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14

    阮冬没打安抚剂。

    他一夜没睡, 睁眼看着窗外景色由银河回到主星,再回到熟悉的公寓楼外。

    悬浮车打开。

    阮冬自顾自下车,没管身后沉默跟随的南斯, 上楼,扫描虹膜。

    ——滴。

    【欢迎回来, 阁下。】

    南斯:“等等。”

    阮冬一顿,停在门外, 看着他走进公寓,低头将里面的摄像头一个一个拆除, 又将球球机械眼里的监控拆掉,全部销毁。

    许久。

    军雌拿着一堆残骸出来,沉默几秒, 再次开口:“抱歉。”

    阮冬没说话,没什么反应地径直路过他,利落关门,隔绝对方视线。

    空气寂静。

    阮冬面无表情地站在客厅, 环视一圈与南斯商量着购入的柔软地毯、新鲜绿植、新奇摆件以及,那朵已经活过来的蔷薇花。

    三天过去。

    它竟比预计的一周还要早地开了。

    阮冬缓缓走到阳台,半蹲下,长久地凝望着柔软花瓣。

    他想起那天深夜, 自己堪称软弱地埋进南斯怀中,请求一个拥抱。那时他情绪太糟, 误以为得到所谓的“那一点爱”, 就足够填满空洞。

    然而现在阮冬才发现, 他可以任由自己软弱片刻, 但却无法忍受来自南斯的一丝一毫轻视。

    ——阮冬不是小猫小狗,拥有完整人格, 或许因为自小家庭的原因,不太健全。

    但无论如何,他与他,是平等的。

    如果不是,那阮冬宁愿什么都不要。

    阮冬看着那朵蔷薇,许久,轻轻吐出口气,回到沙发上蜷缩起身体。

    溶金色尾钩也跟着蜷缩贴在手心,冰冰凉凉,没精打采。阮冬摸了摸它,轻声笑:“你也不开心?”

    尾钩微微动了动。

    阮冬又笑:“好巧哦,我也不开心。”

    身体的疲惫席卷而来,南斯的话有一部分正确——雄虫的精神力相对军雌来说确实脆弱很多,他经过一场激烈争吵和通宵未眠,此刻头已经有些隐痛,尾钩上的鳞片也微微发痛。

    阮冬闭上眼,抱住那根不开心的尾巴,努力让自己入睡。

    回到主星是在清晨,他昏昏沉沉睡了几小时,直到日光大盛,额头逐渐开始发烫。

    机械球检测到阁下气息不对,连忙上前。

    【阁下,您生病了,需要我为您呼叫医生专线吗?】

    阮冬反应了几秒,才自昏沉中醒来,哑声道:“不必。”

    他问:“上次买的药还在吗。”

    他说的是上次南斯送过来的大堆药,对方分门别类购买了许多类型,送过来时还附带着很多糖果,仿佛怕他因为苦就不吃了。

    那时阮冬觉得对方贴心,但此刻再想,这和哄一只任性脆弱的宠物有什么区别?

    阮冬闭了闭眼,将南斯的脸驱除出脑海。

    系统却忽然出声。

    【宿主,反派还在门外。】

    “”

    阮冬:【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一直没走哦,从早上站到现在,刚刚还叫了送餐,我看了下,都是宿主喜欢的口味。】

    阮冬顿了顿,起身走到玄关前,开门。

    阳光洒落。

    门口的南斯怔了一秒,下意识将手中热气腾腾的餐食递过去:“阮冬”

    阮冬面无表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很没边界。”

    南斯一顿。

    因为生病,阮冬的心情并不好,一针见血地戳穿他:“已经说了分开,还一直站在门前。是想等我发现,同情你然后心软吗?”

    “南斯,听说你在军校读书时文化课满分。”

    “我想,你应该明白分开和骚扰的意思。”

    阮冬的声音平静到冰冷,毫无过去的依赖天真。

    南斯陷入很长的寂静,恍惚中想,原来阮冬真正冷淡时,任何一个字都能令他心头剐痛。

    许久,他低头将手中餐食放在一旁。

    “抱歉。”

    他没解释自己并非刻意等待,只是怕阮冬又只喝营养液敷衍身体,才下意识没离开。

    但他却说不出口“不再打扰”这四个字。

    半晌,南斯道:“三天前,研究所研发出了解毒剂。”

    “抵达布鲁星的第一天,我已经让下属将解毒剂交给雌父。”

    “不出一周,南亚就会醒来。”

    阮冬一顿,听见南斯说:“昨天争吵时,我情绪不稳定,没有说,很抱歉。”

    “”

    阮冬陷入沉默。

    他想他应该高兴的,但他没有,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南斯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就算我欺骗了你,你除了伤害自己,还能做什么?”

    那就是南斯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南亚。

    寂静中,客厅的球球忽然上前,坚持不懈询问。

    【阁下,请问需要呼叫医生吗?】

    南斯瞬间抬眸:“你生病了?”

    阮冬:“是。”

    “但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后脑发疼,他脸色难得疲惫:“你能离开吗?就当放过我。”

    南斯有一瞬的气息浮动,但很快变为死寂。阮冬没了耐心,转身关门,却被一把用力按住门板。

    南斯忽视心头隐痛,仔细观察他脸色,很快皱眉:“你在发烧,处理不好会转为炎症。我现在送你去医疗所。”

    顿了顿,他补充:“去上次体检那家,没有任何虫打扰。”

    阮冬一言不发,明白和他无法沟通,试图再次关门。

    军雌再次按住。

    僵持片刻。

    南斯刚想强行将不听话的生病雄虫带到医疗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们动作一顿,转头望去,对上皇宫侍从们恭敬喜庆的脸。

    为首侍官看见南斯,连忙行礼,喜气洋洋道:“大殿下,阁下,就在刚刚,医疗所说二殿下快醒了!”

    阮冬一愣,脱口而出:“这么快?”

    “是,这都多亏了大殿下的解毒剂呢!”侍官笑得眼弯:“只不过二殿下用您的信息素治疗过,医疗官说,最好您现在能陪在二殿下身边,那样他能醒得更快。”

    似乎想起什么,侍官看了眼南斯,急忙补充:“不会抽血,也不会有任何强制您抽信息素的行为,陛下说,您坐着就行!”

    长廊诡异地寂静片刻。

    南斯面无表情开口:“他不去。”

    与此同时。

    阮冬淡淡点头:“好。”

    南斯猛然回头,在雄虫路过他时,一把拽住对方清癯的手臂:“阮冬。”

    阮冬被他失控的力道抓得一痛,头也痛,呼吸也痛。他挣脱不开,对上那双暗含警告的兽瞳,声音更冷:“放开。”

    “你不是说让我去医疗所?我现在就去。”

    南斯力度更紧。

    几秒后,军雌忽然上前,伸手想将阮冬强行抓回怀中,再关进公寓,让他好好想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那副不容置喙的冷厉模样令阮冬心中一惊,随即更怒:“南斯!”

    南斯恍若未闻,一把握住雄虫细韧的腰,拖抱着他就往公寓里走。

    一旁的侍从们心脏狂跳,立刻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不敢插手。阮冬气到极致,紧紧扒住门框,瓷白的脸变得嫣红。

    几秒后,竟怒极攻心,猛地开始剧烈咳嗽。

    身体在发抖,雄虫细长的脖颈因为呼吸急促暴出根根青筋,仿佛被暴雨打蔫的蔷薇。南斯盛怒的情绪被他这副模样打断,头脑空白一瞬。

    再回过神时,阮冬已经抓住他失神的机会,猛地自军雌怀中挣脱。

    他一巴掌扇过去,力道之大,将南斯打得脸颊微肿。随后,阮冬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更没有怒骂,立刻往外面停靠的皇宫悬浮车方向走。

    南斯站在原地,英俊的面容逐渐变得死寂。

    侍从们心惊胆战地往悬浮车内走。许久,南斯拿起地上打包的餐食,竟也一言不发地跟着上了悬浮车。

    “殿下”

    主室寂静无声。

    南斯冷冷回头,侍官被那双杀意尖锐的瞳孔看得一惊,二话不说,立刻带着所有侍从都退出了主室。

    半晌,南斯将温热食物摆在阮冬面前,刚想开口。

    阮冬却已转头,脸上神色很空:“南斯,你这样有意思吗。”

    犯错又原谅的戏码,他已经演够。

    雄虫漆黑的眼瞳里落满厌倦,南斯呼吸一滞。

    几秒后,他忽然哑声开口,竟带着从未有过的迷茫与乞求:“阮冬。”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改。”

    ——一切都太过突然。

    三天前,他们还在落日霞光中接吻。阮冬陷进他怀里,笑得明媚光灿,会尖叫着说再飞一次,会怒吼他为什么买辣椒味的冰淇淋。他们十指交缠,这么近。

    三天后,他忽然变得离他光年之远。一夜之隔,那双漆黑眼瞳中就多出许多情绪。争吵、分歧、厌倦他轻易说分开,神色无力疲倦,而南斯只有本能认错,只知晓战斗的脑子却也一片茫然。

    他们仿佛在努力对上电波的宇宙信号。凭借着喜欢,一点一点摸索,缓慢悠长地连接。

    但信号忽然中断。

    不等南斯再次努力连接,阮冬说彻底分开,然后要去见南亚。

    南斯看着他,半晌,竟也说不出什么话。

    四目相对,是阮冬先开口:“你不必改。”

    他说:“南斯,我们都太辛苦了。”

    “就到此为止吧。”

    南斯倏然沉默。

    洛泽星距离主星很近,他还未再次开口,悬浮车便已抵达医疗所。

    金属大门打开。

    阮冬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进医疗所长廊。

    病房寂静,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橙花信息素香。阮冬坐在病床前,盯着柜子上沾着露水的新鲜花朵,很久都没说话。

    病床上的军雌脸色苍白,眉眼青涩俊朗。原本空荡荡的下半身因为解毒剂生效,已经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长出了双腿。阮冬却没心思细看。

    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开门声。

    阮冬没有回头。

    南斯站在原地,半晌,无声将药和温水递来。

    阮冬一顿,不想为难自己身体,还是接过来喝了。

    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时,声音似乎惊动了病床上的南亚。

    不等阮冬反应,昏迷的南亚下意识伸手,一把握住了雄虫清瘦瓷白的指尖。

    冰冷触感传来。

    阮冬一愣,刚想挣脱,就察觉到身后猛地袭来一股厉风。

    阮冬心脏一紧,下意识阻止:“南斯!”

    军雌锋利的刺刃堪堪停在南亚手腕上方。

    再往前一点,就会割断南亚的手。

    阮冬心脏狂跳,猛地回头:“你疯了?这里是洛斯星!”

    头顶遍布监控,南尔曼随时能查看,南斯发什么疯!

    军雌死死盯着他们相交的手,半晌,冷静和理智全然消失。

    他冷冷问:“这是你想要的?”

    阮冬:“什么?”

    “和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军雌在一起,就不会辛苦了。是吗?”

    “我以为你只是赌气,原来,你更喜欢他这样的?”

    阮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南斯的话语。

    但这一刻,在听见对方的话后,他心头依旧一阵火起。

    阮冬毫不犹豫拿起杯子,将刚才没喝完的水哗啦泼在南斯脸上。一字一句道:“是,这就是我想要的。”

    “所以现在,请你滚出去。”

    他们如此不体面,冰冷对峙。南斯只觉得骨子里的兽性在翻涌,他一步一步靠近阮冬,而后伸手,狠狠掐住病床上南亚的脖子。

    昏迷中的南亚本能挣扎。

    南斯面无表情:“他死了,你是不是就会再看向我?”

    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到此为止”。

    阮冬脸色一白,眼睁睁看着南亚无意识挣扎,呼吸瞬间急促:“南斯,放手,他快死了!”

    南斯:“回答我,是或不是。”

    南亚已经开始痉挛,阮冬目睹杀人现场,对上那双半点感情也没有的冷漠双眸,胃里忽然一阵翻涌。

    他想起刚穿来时看见过的南亚瘫痪伤口,猛地弯腰干呕起来。与此同时,心中浮现一股强烈的委屈和嘲讽,令阮冬不得不抬起泛红双眸,声音嘶哑:“你说你喜欢我,这就是你的喜欢。”

    恐吓、强迫、威胁。

    他除了暴力,还有什么没对阮冬做过?

    南斯似乎听不见阮冬的话,依旧执着地问:“你喜欢他什么?”

    “S级血脉,我也可以拥有。皇子地位,我比他更高。”

    “他只是少将,我即将成为上将。”

    “匹配度不够,但我每次都能让你生理发.情。”

    “阮冬,我能做到你要的全部。”

    阮冬的脸色,在听见生理发.情这四个字时,骤然惨白。

    泪珠毫无预警地滚落。

    房间忽然响起警报声,仪器检测到南亚生命垂危,红灯亮起,骤然不停发出尖声提示:【警告!病虫即将失去生命体征!警告!】

    门外冲进大批沉默军雌,冰冷枪口刀尖对准室内,却在看见南斯时一顿。几秒后,两道锋利尖刺忽然迅速袭来,南斯立刻抬手抵挡。

    哐!

    南尔曼将南斯死死压在墙壁,倒刺割断南斯两根手指,声音阴沉:“南斯,你在干什么?”

    南斯却一言不发,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道清瘦身影上。

    鲜血喷涌,阮冬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立刻扶起病床上的南亚,神情焦急地看向医疗官:“南亚怎么样?”

    不等对方回答。

    靠在他肩头的军雌忽然咳嗽两声。

    几秒后,他眼皮睁开,虚弱看向阮冬。

    ——南亚醒了。

    他没死。

    阮冬神色下意识一喜。

    眉眼青涩的南亚一顿,敏锐闻见阮冬身上浅淡的橙花香,闻见这股无尽病痛中、一直伴随着他的味道。

    他下意识抬手,立刻将雄虫圈进怀中,以保护的姿态警惕抬头:“发生什么事了?”

    阮冬愣住。

    下一秒。

    墙角传来巨响。

    完全现出虫型的南斯猛地挣脱南尔曼,兽瞳怒到极致,紧缩成阴森小点,堪称恐怖地瞬间闪至阮冬面前,一把要将雄虫夺回。

    “南斯!”

    其他军雌试图抵挡,却被接连撞飞,残肢铺满整个病房。南尔曼被激怒,立刻上前,伸出带毒尖刺,猛地穿透这只疯狗般的军雌,将他死死钉在地板上。

    鲜血喷溅。

    南亚面色一白。

    随即,他仿佛回忆起一切,猛地将阮冬抱更紧,看向南尔曼:“雌父,瘫痪前一夜,我看见南斯带着虫飞往未知战场。”

    “我的瘫痪绝非意外,南斯为夺权设陷残害手足,请您将他关进牢中,等待判决!”

    话音落下。

    被强行按在地上的南斯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执着看向重重军雌包围保护的中央,看向阮冬,毫无理智地重复:“阮冬,回来。”

    “我能让你快乐。”

    “我比南亚更有用。”

    “回来,求你。”

    周围军雌闻言,怔然一瞬,目光立刻探究地扫过雄虫的身体。

    空气中倏然飘起轻佻无声的猜测。

    阮冬的脸在这一秒,再次屈辱惨白。

    他对上那双没有理智的兽瞳,几秒后,忽然抹掉流得更凶的泪珠,反手抱住一直护着他的南亚。

    军雌身上有股清淡的药味。

    阮冬抬头,哭得平静:“南亚,我是被他强迫的。”

    第052章 15

    南斯被带走时已经昏迷。

    阮冬的话令他失神一瞬, 而后突然再次暴起,狰狞虫尾砸向脸色苍白的南亚,想将亲生弟弟的头颅砸碎。

    南尔曼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挑衅, 不再留手,异化倒刺狠狠穿透南斯心肺, 迅速释放注入毒素。

    他的毒素可以令A级军雌瞬间昏迷。

    然而南斯挺了十几秒,倒下后竟没有闭眼, 一双瞳孔涣散着,依旧执着看向阮冬的方向。

    仿佛濒死的独狼, 紧紧盯着此生唯一的伴侣。

    阮冬没有看他。

    他被藏在南亚怀中,停止了流泪,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南斯一眼。

    南亚抱着他神情微怒:“雌父, 南斯刚才分明是想杀我。”

    “他无视帝国律法与手足血脉,请您严惩。”

    南尔曼不知在想什么,顿了几秒,沉声吩咐副官:“压进01囚室, 用电拷锁。”

    “是。”

    阮冬睫羽微颤。

    病房弥漫着血腥气息,南斯被带走,南尔曼本就是收到消息紧急赶来,另有战场要事, 安抚南亚几句后,也要离开。

    临走前, 他深深看了失神的阮冬一眼。

    原本的病房显然无法再用, 医疗虫们将南亚连同阮冬移至另一间干净病房, 打开灯, 开始喷洒情绪舒缓药剂。

    南亚咳嗽一声,唇瓣苍白。

    阮冬此时才被这声咳嗽唤回神, 连忙挣脱腰间的手,起身离对方几步远:“二殿下。”

    他脸上泪痕已干,方才的脆弱随着南斯的消失,也如水中幻月般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点疲倦,一点冷淡。

    周围站着一圈侍从,见状瞪了下这只不懂眼色的雄虫,立刻小心奉上温热药剂。南亚低头喝完,青涩俊朗的眉眼因为生病显得苍白,但无损他的勃勃生机。

    他看向阮冬:“你好,阁下。”

    “恕我无礼,您的信息素似乎有些熟悉?”

    阮冬平声解释:“经检测,我的信息素对您此次病情有效果,这三个月我按照陛下命令,一直在为您的病情提供信息素。”

    “您会感觉熟悉,大概是因为治疗原因。”

    南亚眨了眨眼,几秒后,忽然歪头靠在枕头上笑开:“哇,好无情的解释。”

    阮冬:“”

    南亚笑起来很狡黠放肆,还有点刚成年的调皮,说出的话语却并不青涩:“我闻见的信息素浓度很高,冷冻库无法达到。”

    “雄虫阁下们如此宝贵,心思脆弱敏感,若无适当理由与关系,大概率无法献出信息素。”

    “且虫族社会珍视阁下,若无适当理由与关系,舆论也会谴责皇室。”

    南亚看着阮冬:“阁下,您与我是什么关系?”

