的黑,眉目一瞥,传神得像画里的神仙一样。
他手一挥,红线就射了出去。
红线重新套在了黑狗的身上,这一举动压制住了黑狗身上的怨气,它挣扎不出,就叫唤了两声。
陈鹤年语止。
他抬眸,轻笑着说:“有福,你该回家了。”
咬完李小强,在陈鹤年的咒下,黑狗身上的怨煞没了,它狰狞的面庞也消失了,探起头变回了镜中反射的原貌。
有福嘟囔了一声,乖乖被陈鹤年牵着走出了仓库,一起走出这镜中幻境。
草地上顿时刮起大风。
陈鹤年倏地睁眼,从地上弹起。
“你终于醒了!”李孝笑着急地凑了过来,“你们怎么了?”她只看到所有人都昏过去了。
陈鹤年自己的魂魄和黑狗一同进了镜子里,而现在他醒了。
地上的人正歪七八扭地躺着,“谁都没死,已经解决了。”陈鹤年捏紧的拳头展开,一只黑狗从他掌心里跳了下去,陈鹤年手里牵着红线,有福也走在这光芒之下。
“那个男人呢?”陈鹤年没有看见那个流浪汉。
李孝笑回答:“他已经抱着有福回家了。”
“知道了。”陈鹤年说:“那我也要跑路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哥哥的魂魄被咬得七零八碎,我可不想被你爸妈赖上。”陈鹤年对她说,“你年纪小,现在撞了邪祟就相当于开了半只阴阳眼,如果再被邪祟缠上,就带着钱来洪山路44号殡仪馆找我。”
陈鹤年提着箱子,将原先的那一万五现金都丢进了镜子里。
有福走过去,蹭了蹭李孝笑的手掌,这让她一瞬间哭了出来:“有福有福,你在么?”
有福欢快地叫了一声。
“太好了。”李孝笑一边哭一边笑,“有福,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有福,可我再也遇不到和你一样的小狗了。”李孝笑向它告别,“有福有福,你会来梦里看我么?”
有福又叫了一声,它答应了,李孝笑就安心了。
陈鹤年牵着狗走了,他带着有福跨出了铁栏杆,顺着记忆朝那条巷子里走:“我带你去见那人最后一面,然后送你入地府,你等他也好,转世投胎也好,都是你的选择。”
可有福却突然坐下了。
陈鹤年扯绳子,也拽不动它。
“怎么?你不愿意?”陈鹤年说:“你可不能留在活人的身边。”
有福没有挣扎反抗,它只是激烈地摇起了尾巴。
这时,一个黑影突然闯进了陈鹤年的视野里,他着急地往前赶,步子飞快。
“这是我的狗!这是我的狗啊!”
一个男人急冲冲地跑到陈鹤年的面前,直接抢过他手里的绳。
是那个流浪汉,陈鹤年的红线就这样被夺了过去。
男人说:“有福,叫一声。”
狗立马就叫了。
男人很得意地说:“瞧见了没,这是我的狗!我养的!”
陈鹤年停顿了半响儿:“那你带它走吧,可别再把它弄丢了。”
“那一定的。”男人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揉着有福的脑袋:“跑哪里去了,害我找不到你,现在不准了,有福,咱得回家了。”
有福连叫了好几声,在他脚边绕着打转,一人一狗就这样走远了。
陈鹤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去打个电话,叫火葬场的人过来。”
“我?打电话?”镜中鬼难以置信地说。
陈鹤年说:“我身上没有联系的工具,你去别人家里借用一下。”
镜中鬼撇撇嘴:“又是我?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耗我阴气的。”
“以后会补偿你的。”陈鹤年说:“去吧。”
镜中鬼瞧见他平静又沉默的脸色,消失了,陈鹤年则慢慢走进一条幽静的巷子里,很快,他就找到了。
那是有福的家,在墙边搭个塑料棚,地上堆积着纸壳板,乱的,臭的,可这样的地方足够让一个人,一条狗拥有幸福,小狗小小的,它的愿望也是少少的。
现在,这里躺着两具尸体。
男人抱着自己的狗,倒在地上,他的尸体已经快冷了。
男人的身体早就在死亡的边缘,只是他的魂魄遗憾未了,才不肯离世。
难怪,他肩上的魂火那样暗,陈鹤年明白了缘由,他站在尸体的边缘,合了合眼,低叹一声:
有福有福,你终于到家了……
“你怎么还有这份好心,花钱给死人造墓?”镜中鬼有些搞不懂陈鹤年,他看着缺钱,却又舍得花自己的钱给尸体火化,买骨灰盒,还在山上买了一座坟。
“有缘自然不能错过机缘,这是能攒功德的。”陈鹤年默默往坟头上了一炷香,“为了我自己。”
镜中鬼嬉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没这样好心。”
“可你咋给碑上写了一条狗的名字,小心人家死了阴魂不散,缠着你。”
那墓碑上就刻着四个字:有福一家。
男人死了,陈鹤年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他本来就没有名字,没有亲人,是个漂泊的流浪汉,死了就跟地里的泥一样微不足道,变成流浪猫狗的盘中餐。
陈鹤年给坟上完香,忍不住问镜中鬼:“你叫什么名字?”
“我?”镜中鬼罕见的迟疑了起来,它宁静下来,“两百年都过去了,我的名字早就忘了。”
陈鹤年笑呵呵地说:“那我帮你取一个。”
“你帮我取?”镜中鬼听了,觉得很怪。
“对。”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名字。”
“就叫大黄。”陈鹤年说。
“呵!”镜中鬼苍白的脸都要被气红了,“你把我当狗哇?”
“狗?你没狗听话。”
“……”
陈鹤年说:“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喜欢这个颜色。”
他朝天的尽头看去,手指框架住自己的眼睛,那太阳就被框进了他的眼眸里。
福祸相依,有得有失。
陈鹤年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而李家却乌烟瘴气,一团乱麻。
李刚正沉痛地坐在监护室外,李小强已经救不回来了,医生说,他这辈子都只能在床上睡过去,动不了,醒不了,已经彻底废了。
他十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而他婆娘陈淑已经疯了,疯疯癫癫的,连孩子都分不清了。
他只剩一个女儿了,他女儿不能再废了。
李刚冲过去把陈淑推开,但是陈淑跟着了魔一样,立马爬回来,抓着李孝笑,对她说:“你不能像那里面的赔钱货一样知道吗!你要好好的,我的儿子,你可不能出事啊!”
“答应妈妈!”陈淑瞪大着眼睛,疯狂地大喊:“儿子,你听妈妈的话!”