    阮冬脸色平静:“陛下确实让我与您假意订婚。”

    南亚一顿,自动忽略假意二字:“订婚?”

    “……你是我的未婚夫?”

    一旁侍从笑着回答:“是的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阮冬阁下虽然只是B级雄虫,但与您的匹配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这是虫族百年来最高的匹配率,有了阮冬阁下,您之后再上战场,就不必担心陷入精神暴动了。”

    ——高匹配度意味着在床上更加契合,也更意味着,雄虫能够跨越血脉阶级,安抚陷入精神暴动的军雌。

    阮冬虽然只是B级,但高匹配度足以让他安抚S级的南亚。

    南亚盯着面前漂亮的雄虫,半晌,笑得眉眼弯起:“原来你叫阮冬。”

    “原来,你是我未来的雄主。”

    阮冬沉默几秒,声音冷静:“既然殿下已经醒来,订婚的事,也没什么必要了。”

    南亚皱眉:“什么意思?”

    阮冬还在生病,即便刚吃了药,眉眼也带着些疲倦。

    他缓缓吐出口气:“这个婚约原本就是因为治疗才会有,您是S级军雌,理应匹配A级阁下。”

    “我会找时间去见陛下,提出取消婚约。”

    阮冬根本就不想和虫子在一起。

    他不是动物,没了南斯,就要另一只军雌补上。

    南亚一愣,随后想起什么,试探问:“为什么?因为你被南斯强迫过?”

    他随即神色郑重:“阮冬,我不在意这些。”

    “因为血脉级别不同,南斯从小就看我不顺眼,他总是喜欢抢我的东西,读书时要压我一头,上战场后也努力赚取军功超越我。”

    “但你既然是我的未婚夫,我醒后,就不会再让你再受欺负。”

    “阮冬,我会保护你的。”

    他雄心壮志的模样令阮冬想起原著剧情,想起南斯的流放与异变,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烦躁,又立刻压下。

    半晌,雄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实在累了,懒得再敷衍又一只军雌,声音淡淡:“这些事等您出院再说吧,您现在只需要顾好身体。”

    语罢,阮冬没等对方回答,道了一声告辞,便转身离开病房。

    房门咔哒关闭。

    侍从愣了:“奇怪,阮冬阁下怎么似乎性情变了许多?”

    他还记得对方在皇宫时沉默怯懦的模样。

    南亚挑眉,慢悠悠躺下,没让虫去追。许久,他放肆地又笑了声,懒懒看向侍从:“说说,我昏迷的这三个月都发生了什么。”

    “我的那位好大哥,又都做了什么。”

    侍从回身,立刻恭敬低头:“是。”

    阮冬回公寓后立刻睡了一觉。

    这几天的意外接二连三,情绪如过山车般起伏,阮冬太疲惫,睡了整整十多个小时,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中午。

    温热毛毯包裹着雄虫久违轻松的身体,他出神片刻。

    球球飘过来。

    【阮冬阁下,今天中午吃什么?】

    【营养液。】

    【抱歉,您不能再喝营养液。】

    【冰箱冷冻库里有新鲜雪青果,您需要吗?】

    阮冬一愣。

    他没回答,球球却自发飘走,为他洗干净雪青果,又自顾自倒满一杯颜色漂亮的果汁,机械臂从柜子里拿出蔬菜和高级营养粉,咕嘟咕嘟,非常专业地煮好了一大碗奶白色浓汤。

    咔哒。

    球球放下餐盘。

    【您的营养餐已做好。阮冬阁下每餐所需摄入为762CAL,请您喝光哦。】

    这是南斯给球球写的程序代码。

    菜谱大概也是他输入的。

    热气腾腾的香味钻进鼻尖。

    阮冬沉默几秒,垂眸安静吃完午餐。球球适时飘过来收走碗筷餐盘,扫描一瞬,机械音欢呼。

    【哇塞,都吃完了!】

    【天呢,阮冬阁下真棒,阮冬阁下真牛!阮冬阁下顶呱呱!】

    “”

    这些词从哪里找的?

    窗外阳光明媚。

    阮冬的通讯器在和南斯争吵时扔了,他像只猫一样在公寓各个角落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一沓足够的现金。

    阮冬打开球球的线上购物功能,选择到货付款,随便买了一块新的银色通讯器。

    他点开新通讯器,专心搜索新闻。星网照旧一片平和,头条无非是星际战场、雄虫阁下、异兽动静最新最热的一条标题是【惊,奇迹发生!疑似瘫痪的二皇子南亚痊愈!】

    阮冬点进去,发现没有任何关于南斯与他的描写。

    他的心松了点,问系统。

    【长生,原著南斯什么时候被判刑流放的?】

    【一周后。南斯和南尔曼密谈,南斯不承认异变后南亚的继承虫身份,于是南尔曼坐实他谋害手足罪名,流放至星际边缘。】

    【但因为你的原因,如今南亚提前醒来,他体内的毒素还未发生异变就被清除,依旧是普通S级军雌,打不过南斯。】

    【按照南尔曼的性格,这次反派会不会流放很难说。】

    南尔曼崇尚武力,他舍不得放弃南斯这个异兽杀器。

    阮冬闻言,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轻轻吐出口气,他想,这就当作初见那天,南斯对他伸出友好之手的报答吧。

    ——从此以后,他和他互不相欠。

    阮冬起身,走到球球面前,生疏地按照星网教程,一条一条开始删除设定程序。

    【监督阮冬按时吃饭,营养配比X:X,菜谱XXX,吃完后夸奖阮冬至少三句。】

    【监督阮冬按时睡觉,灯光亮度XXX,周围湿度XXX,隔绝所有噪音。】

    【监督阮冬洗完澡后穿鞋,吹干头发。督促阮冬每周保养一次尾钩,教程XXX】

    “”

    阮冬缓慢地眨了下眼。

    【您确定删除所有程序吗?】

    他的指尖按在确定的上方。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爆炸声。

    落地窗被大力敲响,阮冬一顿,回过头,在看见面前景象时愣住。

    窗外蔚蓝的天空已然变成彩色。

    不知是烟雾还是灯光的色彩弥漫,仿佛倒进画布的油彩,鲜艳漂亮。

    而彩色中央,大病初愈的南亚展开翅翼,身后是一群同样展开翅翼的军雌,以及带着镜头的媒体。见阮冬目光看来,南亚立刻升空,给他当场表演了一场军事演练。

    ——南亚张开了他的求偶纹。

    阮冬一顿。

    他走到阳台,打开窗。刚成年的青涩军雌瞬间飞至眼前,双手一闪,变魔术般拿出了一大束馥郁红玫瑰。

    他单膝跪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花束献给面前雄虫。

    花束中央,有枚很亮的戒指。

    阮冬倏然沉默。

    南亚抬起头,笑容肆意。几秒后,他眨了眨眼,声音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未婚夫,别取消婚约啊。”

    “给我个机会呗?”

    ……

    与此同时。

    阿尔法星最深处,01囚室。

    明亮灯光洒落,完全兽化的军雌半跪在地,冒着狰狞倒刺的身体被电流链条锁住,头颅强行按在地板上,手臂反剪,动弹不得。

    01囚室内部没有任何电子设备与看守虫,全自动化机械管理,若有逃脱之举,头顶的核磁炮不分身份,会立刻打穿罪虫头颅。

    安静死寂中。

    大门忽然打开。

    兽化军雌纹丝不动,棕榈色瞳孔紧贴地板,沉寂不语。

    直到一张请柬甩至面前。

    “你弟弟又改了主意。”

    【恭贺虫族爱侣南亚、阮冬举行订婚仪式,愿二虫……】

    南斯眼珠一动,却看不见后面词语。

    他立刻侧头,囚室骤然响起警报,脖颈处的镣铐自动注射镇静剂,南斯恍若未觉,毫不犹豫拧断右臂。

    鲜血喷洒。

    头颅得到空隙,他面无表情往前,狗一样咬住了那张请柬。

    南尔曼啧了声。

    南斯一言不发,低头盯着那张请柬。

    南尔曼也不在意,淡声道:“据南亚所说,他对阮冬一见钟情,想正式与他度过一生。”

    “今天早上,他已经前往主星求婚。这是他拟定的请柬,求婚成功后,他请求我将你放出来,一同参与订婚宴。”

    “南斯,他希望得到来自手足血脉的祝福。”

    军雌一言不发。

    几秒后,他忽然抬眸,一边吞下那张请柬,一边缓慢咀嚼。

    纸张咔嚓声诡异响起,那双兽瞳没有任何表情,南尔曼倏然皱眉,现出虫尾,狠狠抽过去。

    “为了一只B级雄虫,变成这副鬼样子。”

    他声音冰冷:“南斯,你身为皇室军雌的骄傲呢?”

    第053章 16

    南尔曼没有等南斯回答的意思。

    他生性酷厉暴烈, 眼看南斯长出新手臂,再次被机械镣铐按得半跪在地,立刻抽出磁鞭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血泊自地板弥漫,将军靴都浸得半湿。

    打到最后, 南斯周围已经落满残肢。

    南尔曼吐出口气,这才感觉被当众冒犯威严的怒火散了些。

    他冰冷看向南斯:“这是你当众忤逆的教训, 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杀了你。”

    “你的上将授勋仪式取消, 两个月后季节兽潮,你带队前往星际前线,在战场没有扩张二分之一前, 禁止回到主星。”

    南尔曼丢下一张纸质轨道图。

    “这周背下所有新航道,一周后,你弟弟与雄虫举行订婚宴,到时我会释放你。”

    他没有用任何“可能”相关的字眼, 显然是不管阮冬同意或不同意,都必须与南亚订婚。

    “南斯,体面点。”

    “别再让我失望。”

    语罢,南尔曼没有再看恍若失神的南斯, 转身便走。

    南尔曼是S级壮年巅峰后期军雌,是帝国乃至整个虫族现存的最高战力, 血脉赋予他自负与残酷, 在南尔曼心中, 只有特级异兽主能威胁到他。

    南斯, 充其量只是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01囚室陷入寂静。

    浑身血的年轻军雌缓缓长出新肢体、新皮肤,半晌, 终于再次恢复原状。

    他的兽瞳只在看见那张订婚邀请帖时有所变化,除此之外,从始自终都无比平静。

    南斯歪头,望着那张繁杂的新航道图,似乎在记下战场路线。

    囚室外,监控前的南尔曼看了许久,才终于满意离开。

    许久。

    反剪在后的数只手忽然冒出细长尖刺,无声刺入腹部肌肉筋膜。

    血肉触感温热滑.腻,南斯低头,面无表情从身体里轻巧挖出一个微型联络器。

    ——囚星防的是最高科技,像这种古老到无法生产的联络器,反而有可乘之机。

    他连发数道命令,脸上没了温和面具,竟透出与南尔曼五分相似的酷厉。在闪烁着红光的监控再一次扫描过来时,南斯毫不犹豫捏碎联络器。

    光年之外。

    第一军训练基地。

    手腕通讯器不停震动,图勒低头,收到来自长官的接连命令。

    【通知研究所,解冻目前收集的所有南亚基因序列。一周内准备好血脉融合手术的所需药剂,我将冲击S级血脉。】

    【若能成功,第一军立刻跟随我袭杀皇宫,镇杀南尔曼及其手下所有势力。】

    【若失败。】

    磁电锁链日例开启电击刑罚。

    皮肉烧焦味弥漫,南斯面无表情挨过那阵剧痛,忽然想起亲吻阮冬时,他笑开的脸。

    仿佛于无边黑暗中,窥见一束温热阳光

    他很想他。

    【若失败。】

    【除去军队抚慰,将我名下所有财产秘密交由阮冬。包括十颗皇室未掌握坐标的私虫星球。】

    阮冬不会用低等星遍布的通讯器,不熟悉高科技,身上有种与虫族格格不入的倔强——他是自天外而来的阳光,潜意识热爱自由。

    自愿订婚,这些就是南斯送他的订婚礼物。

    被迫妥协,这些就是阮冬逃脱的底气。

    囚室寂静,南斯闭眼,不再耗费体力。

    彻底陷入沉寂前,他想,他终于彻底懂得阮冬曾经的眼泪、愤怒、倔强……

    他会奉上阮冬想要的一切,并学着不索取,不强迫。

    不管是自由,还是爱-

    阳台外,虫声议论纷纷。

    阮冬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漆黑的相机镜头。

    南亚依旧半跪在地,略带期盼地望着他,见状连忙解释:“自古以来,阁下们都钟爱媒体镜头,喜欢上星网头条,被众虫艳羡瞩目。”

    “阮冬阁下,若你答应我,我会令星网所有头条都布满你的照片。”

    “皇子订婚是盛事,我们举行的订婚宴、结婚现场都将收集在年度时刻中,永久被虫族仰望。阁下,您喜欢吗?”

    阮冬:“不喜欢。”

    南亚卡壳一瞬:“什么?”

    阮冬:“我说,我不喜欢。”

    “我很讨厌。”

    他的声音平静,如碎冰相撞,清寒悦耳,却将南亚连同周围的所有虫都冻住。

    南亚愣了好几秒,才转头吩咐副官:“将媒体都请去我名下的度假区……还有,删掉刚才的所有照片视频。”

    他行事向来放肆嚣张,不由分说临时请来这些媒体,又不由分说让他们离开。然而副官显然也习以为常他的作风,马上开始笑着赶虫。

    众媒体虫出身非富即贵,一口气憋在胸口,不敢对着南亚发,只好指槐骂桑。

    “靠,什么鬼,B级阁下就能溜我们啊。”

    “我今年申请约会了三四位B级阁下,没有一位如此不识大体。”

    “听说是二等星来的,嗤,怪不得如此无礼,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南亚是S级军雌,耳力尖。他转身拿起副官手.枪,当着阮冬面,毫不犹豫朝那群虫接连开了数枪。

    周围彩雾还没消散,又被血腥味和尖叫弥漫。

    南斯扔回枪,语气懒散地笑:“诸位,请勿妄议皇室,安静跟随我的副官前往度假区。好吗?”

    半空中众多隶属南斯的军雌沉默望来。寂静中,众虫只能咬牙道是,恭敬退下,不敢再言语丝毫。

    阮冬站在阳台上,神色浅淡,事不关己看着面前场面。

    没有愤怒,没有喜悦。

    经过南尔曼的恐吓,他甚至有些习惯虫族的野蛮与残酷了。又或者说,他并不在意面前的所有虫。

    所以无论说什么,他也毫无波动。

    南亚转过头,再次执着地捧起那束玫瑰,半跪下身:“抱歉阁下,我并非刻意冒犯,请原谅。”

    阮冬点头,挺心平气和的:“没事,不知者无罪。”

    南亚一喜:“那您接受我的求婚吗?”

    他观察着那张漂亮脸上的神色,想从中找出一丝情绪波动。然而阮冬只是思考了几秒,便摇头:“我们不合适。”

    “”南亚的表情变得失落,强打精神:“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阮冬很干脆:“因为我不喜欢你。”

    话音落下,这次南亚露出点真切的惊讶:“可我们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按照虫族生理反应,你我相见的瞬间,彼此就能感受到那股迫切靠近的心情。”

    他按住自己胸膛,心脏的位置,认真地说:“昨天醒来,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本能地想要保护你,而你也伸手抱住了我。”

    “阁下,您难道没有类似的感受吗?”

    阮冬一顿

    昨天他的注意力全在南斯身上。

    失望、屈辱、愤怒、担忧、牵挂无数强烈的情绪在脑海冲撞,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失去理智的军雌,哪里还记得其他情绪?

    那时他抱住南亚,也只是因为想看南斯失控发疯而已。

    ——阮冬难过了,南斯也别想好过。

    想到这里,阮冬诚实道:“没有,对不起。”

    南亚笑了下,片刻后,倒很是潇洒地摆手:“没事啦,我又不是南斯,不会强迫你的。”

    阮冬一顿,随后听见他开口。

    “但是阁下,我的雌父不见得能同意你解除婚约的请求——你我匹配度太高,我带着你,能在战场上收割更多异兽头颅。”

    “他向来专制,不出意料的话,一定会强迫你与我订婚。”

    南亚起身,拿出巨大玫瑰花束里的戒指,笑吟吟递过来:“不如这样,你就假装同意我的求婚了,等我努力战斗,可以独自扛过暴动后,我就立马放你离开。”

    “怎么样?”

    南尔曼性情如何,整个虫族都清楚。因为他的存在,帝国所有家族始终对皇室毕恭毕敬——当一只军雌连自己的A级雄主病重濒死都能无视、依旧赶往战场杀戮异兽时,几乎没有虫能找到他的弱点。

    阮冬没有说话。

    南斯拽掉玫瑰上的尖刺,无聊似的,又不经意道:“毕竟我们举行订婚宴,南斯也才能有理由被释放嘛他终归是我哥哥,我也不想他被处死的。”

    阮冬抬眸,对上南亚友善狡黠的眼睛。

    半晌,他露出一个很轻的笑容,点头,接过那枚戒指:“好啊。”

    “我答应你。”-

    阮冬与南亚订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星网。

    南亚预料得没错,南尔曼连商议都没有,当晚就定下了订婚宴会的时间地点,直接通知二虫一周后出席,显然不允许丝毫忤逆。

    到时,南斯也会出席手足的婚宴。

    南亚是S级军雌,恢复能力快到惊人,消息公布的第二天就忙碌起来,准备婚事相关事宜。

    而阮冬作为雄虫,并不需要操心这些,他只需要试穿一件又一件的礼服就可以。

    虫族关于雄虫的消息很多,但穿越至今,阮冬却连一只都未能见到。

    他问身边皇宫派来的年长侍官,侍官笑得很宽容:“阁下,您新来主星,自小没有接受教育,自然不太明白。”

    “雄虫阁下们是虫族的珍宝,理应被星光环绕。”

    “未成年时他们单独住在家族最高级的星球,结婚后则会被带去雌君的私虫豪华星球,享受众虫服侍。若是厌倦了,还能去不同雌侍的星球玩耍旅行呢。”

    阮冬:“他们可以自由活动吗?”

    “当然。”

    “我的意思是,独自活动。”

    侍官皱眉:“这当然不行,阁下们何其珍贵,万一被低等星的低等雌虫伤害怎么办?连D级阁下都只能依靠雌君才能不受骚扰,那些更往上的阁下们,是不会出现在外界的。”

    阮冬:“是不会,还是不能?”

    灯光柔和。

    侍官没有回答,轻轻为他铺好礼服繁复层叠的尾摆,起身看了一圈,惊艳称赞:“您肤色白,蓝色很衬您呢。”

    阮冬:“回答我。”

    年长侍官笑了笑,声音平和:“宇宙何其大,阁下们的一生能看尽万万千景色,身边永远围绕最尖端科技、最先进医疗、最舒适环境。”

    “他们理应与星光相伴。”

    阮冬也笑:“所以永远不能坠落云端?”

    侍官转了转灰色兽瞳,语气宛如赞颂:“美丽总是珍贵脆弱的,一闪即逝,不是么?”

    “雌虫终极一生,都必须保护雄虫,我们献出生命与忠臣,只为追寻阁下们的注视与偏爱,理所应当被奖励。”

    野兽,又不完全野兽。

    还掺杂着人类的算计与虚伪。

    阮冬在心中感叹片刻,点头,平静道:“出去吧,我自己看一看效果。”

    侍官恭敬低头:“好的,阁下。”

    房门很快关闭。

    因为是帝国皇子的订婚,试衣间很豪华,四面八方装满剔透的琉璃镜和形状各异的首饰,乍眼望去满眼珠翠。

    阮冬穿着一件柔软繁复的瓷蓝束腰礼服,腰线下做了外扩设计,衣摆花苞般铺满地板,在灯光下泛起流水般的细碎粼光。

    光影落在雄虫雪白如玉的脸上,明灭不定。

    【宿主,南亚在骗你,你们一旦坐实关系,整个社会都会给你打上皇室标签,不存在放你走这件事。】

    听见系统声音,阮冬才露出一点真实的笑。

    【我知道。】

    【哎,这些虫子心眼多得吓人,万一你被他囚禁了怎么办?】

    阮冬扯下耳垂上的宝石长耳坠:【不是还有南斯吗。】

    系统顿了顿。

    【啊,原来宿主还记得他。】

    他还以为反派已经OUT了呢。

    阮冬笑了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出神。

    心理学上有种疾病,叫做恋痛癖。

    小时候阮冬发现,自己过得越惨,阮泽和林安玉就会越心疼他。长期缺乏陪伴的他潜意识需要父母关心,每次他们过年回来,阮冬都会刻意让自己更狼狈一点。

    被接到城里后,阮冬失去被关心的寥寥机会。但他发现,每当自己与阮嘉安起了冲突,只要刻意激怒对方,让他对自己崩溃动手,即便父母再偏心阮嘉安,也会有一丝心虚愧疚。

    怯懦、疼痛、沉默,换来了关心。

    阮冬逐渐迷恋上这种感觉,无法改变。

    ——因为除此之外,他确实也没办法让父母多看自己一眼。

    穿到虫族,阮冬遇见南斯,又一次体会到那种疼痛与强迫带来的感觉。然而他们相处越久,随之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无措。

    阮冬忽然意识到,真正的快乐不必伴随疼痛,就如同前往布鲁星的那一晚,银河落下,照亮整个洋溢温暖与快乐的舱室。

    那些委屈自己才能得到的零星爱意,比垃圾还廉价。

    假如他自己都不爱自己,永远都不会有人真心实意地爱他。

    阮冬吐出口气,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头顶灯光,发现棕榈色的天花板很像南斯的眼睛。

    他总是看着他,无时无刻。

    阮冬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长睫轻翘。

    【我说过,我已经不欠南斯了。】

    【如果他还想与我在一起,那就让我知道,他并非冷血野兽。】

    【证明给我看:他的心,正与我的心同频跳动。】

    感谢初见时,你给予我最需要的温暖、关心、毫无保留的安全感。

    但此后,请你拿出应有的尊重、偏爱、心甘情愿的俯首。

    而到那时,他才会再次捡起曾经的心,试着伸出手,对他平和笑着说:你好,我是阮冬。

    人类阮冬-

    一周后。

    订婚宴如期于皇宫举行。

    第054章 17

    虫族世界的建筑风格偏华丽冰冷, 金属色混杂高科技,仿佛缀满璀璨宝石的机械巨树,鲜艳而死寂。

    很符合阮冬此刻的模样。

    豪华偌大的等候室, 南亚看着面前雄虫,笑吟吟地想。

    相对以往订婚时雄虫阁下们的穿着, 阮冬今天穿得并不繁复,上身甚至只着一件银灰交织的轻巧衬衫, 边缘和领口滚了层火彩晶石软边,缀满宝光的外套随意搭在椅背, 下半身原本配套的华丽褶裤则换成了垂顺长裤。

    简单到无聊的衣服。

    但配上那张稠丽的脸,却令虫无法移开双眼。

    南亚喝了口热水,衷心称赞:“阁下, 你今天很美。”

    阮冬平静点头:“谢谢。”

    他们相对而坐,南亚这一周忙得不见虫影,但依旧每天都抽时间找阮冬约饭,美名其曰做样子给南尔曼看。阮冬偶尔会答应, 但更多时候则装作看不见消息。

    整整一周,他们只见了两次。还都是下午茶,聊不到二十分钟南亚就会被工作叫走。

    南亚想,他终于知道南斯那个装模作样的恶心货色是如何被钓到手的了。

    就连他偶尔也在可惜, 如果阮冬是A级,凭着这样的外貌与性格, 这只雄虫将会被所有虫族捧上神座。

    他将想法压进心底, 笑着递给阮冬一个盒子:“送你的, 看看喜欢吗?”

    阮冬打开, 发现里面有两枚胸针。

    一个是剔透的雪花形状,一个是鲜活的橙花形状。

    “拍卖会的压轴品, 我觉得它们很适合你。”

    那时南亚刚亲笔写完订婚柬,随便挑了个拍卖行闲逛透气。

    在看到这两枚胸针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提前截胡,以十倍价格买了回来。

    阮冬合上盒子,放在桌上:“谢谢,很漂亮。”

    南亚活泼眨眼:“不试试吗?”

    阮冬摇头:“不方便。”

    南亚顿了顿,没再说话。没过多久,殿外忽然响起阵阵钟声,圆拱形落地窗外的天色逐渐变暗,轨道陆陆续续出现许多悬浮车,殿内侍从们脚步轻盈,训练有素地开始核对扫描请柬。

    南亚喝完最后一口茶,才笑着起身:“宴会要开始了。”

    他拿起盒子,将那枚橙花形状的胸针别在自己身上,调整几次后,才满意点头:“我去迎客,你好好休息。”

    阮冬一顿:“好。”

    南亚很快同副官离开,殿内喷着香薰,闻久了头晕。阮冬看着外面天空,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往外走。

    “我出去透透气。”

    年长侍官拦住他,声音轻柔:“阁下,宴会期间人多吵闹,会影响您心情的。”

    无论订婚结婚,雄虫在开始时都不会出现。宴会中后期,即将结束时,他们才会在雌君的陪伴下出现在亲友区域,小范围地接受祝福。

    阮冬笑:“我从侧门走,只是去花园透气。”

    年长侍官摇头:“阁下,若您感觉无聊,这里有娱乐产品”

    阮冬:“请让开。”

    侍官停顿两秒,侧过身:“抱歉。”

    “外面风凉,请披上外套。”

    阮冬拿上那件豪华外套:“谢谢,但请您不要派侍从跟随。”

    “放心,二十分钟后我就回来。”

    “是。”

    阮冬走到花园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虫族科技先进,今日又是S级皇子订婚宴,从外看去,整个主殿都被错落有致的红玫瑰包围,头顶的人工天幕正在缓慢上升亮起,空气和湿度已经调至最适宜数字。

    花园离得偏,反而更昏暗冰冷些。

    阮冬将闪得眼睛疼的外套随手放在台面,顺着阶梯往花园里走。

    主星四季并不分明,周围植物常年茂盛,仿佛永远不会枯萎。石板路边的花丛和三个月前一样,正热烈地盛开着,欢迎闯入此地的美丽雄虫。

    但这次没了蔷薇。

    全是南亚特意叮嘱侍从们换的玫瑰。

    夜风吹来。

    阮冬漫无目的地慢走,不自觉抱了抱臂。

    下一秒,雄虫忽然脚步一停。

    披风轻轻搭在肩上,带来温热。

    有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为他挡住微凉夜风,气息钻进阮冬鼻尖,很熟悉。

    昏暗的花园树影摇曳,寂静无声。

    半晌。

    阮冬转身,对上一双许久未见的棕榈色兽瞳。

    夜色下,高大军雌依旧一身冷硬军装,逆着光的五官陷在阴影里,模糊而英俊。

    四目相对。

    他低声问:“还冷吗?”

    阮冬顿了几秒,摇头:“不冷。”

    南斯的瞳孔映出雄虫此刻的模样:“你今天,很漂亮。”

    阮冬笑:“难道我以前不漂亮?”

    南斯:“你一直都漂亮,一直。”

    阮冬坦然点头:“我也觉得。”

    玩笑话似乎令重逢的气氛变得不再冷硬。

    南斯眼中笑意才刚蔓延。

    下一秒,阮冬解开身上披风,利落递还:“谢谢,但我不太需要。”

    雄虫站在原地没动,神色也陷进阴影里,看不分明。唯有声音平静,甚至有些轻松。

    南斯接过,沉默片刻,忽然说:“对不起。”

    阮冬:“为了什么?”

    南斯回答:“为我曾经做错的一切。”

    曾经让你流过的眼泪、受过的委屈、不解其意的误会和难过。

    阮冬看了他几秒,笑道:“南斯,你总算学会真正的道歉了,恭喜。”

    “我收到,但不原谅。”

    南斯吐出口气,点点头。他没穿披风,逆光勾勒出高大修长的身体,肩膀处缀满璀璨勋章,是从未有过的盛装出席。

    军雌看着远方热闹的宾客,声音很轻:“订婚宴要开始了,阮冬,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能送你去某个不知名星球。”

    “那是我的私产,皇宫绝不可能找到。”

    阮冬反问:“我为什么不愿意?”

    南斯一顿,面上依旧维持平静,并不看他:“你讨厌控制欲强的雌虫南亚也是雌虫,虫族所有的雌虫控制欲都很强,他们不懂得尊重你,只是会装模做样而已。”

    “阮冬,你会不开心。”

    阮冬笑了,声音比他更平静:“这种东西,其实习惯了就好。”

    话音落下,南斯骤然回头,听见阮冬慢吞吞说:“南亚身份够高,我们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他说,他第一次看见我,就本能地想要保护我。”

    南斯静默许久,艰涩开口:“我也可以保护你。”

    阮冬摇头:“但我已经订婚了。”

    南斯今晚是冲着手术前最后一面而来,从囚室出来,他反复告诫自己,要守礼,要尊重,要时刻注意阮冬的情绪。

    假如今晚是最后一次见面,他应该看见阮冬的笑脸,而非惊恐。

    但此刻,南斯的胸口仿佛被不甘撕扯又捏碎,他装着这颗心,自虐般平静地问:“那我呢?”

    “阮冬,那我呢?”

    明明他先认识阮冬、明明他与阮冬相处时间更长、明明他和南亚一样凭什么南亚能得到阮冬的习惯,他却只能得到一句到此为止?

    阮冬轻松道:“你得到过我的喜欢啊。”

    得到过,是一个过去式。

    阮冬的语气依旧轻松,似乎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吐出一句接一句利刃,搅烂军雌的心:“你说的没错,我讨厌装模做样的军雌。”

    “但我更讨厌当众让我难堪的军雌,讨厌强迫我的军雌。”

    顿了顿,阮冬平静看着南斯:“我讨厌你这样的,军雌。”

    话音落下。

    南斯忽然无声。

    阮冬似乎也并不着急,依旧站在原地,长久的静默围绕着他们。

    半晌,南斯抬起眸,一字一句地问:“那婚后,你会想收雌侍吗。”

    阮冬一顿:“什么?”

    “假如你现在喜欢南亚。”

    军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你对他短暂厌倦,偶尔想换一换心情时。能不能来找我。”

    四个月前,在这个花园,南斯曾面无表情掐着阮冬下颌,傲慢冰冷地问:“阁下,你是否太过高看自己?”

    四个月后,同样在这个花园,南斯神情模糊地站在夜色中,以濒死旅人望向蜃楼绿洲的语气,轻声问:“阮冬。”

    “我现在,有资格当你的雌侍吗。”

    一开始,他想变成S级,只因胸中溢满野心与暴力。

    到现在,他想变成S级,只因想得到至高权力,令阮冬不必受任何束缚,永远自由。

    而倘若阮冬已经转变心态、接受此刻境遇,对南斯来说,被他的目光注视,似乎就比所谓的S级血脉更加重要。

    ——阮冬不喜欢,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南斯继续开口:“我熟悉你的身体,我也是皇子”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捂住他唇,打断他未出口的所有话。

    浅淡的香薰味随之而来,沾染鼻息。南斯一顿,看向雄虫漆黑却剔透的眼眸。

    雄虫看着他,声音平静而慈悲:“别再说了。”

    “南斯,你不是这样的军雌,你有你的骄傲,你在你的战场所向披靡,你付出血和汗,为虫族开疆扩土。”

    “你应该尊重这样的自己,也尊重我。”

    “永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吗?”

    空气寂静,头顶的人工天幕此刻终于完全升起。日光照亮这个角落,花园里,他们距离很近。

    南斯看着阮冬的眼睛,这双倔强的,慈悲的,美丽的眼睛。比任何星辰都亮,比任何露水都温柔。

    南斯说:“可我爱你。”

    第055章 18

    日光照亮这个角落, 照亮他们彼此的脸。

    于是情绪也无所遁形。

    南斯说:“我爱你,也想得到你的爱。”

    “我在追寻你的心,这只是乞求你注目的手段, 如果有所谓尊严,与你相比, 也不值得丝毫注意。”

    顿了顿,他生硬补充:“当然, 如果你感到不被尊重。”

    “……那我万分抱歉,并收回所有话。”

    阮冬很轻地笑了:“如果你的表情在提到南亚时能更友善一点, 我会相信的。”

    当雌侍?以南斯的武力值,阮冬觉得第二天就能看见南亚意外身亡的尸体。

    南斯立刻闭嘴。

    远处热闹的声音隐隐传来。

    阮冬后退几步,转身望向宫廷:“我该回去了。”

    南斯下意识想伸手强行留住他, 却在中途停滞。他看着阮冬回到台阶处,弯腰拿起那件外套,而后冲他摆摆手:“一会儿再见。”

    雄虫走得干脆,毫无留恋。背影清瘦修长, 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周围玫瑰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些,馥郁沾染上披风,却更显寂寥。

    ——万千花朵盛放,可他一走, 所有盛景便都失去了生动。

    南斯立在原地,半晌, 沉默退回阴影中, 转身离去

    如果不是订婚宴, 阮冬真不知道虫族有这么多衣冠楚楚的雌虫。

    殿内灯光明亮柔和, 如瀑的浅色花枝缠绕闪亮晶石,自理石壁沿倾泻而下, 将大殿熏染得香风阵阵。柔软地毯铺满每个角落,身穿礼服的高大雌虫们两三成堆,手握香槟,时不时与南亚碰杯谈笑。

    比起订婚宴,这里更像是高层家族们的社交场。

    此时已是宴会后期,阮冬在等候室呆了许久,才被侍官带领保护着来到前厅。

    推开门,南亚就体贴地站在不远处。

    看见阮冬,他立刻上前接过侍官的工作,笑吟吟地带着雄虫往虫堆中心走。那里站着几个帝国金字塔尖家族的年轻雌虫。

    等阮冬站定后,他们才纷纷回神,躬身轻声问候。

    “日安,阁下。”

    阮冬也点头:“日安。”

    他嫌宝石太闪,出来时依旧没穿外套,衬衫领口露出了一小截锁骨。浮光掠影映在雄虫瓷釉般的脸上,黑色碎发下,那双眉眼美得惊人。

    站在南亚身边时,没有任何虫会觉得不相配。

    “怎么觉得二殿下占了好大便宜。”

    周围发出很轻的议论。

    对于这桩婚事,外界其实有诸多声音。

    大多都是祝福,但少部分虫也认为阮冬只有B级,配S级军雌还是有些不够格。这种论调通常出现在权力顶端的社交圈,对于他们来说,雄虫并非触不可及,他们在成年后就能开始申请雄虫约会,面见的阁下也通常都在B级或以上。

    但如今,众虫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病重的二皇子一醒来就火速求婚了。

    南亚不动声色环顾一圈周围,却没看见想看的那道身影,不由挑了挑眉。

    ——南斯这是不来了?

    侍从上前恭敬倒酒。阮冬拿了杯冰过的香槟,没喝。他的气质冷,五官却浓,南亚正大光明地盯了一会儿,才问:“感觉还好吗?”