“我不会和他一样的。”李孝笑平静地回答,“我要长大,长得高,走得远。”
“好好。”陈淑紧紧抱住了李孝笑,她满意地笑了:“我的好儿子,你终于长大了。”
第26章 它是个谜 一瞬间,大鬼离陈鹤年远了,……
是个很静的夜晚, 陈鹤年睡在二楼的卧室里,正贪着凉,身上就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 浅白色的,衬得他的头发更黑了,最近流行中山装,体面,还有股教书的先生味儿,他的衬衫就是这番韵味。
陈鹤年睡觉的姿势平整,双手就放在腰间,头发枕在后背下,楼上的窗户是打开的, 有轻轻的风时不时吹进来,凉意间歇性地擦过身体,他习惯风沙沙的声音,已经睡熟了。
黑雾在床边凝聚是一瞬间的,它一出现就挡住了窗户外的整个夜晚。
它没有声音,没有气息,头发紊乱地在荡,一个远比人要高大的体型,立在那里竟像尊泥菩萨, 模糊的面容无情无欲,它伸出手, 手指触碰在陈鹤年的衣衫上。
它歪了下头,更近距离地看着陈鹤年的脸庞,它似乎是在好奇,轻轻的触碰, 小心的,并不想惊动被它触碰的人。
它有时出现在床榻一侧,有时悬在房顶,它什么也不做,没有温度,没有心跳的一只鬼,比风还要宁静,它依然只是在默默注视着,注视着一个睡着了的人。
床头边的镜子浮现出镜中鬼的脸,它察觉到了几分异动,那股无形的力量在压迫着它,它疑惑地冒出头查看,就见大鬼几乎压在陈鹤年的身上。
陈鹤年脸上没有一点变化,事实上,大鬼和它又完全没有皮肤上的触碰。
镜中鬼也是惊了惊,难道这鬼在吸陈鹤年的精气?
这时,大鬼头一转,脸朝向了镜中鬼,镜中鬼被吓了跳,大鬼只是将手指放在唇边,它那无声的警告逼得镜中鬼缩回脑袋。
这点动静,让陈鹤年眼皮跳了跳。
一瞬间,大鬼离陈鹤年远了,它又回到了床边,威风凌凌的,可站着又像个君子,就立在那里。
好奇怪。
好奇怪的鬼,好奇怪的事。
陈鹤年没有准时地从床上醒过来,他比往常要晚了两个小时,一睁眼,镜中鬼就在旁边飘着,它撑着脑袋盯着陈鹤年,连神态都有些严肃。
“做什么?”陈鹤年被它盯久了,就知道它憋着屁要放。
镜中鬼看陈鹤年的脸色正常,好奇地问:“你的……肾还好么?”
陈鹤年说:“什么意思?”
“没什么。”镜中鬼眼珠转了转,见他也不是被吸了精气的样子,便更不好把昨晚见到的说出口了,万一那鬼找上门来,把它碾碎了可该如何是好?
可陈鹤年不是好敷衍的,他脸色一变,只能吐出一个字,“说。”
真是一个赛一个地喜欢威胁鬼,镜中鬼只好回答:“我就想着,你能不能分点精气给我。”
陈鹤年淡淡回:“想吃巴掌?”
镜中鬼哼了声,要钻回镜子里。
“等等。”陈鹤年叫住它,“这里怎么会有一张纸?还是一张给亡人烧的黄表纸。”
“是你放的?”
“我可没有。”镜中鬼回答,“有事也别找我,我要回镜子里养养我的阴气了。”
镜中鬼走了,陈鹤年还怀疑地捏着这张纸,他确信,这张纸不是他拿的,如果也不是镜中鬼放的,那会是谁?
他把纸拿到鼻子前,闻了闻,但上面的气息太微弱了,也闻不出来什么。
只是一张纸,又不是把刀子。
陈鹤年起先没当回事,就此放下了。
但后面,他总是能看见一张纸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面前,有时是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有时会出现在桌子上,甚至他的洗澡的时候,纸还会飘进厕所里,浸湿在地板上。
这自然不是人为的。
是一只鬼,一只很能隐藏气息的鬼,或者是一只弱小的鬼。
陈鹤年觉得不该无视它,想了想,便取来自己的箱子。
还没有到鬼门关开的日子,这屋子里又没有凶煞之气,他猜这鬼大概是想要点什么,就取了一个火盆,往里面丢了点纸钱,火还没怎么燃,就直接被风吹灭了。
陈鹤年纳闷了,它不是要钱?
不要钱还想要什么?
无论是人还是鬼,陈鹤年可不白帮忙,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直接踹飞了火盆,呵了一声,就去画了三道符,分别贴在了卧室的三角,他要让那只鬼再也进不了卧室。
做完,陈鹤年才安心睡去。
可到了第二天早上,桌子上还是出现了那张白纸,甚至旁边还多了一支笔。
陈鹤年去检查了符纸,那黄纸已经黑了,拦邪符都拦不住的鬼,那就不是一般的鬼,陈鹤年还没在驱邪上受过搓,他就当那纸和黑笔都没看见,自个在店里寻清闲。
怪事就接着来了。
他走到厨房里,橱柜里的碗就会掉下来一只,不多,就一只,柜门还会不停地一关一合,砸得很响。
这样的事持续了三天都没散。
洗澡的时候,他更换的干净衣服无缘由地被风吹掉了地上,脏了也湿了。
这样,可把陈鹤年给激怒了,他披着湿漉漉的衣服就跑了出去,他师父在大堂里留有阵法,他直接借阵用红线搭桥,用红线捆着阴刀,直接插在了房子的两侧,就这样造出一条阴阳交界出来。
阴阳交界之处,再能隐藏的魑魅邪祟也逃不过他的肉眼。
“出来!”陈鹤年呵了一声,他头发还在滴水。
那鬼在他眼前现形了。
“怎么是你?”陈鹤年有些意外,他皱了眉头,站在原地没有动,捏在手里的红线也没有甩出去。
怎么会是他身体里的那只大鬼?
陈鹤年手指上的那根红绳没有预示,那鬼似乎变得更强了。
是了,离七月十五鬼门开的日子更近了,阴邪的能力只会比往常要强。
鬼的身形更像个人了,只是它的头没有朝着他,一阵风吹过来,迷了他的眼睛,那鬼差点又要把他家砸得稀巴烂。
鬼直接消失了。
它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走了。
独留陈鹤年一人揣测着它的行径,这下他就不用费心思去揪出那只鬼了,这只大鬼和自己离得这样近,既不是要吃他,那就算不上威胁。
但陈鹤年可苦恼了几倍。
这鬼要做什么?
它拿出一张纸,一支笔,是要做什么?
而它还一声不吭的,好似不愿面对自己,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最先忍受不了的人不是他,而是鬼。
镜中鬼在他耳边咆哮:“你快管管啊!老子的本体都要砸碎了。”
陈鹤年也没想到,这大鬼的魔爪伸向了镜子,好好摆在桌上的镜子,总是被吹到各个角落里,砰砰的,摔得又重,陈鹤年去捡起它,它又会被吹得更远,摔得更响。
那大鬼像是故意在和他作对一样。
镜中鬼更是苦不堪言,它待在镜子里跟每天地震一样,没有安宁过。
陈鹤年说:“它到底要干什么呢?”
“我倒想问你啊!”镜中鬼说:“它每晚对你垂涎欲滴的,怕是你把它饿着了,要不,你满足一下它吧!也省的它成日来折磨我!”
陈鹤年说:“它要是想吃我,大可以直接扑过来咬,我更喜欢这样直接的,既然你我都想不明白,那我就得亲口问问它。”
陈鹤年拿定了主意,他拿出那张纸和笔,在夜深的时候,整齐地摆在桌上,还顺便上了三根香。
“你要做什么?”陈鹤年对着面前空气问:“如果不想开口,不如写在纸上。”
“你要扰得我成日不得安宁,那就得斗斗法了。”
他面前的桌子直接暴力地折了一条腿,桌子斜向一边。
“你在生气?”陈鹤年狐疑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不想说话,那就写下来。”
笔终于动了,墨水深浅不一,真像极了一个古人在写着毛笔字。
接着,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名字?”
陈鹤年扫了眼:“你问我的名字?你和我结了契,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笔又动了。
“取名?”
什么意思?
是这鬼不识字,把命写成了名,其实是要取他的命?
我要名字。
鬼接着写。
“真是一个名字?”陈鹤年显得不解:“你是在叫我给你取名字?”
是。
陈鹤年噗嗤一声笑了,“这可不行,我问过你的名字,你不答,怎么现在反而叫我来取?”
鬼写道:我,没有名字。
“那也不成。”陈鹤年说:“你的本名很重要。”
“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笔却不动了。
陈鹤年说:“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姓名?”
接着,在纸上动了动,不像写,更像是在画,写得急,又乱,最后纸都被划破了,笔也停了。
它还真写不出自己的名字。
陈鹤年面前又静得像鬼消失了一般,这让他有些烦躁:“你怎么不出现?”
“出来。”
鬼没反应。
陈鹤年踹了一脚桌子,直接将笔震到了底下。
“出来。”
“我可不喜欢别人无视我,就算是你,也一样。”
“我不怕死,自然就不会怕你。”陈鹤年撑着脑袋,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这是在催促的动作,他等了会儿,接着说:“你若不喜欢我,为何不把这契解了,一只千年大鬼摆脱了我这人的身躯,不有得逍遥自在?”
“不。”
鬼的声音传来,它出现了,它的身体瞬间就凝聚在陈鹤年的眼前。
陈鹤年又看见了这只鬼的全貌,跟座山一样巍峨的,危险的,可怕的,让人还有几分向往。
可它又不显得凶狠,他要是能解决这样的鬼,该多有意思?
陈鹤年笑了笑:“你是个谜。”
鬼缓缓开口:“不喜欢……”
陈鹤年问:“不喜欢什么?我?”
“不,是,是你,你不喜欢……”
鬼似乎有些苦恼地说。
陈鹤年说:“什么?不喜欢什么?”
鬼答:“我。”
第27章 校园幽魂(一) 鬼节将至,鬼门大开!……
不喜欢?
确实是不喜欢的。
有一只大鬼住在自己的身体里, 它还不交房租,契约内容尚且不知,他也断定不了这鬼何时会戾气大发, 来索他的命,放在谁身上,估计都是不喜欢的。
而那鬼的声音,明显是不高兴的,陈鹤年甚至从中听出了几分郁闷,烦躁。
为什么呢?
千年大鬼,阴中之阴,能逼得道上的人倾巢而出,暴戾, 残忍,身体便是混沌的黑暗,这样的鬼,早已不是为了报复而杀戮。
可这大鬼却说出这样无厘头的话,对陈鹤年来说,跟老太太拼了命地和孙子抢糖吃一样诡异。
陈鹤年决定和它把话讲清楚:“是不喜欢,然后呢?”
大鬼的身体动了动:“不。”
陈鹤年皱着眉催促:“不什么?”
鬼身上的雾气散的频率变快了,显得激烈:“不想。”
鬼接着说:“不要。”
陈鹤年啧了一声,这鬼说话怎么呆得跟失了智一样?鬼一动不动的, 他皱着眉,很难理解, 便说了个字:“烦。”
或许是他揣测的目光太明显,也可能是这鬼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还没有别的动作,就听见啪的一声!
陈鹤年瞪着眼睛看向地面,他面前整个桌子都被砸烂了。
鬼的身体膨胀了一倍, 它口中嗡嗡地发出些气音,身体衍生出的物质拍打着周围,震得地板都在响。
很好,它是在发脾气。
但这可是陈鹤年买的新桌子,“你可真厉害啊。”听到陈鹤年的声音,鬼抬起头,但陈鹤年是在冷笑,他看着地上的一堆残渣磨了磨牙齿。
鬼却全然不顾,它身下一团黑体开始蔓延,生长,长到了陈鹤年的脚底下,要往他身上缠。
“你也太嚣张了吧?”陈鹤年对鬼说道,他眼底生寒,直接从胸前的衣襟内掏出了一张符纸,黄符箓上是用黑狗血混合着松土写的符咒。
鬼歪起头,有些困惑的盯着他的手指看,但陈鹤年两手一扣,已然决定不再和它口斗。
他吐出舌头,就这样将符纸贴在舌苔之上,卷入口中。
“天地玄灵,万阴本身——”陈鹤年念念有词,两手捏成一个八卦的圆弧。
“灵火出——!”
说罢,陈鹤年对着掌心包并的缝隙吹出一口气,符纸也吹了起来,瞬间,一股炙热的火焰就喷了出去,烈焰呈迅猛之势扑向了那只大鬼。
大鬼略显得迟钝,它就站在哪里,被火烤着的时候,黑雾就变成了燃烧的灰烬,一粒粒从空中坠落,它意识到这是有伤害的,身上的黑雾才扩散开来,像是一张大嘴直接将火焰吞了下去。
“不。”鬼说,“不想……”
它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身体,手插进了肉里,竟然有血流了下来。
陈鹤年哪管它鬼嘴里要吐出什么鬼话,双手掷出两根红线,缠到鬼的身上,刚好也系在了那鬼的手腕上。
阴风一起,陈鹤年和鬼拉近了距离,他将身一扭,手肘顶了过去,刚好顶在鬼的胸部,大鬼的身体不同于人体,那感觉就像陈鹤年的胳膊正在陷进沼泽一般。
陈鹤年烦躁地拉着红线,一抬头,就对上大鬼的眼睛。
红得像刚割开的创口流出的血,又像……
陈鹤年轻轻一愣。
他还记得六岁那年,赤红的月。
残败的景象中,是沉甸甸湿了的土,是那面湖,湖面上……还有个影子。
“不能。”大鬼叫了一声,外力一震,已经将陈鹤年推开。
陈鹤年抽了口气,回过神来,他的身体都悬空了,他朝身下一瞥,落地之时要借用手掌撑地,但他还没落下,腰间就先扒上了异物,一条软滑的物质盘住了他的腰。
大鬼身体伸展开的一部分像一条黑乎乎的触手,拉住了他,他既没掉下去,又没站稳,那条触手支撑着他,但那触手可不得了,湿漉漉的,阴水弄湿了他的衣服。
一眨眼,大鬼已经闪到他眼前,触手就变成了一只宽大的手掌。
陈鹤年对腰间的感觉有些不适,他眉眼一沉,右手顷刻挥了出去。
但可惜,他如今的道行还不能直接抓住它,他的手依然是从鬼的身体里穿了过去,陈鹤年不觉得失望,千年大鬼的能耐自然不是好对付的,他还没有自傲到可以一个人将它给解决了。
雪粒一样冷冷的雾气吹了过去,鬼的身形也散了,陈鹤年的长发吹得像海浪,他后颈一处传来了点热感,有些发痒,只在一瞬间。
鬼已经钻回了他的身体里,陈鹤年有时会怀疑,它寄生在自己的脊骨上,不然为什么总是他的后背有些感觉。
陈鹤年抬起手,对鬼说:“如果不想成天闹成这样,就别碍事。”捆在他手指上的红绳故意缩紧了一圈,陈鹤年说:“那我当你明白了。”
绳子纠缠了一会儿就不动了。
陈鹤年看着地上的残局,往楼上走去,就听见啪的一声。
这动静正是从楼上的地板传下来的,是镜子又被暴力地摔到地上了,还好是件宝器,经得起这样造。
“大黄!”陈鹤年叫了一声,他进卧室里对镜子说:“去把楼下收拾了。”
有镜中鬼收拾,陈鹤年就收拾洗漱,上床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以后,这店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还有三天就是鬼节了。
他这家店大概是最冷门的殡仪馆,门前没有摆大白花,虽是家殡仪馆,但是根本不负责白事,没有棺材花圈,就只有些供给死人烧的香和纸钱。
这店子外设了障眼法,只有鬼或者和鬼沾上阴气重的人才能看见醒目的店名。
周羡之到现在都没有个踪影,事实是,每到七月十五鬼门开的这一天,都需要在店子里布阵,让外面的鬼魂找不到他的气息就能省去一件麻烦事。
当年的那个阵怎么布来着?