    周围雌虫不算多,但阮冬以往从未出席过任何社交场合,他不免有些担心。

    阮冬点头:“我没事。”

    南亚放下心来,转身继续同面前几位商政界的同龄虫社交。他的胸前还别着那朵橙花胸针,时不时凑近阮冬,贴心为未婚夫说明众虫身份,与往日嚣张放肆的模样大相径庭。

    亲密的动作引来全场暗中瞩目。

    下一秒。

    议论声忽然消失。

    一道冰冷目光落在南亚身上。

    众虫察觉到什么,立刻转身看去。

    殿门处,消失一周的高大军雌站在原地,身穿授勋时才会穿的庄重军服,肩上缀满勋章。他神色冷淡,正面无表情与南亚隔空相望。

    是南斯。

    众虫顿时起身,连脸上神色都热切了些,纷纷转移目标,往南斯的方向走去。

    ——亲生兄弟为雄虫大打出手,这样的新闻放在皇室也显得荒唐。南尔曼封锁了病房那晚的所有消息,对外宣称南斯又一次陷入精神暴动,才会不见踪影。

    雌虫们笑吟吟围着南斯。

    “大殿下,身体如何?若是暴动未消,查金家族的医疗所可以为您效劳。”

    “今日前线传来消息,称异兽领地出现异动,殿下的第一军近日也在演练,是否星际战争又要爆发?”

    “殿下”

    南亚脸上笑容未变,拿着香槟的手却握紧,俊朗眉眼似乎被看不见的阴霾笼罩。

    向来如此。

    南斯比南亚年长六岁,十五岁上战场,当月便爬进军功榜单前五百名。他是A级血脉,却也是天生的战争杀器,硬生生让南尔曼将目光转移至他身上,连一军也交给了他。

    当南亚也学着兄长上战场时,南斯早已成长为虫族举世皆知的最年轻中将,且对外性格温和,在社交场所游刃有余。原本S级军雌继承皇位毋庸置疑,但因南斯带来的利益太大,近年来,竟有许多家族倒戈支持南斯。

    南亚越临近成年,听到的风言风语就越多。

    更别提成年当天,他一时冲动向南斯发起邀斗请求——若不是南尔曼中途喊停,南亚的脖颈早已被军雌硬生生碾碎

    还好。

    还好现在,他身边站着一位对方想要,却得不到的雄虫阁下。

    一位与他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只属于南亚的,命中注定的阁下。

    他费心让雌父放了南斯,举办订婚宴,不就是想看一看南斯此刻的表情吗。

    空气中漂浮着酒香和花香。

    南亚转过头,顿了顿,说出口的却是:“你要不要回等候室休息一下?”

    话音落下,他自己都觉意外。

    阮冬说过,他是被强迫的。

    南亚怕他应激,更怕雄虫的目光被南斯所吸引。

    公众社交场合,不方便说太清楚,南亚声音低了些:“回休息室吧,阁下。”

    他想,或许他不应该让阮冬与南斯再次见面。

    “不用。”

    阮冬摇头,将香槟放下,示意他往后看:“南斯来了。”

    南亚一顿。

    片刻,他忽然猝不及防地伸手,轻柔而不容拒绝地虚揽住雄虫纤韧的腰肢,随后转头露出笑容:“哥。”

    众雌虫发出善意嘘笑。

    阮冬被他的动作一惊,又怕南斯看见当众发疯,下意识想后退,却听见军雌不辨情绪的声音:“南亚,你的雄虫似乎并不喜欢突然袭击。”

    “再不放手,阁下会应激。”

    阮冬一顿,抬眸看向南斯。

    军雌眉眼英俊冷淡,兽瞳毫无变化。他动作自然地自托盘拿起香槟,没有喝,也并不看阮冬。

    他只是重复:“南亚,你应该放手。”

    军雌的语气仿佛兄长训诫,在情理之中,周围簇拥着他们的雌虫并未发觉任何不对,还点头赞同。

    “是啊,二殿下,放手吧。”

    “阁下会被吓到的,您有些失礼了。”

    “他会感觉不舒服的。”

    很体面。

    没有再像病房那晚一样,让阮冬当众难堪。

    阮冬垂眸,感觉腰间的手离开,眨了眨眼。

    南亚笑得青涩:“抱歉,是我心急了。”

    “我才成年,缺乏与阁下接触的经验,难免冲动。”

    南亚又笑着看向阮冬,目光热切:“不过阮冬阁下与我已经订下婚约,时间很长,足够我们慢慢接触,了解托付彼此的心。”

    他掏出一个盒子,自里拿出一枚雪花胸针,低头轻柔地给阮冬戴上。

    “这是赔礼。”

    “果然很适合你。”

    他们凑得近,南亚胸前也戴了一枚相似的橙花胸针,从南斯的角度看去,二虫仿佛亲昵依靠。

    咔擦。

    香槟水晶杯被骤然捏碎。

    南斯接过副官递来的手帕,面无表情:“抱歉,暴动影响未消。”

    众虫连声道没事,又道南亚与阮冬似乎感情很好。南亚点头,笑得俊朗:“阁下们是虫族的珍宝,理应得到最好的待遇。”

    “阮冬阁下当然也是。”

    南斯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抬眸,第一次当众看向阮冬。

    灯光下,雄虫似乎在出神,闻言只笑了下,神情很自然。

    他没有生气。

    ……为什么?

    南斯猛地攥紧手帕。

    南亚让侍从拿来一杯热茶,贴心递到阮冬手中:“如果不喜欢喝酒,可以喝茶。”

    阮冬下意识点头,抿了一口,却被烫得舌尖一痛。眼瞳瞬间溢出一点生理眼泪。

    南亚没注意到,转头与周围雌虫交谈,阮冬顾不上更多,匆匆说了句去洗漱间后,便在侍官与侍从的保护下,转身离开了大殿。

    南斯皱眉,倏然望向他的背影

    铺满地毯的长廊柔软无比。

    阮冬站在洗漱镜前,冲侍官摆手。

    “你们先下去吧,人太多,我头晕。”

    侍官顿了顿,依言恭敬退下。

    “是。”

    周围安静下来。

    阮冬低头凝视着洗漱台,几秒后,忽然问系统。

    【长生,如果我现在对着水龙头伸舌头,是不是很像一只狗?】

    系统说:【可是小清很可爱呀。】

    【小清是谁?】

    【我一个很像狗狗的朋友。】

    【好吧你说得对,我现在还是只虫呢。】

    阮冬的舌头很痛。

    他皱眉想了想,还是打开水龙头,确定是冷水后,刚要低头冲伤口。

    腰间忽然被一只手揽住。

    那手一触即离,极有分寸地将阮冬轻巧揽直,随后关掉水龙头,递来一支透明药剂。

    阮冬:“”

    阮冬抬眸,很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南斯:“你是机器猫吗?”

    怎么什么都有?

    没等回答,他又转头去看周围,南斯立刻说:“我用训练借口假意离场,那些侍从守在大门外,我从窗户翻进来的,不会有任何虫知晓。”

    阮冬顿了顿,竟然笑了:“这是你家,你还翻窗?”

    “”

    雄虫的黑色瞳仁在灯光中显得清透,笑起来时,有种很亲昵的错觉。

    南斯面不改色移开目光,庆幸自己在来之前打了两针抑制剂,瞳孔此刻尚未变形,没有吓到阮冬。

    他低头,拨开药剂包装,声音不自觉也变得温和:“低一点头,我帮你打恢复剂。”

    尖锐针头闪着寒光。

    阮冬没动:“我冲一冲就好了,真的。”

    南斯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了然。犹豫几秒,他拿出一管涂抹式药剂,拧开后,是浅色的透明膏体。

    南斯抬眸,与阮冬对视。

    莫名的沉默蔓延。

    军雌高大的身影笼罩住雄虫,半晌,在雄虫默许下,他小心捧起那张莹白的脸。

    粗粝指腹沾上药膏,轻轻按在柔软唇边。

    阮冬眼睫微颤,听见南斯低声说:“伸舌。”

    洗漱间灯光很柔。

    雄虫舌尖猩红一截,温热柔软,碰到指尖时,滑腻而湿润。

    阮冬垂眸,感受到药剂生效,一点一点修复伤口,迅速痊愈。

    但他们谁也没有移开动作。

    四目相对。

    南斯兽瞳紧缩,浓烈的爱与欲烫得阮冬移开视线,却又立刻转回,不服输般看回去。

    眸光摇曳,比小兽还虚张声势。

    南斯忍耐自己,高大身形完全笼罩住雄虫,却毫无禁锢之举。

    只要阮冬想,可以随时离去。

    他低头,以一种下位者的臣服姿势,甘心征求:“这一刻,我想吻你。”

    “阮冬,我可以吻你吗?”

    副官从殿外进来,靠近南亚身边。

    手腕很快震动。

    南亚低头看着消息,皱起眉。

    殿外属于南斯的悬浮车确实已经离开。

    ——他那个哥哥居然真的走了?

    南亚吐出口气,分不清是什么心情。环顾四周,他招来侍从:“阮冬阁下呢?”

    侍从:“阁下正在B2区洗漱间整理自己,雒西侍官守在门外。”

    南亚点头:“拿几只镇定剂,他大概是社交太久,有些应激了。”

    “是。”

    南亚对周围雌虫歉意微笑,在侍从回来后,很快转头往B2区走去。

    大门外,雒西侍官果然带着大堆侍从守在外面。

    南亚笑着上前,示意他们让开:“请开门,我给阁下送些药剂。”

    第056章 19

    盥洗室内。

    阮冬被捏住舌尖, 润泽的黑色瞳仁猫一样看着南斯,不说话。

    他观察他,仿佛在观察更新程序后的机器人, 想试试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他能纵容他、尊重他,到什么程度。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香薰味。

    阮冬眨了眨眼。

    沉默几秒, 又眨了眨。

    南斯:“”

    阮冬的睫羽很长,像把小扇子, 轻轻吹散此刻萦绕的暧昧气息。

    南斯忽然觉得手指有些僵硬,想放开, 又舍不得。

    他只好低声问:“我弄疼你了?”

    阮冬轻轻摇头,任由南斯捏着自己的舌尖,既不抗拒, 也不接受。

    南斯:“那为什么,不能亲。”

    明明那一刻,他能看清对方眼里露出的亲昵,仿佛亲昵家养的狗, 令南斯无法克制地想舔舐撕咬——关在囚室这一周,他脑子里每一秒闪过的都是阮冬的脸。

    他很想他。

    闻言,阮冬笑意盈盈地弯起眼,含含糊糊地说:“就是不给亲。”

    “你能怎样?”

    “”

    南斯沉默好几秒, 才说:“哦。”

    他不能怎样。

    以往他会无视阮冬的拒绝,视挣扎为助兴, 强迫他一同陷入情.潮。

    但此刻, 南斯的心告诉自己, 如果阮冬不愿意。

    不愿意, 就是不愿意。

    这无关喜欢或不喜欢,阮冬有活生生的喜和怒, 当他站在他面前,他就应当尊重他。

    ——他们是平等的。

    南斯收回手,指尖依旧湿润,残留着口腔湿热的触感。

    他说:“抱歉,冒犯了你。”

    阮冬:“唔没事。”

    本来也是他刻意钓他。

    雄虫似乎心情不错,没再说什么,侧过身打理着衬衫衣袖。趁这个间隙,南斯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舔干净手,给自己又打了针抑制剂。

    “别以为我看不见。”

    阮冬背对着他,黑发在灯下晕出一层浅光。他个子并不算矮,比例也很好,此刻透过镜子看过来,像一只乖乖坏坏的长腿猫:“你变态啊。”

    南斯和他对视,许久,忽然说:“刚才,南亚说你是珍宝。”

    阮冬啊了声,莫名其妙:“什么珍宝?”

    南斯重复南亚的话:“阁下们是虫族的珍宝,理应得到最好的待遇。阮冬阁下也是。”

    ——从前他也犯过这样的错,将阮冬和其他雄虫口头混为一谈。当时未曾察觉,但回想起来,那时阮冬分明是生气的。

    南斯盯着阮冬,目光落在他胸前那枚碍眼的胸针上,眼眸很深:“你刚刚没有生气,为什么?”

    为什么。

    阮冬叹了口气,半晌,才用一种看蠢货的目光看着南斯,幽幽道:“是啊,为什么他说我就不生气呢。”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并不在意南亚的任何话啊。

    阮冬擦干净手,深感孺子不可教,转过身就要往门口走去。

    身后,终于反应过来的军雌猛地抬眸,瞬间几步上前挡住他,有几秒说不出话。

    四目相对。

    阮冬看着南斯,神色放松,眼底微亮,唇边漾着点嗔,和一点笑。

    ——他还喜欢他。

    这个念头清晰无比闪过脑海的一瞬间,南斯呼吸停滞。

    庆幸和狂喜还未袭来,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对不起。”

    南斯有一瞬失神:“对不起,我以前明明这样糟糕。”

    傲慢、冷血、暴戾是阮冬令南斯甘心变成如今的模样,他的眼泪和倔强,将南斯属于野兽的心静静打磨,塑造成一个全新的,只属于阮冬的南斯。

    阮冬凝视着他,长睫下的眼瞳宛如审视,又宛如静默。

    片刻,雄虫终于笑起来:“嗯,收到。”

    他依旧没说原谅,但南斯终于也松懈肩膀,轻轻笑了。

    心脏跳得太快,他的脑中蹦出一个又一个承诺,但最后,通通被咽回。

    南斯吐出口气,退后几步,没有将窗户纸捅破:“今晚离开后,我会进行基因植入手术。”

    “阮冬,我会成为最强的那个。”

    他会证明给他看,他值得他的喜欢。

    阮冬却一愣,没料到南斯居然还要进行这个手术。

    他皱起眉,万分不解:“为什么你一定要变成S级?”

    “你已经很强,我看过军事频道,所有虫都认定你是如今最强的年轻军雌。”

    不等南斯说话,阮冬抢先道:“至于我和南亚的婚约,我从未当真过,也不必你来解决。”

    “这是一场利益交换,我只作为一支虫形安抚剂与南亚结合,南斯,我有办法解除这个可笑的婚约。”

    ——他有办法让整个虫族都乱起来。

    试礼服前一天,阮冬问过系统,为什么只有他的信息素能治疗南亚。

    得到的回答是,阮冬拥有强烈的自我意识。

    他那时疑惑:【什么叫强烈的自我意识?】

    【就是说,在这个虫族世界,雄虫尚存于蛋中时,保护协会就会上门注射某种药剂,出生后,便将药剂掺杂在每月的例行疫苗中,令他们如常长大,但感知蒙上麻木。】

    【雄虫们不分等级,都精神脆弱,同时却需要强烈愉悦刺激,例如旅游玩乐、全网瞩目、欢呼围绕才能得到快乐反馈,得到满足。否则就会如同凋谢花朵,迅速陷入抑郁死亡。】

    阮冬背脊爬上一层寒意。

    系统得到来自南斯的99点恋爱值反馈,能力扩大,继续从原著搜刮拼凑出世界底色。

    【百年前,最后一位S级雄虫逝世,二十年后,南尔曼登上虫族主位,此后再无任何S级雄虫诞生。】

    【南尔曼不顾军队反对,加强划分A-E间的雄虫等级,并迅速实施分割化,与此同时,反对他的军雌们接连战死星海、雄虫保护协会大换血、星网官方推出一本雄虫手册,加深雄虫在大众心中的印象。】

    【宿主是身穿,自行长出尾钩,没有接受过任何药剂,且思维正常,所以信息素的活跃度前所未有的高。事实上,你不止能解南亚的毒,只要量大,还可以解一切军雌身上的毒素,包括基因植入。这点那些虫子还没研究到。】

    【宿主,你是虫族现存的所有雄虫里,不分等级,活跃度最高的雄虫。】

    想到这里。

    阮冬抬头,有些疑神疑鬼地看了圈盥洗室天花板。

    南斯见状,立刻皱眉靠近,挡住所有灯光:“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轻,耳尖瞬间兽化,警惕周围声响——门外宾客的觥筹交错、南亚和侍从们的脚步声、雒西侍官和蔼的拒绝:“抱歉,二殿下,我们需要保护阮冬阁下的隐私。”

    以及,比他声音还轻,却如惊雷般乍响在耳边的话语。

    “南斯,南尔曼将我接到皇宫,不是为了南亚。”

    南斯骤然低头,看见阮冬苍白的,开合的唇。

    在阮冬还要再次开口时。

    南斯猛地捂住他的嘴,敏锐意识到什么,霎时现出狰狞虫尾,震动发出阵阵无声嗡鸣,一波又一波,仔细探索盥洗室每个角落。

    许久。

    他的呼吸终于寂静:“这里没有任何窃听器。”

    南斯松开阮冬的嘴,一把将清瘦的雄虫抱上盥洗台,而后低头,用兽耳贴近他的唇,神色谨慎。

    阮冬了然,膝盖靠近他的腰,几乎用气音开口:“南尔曼抽我的血和信息素,不是为了给南亚治疗。”

    “从始自终,南尔曼想研究的对象,只有我。”

    阮冬如同夜里亮起的火把,太过显眼。

    南尔曼先是恐吓,没有发现异常。放心后又命虫推出抽血方案,以此研究原因。最后没有得到成果,便将阮冬绑在南亚身边,令他当安抚剂过完后半辈子,彻底沉沦。

    阮冬轻声说:“我有办法让整个星网都挂上这个劲爆新闻。”

    “到那时候,我作为受害者,什么婚约都不会作数。”

    饲养、圈禁,阮冬甚至怀疑,那位病逝的A级雄虫也是南尔曼动的手。

    南尔曼做的事绝不会被大众认可,虫族军雌何止亿万,再如何站在金字塔尖,也会遭到反噬。

    那天系统问阮冬怎么办。

    他回答还有南斯,是因为对方给了系统99点恋爱值,让系统能短暂侵入控制星网。

    也因为,阮冬相信,就算知道了一切,南斯依旧不会伤害他。

    ——从初见到此刻,无论他争吵、激怒、挑衅,无论南斯的恋爱值是1,还是99,他都从未对阮冬有过真正的暴力对待。

    阮冬握住南斯的手:“到时候,百年前意外战死的军雌家族们会找南尔曼麻烦。”

    “我查过,他们虽然是A级壮年军雌,但暗中研发的核磁武器已经能炸掉星际战场的哨点,再加上星网舆论。”

    “南斯,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灯光下,阮冬垂眸。他气质太冷,脸上表情一旦淡去,花瓣般的艳也跟着褪去,只余一层略显疏离的碎冰。

    南斯看着他,半晌,点头:“我知道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阮冬:“半个月后,上一任战死星际的上将的祭日那天。”

    南斯闻言,掏出通讯器,却是阮冬丢掉的那个。

    阮冬一顿,见他戴着那个格格不入的冰蓝色通讯器,往自己的通讯器上碰了下,发来一个地址。

    “这是我在主星的私虫住宅,很安全,你这段时期就住这里,可以吗?”