陈鹤年正思考着,他店门口的铃铛竟然响了。
他这店子破天荒地来了位客人。
“有事?”陈鹤年说。
“你好?”来人是个少年,比陈鹤年矮个十多公分,青涩干净的一张脸,头发扎得干净是一条马尾辫,她还在读书的年纪,穿着无领无袖的衬衫,上面写着一个口号,“没钱苦”,正是现在少年,青年流行的款式,她走到柜台边,问:“你好,这里卖不卖纸钱,还有纸钱封包,给死人烧的东西都可以。”
陈鹤年看了她一眼,目光停留了一会儿,却不全在她身上。
少年问:“你听见我说话了么?”
陈鹤年回答:“没有得卖,去别的街吧。”
“你这不是殡仪馆么?”少年不解,“怎么这也没有?”她的手撑在柜台上,狐疑地盯着陈鹤年看,“而且,你那抽屉里的不是么?”
她没看错,但陈鹤年否认了:“不是。”
“我只接捉鬼的活。”陈鹤年回答:“烧纸钱可不让鬼消怨,你如果有别的事可以花钱雇我,不是,那就出门随便拐条路吧。”
少年问:“这世上真有鬼啊?”
陈鹤年抬头:“你遇到脏东西了。”
少年噎了口气似的,不说话了。
陈鹤年眼睛一转:“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问这个做什么?”
谁知,陈鹤年却说:“我不是问你,我在问你旁边这位。”
“这位穿着黑长裙,已经死掉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被吓了一跳:“你在和谁说话?”
“我又不知道她是谁。”陈鹤年回答:“她就跟在你身边呢。”
“你在吓唬人。”少年低下头,“我就要些纸钱,没有就算了。”
“请便。”陈鹤年摆摆手,朝门口一指。
她犹犹豫豫地离开了。
陈鹤年五天没干活儿了,有客他没挽留,只轻笑一声,这人一进来,他就看见了她身边跟着的鬼魂,鬼魂看上去并不是很强,外形看不太清,也是个少年,穿着一条黑裙子。
应该是刚死不久,他看了最近的报纸,在七天前,有一所学校的高二女学生跳楼自杀了,自杀的鬼魂往往不得安宁,没准正是报纸上的那位。
陈鹤年只需等一等,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死鸭子嘴硬的人都会被恐惧给逼回来。
她走后的第二天,白天,铃铛响了,她又回来了。
“你真的也能看见她么?”
这一次,她显得要更匆忙,更害怕。
“现在我看不见了。”陈鹤年如实回答:“因为她现在,没有在你的身边。”
“她在学校里,你说对了。”少年激动地说,“你能看见,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得付钱。”陈鹤年伸出手。
“我身上没有多少钱。”少年从口袋里就掏出一张十块钱的票子。
“没钱,可以拿你脖子上的锁来抵。”陈鹤年朝她胸前一指。
少年捂住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这不行,我爸妈以前叮嘱过我,不能把这锁取下来,不然,我会倒霉的。”她求情:“你要别的吧。”
“那你给我看一眼也行。”陈鹤年说:“只看。”
“不会欺负你的。”陈鹤年伸出手索要。
“好吧。”少年点头,这才把长命锁摘下来,递到陈鹤年的手里。
陈鹤年最感兴趣的就是她身上这锁,提起长命锁,在眼前观摩,这锁的质地是银器,坠着三朵金莲,上面雕着的花纹却很特别,是蟒纹,中间刻着两个字。
鹤年。
一般的长命锁可不会刻这两个字,这东西握在他手里的时候,他头一次有种古怪的感觉,亲近,这种感觉可少有,忌讳。
陈鹤年将锁还到她的手里:“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汪敏。”
陈鹤年说:“这锁有一定驱邪的作用,但不多。”
他又摊开手掌,少年问:“做什么?”
“钱,给我。”
陈鹤年要了她一张十块的票子,然后才细问:“说说吧,你遇到了什么事。”
第28章 校园幽魂(二) 他是罕见的鬼投胎,指……
汪敏说, 她是这一带最好的高中,青平二中二年级学生,但是她学校前不久有个学生跳了楼, 送去了医院,同学间都在传,说她是被冤枉后枉死的,这事还上了报纸。
学校因此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正常上课的时候,老师们都警告过,不能再在私底下传这件事,被发现是要被罚的。
那个学生叫李勤勤,汪敏后来去打听到的, 她们不是一个班级,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集。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学生们都在教室里吃午饭,李勤勤就在这个时间段跳楼了,汪敏不喜欢凑热闹,当时每个窗户边楼下都围满了人,她是听别人说的,李勤勤当时摔得很惨,地上都是血, 摔下去之后,她还没死呢, 痛得在那里叫,十分吓人。
老师报了急救电话,李勤勤就被医生的车给拉走了,后面, 他们也没当回事了,高三要备考,高二在冲刺,高一还在纠结文理分班,别人的事就是涨潮,新鲜劲儿一过就退潮了。
同学们都开始正常上课,汪敏也是,但她却发现近两天越上越没劲儿,跟发烧时候的感觉很像,头脑很疼,但她去医务室量体温,检查后身体也没生病,高中生总是容易出毛病,她有了犯困的习惯,每次醒过来,她身边就会多出些古怪,比如桌子上有用铅笔画了图案。
只是一个铅笔画,但是她看到的第一眼就会心慌的害怕。
那是一个黑色的小人,身上插了一把刀,小人身上还有字,但她没看清,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字。
汪敏是从课上醒过来的,没人碰过她的桌子,那个诡异的图案就画在她的手肘下。
她自己从来不梦游,那会是谁画的呢?
汪敏被吓坏了,又不知道该告诉谁,找谁来解决这个问题。
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事,她看见了李勤勤,她居然恐怖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汪敏是住校生,当时下了晚自习,她一个人从教室赶回宿舍,上楼的时候,在楼梯挂角处绊了一跤,她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张人脸。
正是李勤勤!
她的脸很白,闭着嘴,脑门还在流血,两只手的骨头都穿了出来,那根本不像是能走动的活人!
汪敏想都没想,直接将李勤勤推开,朝自己宿舍跑,跑得快,却只是在绕着楼梯打转,一开始跑得急了没注意,跑了两回才发现自己是碰上鬼打墙了,无论怎么爬,都还是第四层。
汪敏体力也快被耗没了,她真怕李勤勤跟上来,宿舍楼梯都是声控灯,楼下传来脚步声,可灯却没亮,她想到的,唯一能救她的大概就是她一直带着的长命锁。
汪敏回忆说,她当时把长命锁捧在手心里,一直默念着阿弥陀佛。
长命锁从小保佑了她那么多次,这一次大概也是显灵了,她捧着锁走,终于走出了鬼打墙,到了她的宿舍楼层,她当时高兴极了,顶着一身冷汗松了一口气。
可她脚还没迈出几步,一个人影就挡在她面前。
李勤勤笑着从看不清的入口里走出来,她就站在楼层口。
“你别过来!”汪敏拿长命锁当令箭,闭着眼朝那李勤勤脸上怼,她真的怕极了,她其实是不敢朝前走的,只敢扯着嗓子大叫。
汪敏甚至想不通,她和这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索她的命呢?
她大叫了一阵。
后来,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别拍我!别拍我!走开啊!”汪敏记得,晚上是不能随便拍人肩膀的,人肩上三把火,要是被拍灭了,她人可就没了,这不是故意在害她吗?
“你怎么了?”那是同学的声音,汪敏当时不相信,“你这是干嘛啊?中邪了?”
有人捉住了她乱挥的手,强迫她睁开了眼,汪敏一看,是她的另外几个舍友把她围住了。
李勤勤人不见了,她刚刚还在这里的。
她问起李勤勤的时候,别人都说没看见,这样一弄,别人把她当成了神经兮兮的傻子,五楼的同学都抱怨着,差点没惹来楼下的宿管。
别人没看见,可不代表她看见的就是假的。
汪敏天生体弱,算命的说她五行缺火,是重阴,出生后她就戴上了家里的传家宝,什么时候也不能摘,葬礼,医院,大山,她都是能不去则不去的,她这样脆弱的体质容易招阴,小时候在别人的葬礼上就能看见黑影,只是晃眼间的功夫,不是人们嘴里说的那种鬼。
撞这样的鬼,她可是第一次见到。
汪敏想着,李勤勤既然是自杀的,八成是觉得路上孤单,想要拉人陪她一起死啊,所以她就想着去殡仪店买点纸钱,刚好也要到鬼节了,给她烧过去,给鬼钱财消灾不是?
但她烧过去没用,她还是能看见李勤勤,甚至白天也能看见,李勤勤会出现在避光的走廊上,厕所里,她洗了把脸,一抬头看镜子里就是李勤勤的脸。
睡在寝室里,她做梦会梦见自己站在三楼教室的窗户口,她动不了,后面有人推她,她摔下去接着被吓醒过来。
汪敏这段时间心不在焉不得安宁,别人都当她是看那些鬼故事看傻了,汪敏对玄学的那些事是有些好奇的,心里也是信个七分,这才决定找上那家店子的主人,也就是请陈鹤年帮忙。
只是她身上没什么钱,汪敏说,她父母死得早,靠亲戚们轮流接济长大,陈鹤年答应她帮忙的时候,她安心了不少。
“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汪敏问:“你听明白了么?你能帮我把她赶走么?”
陈鹤年点了头,问她:“你说这长命锁是你家的传家宝,有什么来历,你知道么?”
汪敏没想到他开口还是揪着自己锁,“你想知道这个,那也得帮我忙之后,我才有机会告诉你。”
“这是我外婆给的,你要是跟我回老家就可以弄明白了。”
陈鹤年说,“你回去吧。”
“我没骗你。”汪敏以为他不信,“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
陈鹤年嗯了声:“今天晚上,我会去青平二中一趟,帮你解决那个鬼魂。”
“真的?那太好啦!”汪敏笑了出来,“那我到时候在门口等你。”
她脸上是笑着的,陈鹤年还以为她会害怕不敢来,结果她应得快,走得也快。
等天黑之后,陈鹤年不打算带上什么,衣服里塞了两张黄符,捏着一根红线就准备走了。
镜中鬼冒出头:“你不带上我?”
“听她的话,就是一只想要取人命替死的鬼而已。”陈鹤年说,“刚死不久,我一个晚上就能解决。”
镜中鬼无聊地在他身边绕圈。
陈鹤年说:“我叫你看那长命锁,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一样货真价实的老古董。”镜中鬼回答:“倒卖出去你就富了,以后都不用愁吃穿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陈鹤年说。
镜中鬼歪头一看,才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严肃,只好也认真地讲:“因为是老物件,所以经手的主人也很多,上面怨气很重呢,细细一闻,还有股血腥味儿,可它太老了,辨不出有用的东西。”
“我拿它的时候感觉像一件旧物。”陈鹤年回忆着,“难道,我姓过汪?”
他是罕见的鬼投胎,指那种游离在世上的孤魂野鬼遇见机缘钻进妇人的肚子里的奇事,他还没投胎的那段时间,也可以算是他的前身。
他前身和那长命锁,或者和那个汪敏的女娃娃多少有些关联。
“哦……”镜中鬼一听,就有了点兴致,“你这一说,我就发现了,那女娃娃的眼睛和鼻子,倒是和你还有几分相似。”
“是么?”陈鹤年眼睛一转,认同了这一点:“那要这么算,我还是她太爷爷那辈的不成?”
他对自己的前身还是有些好奇的,他是怎么死的,又是因为什么执念久留于世,这是他想弄清的,他师父当年没算出来,和他身世最有关联的东皮村不能回去,这次倒是冒出一个机会出来,不然,就凭她给的十块钱,早已经被他扫地出门了。
等到了十一点,陈鹤年去到了青平二中,他很少去到学校,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学校喜欢建在乱葬岗这些阴气重荒废的地方,少年阳气纯真可助于压住阴气,但到了晚上,阴气就容易冒出头,尤其有自杀的人,死会把地里的东西给勾出来。
汪敏比他来得早。
陈鹤年干干净净地过去了,跟着她就到了一面矮墙下。
“有些记者不安分,所以最近保安都到一点才会离开。”汪敏说:“我们只能翻墙进去。”
面朝陈鹤年的墙脚下还放了几袋水泥,他们踩着踮脚三两下就翻过了墙。
夜晚,学校里的温度是偏低的,断了电闸整个环境都很暗,三栋教学楼,中间有开阔的水泥地,还种了槐树。
陈鹤年叫她带自己去她上课的地方,那个课桌上的符号没准有些关联,他们还没走进楼梯,砰的一声,一个水瓶就砸了下来,瓶身高空落下直接爆开,眨眼间,水就变成了红色的血。
陈鹤年没盯着脚下,直接抬头看去,朦胧的光线下,他看见走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那个穿着黑裙子在他面前出现过的鬼魂。
“还知道迎客。”陈鹤年笑了声:“真是体贴。”
他刚伸腿往前走,有活人在这时拽了一下他的衣服,他这才意识到后面还跟这样一个汪敏。
她没大叫,一点也不吵,陈鹤年对这点很满意,为了保险,他给她递了一张黄符,“符捏好了,就算有鬼缠着你,你跟着我就丢不了。”
汪敏安分地点了点头。
他们很自然地就走到了四楼,没有遇到鬼打墙,也没有别的东西,李勤勤的背影就在前面走,最后也停在了424班汪敏的班级,那是一间在西侧最里面的教室。
这个位置并不好,陈鹤年一看建筑,就发现教室的受光面被厕所给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这是个阴间,也难怪李勤勤一死,魂魄会很快缠上汪敏。
李勤勤消失在教室门口,陈鹤年和汪敏跟上去,他直接推开教室门,两人接着走进去。
两个人的脚才踩进教室的地板,刹那间,打开的门一下就闭上了。
砰的一响,吵到了陈鹤年的耳朵,他眼睛朝周围转了转,汪敏还没指自己的座位,眼前光一闪,她就看见教室里都坐满了人,一张张,都是灰白的泛着青绿的脸。
这都是死人。
陈鹤年一动不动,转头就看向讲台。
李勤勤出现了,她站在讲台上,鱼眼一样的眼珠瞪着讲台下,审视过,最后盯着陈鹤年,她手里捏着一条麻绳鞭,啪的一声,直接抽在讲台上。
李勤勤恶狠狠地看着两个人,气愤地说:“你们上课迟到了!”