    阮冬这次干脆点头:“好。”

    南斯没再说什么。几秒后,他告别:“我先走了。”

    阮冬笑了笑:“那再见?”

    南斯也笑,静静看着他,半晌,忽然低下头,轻轻贴了贴阮冬柔软的额发。

    阮冬眨眼,刚想说什么。

    下一秒。

    后颈突然一痒。

    空气寂静。

    南斯伸手,轻轻接住雄虫软倒下的身躯,看见他轻闭的双眼,和尚存笑意的唇角。

    许久。

    他说:“一定再见。”

    自窗口翻出,南斯抱着阮冬一路往隐蔽处飞。

    他历经数场战争,躲过无数次异兽鼻息,皇宫冰冷的机械眼亦无法捕捉他的身影。

    主星被人造天幕照亮,南斯走进手术室时,无数医疗虫都安静等在原地。

    金属大门关闭。

    南斯不急着躺下,先发出数道命令。

    【整合第二军,更改目标,瞄准所有皇宫出口。】

    【联系郴荻家族,送过来的武器翻倍,一周后我要见到全部。】

    【一军多制造前线动静,多到让南尔曼分不了心。】

    发完一切消息,已经过了数十分钟。

    南斯脱掉军服,露出常年征战的结实臂膀。他拆下那个蓝色通讯器,忽然想:原来,阮冬真的不是虫族。

    他原先一定生活在某个文明和平的世界,有美满幸福的家庭,所以聪明的同时,才会理所当然地善良。

    在虫族,血脉即阶级,利益即一切。

    别说是死了领袖军雌,南斯没记错的话,阮冬说的那些家族后期都得到了不少好处,让他们此刻二选一,他们只会抢着为领袖军雌按下去死键。

    而阮冬体质太过特殊,一旦在星网曝光,等待他的不会是友善,不会是同情与怜悯。

    那群雌虫只会将他吞吃如腹。

    但凡南斯还有点尊严,就不该让阮冬将自己置于险地,换取一时的安宁假象。

    来医疗所前,他已经将阮冬放进了隔绝信号的私虫住宅。那支药剂的生效时间是三天,南斯打了三支,一共九天。

    而南斯给自己的手术时间,压缩到了一周。

    ——他安置好阮冬,又返回订婚宴,找机会秘密拖走南亚,抽干了他半身血。

    南斯记得,曾经为了所谓的治疗,阮冬也被迫抽过血。

    顶光亮起,麻药生效。

    医疗虫上前,划开军雌皮肉,将鲜红血液输入脉搏。茧状外壳缓缓包住南斯,随即注射进透明液体,将其完全浸泡。

    星网上,头条被【惊,二皇子惨遭抽血?!】轰炸,南尔曼被紧急叫出会议,得知星际前线突遭多处异兽袭击,南斯已带队前往战场,依旧不够虫手。

    他气得要命,来不及细究,立刻将半死不活的南亚扔进囚室,骂了句废物,随后也带队前往坐标点,暂时离开了主星

    一周后。

    空气中萦绕着浅淡草木香。

    阮冬提前苏醒,睁开迷茫双眼,对上球球熟悉的机械眼,以及,周围陌生的一切。

    【系统?】

    与此同时。

    医疗所上方,风尘仆仆赶回主星的南尔曼站在悬浮车内,神色冷到极点,怒意森森:“再轰。”

    ——砰!

    爆.炸声响彻天际。

    下一秒。

    坍塌的废墟飞出一道半虫半人形状的异兽,棕榈兽瞳紧盯目标,看上去似乎毫无神智。

    “南斯”

    南尔曼感受到他身上相同的血脉、相同的等级,神色瞬间一冷。

    南斯喉咙鼓动,发出无意义低鸣,底下的图勒见状,神色闪过一丝悲切,随后立刻回头,飞往外围。

    “一切照旧!所有虫按计划开始轰炸!”

    “是!”

    轰鸣声遍布。

    南尔曼飞出车外,紧盯南斯。四目相对,几秒后,他们同时动身,倏然自半空中对撞!

    第057章 20

    系统还没回答, 球球察觉到雄虫醒来,率先飘来。

    【阮冬阁下,请问中午吃什么?】

    阮冬:“”

    差点以为又穿了。

    阮冬闭了闭眼, 无语到极致,甚至笑了下。

    【长生, 南斯是不是跑去做基因植入了?】

    系统:【是的,宿主。】

    【距离您昏迷已经过了一周。这一周主星发生异变, 南尔曼前脚被第一军骗去战场,后脚军部一半军雌就立刻反叛, 封闭所有跃迁航道,猝不及防将南尔曼的拥趸者杀光。】

    【航道瘫痪,南尔曼带着下属跃迁数次才得以回到主星, 他查到医疗所位置,现在正和苏醒的南斯搏杀。】

    后脑有些晕眩。

    阮冬撕掉手背的医用胶带,昏迷时,房子里的机器人会自动为他打营养液维持健康。

    雄虫脸上表情平静。

    【南斯成功了吗。】

    【目前来看, 并没有。】

    系统侵入机械眼,谨慎看了会儿南斯的方向,下定结论。

    【依旧和原著一样,甚至因为注射过量S级基因血、压缩手术时间, 他比原著的样子更原始化,除了一张脸, 基本没人形。】

    阮冬点点头, 光脚踩着地板随便找了个衣柜, 面无表情换上外套。

    【他可能以为自己有主角气运。】

    昏迷前, 阮冬告诉过南斯,自己的血可以解一切雌虫的毒, 只要够多,甚至包括基因植入。

    现在看来,南斯不仅没抽阮冬的血,还把他关进了这个破地方。

    【宿主,这个房子安全系数为T1,可以抵挡目前虫族已知的百分之八十武器,还可以进行定点跃迁。南斯已经彻底封锁出口,设好目的地,两小时后会自动送你去他的私虫星球。】

    赢了,南斯会将阮冬接回来。

    输了,南尔曼也找不到阮冬。

    【哦对,当晚他还抽空去了躺公寓,把球球也带过来了。】

    阮冬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穿好机械护具,闻言头也不抬。

    【那我谢谢他。】

    【长生,麻烦你把那99点的恋爱值用来开门,谢谢。】

    【好嘟。】

    客厅里,球球没得到回答,程序演算几秒,便自顾自飘去了厨房,又开始咕嘟咕嘟煮汤。

    等大门传来滴滴声时,球球正好煮完一大碗番茄浓汤,期期艾艾地送到阮冬面前。

    【阮冬阁下,您的营养餐已做好,请喝光哦!】

    阮冬:“”

    阮冬笑了下,很给面子地喝了半碗:“谢谢。”

    他按下球球的休眠键,将它移到角落,剩下的半碗汤则放进冷藏层,而后转身开门,扫描一辆悬浮车虹膜。

    滴。

    车门顺利打开。

    ——他们第二次交缠时,南斯将阮冬的虹膜录入过悬浮车。

    而直到订婚前夕,阮冬研究虫族科技后才知晓,那并非只作用于一辆悬浮车,而是包括南斯名下的所有程序。如果当时阮冬愿意,他可以移走南斯所有财产,再将所有机密文件泄露。

    从前,南斯没学会说爱,但却对阮冬毫无保留。

    那些曾经有过的误会,原来真的只是误会。

    阮冬坐在驾驶座,熟练操作悬浮车,半晌,忽然轻轻笑起来。

    【长生,生活真是戏剧化啊。】

    订婚前一周,他曾经在系统帮助下训练过自己,好在虫族大乱时灵活逃跑,远离战火。

    此刻,他却主动往主星战火集中区疾驰而去。

    那张脸在灯光下毫无畏惧,曾经的怯懦和恐惧完全消失,一双煜煜生辉的黑眸盯着前方,义无反顾,亮得惊人。

    上一世,阮冬企图用死亡结束所有痛苦,却在坠落的第一秒就开始后悔。

    此刻,他轻声呢喃:“南斯,你未必太小看我。”

    命运之锤再次冰冷落下。

    而这一次,阮冬绝不会逃跑

    轰鸣声响彻半空。

    主星此刻已经变成一颗完全封闭的星球,以往挂在天际的巨大雄虫海报被轰得零碎,各大区域的轨道在炮火中炸了一半。无数军雌拼死搏杀,鲜血与残肢遍地,生命以冰冷的速度飞速流逝。

    南斯自十五岁起就开始筹备自己的军事势力,此刻骤然发难,南尔曼这才惊觉,这个A级雌子竟无声侵入了三分之一的政军商家族。

    耳边不断传来下属的播报。

    南尔曼的脸上布满鲜血,虫尾被砸碎小半,血肉刚长出来又被扯碎,碎肢掉落,露出森森白骨。

    对面的南斯状况更惨。

    他刚醒来,刚晋升S级,且神智不清,全无作战策略和闪躲,凭借嗜血本能与南尔曼搏杀至此刻,两对翅翼已经变成一对。半边身体血肉模糊,自行痊愈的速度完全比不上伤口出现的速度。

    南尔曼吐出口气,再次给自己打了针愈合剂。

    自成年后,除了上战场,这是南尔曼第一次动用药剂。

    他的兽瞳依旧冰冷,S级壮年军雌的优势其实并不完全在血脉压制,还包括搏斗经验和战场经验,南尔曼此刻并不担心会输,他甚至想留下南斯一命。

    军雌按住耳机:“准备好麻醉剂和药剂。”

    “南斯重伤昏迷后,将他控制起来,关进研究所,训练至能上战场。”

    这样一个S级杀器,反而比从前的南斯更好。

    他要他一辈子燃烧生命,为自己开疆扩土。

    “是。”

    不远处,痊愈些许的南斯再次抬眸,面无表情锁定面前目标。

    南尔曼捏碎耳机,展开翅翼,毫不犹豫地杀了上去

    【警告!前方出现S级军雌,是否避开?】

    阮冬抬眸。

    悬浮屏幕上,是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

    刚被释放的南亚带领亲卫队,如临大敌地包围住这辆属于南斯的武装级悬浮车——南斯手下的每个副官都战斗经验丰富,南亚不欲说废话,立刻展开翅翼飞回悬浮车,神情冰冷。

    “轰!”

    阮冬神色冷静,动作飞快地操控方向,轻巧躲开炮火轰炸。脑海中的系统无声侵入对方驾驶室,五分钟后,开口。

    【宿主,装载完毕。】

    悬浮车猛地甩尾,毫不犹豫发射磁能炮。南亚刚要躲开,室内却骤然响起警告。

    【病毒入侵,躲避装置失灵!】

    轰然巨响,舱内一阵颠倒。

    悬浮车被炸中底盘,猛地空中坠落,南亚心一沉。

    然而那悬浮车却并不追击。

    清除完毕路障,阮冬立刻朝着系统给的方向继续跃迁。一路上的冰冷血色透过悬浮屏浮现,他忍不住皱眉。

    战争是如此残酷,平等对待所有生命。

    阮冬加快速度,二十分钟后,终于赶到主战场。雄虫体质脆弱,胸腔里的心跳随着悬浮车加速。

    他按住心脏,眼睛不退缩地望着前方景象。

    不远处,天幕被一片红染透,仿佛打翻颜料。

    然而仔细看去,那红色竟是鲜血,两只身形巨大的半兽正在搏杀,身体流出的血液自空中喷洒,交织成源源不断的血色薄雾。

    阮冬呼吸滞了两秒。

    ——就连他都能看出来,南斯此刻的状况堪称惨烈。

    他快输了。

    不是输给南尔曼,而是输给死亡。

    战场边缘,有虫察觉到阮冬靠近,一看悬浮车,立刻上前。

    赶来的图勒申请信号连接。

    “请问是哪位副官?皇宫战况如何?”

    阮冬回神,按下同意。

    “是我。”

    图勒愣住,听出来人声音,声音竟有一瞬尖利恐惧。

    “阮冬阁下?您怎么从S1区来到了战场!”

    “请您立刻返回住宅,血腥场面会刺激雄虫感官,您会陷入昏迷的!”

    最重要的是,南斯手术前发的最后一条命令,就是保护阮冬。

    阮冬恍若未闻,语气不变:“升起核磁屏,连接我方战场装甲悬浮车,对准南尔曼。”

    图勒再次愣住。

    接通连接后,他自屏幕里看见阮冬此刻的模样。

    没有想象中的害怕。

    雄虫眼底有些不适,但并非恐惧。直视机械眼时,分明是漂亮脆弱的长相,神情却与从前的南斯有一瞬重合。

    同样一往无前,同样无所畏惧。

    图勒只愣了一秒,随后,他立刻转身按下频道内通讯。

    【A4区所有副官,立刻连接P-7主号悬浮车,一分钟内报数。】

    【收到,已连接。】

    【收到,已连接。】

    【收到,已连接。】

    一分钟后,图勒训练有素地汇报。

    “阁下,我方371辆S级悬浮车、625座小型电磁炮皆已连接完毕。南尔曼方剩余328辆装甲、739座电磁炮”

    他很快汇报完战况,阮冬声音冷静:“三分钟后,我会控制战场内所有机甲进行第一轮轰炸,不分敌我,将南斯和他分开,再引爆南尔曼的所有装甲。”

    “主星还留有一条隐蔽轨道,你们分批撤离至未知星球,这是坐标,南斯则由我带进悬浮车,我们于坐标处汇合。”

    ——雄虫去救援南斯?

    阮冬有条不紊地交代命令。图勒顿了顿,还是低头:“是,阁下。”

    通讯关闭。

    阮冬抬眸,定定看向空中方向,三分钟后,系统开口。

    【宿主,装载完毕。】

    下一秒。

    巨大到轰鸣的爆炸声倏然响起。

    战场的所有机械炮火不分敌我,都诡异停滞,对准目标再次掀起炽热狂潮!半空中的南尔曼猝不及防,背部几乎瞬间就被轰去半边,心脏透过骨架汩汩跳动,剧痛令他掉落空中,有一瞬失去意识。

    下一瞬,他身边的所有装甲车开启自爆。

    南斯同样也在炮火波及的范围。

    他被炸至战场另一边,不知生死,阮冬立刻疾速飞去,于浓重硝烟中,倏然落下悬浮车。

    “南斯!”

    半虫形的军雌血肉模糊。

    明明第一次看见南亚受伤时,阮冬只觉得恶心害怕,明明这一路上,他堪称冷静平和。

    但此刻,阮冬对上那双棕榈色的、毫无神智的兽瞳,醒来后一直压抑的情绪,倏然爆发。

    他伸出手,又气又急地扇了南斯一巴掌。

    “起来!”

    阮冬搬不动他,还反而触发军雌警觉,南斯喉咙低鸣,硬撑着猛地按住阮冬,警告嘶吼。

    此刻的逃脱时机万分珍贵,不能浪费一丝一毫。

    阮冬情急之下,一把扯住南斯发根,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而后仰头,猛地咬住对方薄唇。

    血腥味在唇齿弥漫。

    硝烟战火中,浅淡的橙花香气钻入鼻尖。

    宛如丝缕阳光,忽而照亮些微黑暗。

    那光越来越亮。无尽黑暗中,有张漂亮的笑脸缓慢自意识深处浮现。

    即便此刻沦为野兽,即便此时意识浑沌,南斯依旧下意识将怀中雄虫抱紧,晦涩吐音:“阮冬。”

    保护阮冬。

    保护他。

    阮冬一愣,看着军雌神智不清的脸。

    他忽然平静下来,不再激动。刺鼻硝烟萦绕,几秒后,阮冬静静点头:“嗯。”

    “你要保护阮冬。”

    “南斯,你说过的。”

    话音落下。

    兽瞳骤然被点亮。

    南斯自无边黑暗爬出,怔然对上一双倔强明亮的眸。

    ——“你的尾钩会炸鳞,你情绪激动一点会昏迷,B级军雌就能将你掳走。”

    ——“你无法上战场,刺激性的画面会让你呕吐不适,稍微粗暴的对待就能让你陷入抑郁,进而死亡。”

    ——“阮冬,不要把自己当成救世主。”

    脑海中,争吵的画面忽然闪过。

    而此刻,南斯却终于明白,阮冬并不弱小,也不脆弱。

    他的思维习惯虫族的弱肉强食,以肉/体的强大自认上位者姿态,俯视于阮冬。即便认错,也习惯性不问对方意愿、将阮冬丢进层层保护的住宅,将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存在。

    但这一秒,当南斯与阮冬对视,当他们面对面,背后是硝烟与战火。

    南斯轻声呢喃:“…你与我,是平等的。”

    风可以吹散一张白纸,却不能吹走一只蝴蝶。

    因为生命在于不顺从。

    轰鸣声再次响起。

    远处的南尔曼发出愤怒尖鸣,骤然朝他们的方向袭来。南斯抱着阮冬起身,完全晋升S级血脉后的身体恢复人形,伤口于瞬间愈合。

    但他没有急着上前,而是侧头伸出手,看向阮冬明亮的双眼。

    南斯认真询问:“要和我一起赢下这场战争吗?”

    然而阮冬却摇头。

    雄虫忽而仰头,轻轻吻住他的唇角,随即后退,笑意清浅明艳。

    “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那就为我赢吧,长官。”

    证明给他看。

    这一刻,你与我同频共振、爱意相同。

    然后你才能以臣服者的姿态,捧起这场胜利的唯一战利品:

    那颗来自阮冬的,毫无保留的真心。

    第058章 21

    阮冬回到悬浮车内, 没有离开,守着窗看向南斯。

    战场上,其它军雌也停下撤离动作, 呆立当场。图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有些怔愣。

    “长官、长官他晋升成功了?”