第29章 校园幽魂(三) “跟我说说,打算怎么……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 那鞭子甩下来跟劈闪电一样,白光飞快划过李勤勤青绿的脸,她讲话时很臭, 是烂掉的坏西瓜,而那些位置上坐着的,都是围着嗡嗡转的苍蝇。
这教室已经和进来时不同了,窗门封闭生冷的气冲得人胸口发闷,李勤勤对他们一喊,座位上的死人都看了过来,是怎么个看法?它们个个身体板正地坐好,单就是脑袋转,脖子和头颅扭出拧螺丝的声音。
咔嚓一下, 还有个脑袋从脖子掉了下来,直接滚到桌子上。
“坏学生。”脑袋就算掉了,它的嘴巴还能一张一合的说话:“有惩罚。”
“惩罚?”它这一张口,陈鹤年就看向了它。
“跟我说说,打算怎么惩罚我?”陈鹤年说,他已经走到了这说话的脑袋面前,正要做些什么,先想到汪敏,就回头给她指了个方向:“去后面一边站着去, 别碍事。”
汪敏抓着陈鹤年给的符,蹲墙角去了, 边上一双双眼睛跟着他们的动作转,它们脸上都在兴奋地笑,这是把他们当西瓜了,等他们两个人一碎, 坏了,臭了,那就是能吃了。
脑袋的眼珠向上抬,不能大幅度地转,就怕掉了,嘴巴张得大,摆出一副赫人的模样,愤愤地带着点急切的兴奋:“坏学生,坏学生!”
“惩罚!惩罚!”其它一样僵硬的嘴里都附和起来。
哐啷的一声,更大的响动盖过了它们冷硬的声音,脑袋都被震了一下,咕咚,差点掉了,原来是陈鹤年用脚狠狠地揣了一下课桌。
陈鹤年的脸似乎比鬼还要冷:“起开。”
这一开口,让脑袋懵了,它瞪大了眼睛。
“不是要上课么?”陈鹤年继续说:“那我要坐在这。”他弯下腰,手掌已经撑在课桌上,强盗流氓一样的姿势,要吃鬼似的。
脑袋咽了口气,那气息可太吓鬼了!它的脸逐渐惊悚,可明明它才是鬼啊!为什么这个人给鬼的感觉如此恐怖?
“起开。”陈鹤年重复。
没有脑袋的尸体乖乖站了起来,给陈鹤年让开了位置。
陈鹤年坐上去,又指了它的脑袋:“垃圾,拿走。”
无头尸又伸手把自己的脑袋捡了起来,它急匆匆地走开了,离陈鹤年远远的,面向墙壁去了。
陈鹤年就这样抢到了一副课桌,“好了。”他撑着脑袋,对李勤勤说:“你可以上课了。”
他对李勤勤也不太满意:“可我记得,你不是个学生么?怎么一死,还成老师了?”
李勤勤阴沉沉地笑了,咧嘴那一瞬,舌头都差点掉出来,麻绳忽地从她手里消失,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陈鹤年的面前,绳子的另一头绑在吊扇上面,陈鹤年只用伸伸脖子就可以上吊了。
陈鹤年心情不错,他就稳稳地坐在那里,用手指敲着桌面,数着数。
他手指敲一下,座位上的人影就动了一下。
它们站了起来。
它们身体僵硬得像石像,齐刷刷地转了一个方向,黑板上的灯泡闪了闪,它们的下巴处照了点绿光。
“咿——”
“要受罚。”
不知何时,它们围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圈,把陈鹤年圈在里面,一张张人脸俯下来,放大的瞳孔盯着他,嘻嘻地笑,审判似的:“死。”
“死?”陈鹤年淡然说:“你们想死?我倒是可以送你们一程。”说完,他就一掌重重拍在了课桌上,这看着像木头做的课桌,跟纸扎的一样直接碎了。
“这等阴物……”陈鹤年呵呵一笑,翻了翻手掌:“有我阴么?”
不等围着他的邪物反应,他踩在椅根上,一跃而起,手里的红线猛地甩出去,横扫围住他的黑影,同时,他脚落下,稳稳的站定住,红线又干净利落的收了回来。
那些鬼同学都变成了碎纸,洒了一地,连身子都没得了。
陈鹤年捏着红线,瞥向讲台上的李勤勤,你甚至能从一只鬼的脸上看到脸色的变化。
李勤勤的脸已经不能再白了,全身都在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她瞪大着眼睛,却在这时朝陈鹤年的背后看去。
这里除了他也没别人了,李勤勤在看汪敏。
“还想着别的?”陈鹤年已经逼近,他不急不慢地讲,手指已经勾住红线,要甩出去了。
李勤勤显得惊慌,她身体一闪,想要跑,雾蒙蒙地往地里钻,但是陈鹤年手一挥将红线捆在了她的身上,黑暗包裹的身体,红线发出金黄的微弱光芒。
陈鹤年胳膊一抬,就将李勤勤拉过来,她叫了一声,直接被甩在地上。
李勤勤气愤地瞪着他,她受困,这教室就正常了,方才的陈鹤年看见的,就成一些废纸。
“说说看,为什么要缠着她。”陈鹤年还没把她怎么样,蹲下来,丝毫不怕她是一只鬼,他的手碰到她的头发,头发直接就断成了灰。
李勤勤抽了口气,看样子,她还有些怕了,陈鹤年说:“如果你说不出个理由来呢,那我就打算把你抽死,自杀人可投不了胎,念你还是个学生,我给你一次机会。”
李勤勤还是不张口,“不说?”陈鹤年可没有这样多的耐心,他警告道:“三。”
“二。”
“一。”
陈鹤年抬起的手还没落在,汪敏却啊的一声,突然大叫起来,她叫得慌张又凄惨。
“救命!你不要过来!”
陈鹤年扭身去看她,汪敏手脚并用推搡着空气,“你在干什么?”陈鹤年说,他这一扭头,李勤勤就跑了。
陈鹤年眉峰一皱,因为他的眼睛根本没看见有任何鬼魂在纠缠汪敏。
汪敏还是在叫,陈鹤年只好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闭嘴。”陈鹤年说,“你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汪敏摸了摸自己,她也是惊魂未定:“我刚刚看到了一个好可怕的人啊,不小心把我手里的符给弄掉了。”
她赶紧捡起地上的符,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啊,都怪我。”
“你的手没事吧?”汪敏眼睛一瞥,急慌慌地去握他的手,但被陈鹤年躲开了,只是蜻蜓点水式的挨了挨手指。
“你没受伤就好。”汪敏安心了一些:“我刚刚看见你的手掌上有红色的,还以为你流血了。”
“不用说这些。”陈鹤年转身拍去了手指上的纸灰。
“让她跑了,那就还需要点时间了。”
陈鹤年不满地吐出口气,拽着汪敏的衣领把她丢出了教室。
“现在应该怎么办啊?”汪敏低下脑袋:“我该怎么挽救?”
“她不会再轻易露面。”陈鹤年说,“就算她想杀你,也会挑我不在的时候杀。”他话锋一转,犀利地说:“你还隐瞒了什么?她似乎认识你。”
汪敏被他盯着,只是无辜地摇头:“我不认识啊,她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她是谁。”
“我可以发毒誓,她的死绝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无辜的,如果有假,我就不要我这条命了!”她举着手,字字坚定,但这时,陈鹤年已经扭过头,他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阴气。”
陈鹤年炯炯目光投向一方,吐出这两个字,他走过去,已经是走廊的尽头,往下看,是一栋低矮的建筑,还没有建成的水泥墙。
但那股气味正源源不断地飘上来。
“你在看什么?”汪敏问:“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别说话。”陈鹤年听见了脚步声,立即按住她的头,两个人一起蹲了下去。
一束光打了上来,手电筒的光照在他们头顶的窗户上,楼下传来的人的喊声:“谁啊?”
汪敏小声说:“好像是保安,他还没走?!”
两人靠着栏杆躲在厕所后面,保安叫了两声,见没了动静,就把光熄了,脚步声远了,他离开了。
“时间不早了。”陈鹤年站起来,“你回去吧。”
“好的。”汪敏犹豫地说,“那……”
陈鹤年给她种下颗定心丸:“明天晚上我再来一次,彻底把事情解决。”
“我要你准备死者的一样旧物,凌晨一点来这里等我,我的符你放好,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汪敏赶紧点头,“我明白了。”
陈鹤年抛下汪敏,回到了店子里,凌晨两点,倒头一睡,醒来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吃了饭,他就在检查自己的道具。
“你怎么又决定带上我了?”镜中鬼在陈鹤年把镜子塞进箱子里的时候忍不住问,“你不是说很好解决的么?”
“那学校有古怪。”陈鹤年到不介意放走了李勤勤,他喜欢溜鬼,想了想说,“你大概可以吃上一顿了。”
“不只有一只鬼。”陈鹤年慢慢回忆起他站在走廊时,看见尽头有一摊浓密的血,那一块儿全都染红了,估摸着还在往楼下滴,汪敏没看见,那就是别的鬼。
第二天晚上,陈鹤年再次来到青平二中,明天就是鬼节,所以这件事必须今晚就要解决,幸运的是他到的时候保安不在,今晚他好办事。
“你要的东西。”汪敏在学校墙里面等着他,她拿了一只圆珠笔,“我托同学找的,是她用过的笔。”
“她死在哪里?”陈鹤年说,他站在开阔的地面:“她是从哪个窗口跳下来的?尸体掉在那里了。”
汪敏哦了声:“我记得。”
“你跟我来。”她带着陈鹤年走到三楼对应的一个窗口下,“这里,这是她的班级,我听别人说,她就是从这个窗户下掉下来的,刚好砸在草坪上。”
陈鹤年看过去,接着就水灵灵地站在了她死掉的位置。
“过来。”陈鹤年朝她招手。
“要我做什么?”汪敏问。
“招魂。”陈鹤年回答,他将圆珠笔放下,又从箱子里取出三支蜡烛,围着笔摆好,一一点燃,再放上一个纸人,上面用墨水写着李勤勤的名字。
“她不肯出来,那就把她招出来。”陈鹤年将仪式摆好,“你来喊她的名字。”
“李勤勤,阴路长,莫慌张,回魂咯。”陈鹤年说,“照我说的话念,如果她没有动静,就用手掌拍纸人。”
汪敏点点头,一边喊人,一边拍:“李勤勤,阴路长,莫慌张,回魂咯!”
“李勤勤。”啪的一下,“李勤勤,阴路长,莫慌张,回魂咯……”
她叫了好几声,也拍了好几次,除了矮草里冒出点沙沙的声音,没有别的动静。
“没……没反应啊。”汪敏说,“我哪里没喊对么?”
“那笔不是她的东西?”陈鹤年说。
“我百分百确定!是她用过的!”汪敏笃定地答。
陈鹤年眉头一皱,“等着。”
随后,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根针来,扎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挤出一滴血,将血滴在了纸人上。
红色立马在白纸上晕染开,染红了李勤勤的名字。
陈鹤年大声说:“再喊。”
“回魂咯。”汪敏低着头,小心着喊,“阴路长,莫慌张,回魂咯!”
这句话一念完,飒——!
大风起!
纸人都被吹到天上去了。
这突然的风吹得人发抖,蜡烛瞬间熄掉了。
呜呜,呜呜……
陈鹤年听见了哭泣的声音。
可那不单是一个人的哭声,男男女女,苍老的,稚嫩的,像混合在一起的潮水扑了上来。
意外的事发生了,天上劈下一道雷声,白光先闪,霎时间,面前出现了无数个影子。
这些黑影变得清晰,是一个个聚在一起的人。
有多少?
二十,三十,五十……
甚至都数不清,它们朝陈鹤年走过去,密密麻麻的人影里,唯独没有穿着黑裙子的李勤勤。
现在可不是鬼门开的时候,哪里来的这么多鬼?
陈鹤年扭了扭手腕,还未动作,那些靠近的鬼突然被什么东西弹飞了,他听见了这些孤魂痛苦的叫声。
“地上有字!”汪敏在旁边提醒说:“天啊,是血!”
陈鹤年看过去。
血歪曲地写着三个大字。
救救我。
第30章 校园幽魂(四) 太阴之体,小娃娃,你……
血正源源不断从水泥里渗了出来, 粘稠的,还在流动,陈鹤年能看见它们的虚幻的身影, 那是深海里游荡的白水母,残破飘荡的深衣是摇摆的触须,泡发肿后一样的脸,溃烂得不成样子,这些都是余存在这片土地上的鬼魂,而现在有什么阻拦了它们,这样情形过于反常,似乎是一道结界。
陈鹤年走到距离鬼魂最近边缘,他站在这条线上, 中间有一棵高大浓密的槐树。
“别吵。”陈鹤年警告面前的一众鬼,那些哀哀凄凄的嘟囔声跟洞缝里过的风一样,密密麻麻的,弄得人心烦。
陈鹤年走到槐树下,他蹲身去,目光顺着树干扫下,上头的叶子嗦嗦地往下掉,他的手已经按在树根表面的土层,土是松的, 只有一块儿是干且硬的,有人在这里刨开过, 他用手指拨开上面的一层土,就看见里头埋着一块儿黑石头,拿起来一看,甩掉多余的土, 就露出那人真正埋藏的东西,石头底下贴着一张黄符。
盖黄土,震山石。
禁魑魅,挡百鬼。
这明显是道上人的手段,有人在这里造了一条阳界,鬼魂可过不了活人的阳界,里头的鬼出不去,说明阵眼就在学校里头,这块土地上的所有鬼魂都被困在结界里。
镜中鬼的声音兴奋地从箱子里钻了出来,它说:“就是一些孤魂野鬼而已,我可以去吃光它们么?”
陈鹤年用手指敲了敲箱子:“你先克制点,还没到时候。”
镜中鬼嘁了声:“那老子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黄。”陈鹤年慢慢说:“对一条不听话的狗,它的主人一般会做什么?”
镜中鬼沉默时,陈鹤年似笑非笑地说:“训凶狗呢,一般会用棍子砸碎它的牙齿,让它吃不了东西,饿着,等它不会叫唤了,才让它的肚子填个半饱,让它清楚谁才是捏着棍子的人,谁才是主人。”
“大黄,你是我的狗么?”
“你——”镜中鬼咬咬牙,被他说得有些怕了,屈服于陈鹤年是被迫的,可以忍,但这让它有些伤自尊,它好歹也是活了两百年的鬼,不同于那些怨鬼丑陋,它可是镜中灵!
“我是绝对不会——”
镜中鬼话还没说完,陈鹤年的声压过了它:“你不做我的狗,就得做我身边听话的鬼,明白么?”