    南斯已经恢复人形, 此刻眉眼英俊熟悉,却比从前多了一丝锋利, 一丝游刃有余,任谁来看, 都知道他已然天翻地覆。

    更不要提,他展开的翅翼变作六对,毫不犹豫杀向南尔曼时, 对方的脸上头一次出现震动。

    军雌们意识到什么,嗡鸣着沸腾。图勒振奋起来,猛地回头:“所有虫跟随我,再次轰炸!”

    “是!”

    半空中, 南尔曼眯起眼。

    他们四目相对,不等他开口,南斯已经率先兽化,毫不躲闪地冲撞而来。鲜血喷洒, 浸透南斯的脸,但这一次,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嗜血与疯狂。

    属于阮冬的橙花香萦绕在心头, 仿佛时刻提醒南斯: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 不要沉溺于鲜血和死亡带来的刺激。

    摆脱原始习性, 懂得此后存在着一道更重要的身影,值得他清醒着守护。

    S级壮年军雌有些狼狈, 先前是因为南斯太疯狂,此刻则是南斯太冷静。他迅速适应了这具更加强大的身体,神色却更加谨慎。

    数次冲撞后,南斯终于窥见时机,狠狠刺穿南尔曼胸膛!

    毒素迅速加倍释放。

    南尔曼坠落半空,随即被按住后脑,轰隆一声,将坚实地面砸出碎坑。他抬眼,撕裂的半张脸迅速蠕动生长,下一秒,胸腔皮.肉却被利爪割开,狠狠握住心脏。

    南尔曼的脸色有一瞬苍白。

    此时此刻,败局已定。

    他喘了口气,看向南斯,年轻的军雌也正看着他。

    新生的、充满活力的、汩汩流动鲜血的S级身体。

    平静的、毫无疯狂的、被阮冬赋予感情的棕榈兽瞳。

    南尔曼咳出碎肉,忽然“哈”的笑了声。

    那张总是年长冰冷的脸上浮现一抹嘲讽,一抹不屑。

    “雄虫。”

    南尔曼看向阮冬的悬浮车方向,声音阴森:“又是因为,该死的雄虫。”

    “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杀了他。”

    百年前,虫族最后一只S级雄虫,南尔曼的雄父意外去世。

    南尔曼的雌父痛不欲生——雌父分明是S级军雌,身为帝国之主,却日渐虚弱,到最后,竟沦落到缠绵病榻,连战场都无法亲至。

    时值星际爆发异兽之乱,南尔曼的雌父拖着病体强撑上战场,南尔曼冷眼旁观,数次后,雌父果然意外葬身星海。

    然而前线战报传至帝国,那哨兵竟说,雌父死在A级异兽手下,死时脸上是笑着的。

    ——身为S级军雌,竟然死在一只A级异兽中,简直废物到极点!

    就因为死了只伴侣!

    南尔曼立刻展开迅速夺权,他是那一代虫族唯一的S级军雌,又是皇子,自然理所应当得到帝国支持。南尔曼上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雄虫保护协会。

    虫族生来侵略,他们的眼睛应该永远看向宇宙,倘若有一丝被拖累的可能,都要毫不犹豫铁血斩断。

    南尔曼可惜地看着南斯,看着这个他最满意的雌子,冷笑。

    “废物。”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雄虫手里。”

    他继续说:“皇宫医疗所留着那只雄虫的基因,南斯,但凡你聪明点就应该研究清楚”

    南斯没有废话,一把捏碎他半边心脏。

    南尔曼猛然闭嘴,口鼻涌出无数鲜血。

    南斯:“雌父,你好像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南尔曼眼珠艰难转动:“你敢、当众弑父”

    “历史由胜者书写。”

    南斯看着他眼中终于出现的惶恐,没什么波澜:“您当年不也是这样的吗。”

    空中硝烟逐渐消散。

    他看着对方眼中的不甘,忽然很轻地笑了。

    “您大概不知道,我之所以能清醒,能将您杀死。”

    “是因为我得到了他的心。”

    一颗温暖的,纯粹的心。

    令他拥有感情,也令他浴血重生。

    语毕。

    南斯毫不犹豫捏碎手中心脏。

    南尔曼气息停滞,瞳孔涣散望向天空,南斯凑在雌父耳边,轻声说:“您贫瘠的一生从未得到过这样的眷顾。”

    “啧,真可怜。”

    那双瞳孔浮出恼羞成怒。

    下一秒。

    南尔曼的脸彻底失去色彩。

    虫族这一代的帝国之主,就此死去。

    几秒后,偌大战场先是传来一阵又一阵低声嗡鸣,到最后,变成发泄式的狂喜嘶吼。

    南斯抬眸,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悬浮车方向飞去。

    身后的尸体越来越远,硝烟和血腥味越来越淡,南斯脱掉沾血外套,空气中,有股橙花的香气越来越重。

    仿佛自地狱一脚踏回人间,踏回红尘。

    金属门没有关闭。

    不等南斯站稳迈步。

    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骤然冲出悬浮车,猛地撞进他宽阔的怀里,激动摇晃他的脖颈。

    “你真的赢了!”

    “南斯,我宣布原谅你了!”

    他真像只发疯的长腿猫。

    如此可爱。

    南斯心脏跳动,露出不自知的笑。被他的激动感染,南斯一把将怀中脸蛋通红的阮冬抱起,而后在他的尖叫声中,猛地升空飞起。

    “南斯——!”

    雄虫的尖叫声一路响彻天空。

    下方,正在指挥众虫收拾战场的图勒抬头,半晌,傻呵呵地挠了挠头:“哎,长官和阮冬阁下真恩爱啊。”

    “是啊,阮冬阁下真厉害!”

    “为什么连长官这样的军雌都能”

    “咳,小心说话哈。”

    ——这一次,阮冬不再是阁下,他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另一区域。

    脸色苍白的南亚看向天空,神情怔然。

    阳光洒落,照亮一瞬他胸前那枚胸针,无机质的橙花剔透美丽,栩栩如生

    【恭喜宿主,成功将恋爱值提升至100!获得第二次生命!】

    【破碎小世界3重新构建,结缘成功。】

    阮冬已经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他被南斯抱着在主星天空转了整整半圈,叫得嗓子痛。他们飞过废墟,飞过欢笑,飞过泪水,直到看见不远处熟悉的皇宫影子。

    战争落幕,军雌们已经动作极快地撤离了这里。

    熟悉的花园寂静无声。

    小路上铺满因为战火而零落的鲜艳花瓣和碎石,但依旧有花朵倔强地在枝头绽放。在残垣断壁下,它们美得惊心动魄。

    南斯放下怀中的阮冬,低头,视线温柔地落在雄虫眼中。

    四目相对。

    年轻的军雌接住枝头掉落的花朵,轻轻递到阮冬面前,声音很轻:“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它。”

    如此生机勃勃,如此美丽。

    阮冬琉璃般的眼中流泄出笑意。

    “谢谢。”

    他接过了那朵花,而后伸出手,笑意轻盈,声音平和:“你好,我是阮冬。”

    “人类阮冬。”

    曾经,他们在这里相识、争吵、流泪、沉默、重逢

    如今,阳光又一次将他们笼罩。

    南斯也笑起来,宛如初见般伸出手,声音低沉温柔:“你好,阮冬。”

    “我是南斯。”

    “阮冬的南斯。”

    阮冬和南斯在花园里吻了许久。

    直到图勒心惊胆战地打了十几条通讯,南斯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神色不耐。

    年轻的军雌打开通讯器,飞速划过消息。

    阮冬看得好笑:“你以前不是最爱工作吗?”

    ——如果说这段感情第一个教会了南斯什么,那必然是三个加粗的字体:要张嘴。

    比如此刻。

    南斯闻言,立刻回答:“最爱你。”

    “我一直最爱你,阮冬。”

    阮冬沉默几秒,没忍住笑。

    他们此刻心意相通,所有误会都解开,再没有比这一刻更靠近的时候。阮冬笑着笑着,就伸手挂住南斯脖颈,亲昵自然地蹭了蹭他的下颌。

    “我知道。”

    他说:“我也是。”

    后面那三个字声音很轻。

    但南斯接住他,低头笑意流露,几秒后,声音温柔地哄:“再说一遍,嗯?”

    阮冬吃软不吃硬。

    南斯逐渐摸清他令虫心软的性格。

    果不其然,雄虫瓷白的脸浮出点绯红,片刻后,他语速堪称飞快地小声重复:“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南斯笑意更浓,忍不住又按着他吻了好一会儿。零落的花瓣揉碎在唇瓣,香香的,很好亲。

    直到战场诸事无法再拖延。

    南斯终于通知众虫于皇宫集合。

    他没有让阮冬回避,与他并肩而立,众虫也对关键时刻挽救战局的阮冬毫无异议,安静听令。

    头顶天幕露出白云。

    大殿内,阮冬正听着今后安排,脑海中的系统忽然出声。

    【恭喜宿主,将恋爱值提升至100,重获第二次生命啦。】

    阮冬眼中浮出笑意。

    【也谢谢你,长生。】

    系统习惯了自己每次都能遇见高素质宿主,说不客气,又开口。

    【经检测,宿主阮冬成功阻止反派异化,拯救原著千万虫族生命。】

    【加上满分恋爱值,恭喜宿主,可用功德回地球一次。此后继续做善事,还可兑换功德继续回去哦!】

    【怎么样,回吗?】

    阮冬猛地一怔

    回家?

    沉默片刻,他问。

    【我可以晚一些回吗?】

    【当然啦,你还可以带上反派哦。只是不要超过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要脱离这个世界,去找下一个宿主了。】

    阮冬想了想。

    【那算了,就今晚吧。】

    【好嘟。】

    指尖倏然被温热掌心握住。

    阮冬抬眸,这才发现大殿此刻空空荡荡,南斯已经开完会了。

    军雌微微皱眉:“怎么了?一直在走神。”

    他低头贴住阮冬的额头,捧着他的脸测温度:“不舒服?”

    阮冬摇头,想了想,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干脆直接问:“你愿意一会儿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南斯一愣,对上阮冬漆黑的眸,几秒后,他竟破天荒地问:“那我要不要准备些礼物?”

    阮冬也一愣:“为什么准备礼物?”

    南斯观察他神色:“送给你的家虫?”

    阮冬脸瞬间一黑,当即甩开他的手,眯起眼:“你再说一遍呢?”

    “”

    南斯立刻认错:“对不起。”

    与此同时,他敏锐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骤然蒙上一层阴影。

    阮冬哼了一声,忽然听见南斯问:“你的世界里,有机械核磁炮吗?”

    阮冬莫名其妙:“怎么可能,那里最大杀伤的武器还比不过虫族的普通军队里。我们连星空都未曾踏足,来这里之前,我用过最高科技的东西是二手电脑。”

    随即,阮冬又大概将地球、系统、阮家的情况都和他说了一遍。

    寂静片刻。

    南斯点头,神色自然:“你等我五分钟,我们就出发。”

    阮冬说好。

    随后,他忽然听见系统懒洋洋地咦了声。

    【长生,怎么了?】

    系统看着南斯飞至库房,面无表情地从冰凉的众多武器中,精挑细选了两样易携带的出来。

    他顿了顿,懒洋洋装看不见。

    【没事呀。】

    五分钟后。

    南斯牵住阮冬,将清瘦的雄虫揽进怀中。

    【宿主即将返回原世界,倒计时开始——三、二、一】

    忽然,系统在穿梭界空的那一秒,将阮冬此前经历的一切以记忆模式,全部灌进了南斯大脑,以防他待会儿不够真情实感——

    天杀的,他言长生也看阮家人不爽很久了。

    某处空无存在。

    一只火红色的漂亮狐狸闭上眼,两只爪子合十放在面前,念念有词:

    【反派,你可千万不要放过这些该死的人啊】-

    五月末,B市气温闷热。

    医院冷气开得足,各个窗口处排着熙熙攘攘的队伍。阮泽拿完药,回到十三楼的病房。

    还没进门,走廊便隐约听见阵阵哭声。

    他脸色一变,匆匆走进其中一间病房,就见阮嘉安戴着复健器具,正尖叫地哭着打护工的脸。

    “好痛,我不要走路!”

    “坏女人,你别碰我,滚!”

    护工被打得脸颊红肿,却无法松手,否则阮嘉安会摔倒。阮泽见状,连忙上前哄人,布满皱纹的脸任由阮嘉安拍打。

    这也没办法。

    两年多前,林安玉接受不了阮冬的跳楼自杀,病重昏迷,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离婚。

    阮泽怎么肯,就是不松口,大骂林安玉分不清事情轻重。阮泽自杀好歹有点保险赔偿,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罢了。

    当时林安玉出神般没说话,阮泽也不在意。当晚,林安玉拖着病重的身体爬上阳台。第二天凌晨五点,小区清洁工发现了她跳楼自杀的尸体。

    阮泽没有给她办葬礼,因为要留着钱给阮嘉安治病。林安玉的父母也没法来闹——一年内死了个老婆、死了大儿子、瘫了小儿子,这怎么好意思去闹嘛?

    于是匆匆忙忙下了葬。

    阮泽觉得那里晦气,变卖了房产,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单人间。

    一年前,阮嘉安从昏迷中醒来。

    半年前,阮嘉安开始恢复。

    一直到今天,阮嘉安已经能简单地站立了。

    医生说幸好他年龄小,伤口又不致命。再复健几年,注意骨骼生长,说不定还能重拾走路希望。

    阮泽听得热泪盈眶,精神头总算昂扬起来,开始拼命给阮嘉安赚钱。

    ——他有弱精症,不出意外,阮嘉安会是阮泽唯一的儿子。

    阮家唯一的香火。

    病房内,阮嘉安发泄了一通,总算停止了哭闹。

    护工去给脸上药,阮泽笑呵呵地擦干净他的脸,而后掏出一根波板糖,好脾气道:“嘉安,吃糖,你以前最爱吃糖了。”

    阮嘉安一怔,随后是满目怨毒和戾气。他狠狠将糖摔碎,想起曾经阮冬也吃过这种糖果。

    “爸,阮冬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死了!”

    “为什么他没有体会过我的痛苦就死了,呜呜呜呜我恨他”

    他崩溃大哭,阮泽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儿子因为昏迷太久而肌肉萎缩的背,鼻头也是一酸。

    “你放心,他那么恶毒,死了也会下地狱的。”

    病房门外。

    上完药的护工脚步一停,注意到这两个面无表情的人。

    因为阮冬太好看,她愣是无视阴森的高大男人,忍不住上前:“小帅哥,你来找这家人?”

    不等回答,她啧啧摇头。

    “那你注意点,这对父子都有点毛病,我反正是受不了,下个月就辞职。”

    阮冬沉默片刻,对她礼貌笑了笑:“不是,我走错了。”

    说完,他没什么表情地往外走。一直走出电梯,走到医院外的步行街上,阳光洒满全身。

    阮冬转过身,轻轻抱住了南斯。

    军雌的怀抱温暖宽阔。

    阮冬有一瞬鼻酸

    好委屈。

    在他面前,就好像小孩终于找到能依靠的大人,从前觉得可以忍耐的一切,此刻只觉得好委屈。

    南斯吐出口气,掌心小心落在阮冬后脑,仿佛安抚一只脆弱的蝴蝶,缓慢平静地安抚着阮冬。

    半晌。

    阮冬抬头,没有哭,平复完心情,他笑了笑:“真丢人,居然还会因为这种傻叉难过。”

    南斯抱着他没说话。

    他知道,阮冬此刻需要的是倾听。

    几分钟后,少年环顾一圈,拉着他走进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白菊。

    ——穿回来后,阮冬又变回人类,系统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一千现金。

    阮冬捧着花,打车和南斯去了一所简陋墓园,将花放在林安玉的遗照前。等到出来时,天色已经变暗。

    B市发展迅速,高楼大厦都亮着灯,星星点点铺就成错落灯火,出租车停靠在游乐园外,阮冬下来,转身看向南斯。

    “南斯,你知不知道从前我看到这些灯光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南斯牵住他,状似思考几秒,说:“是不是在想,万家灯火,什么时候会有一盏属于你?”

    阮冬愣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天,南斯你也太聪明了吧!”

    不是他聪明。

    脑海中莫名出现的那段记忆里,他看见放学后的小阮冬走在街上,忽然停下脚步,拽着书包仰头,羡慕地看向小区二楼。

    视线的方向,是落地窗内陌生的一家三口,年轻的父母吹着蜡烛,正其乐融融地给小孩过生日。

    他很羡慕。

    他从来都不幸福。

    南斯只觉心脏有一秒疼得无法忍受。

    他吐出口气,看向热闹喧嚣的游乐园,牵着人往里走:“走,我带你去玩。”

    阮冬的感伤被他这句话驱散,顿了顿,忍不住笑:“你带我?”

    “拜托,我才是人类欸。”

    但人类阮冬也没有玩过游乐园啊。

    他只被阮嘉安嫌弃过恐高,于是阮泽将他丢在摩天轮下,让阮冬干巴巴地等他们。可南斯分明看见,阮冬只是因为第一次来游乐园,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该死的两个人。

    南斯面无表情护着阮冬走到摩天轮下。

    队伍排很长,他皱了下眉,下意识找到冰淇淋商铺,仔细看了圈发光的商家名,选了个最贵的哈根达斯上前。

    “要一个草莓覆盆子高定马卡龙系列。”

    嗯。

    名字这么长,口味应该也不差。

    小姐姐笑眯眯:“好的先生,69元,您这边扫码就行。”

    以军雌之身穿来、忘记自己口袋一毛钱都没有的南斯:“”

    “稍等——”

    话音未落。

    手脚麻利的小姐姐已经铲好一小盒冰淇淋,贴心放到餐台前:“客人,不能扫码现金也可以。”

    南斯:“”

    身旁忽然传来喷笑。

    被他牵着的阮冬侧过脸,几秒后,笑得身体都在抖。

    他一边笑,一边掏出一张红色人民币递过去。

    接过冰淇淋时,阮冬还幸灾乐祸地安慰南斯:“没事哒,穷男人也很可爱呀。”

    南斯:“。”

    拥挤的游乐园,灯光变成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阮冬脸上。

    他笑着在吃冰淇淋,脸颊红扑扑的,找的硬币在口袋里叮当响。周围有音乐声,有欢笑声,也有阮冬轻快的呼吸声,被冰到的滋哇乱叫声。

    如此生动鲜活的人间。

    南斯笑起来,将掌心星星形状的小灯泡轻轻递给阮冬,对上少年怔住的眸。

    他轻声说:“我也是灯火。”

    “阮冬,我只为你一个人亮。”

    多希望你别再难过。

    因为不论何时何地,我永远只爱你一个。

    阮冬垂眸,片刻,笑着仰起头,轻轻吻在了南斯唇边。

    清甜的草莓味一触即离。

    他说:“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来了。

    于是在爱的人面前,阮冬永远可以当一个肆无忌惮的小孩。

    灯光璀璨闪烁。

    半晌。

    少年的声音忽然响起。

    “对了,南斯,这灯的形状好眼熟。”

    “这是你在人家店外面偷的灯吗?”

    “。”

    “我没偷。”

    那灯泡分明是自己掉的。

    他只是手快接住而已。

    少年点头:“嗯,没钱还要搞浪漫嘛,理解。”

    “。”

    “对了,我可以笑吗?”

    “。”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似乎是什么节日,游乐园的人越来越多。阮冬本来在摩天轮的队伍排着,最后实在累了,被南斯强行扶到周围椅子上休息。

    少年靠在他肩头。

    直到队伍变少,游乐园旅客散去,阮冬静静睡着了。

    南斯将他轻轻移到椅背处。

    男人起身,拜托保安姐姐照看一会儿阮冬,随后面不改色地往记忆中的医院走去。

    深夜寂静。

    市中心医院,13层的电路忽然爆炸,整整一层都陷入了黑暗。

    护工打了个哈欠,再次陷入沉睡,阮嘉安烦躁地翻身,想将她骂醒给自己扇风。

    口鼻忽然被狠狠捂住。

    阮嘉安瞳孔一缩,下意识挣扎,却被一把拖出病床外,还未痊愈的双腿瞬间剧痛,几乎令阮嘉安失去意识。

    但他却宁可自己痛晕过去。

    因为捂着他的那个人抓住他的头颅,来到窗外,下一秒,竟猛地跳了下去!

    心跳因为惊恐急速飙升。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人竟飞了起来!狂风拍打在脸上,阮嘉安怀疑自己没有睡醒。

    南斯眯起兽瞳,找到一处荒废的废弃烂尾楼。

    他立刻拖着手中软成烂泥的货色往那里飞去。黑夜将一切都蒙上阴影,阮嘉安被重重扔在顶楼,痛得尖叫咒骂。

    南斯抬手,留了七分力气,一巴掌将少年扇得右耳轰鸣。

    耳孔鲜血喷溅。

    等阮嘉安再意识清醒时,那莫名其妙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知的恐惧包围了他,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身影再次出现,手里竟提着同样惊恐的阮泽。

    阮嘉安缩回角落,惊恐神经质地看着面前画面。

    阮泽一看见阮嘉安,立刻忍着恐惧挡在他面前,声音哆嗦:“怪物,你想干什么?!”

    南斯神色不喜不怒:“真是父子情深。”

    没等阮泽再开口,南斯扯过他头发,当着阮嘉安的面,将男人的双腿猛地往后翻折。

    咔哒。

    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响起。

    阮泽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满脸冷汗晕了过去。南斯掏出恢复剂,算了算,六支。

    一人三支,刚好。

    南斯低头注射完,侧身,一把将旁边剧烈发抖的阮嘉安扯过来。

    “不要!你是谁,我、我做错了什么,你放过我”

    阮嘉安情绪崩溃,一边哭一边拖着双腿往外爬,南斯一言不发,拖着他来到顶楼边缘。

    六楼,比阮冬跳的时候高。

    南斯一脚将阮嘉安踢了下去。

    尖叫声响起,距离地面只有几厘米的瞬间,虫尾猛地扯住少年。

    阮嘉安心脏停滞,甚至能闻见泥土的腥气。

    南斯看了眼这废物,确定还用不着恢复剂,就又拽着他回到顶楼,替换成醒来的阮泽。

    一次。

    三次。

    数次。

    黑夜笼罩住一切,阮泽和阮嘉安崩溃间闪过一个念头:今晚的太阳,似乎不会再升起了。

    然而南斯忽然抬头,看向月亮的方向。

    ——半小时。

    阮冬快醒了。

    南斯决定速战速决。

    他拿出自虫族随身携带的武器,一个是细菌毒素,通常用于暗杀,一个是小型电磁激光,能烫坏死虫族的神经末梢。

    南斯先是给阮嘉安打了最后一针恢复剂,让他双腿恢复健康,对方狂喜而不可置信地尖叫着,往外逃跑。

    南斯饶有兴趣地让他开心了三秒,随后瞄准那个连滚带爬的身影。

    ——滋。

    膝盖的横面被烫得焦糊,再无任何痊愈可能。最小一档,效果不错。

    南斯又抓起阮泽头皮,挑了个时效长、不损伤神智的毒素,注射。

    他将晕过去的二人一一送回医院和租房,确定所有监控都炸了后,无声离去。

    五分钟后。

    高大军雌回到租房。

    沉默片刻,他将租房所有现金都搜刮一空,这才再次离开

    阮冬睁开眼时,游乐园里已经没了声音。

    夜色深沉,灯光柔和,他迷蒙地想,是已经闭园了吗?

    真可惜。

    还是没能坐到摩天轮。

    巧克力味忽然钻进鼻端。

    阮冬一顿,对上冰淇淋上小人弯起的笑脸,眨了眨眼。

    他转过头,莹白的脸上露出不自知的笑:“南斯。”

    军雌笑着看他,完全看不出刚替天行道完,示意阮冬吃冰淇淋:“营业员说,这款最受小孩欢迎。”

    “尊嘟假嘟?”

    阮冬一口咬住勺子,仔细品味几秒,点头认可:“嗯,豪赤。”

    南斯就笑。

    他忍不住亲了亲阮冬的额头,而后轻轻牵着他起身,往无人的摩天轮处走去。

    阮冬刚想说游乐园闭园后不营业。

    售票处,卖票员笑眯眯地为他们打开大门。

    阮冬:“”

    南斯牵着人进去,神情自然地坐在椅子上。摩天轮开始缓慢转动,片刻后,阮冬忽然傻乎乎地摸了摸自己。

    “我不会是还在做梦吧?”

    怎么一觉醒来,穷男人南斯又变回了虫族那副财大气粗的霸总样?

    南斯面不改色:“我包场了。”

    阮冬下巴惊呆:“你包场了?”

    他重复:“你包场了?你、你拿什么包场啊?”

    这里是地球,南斯再有钱,也没有人民币啊!

    ——对啊,手里这冰淇淋也要钱来着!

    下一秒,阮冬看见南斯掏出了一大叠红色纸票。

    “”

    阮冬吓到结巴,冰淇淋都不吃了,啪得打在他手上:“怎么来的!”

    南斯:“我口袋里正好有个黄金戒指,外面有金店,我卖掉了。”

    他回忆着阮冬的记忆常识。

    谁知对面的少年却露出冷笑。

    “是吗?收据呢?你不会连今日金价多少一克都不知道吧?南斯长官?”

    南斯:“”

    “说啊?还金店?你再编细点呢?”

    阮冬瞪他,长睫下的瞳仁湿润闪亮:“说实话!”

    南斯沉默片刻:“那你别生气。”

    “…你先说。”

    “我偷的你爸的钱。”

    阮冬:“”

    阮冬:“。”

    阮冬忽然捂住脸,觉得自己没睡醒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看了南斯半天,移开目光,没问怎么偷的,总归不是和谐场面。半晌,他又吃了一口冰淇淋。

    片刻后。

    “挺好的。”

    “哄男朋友的事,算什么偷呢。”

    “这是合理用钱。”

    寂静的空气,在狭小的缆车弥漫。

    许久,南斯察觉到什么,忽然用力扳过少年清癯的肩——那张莹白漂亮的脸上,不知何时,竟已无声浸满了眼泪。

    他哭的时候,竟倔得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军雌罕见无措僵住:“别哭。”

    “阮冬,如果你生气,我现在就把这些钱还给他。”

    “别哭、对不起。”

    阮冬猛地摇头。

    许久,他才吐出口气,声音竭力平静:“不还。”

    这是阮泽欠他的。

    曾经,他穿着土气不合身的衣服,站在喧闹热闹的摩天轮下,尴尬地守着阮泽和阮嘉安的背包。

    周围陌生路人投来异样目光时,阮冬想,他是委屈的。

    他应该委屈。

    但那时,曾经的阮冬世界很小,他没有办法应对这样另类的羞辱,只好灰扑扑地站在原地,以沉默和倔强告诉自己,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你看向我时嫌弃的目光。

    我不在意,你抱着弟弟故意大步走时,想甩丢我的心思。

    然而时光如水,一晃经年。

    此刻,阮冬坐在曾经遥不可及的摩天轮里,忽然发现,其实这里面也没有多特别。

    他羡慕的并非摩天轮,而是渴望那时候、那一秒,能有一个人出现,笑着告诉小小的无措的他:没关系。

    没关系。

    你其实值得最好的对待。

    面前军雌眉眼英俊。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为阮冬擦干源源不断的眼泪,擦掉迟来多年的委屈,然后告诉他:我爱你。

    他只爱他。

    于是一切委屈、难过、失望都有了存在的意义,都能被好好接住,妥帖解决。

    阮冬看着南斯,长久地看着。

    直到摩天轮升到最顶端。

    他忽然开口:“我不太喜欢坐这个。”

    “椅子好硬,坐着不舒服。”

    “玻璃好脏,看不清下面。”

    “空气好热,一点都不流通。”

    南斯看着他,无限纵容:“嗯,那就不坐了。”

    “我可以抱着你飞出去。”

    阮冬吸了吸鼻子,笑:“那还是算了,会上新闻的。”

    他又说:“但是你在这里。”

    南斯出现在这里,想办法给他包场,给他买冰淇淋,所以此时此刻,阮冬感觉幸福。

    口袋里的星星灯还在亮。

    阮冬说:“你在这里,所以我好幸福。”

    南斯的呼吸缓缓停住。

    半晌,他很慢,很慢地将阮冬抱进怀里。发现怀里的人很暖,就像阮冬这个人,气质如冬,但靠近了,就能源源不断地感受到温暖。

    许久,南斯说:“我也很幸福。”

    “你的存在,就是我的幸福。”

    他拿起那颗星星灯,学习着人类礼仪,半跪下来。在窗外模糊的万家灯火中,在狭小摇晃的缆车里,轻轻握住阮冬的左手。

    “阮冬,和我永远在一起。”

    和我缔结永恒的契约。

    阮冬笑:“你是在求婚吗?”

    南斯也笑:“是,我在向阮冬求婚。”

    原生家庭造就一个人,命运际遇改变一个人。

    曾经,阮冬缺乏自爱概念。他长久地坐在悬崖边,安静守着漆黑深渊,朝阮泽和林安玉伸出从不会得到回应的手,并将被伤害后的怜悯当成爱。

    后来,他一跃而下,意外掉入名为爱情的河流。他学会争吵、拒绝,不再做一只沉默漂浮的幽灵。他开始笑,开始割去对外界爱的乞求,用心珍惜自己。

    当他再次回头,这才发现,掉过的眼泪已经铺出康庄大道,而淌过眼泪,他在路的尽头看见自己。

    更好的自己。

    南斯半跪着,抬头看向阮冬。仿佛落叶俯身土壤,虫族臣服宇宙。他交出自己的心,交出忠诚、生命、热枕,并为此感到无比畅快。

    南斯说:“我爱你,胜过自己。”

    而阮冬回答:“我爱你,也爱自己。”

    这一刻,他与他终于在对的频道相爱。

    他们的电波终于在广袤宇宙中永久连接。恒久的爱包裹着阮冬,令他不自觉笑起来,轻轻点头。他说:“好。”

    “我答应你。”

    第059章 番外

    阮冬和南斯在地球待了一周, 把之前想去玩的本市景点都刷了一遍,用光阮泽的积蓄后才回到虫族。

    午后两点,主星天气很好。

    战争刚刚落幕, 继位仪式后还有许多事情等待南斯处理,阮冬也跟着忙得团团转。

    又过了半个月, 脑海中的系统才出声。

    【阮冬,我要走啦。】

    阮冬一顿, 放下文件。有些伤感,但很快就笑了笑。

    【好, 那祝你一路顺风呀。】

    系统笑眯眯。

    【你也是,要一直幸福呀。】

    【记得让反派多多行善哦,兑换成功德, 可以让你们在地球和虫族来回穿越。】

    这是意外之喜,阮冬点头,眼瞳柔软明亮。

    【长生,再见。】

    【阮冬, 再见~】

    身体一轻,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阮冬起身,看着落地窗外的晴空,笑着在心中默念祝福。

    “怎么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阮冬侧身, 被南斯轻轻搂住。军雌刚开完一场会议,身上的军装还没换下, 便提着一个金属盒过来找阮冬。

    他低头, 吻了吻雄虫的额头, 牵着阮冬往沙发上坐:“怎么在发呆?”

    阮冬晃了晃他的手, 轻叹:“长生走了。”

    南斯一顿。

    他低头,观察了几秒阮冬神色, 沉吟后安慰:“人生何处不相逢。你们如果有缘,以后说不定还会再见呢?”

    阮冬:“”

    阮冬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天哪,你从哪里背的?”

    南斯居然会念诗了!

    南斯挑眉,示意阮冬看身后的书柜:“我买了很多地球的书,正在学习中。”

    为避免种族隔阂,南斯决定潜心学习地球文化,那话怎么说来着——

    “需防止一切可能发生的潜在矛盾,进一步寻求彼此共鸣的同时,深入贯彻落实有关情侣的观念,携手共创美好未来。”

    南斯总结:“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阮冬:“”

    阮冬沉默许久,在看见书柜里的书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唐诗三百首》、《考公基础题大全》、《你一定要知道的人际交往小窍门》

    雄虫盯着书出神喃喃:“天杀的书店欺骗无知军雌我要报警抓你”

    南斯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还决定将这套话术运用到虫族公文上,争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将虫族变成阮冬熟悉的模样。

    阮冬:“嗯。”

    阮冬:“你要是敢这样我就离家出走。”

    阮冬:“不要学了好吗好的我要离婚我不开玩笑。”

    南斯忍笑,将有点崩溃的雄虫揽进怀中,半晌,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抱歉,我只是想逗你开心。”

    他打开桌上的金属盒,里面是一叠晶莹剔透如、花朵形状的果肉切片。来自某颗新发现的星球,会议前刚送过来。

    因为数量太稀少,南斯决定不公布,只供给自家男朋友吃。

    他递到阮冬嘴边,笑着求原谅:“尝尝?我吃了一个,感觉是你喜欢的口味。”

    阮冬瞪着他,回身咬了几口,口齿不清地勉强点头:“确实好吃。”

    “喜欢喜欢。”

    南斯就又笑,低头去亲他。

    阮冬没挣扎,任由他珍重温柔地吻过来,指尖微微蜷缩。南斯眸色渐深,唇舌一路往下,留下长串梅花般的暧昧痕迹。

    午后阳光灿烂,再好的春光落进落地窗内,也比不上阮冬浮着红晕的绯红脸颊。

    他笑起来,仰头接受来自爱人的吻,唇边的花瓣被揉碎,花汁浸湿唇齿,香气霎时弥漫在彼此的呼吸间。

    南斯握住那根细韧尾钩,哑声笑了笑。

    他说:“好花常开,好景常在。”

    次年五月。

    再次以霸总形象求婚成功的南斯,终于和阮冬举行了婚礼。

    此时的虫族在经过新文娱洗礼、帝国颁布新令后,已然大不相同,对婚事大多持祝福心态。南斯征询阮冬意见,只在盛大婚礼前的宴会上请了寥寥数只虫。

    虫族的结契仪式需让雄虫与雌虫滴血融合。

    南斯嫌这个老土:“又不是滴血认亲,改。”

    阮冬忍了忍,笑着去掐他:“南斯你别看宫斗剧了,我害怕!”

    他们闹做一团,到最后又滚在了一张床上。

    深夜做完又一场。

    南斯亲昵低头,舔舐雄虫颈侧那些晶莹细汗:“你最近喜欢去哪里?”