“不吃,就不吃咯。”听语气明显能听出陈鹤年的不耐烦,它可不想在这时候触了他的霉头,镜中鬼退了一步,说完它没动静了,老实了。
陈鹤年脸上是不适合被打扰时的沉静。
“救我……”
“救救我……”
而那些鬼魂们还在惊恐地张大着嘴,不停拍打着结界,显然,它们想出去。
青平二中并没有对外请求开坛做法,在这里设下阵法的人行为是私人的,那股让人沉郁的阴气恐怖并不是出自这些鬼魂存在的本身,而是它们的恐惧,能让鬼恐惧的莫过于生死。
鬼也是会死的。
但道上有一条严明的规矩,不得无缘由侵扰一方阴阳平衡,杀鬼,只得杀凶鬼,怨鬼。
既是错的,陈鹤年更不会惯着对方,他将符咒从石头上扯下,捏在手心里撕成了粉碎。
他这一举动,面前的鬼魂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身后仿佛存在一股奇怪的风,将它们全都卷了进去。
吸走它们就是阵眼,陈鹤年迅速跟过去。
“你要去哪儿啊?”汪敏追在身后问,“你看到什么了么?李勤勤她在么?”
陈鹤年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可不算和善:“自己老实呆着,回头我再和你算算账。”
汪敏的肚子里憋了事,他的血没有问题,摆的仪式没问题,有问题的自然是她给的笔,笔不是李勤勤的,原本招李勤勤的阵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招魂仪式,有了他的血,自然能将这些鬼都给吸引过来,有心无心他不在乎,陈鹤年丢下汪敏,追着那股气走了,最后跟到了一栋废弃的烂尾楼。
正是他昨夜在走廊尽头看到的建筑。
它在学校的最西侧,周围设有路障,这栋建筑他知道,这学校原本想盖个体育馆的,但是打了地基,钱却跟不上,工费发不出,工人就干不了,政府一直批不下来钱,水泥就烂在这里烂了两年,这地方废弃了很久,闻着味儿也臭,底层的水泥是潮湿的,学生也不会往这地来,是荒地。
陈鹤年脚一踏进去,就变得沉重,这里果然是阴气的源头,他不用多想便知道,那人是将这里设置成了阵眼,以那棵槐树为半径,给鬼打造的笼子。
这学校的前身极有可能是个坟场,地里面埋着骨灰呢,只有鬼节的时候它们才会出来掏点香火吃,可结果呢,现在被却被后爹养的玩意给强行拽了出来,还关住了,可不哀怨么?要是再关久了,怨气可就大咯。
陈鹤年没有去压自己的脚步,那人如果还在学校里,那他撕毁符咒的时候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脚步声清脆得像笛子,一声接一声,陈鹤年捂住了鼻子,走进去时,有废掉的推车,还堆积了一些木柴,摞得有小山坡高,遮着胶罩,木头底下还渗出了水,颜色比地面要深,其他的,他没看太清楚,被木头遮挡的背后有火光,地上点着白蜡烛,微弱的光亮透析过来。
他走过去看。
原来地上的是血,人的血
不是,是鬼的。
陈鹤年知道这些鬼为何恐惧了,他在地上看到了许多人体的残肢,在他触碰的时候就化为了灰飞。
有人在这里屠宰鬼魂,将它们剁碎,地下有一个鲜红的阵印,只怕是个炼化的阵,跟油锅一样,把这些鬼的身体剁碎之后呢,放进油锅里一炸,它们多半会被炸成黑色的粒状物,就成了人能吃的东西,那些民间术士,散修阴修啊,有的就会这样做,他师父讲给他听的,说是这样吃了,就能延年益寿,方便是方便,就是天杀的太损阴德,吃了,多半变得不人不鬼的。
另一张符多半就在屋子的中央,陈鹤年正要过去,耳朵先察觉到了稀疏的动静,一扭头,一束寒光就从眼边擦过,他提起箱子一挡,那可是一把大刀,刀锋劈在了他的箱子上,提刀的那人用牛劲儿一顶,陈鹤年顺势就倒在那木柴堆上。
陈鹤年被压着,将身一扭,施力的刀尖就擦过箱子,落在了柴堆上,陈鹤年抽身而退,提起箱子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上头多了一个白小口。
那个布阵的人果真就在这里。
“你是哪里人?”
提着刀的男人古铜色的皮肤,穿着深黄色的袍子,烛火的光映着粗黑的眉,他回道:“我乃黄岭一派,小娃娃,你今儿个可来错地方了。”
说完,他的砍刀就又劈了下来。
陈鹤年将箱子一甩,他出手快过了脑子,拿这黄岭道士当鬼来对付了,一根红线穿过去,遇上刀锋直接就断了,眼见的刀落下,他只得屈下膝盖,缩着一躲。
黄岭道士砍刀又竖着落下来,陈鹤年转得快,刀铿锵一声劈在地板上,水泥都被震碎了,黄岭道士鼻孔吐出一口气,拎着刀又去掀他脚底。
陈鹤年站直身,恰好用脚跟一扣,脚按住了他的刀。
黄岭道士不怀好心地说:“小娃娃,你基本功倒是不错。”
“你刀也不错。”陈鹤年回道,“刀锋,但是人太钝了。”
他悠哉笑道:“可惜,可惜了。”
黄岭道士气哼一声,也用腿来扫他。
陈鹤年功夫可没少学,他师父曾说,清理邪祟讲究术法,但是对付起人来呢,那靠的可就是硬功夫,人再如何,也是个肉体凡胎,上了刀法,劈在身上会疼,会死。
陈鹤年跳开,笑话他:“你做这些,若是被正统名山上的人知晓,你可就玩完了。”
黄岭道士说:“用不着你操心,你一定走在我前头。”
陈鹤年手未握拳,用手掌袭之,他脚步朝后一跨,划出圆弧的距离,底盘稳打稳扎,手掌推其下颚,对方来势汹汹,砍刀擦过他的鼻梁,好不惊险。
陈鹤年却丝毫没有迟疑,手掌推其下腹。
黄岭道士忽地一口水朝陈鹤年喷了过去,空气里多了酒味儿,陈鹤年躲闪之余,却也溅在了身上,他的舌头竟然能压住酒。
“木灰酒,斩鬼刀。”黄岭道士笑道,“小娃娃,也让你见识见识。”
他那一刀挥过来,直接在空中擦出了火星。
转瞬间蜡烛都被他弄熄了。
陈鹤年眼中没了他的身影,这人善于收敛气息,而他不喜欢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和人对打,立即喊道:“大黄!”
“出来帮忙。”
“这个人,给你吃就是。”
鬼魂笑声立马嘻嘻地冒了出来,镜中鬼在下一瞬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它升腾的长发立得直。
于茫茫黑暗里劈出的一刀被镜中鬼给扣下了。
“好烫!”镜中鬼也为此大叫一声,陈鹤年却借此看清了那人的站位,手掌立即击打在了黄岭道士的上腹三脉。
黄岭道士顿时咳了一口气,后退两步。
镜中鬼缩着手,那刀阳得不行,鬼碰了跟人拿手摸热碳似的,“还是你自个来吧。”说着,它扭头吹了口气,让蜡烛又燃了起来。
黄岭道士转了手中刀,呵了一声:“你能操鬼?果真是个邪人,祸害无穷。”
陈鹤年回道:“比不得你心邪。”
“不,我可知道你。”黄岭道士却笑道,“太阴之体,小娃娃,你可是上门的好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