    阮冬的尾钩被南斯半强迫着,自己舔咬在嘴里,失神的双瞳还沉浸在发抖余韵中,一副快被玩坏的样子。

    闻言,他呆呆地想了会儿,才哑声回答:“最近,最近喜欢看草和树。”

    草和树。

    ——于是就这样决定举办一场西式草坪婚礼。

    南斯找了个绿色占据百分之九十的高级星球,堆满五光十色的宝石、鲜艳柔软的皮毛、几十颗来自今年战场的异兽主头颅布置时,阮冬总觉得那些死去的异兽在哭。

    被他们秀恩爱哭了。

    阮冬又忍不住笑。

    无数机器洒着香气四溢的花瓣,阮冬和南斯缓缓走到草坪中央,紧接着,球球捧着戒指慢悠悠飘到他们之间,机械音欢快。

    【阮冬阁下,新婚快乐!】

    ——今天,球球是他们的花童。

    南斯将球球重新升级了一遍,现在它焕然一新,也智能很多,能独自做出一大桌九菜久汤九甜品,味道好得不得了

    嗯,就挺好。

    阮冬接过戒指,与南斯交换。

    他们笑着看向对方,并没有宣誓,因为彼此都知道,这份爱不会改变。

    在球球的欢呼声中,阮冬仰头,和南斯长久地吻在了一起。

    这场婚礼的照片按照历年惯例,被发布在星网。

    众虫毫无疑问地又酸了一下,然后纷纷祝福,毕竟陛下一拳砸下去能打死几百只异兽,谁敢跳就制裁谁。

    哪知三个月后,星网再次发布了一组阮冬与南斯的照片。

    还是婚礼。

    这次是在一颗全是水的星球上。

    众虫:

    群众1:【不儿,这是闹啥呢?】

    群众2:【呵呵呵呵呵炫耀吧是炫耀吧?呵呵呵呵呵】

    群众3:【陛下患失忆症/结婚瘾了,医疗官快救救他。】

    群众4:【下一组是不是在沙漠啊】

    三个月后。

    群众5:【楼上的兄弟你预言家了。】

    群众6:【结******!!!】

    群众7:【太好了是武将,我们有救了!】

    群众8:【武将被抓走了,默哀。ps:我到底还要看多少次机械球撒花?】

    三月又三月。

    南斯又又又又发布了一组婚礼照片。

    星网评论变得有气无力,感觉自己被陛下秀麻木了。南斯大致划了划,不满皱眉。

    “怎么不夸你漂亮了?”

    他们此刻刚举行完一场婚礼,正在这颗银河环绕的高级星球度假。

    阮冬刚从新建的银河过山车上下来,闻言脸颊红扑扑地凑过来,哎呀一声:“别看了,再陪我坐一次!”

    他的眼睛亮闪闪,在银河照耀下亮过星辰,手腕上戴着一块鹅黄色的通讯器——南斯专门设计的情侣款,全虫族只有他和阮冬有。

    军雌也笑起来,一把将阮冬打横抱起:“我抱着你飞,比过山车更刺激。”

    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阮冬笑得不行,察觉到失重感袭来,又立刻尖叫起来,抱紧军雌脖颈激动大笑。

    在他们下空,球球正勤勤恳恳做着八菜八汤,机械音怡然自得地唱着歌。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嗯,这是南斯给它新下载的劲爆DJ歌单来着。

    ——做饭的时候听,浑身都是劲儿!-

    虫族史书后记:星历6277年,帝国爆发内乱。

    主位南尔曼自皇宫暴走失控,大皇子南斯赶回主星,镇压袭杀失去理智的南尔曼,并在众多家族支持下,成功接过帝国主位。

    甫一继位,南斯便任命雄虫阮冬阁下为雄虫保护协会的新会长。并在阮冬阁下的建议下,改名为【雄虫就业指导处】。

    同年十月,帝国医疗所推出两种新型药剂。一种专门用于治疗雄虫阁下的精神末梢,一种专门用于缓解雌虫们的精神暴动。

    此后,帝国刻意淡化等级区分,各类闻所未闻的文娱产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星网,虫族逐渐将执着望向星海的目光,转移至新型娱乐。

    次年一月,南斯和阮冬阁下故地重游布鲁星,再次求婚成功。

    又五月,二虫举办盛大婚礼。二皇子南亚出席完宴会,一周后,忽然向南斯递交永久驻守星际前线的申请。

    申请在二十分钟后便迅速通过。

    又两年,星网大胆启用雄虫阁下们作为编剧、演员、主持虫、代码虫与此同时,政军商也逐渐涌现雄虫身影,社会舆论在刻意引导下,并未有太大震动。

    比起这些,众虫更嫉妒南斯的生活。

    阮冬阁下身兼数职,既能冷静开解迷茫的雄虫,又开创了闻所未闻的文娱行业。他与南斯的结合从始自终只有一对一。每隔三个月,他们都会放假前往不同的景观星球举办婚礼,每隔半年,他们都会消失一周,对外声称秘密度假。

    然而众虫并不知道,阮冬和南斯其实是又回地球了

    六月盛夏。

    杀光三处异兽巢穴,南斯总算又攒够一次穿梭界空的功德。

    阮冬最近有点想去地球的海边玩了。

    于是刚一回来,南斯就立刻包了架私人飞机,带着阮冬去了大溪地度假。

    ——他如今已然今非昔比,从穷男人成功进阶霸总。

    一开始,阮冬研究系统留下的功德兑换功能许久,终于给他们俩都上了个合理户口,并让南斯在地球时也变成了人。

    毕竟坐地铁还要安检来着。

    被扫出是只虫就完蛋了。

    谁知他们回来第五次后,南斯忽然递给阮冬一枚钥匙。见少年疑问看来,他轻描淡写:“送你的房子。”

    阮冬:“”

    阮冬按了下自己的耳朵:“我幻听了?”

    南斯好笑:“送你的房子,平层住宅。”

    他牵着愣神的阮冬去了B市中心,上电梯,开门。

    公寓面积不是很大,套内90平,但家具崭新,显然刚装修完没多久。南斯说:“没贷款,我全款买的,房产证名字是你。”

    B市中心房价几万一平。

    南斯哪来的钱?

    军雌似乎知道阮冬在想什么,解释:“B市有创业补贴,政策偏科技侧。我和市政借了无息贷款,开了个新能源公司,副业研究AI。”

    虫族科技胜过地球何止百倍。

    南斯又是满分毕业生,简直等同降维打击,不到半年就赚得盆满钵满,还清了贷款,还成为市政的座上宾。

    而他的账户里却没什么钱。

    钱都在阮冬账户下。

    阮冬愣住,对上南斯棕榈色的眼睛。

    军雌平静地说:“假如有那么一天。”

    假如。

    阮冬再次意外独自回到地球,且无法再穿到虫族。

    那至少南斯留下的这些钱,足够他衣食无忧地度过一辈子。

    南斯抓紧阮冬的手,半晌,笑着将他的手贴近自己的心。

    “我从来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也拒绝去想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那有关于你。”

    “我总想给你最好的,因为你值得最好的。”

    于是南斯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阮冬沉默许久,忽然一把抱住他,很紧。南斯笑着将少年抱起,哄小孩那样转了一圈。

    他做到了他的承诺。如今南斯的公司已经成功上市,他不常在地球,便将主要事物交给下属打理,自己则主要陪着阮冬度假。

    私人飞机很快停下。

    阮冬睡眼迷蒙地醒来,看见身边南斯神色平静,不由得牵住他的手:“你不开心?”

    相伴这几年,他们对彼此的情绪感知都很敏锐。

    阮冬打了个哈欠,下了飞机,被海风吹得眯起眼。南斯反握住他温热的手,许久,才平静开口。

    “下次回来,我会买一架属于我们的私人飞机。”

    ——怪他自己有翅膀,忘记地球出行还得坐飞机。

    懂了。

    莫名的胜负欲又来了。

    阮冬笑着哦了声,几步走到军雌前面,转身捏着声音哄他:“哇塞,南总你好厉害!我特别特别崇拜你!”

    他学球球的土嗨歌单唱歌:“你的痛苦我都心疼想为你解决~”

    南斯:“”

    海风吹过。

    面前是蓝的天,白的云。

    清澈的海,生动的少年。

    南斯眼中流泄出笑意,上前几步,伸手想牵住阮冬。

    谁知少年却一躲,灵活飞快地往前跑,不忘回头假哭,学他说话:“我买不起飞机,我给不了漂亮男朋友最好的生活,我好难过啊呜呜呜呜呜”

    南斯:“。”

    浪潮阵阵,少年忽然尖叫一声,被逮住当众制裁。

    “别亲了!好痒、错了错了我错了”

    “嗯,张嘴。”

    “略略略,我就不!”

    阮冬再次大笑起来。

    他沉溺在这个宽阔怀中,被温热的爱包裹。他们十指亲密交缠,阳光落下,将无名指上的两枚钻戒照亮,熠熠生辉。

    笑声在沙滩上响起,被风吹得很远很远。这份幸福也随之飘远,永不枯竭。

    好花常开。

    好景常在。

    第060章 01

    黄昏时分, 夕阳将华丽城堡晕染成一片橘黄,一排飞鸟掠过天空,留下渐隐的清脆鸣叫。画面静谧美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静谧。

    城堡内, 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将公爵印章揣进怀里,喘着气拼命往外跑, 他在系统小群里发消息。

    老麦:【拿到了!!你们在哪?】

    阿科:【我们在城堡门外的积水巷口,趁天还没暗, 快过来!】

    小雪:【大佬又不见了,他没有加我们, 发不了私信,要等一等他吗?】

    张张:【人家是大佬,轮得到我们担心?摧毁BOSS道具才是正事, 我一秒也不想多呆了!】

    城堡很大,也很静。

    这个S级世界背景与十九世纪伦敦相似,不同的是,此间血族横行, 一半人类沦为被圈养的血食。只有存活过七天,拿到BOSS最重要的道具并摧毁,他们这些闯关者才能任务成功,回到主神空间。

    老麦的身份是底层血食, 历经七天折磨,他终于用掉最后一件道具, 万分艰难地偷到了象征公爵权力的印章。

    胜利就在前方。

    老麦踩过红砖铺就的道路, 冲出华美城堡。他的神色随着逐渐暗下的天色越发紧张, 直到距离巷口仅仅几步之遥, 看见藏在里面的队友,才倏然狂喜。

    “老麦——”

    阿科眼神忽然惊恐。

    老麦还未反应过来。

    后颈猛地传来剧痛。男人眼中还残留着喜色, 下一秒,圆滚滚的头颅已经落在地上,溅起的鲜血染红了石板路。

    倒下的无头尸体后方。

    身穿礼服的血族公爵啧了声,抬起俊美眉眼,优雅一笑。

    “日安,各位。”

    ——血族只有晚上才能出来活动。

    BOSS怎么会提前苏醒?!

    阿科等人呆呆地看着他,几秒后,队伍中有人尖叫着往外跑,却被再次爆头。

    哭泣声、求饶声、咒骂声

    血雾弥漫,天色在钟声下彻底变暗,方才的静谧变为地狱。直到一道冰冷寒光忽然自巷外袭来。

    长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砍中公爵。

    随即,一道修长身影飞快而敏捷地冲上前,抓住刀柄,凶狠往下一拉,转瞬之间,竟砍下了高大公爵的小半身体!

    鲜血骤然染红来人脸庞。

    受伤公爵发出疯狂怒吼。宋之年嚣张一笑,堪称年轻的眉眼间露出一股煞气,杀意浓重。

    “日安啊,公爵大人。”

    与此同时,所有存活着的闯关者耳边都传来一道机械音。

    【警告,S级血族公爵被激怒!】

    【七天已过,世界通道已封锁,请闯关者自行求生!】

    洛知雪从喜轿里出来,徒手撕开了又一层世界屏障。

    脑海里的声音在懒洋洋安慰。

    【宿主加油,再有两个世界,我们就能找到大反派了。】

    洛知雪闻言,脸色一沉,一言不发地回到轿内。

    轿子继续飞快前行,他很不爽地重新给自己戴上红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宽大喜轿中央。

    这是洛知雪死去时的模样,俗称出场装置。

    无限世界许多BOSS喜欢换衣服,但洛知雪有强迫症,连红盖头歪了也不能忍受。

    他伸出冰冷双手,摸索着将金线盖头调整到一毫米都不差的程度,才对系统冷哼一声。

    【凭什么宋年是大反派,我就是炮灰?】

    系统纠正。

    【是宋之年,反派名为宋之年哦。】

    【至于为什么,可能因为大反派都比较恐怖,你长这么好看,不适合当大反派呢。】

    洛知雪不好骗。

    【那为什么我是炮灰?】

    【哎呀,你死太久啦,不知道最近最流行的就是炮灰文学。特别是恐怖世界——什么娇软炮灰啦、万人迷炮灰啦、团宠炮灰啦每个BOSS见你都恨不能以身相许,懂不?】

    洛知雪的脸色随着系统的话越来越好。到最后,他满意点头。

    【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了,抱歉。】

    【不过我就是BOSS,而且有些BOSS长很丑,以身相许还是算了。】

    系统嗯嗯嗯点头。

    【现在是《我在无限世界当万人迷》小说前传,反派会在血族世界受重伤,等会儿我们以天降姿势救下他,再相处几个月,你们的恋爱值就能满100了。】

    洛知雪死时未及弱冠,对恋爱一无所知,闻言疑惑。

    【相处几个月就能恋爱?】

    【没错,我前几个宿主都这样。不管反派多凶残,包恋爱的。】

    洛知雪若有所思地点头。抬轿小鬼的速度飞快,又撕了两次世界屏障后,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下方血雾弥漫。

    洛知雪虽然盖着盖头,但身为BOSS,当然能透过屏障看清下方。

    但观察许久,他迷惑了。

    【谁是宋之年?这里好像没有重伤的男生啊。】

    积水巷口,满地尸体与鲜血。

    一群瑟瑟发抖的男女抱团躲在后方,而巷口外,一个修长高大的人类身影正在和血族公爵打架,双方交手飞快。

    看样子,那个人类竟还占据了上风。

    【那个人类就是宋之年。可能我们来早了,要不再等等?】

    【不要,我还得回去看戏呢。】

    洛知雪拒绝,扯下红盖头,指尖轻轻叩了叩轿门。

    门外,抬轿的纸人小鬼们立刻恭敬进来,童男掏出一把小木梳,童女则掏出几罐胭脂,嘴里咿咿呀呀,动作熟练地开始给洛知雪涂脂抹粉。

    它们本体小而轻,爬上爬下地忙活了几分钟,很快就将洛知雪打扮得脸色惨白、嘴唇艳红。末了,其中一只小鬼费劲举起铜镜,邀功般请主人来看。

    洛知雪端详镜子几秒,满意极了。

    “不错不错,此乃我朝最为流行的男子妆容,皇帝见了也夸,反派一见,肯定更喜欢。”

    系统看着他稍微一动,就开始簌簌掉铅粉的脸,倏然沉默

    算了。

    根据前几个世界的经验,什么锅配什么盖。

    他相信,反派一定会懂洛知雪此刻的美的

    虎口被巨力震得发痛。

    宋之年面不改色一扭,躲开公爵越发失控的攻击。

    他们此时离巷口已远,宋之年计算着距离,引BOSS进入大路旁。紧接着扬起飞刀,借力踩上公爵肩头,猛地掷出B级道具——

    砰!

    煤油灯纷纷碎裂,焦臭味迅速围成圆圈。

    宋之年刚要将点燃火柴丢入油中,却听见身后惊呼。

    “大佬,小心!”

    公爵嚼碎血色印章,额头青筋暴起,整个身体迅速吹气般涨大。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眼露恶意笑容,他狠狠盯着宋之年,他发出濒临爆.炸的牙酸声响——

    啪嗒。

    他熄火了。

    宋之年抽出血色长刀,面无表情踢了踢脚边俊美的头颅,嗤笑:“废物。”

    以为他弱到只能靠放火?

    众人狂喜,刚要上前欢呼,宋之年忽然面色一冷,猛地抬头。

    “滚出来。”

    众人一愣。

    几秒后。

    死寂的世界,忽然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歌声。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歌声愁苦,嘶哑的哭嫁声交织着凄厉唢呐,越来越响。

    巨大惨白的圆月高高悬挂于黑夜,血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尽了。

    一顶偌大的华美喜轿晃晃悠悠出现在半空,纸人小鬼模样滑稽,有的抬着红轿,有的站立在侧。它们转过雪白诡谲的纸片面孔,颤颤巍巍流下血泪。

    众人僵滞在原地,背脊生寒发抖——这里、这里可是吸血鬼世界!

    怎么会出现中式喜轿?!

    宋之年缓缓眯眼,身体血液因为感受到极致危险,开始叫嚣沸腾。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凶之鬼。

    他缓慢抽刀,蓄势待发地盯着喜轿,宛如一只准备攻击的兴奋野豹,死死瞄准猎物。

    唢呐猛地高昂。

    下一秒。

    噗通一声。

    轿子里忽然落下一道红影。

    那红影恍如装了导航定位,猝不及防、不容拒绝地,从天上稳稳掉进了宋之年怀里。

    洛知雪掀开红盖头,含情脉脉地抬眼,声音清润:“相公。”

    宋之年:“”

    众人:“”

    宋之年没有理会众人投来的复杂敬佩目光。

    怀中的鬼身上没有任何杀意,否则他刚才早已拔刀。

    但。

    白色粉末掉在衣服上,留下道道脏痕。

    恶鬼身穿血红嫁衣,一动就簌簌掉粉。嘴巴红得吓人,脸颊也晕着两团红彤彤的胭脂。不知是谁给他编的发型,手艺不精,梳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凌乱妇人髻。

    好丑。

    像景区销量垫底的丑娃娃。

    宋之年看着那双漆黑瞳孔,半晌,挑眉:“你谁?”

    洛知雪:“我们是恋爱关系。”

    宋之年:“所以你谁?”

    洛知雪:“恋爱关系。”

    宋之年侧过头:“谁?”

    洛知雪眯起眼:“恋、爱。”

    众人:“”

    恰在此时,纸人们吹完最后一段歌曲。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白头”落下的瞬间。

    宋之年猛地抬手,一把挡住怀中那只毫不迟疑掏向他心脏的鬼手,反手死死扣住。

    冰冷细腻的触感宛如寒玉。

    他依旧没有放开洛知雪,单手轻松横抱恶鬼,似笑非笑地捏着他柔软冰凉的指尖:“你们鬼结婚,都喜欢掏心?”

    不等回答,宋之年又看了眼自己全是铅粉的衣服,嫌弃地啧了声:“你有点脏啊。”

    “要爱干净,不然怎么嫁得出去?”

    “”

    倏然升起的阴寒令周围众人瑟瑟发抖。

    洛知雪看着面不改色的宋之年,半晌,面无表情:“和离。”

    宋之年:“……什么?”

    洛知雪一字一句:“我说。我、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