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1 章 劫匪
“请不要这么说。”
秦追看着格里沙,歪头,像天真的小动物,呼唤的声音也是柔软的。
“格里沙?”“彩莲妹原来也是我们镇的,后来她招赘,需要有地产,找来找去,在隔壁镇子买了几亩地,才招来一个完全配不上她的男人。”
芍姐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手里提着缰绳和鞭子:“她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小生,嗓子也好,年轻时都道她能找着好夫婿,结果,呵。”
秦追:“很差吗?”
芍姐嫌弃着:“很差,比彩莲妹矮半个头,貌不惊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还懒,不爱做活,就赖在她家吃白饭,除了给彩莲妹两个孩子,什么都给不了!”
秦追:懂了,寄生虫式赘婿。
但就算是那个男人差到这个地步,大家也知道这属于赘婿群体里相对质量好的那一批,起码他还没谋财害命,也没闹着让孩子改姓。
秦追默默捂住脸,正因为他自己也是男的,所以他才明白男人这个群体里都是些什么货色,原来他都不在乎这些的,可现在他有两个姐妹,两个啊!
等知惠和露娜长大以后,秦追觉得自己、菲尼克斯、格里沙的拳头得硬好多年,至于罗恩……罗恩好好活着就行了。
芍姐为她曾经的朋友鸣不平,一路到了目的地,到了一处农家院子,也是青砖瓦房,修筑得体面,敲门等一阵,就有少年人来开门。
那少年瞧着十四、五岁,一双杏仁眼,鼻梁挺直,分明其余五官平平,面庞宽阔,还有几颗青春痘,却硬是被高质量的眼鼻衬出几分俊气来。
他看了芍姐,立时低头恭敬道:“芍姨。”
芍姨问:“王盏,你娘呢?”
王盏道:“她还没醒。”
芍姨道:“我带大夫来了,祖上做过御医,让我们进去看看。”
王盏竟没一丝迟疑,领着他们往院里走,院中有几亩地,里面也种了菜,有男人带着小孩在那除草,王盏打了招呼:“爹,带阿盘玩一阵就行了,他待会还要练功。”
男人应了一声。
秦追知道这人就是王彩莲的赘婿,看了一眼,果然如芍姐所说,样貌平平,感觉连一米六都没有,方脸眯缝眼,塌鼻子厚嘴唇,他边上的小男孩看着十岁,却是鹅蛋脸配高鼻梁,只眼睛小了些。
从孩子的相貌来看,王彩莲的确生得好,待王彩莲的父母过来,也是好模样。
只是秦追的年龄让他们面露迟疑,可芍姐上前交涉,他们到底还是应了,摆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表情把他们送到王彩莲的卧室。
苍白消瘦的女人躺在床上,安静得只剩呼吸,但依稀能看出她只要扮个戏装,便是高挑俊俏的美郎君。
芍姐担忧地问秦追:“爷,能治吗?”
秦追回道:“我要先给她做个检查,开窗,这里太暗了。”
他先询问受伤时间和经过。
王父面色沉重:“是五天前受的伤,我们闵福人要反对邻省的烟|土进来祸害老百姓,能打的汉子都去了,我们王氏虽是戏曲传家,实则也是闵福武林的一支,自然要出人,彩莲的武功比我还好,当然要去。”
“可那些开烟|馆的老板也有钱,也养了高手,彩莲一个打三个,赢是赢了,头却被人打了,她在回来的路上就不舒服,以往从来不晕车,这次蹲路边吐了好久。”
王母抹着眼泪:“她吐完就开始睡觉,两天前醒来一次,说她肚子饿,我把粥端过来,她却又睡了,到现在也没醒,只能灌点汤水。”
这里没有条件照x光、CT和磁共振,也没法去厦门找洋人医院,且不说那里有没有照x光的条件,王彩莲也未必经得起移动。
脑血管造影也不成,腰椎穿刺更不成了,秦追手头又没有分析脑脊液成分的工具。
秦追拿起小本子,给人做GCS昏迷评分,这是测昏迷指数的,能拿到13分的患者只是轻型昏迷,9到12分是中度,8分及以下就是重度了,放现代最好送三甲医院去交给大佬们处理,但金三角某个叫“老钱回春诊所”的黑诊所除外,他们没有上级医院可以送。
王彩莲的睁眼反应、语言反应都只拿了1分,但在刺痛时出现回避动作,这个可以给4分,总分6分,确定是重度昏迷。
老钱回春诊所急诊科主任又给王彩莲看了看瞳孔。
“两边瞳孔不等大,脑疝,她怎么活到现在的?”
五福在一旁问:“脑疝是什么?严重吗?”
秦追:“颅内压太高导致脑子移位,很严重,要命,看到这种情况,一般大夫只能说节哀。”
疝,粗略来说就是移位,每个器官都有自己的位置,一旦移动到不该去的地方就是大问题。
其他组织移一下,如胸疝,腹疝,地球上这些普遍进化了几亿年的生物中,还是有些生命力旺盛的个体可以勉强扛一扛,脑疝就是真要命了,即使放在21世纪也是最危险的状况。
王彩莲受伤是在五天前,今天检查时出现脑疝,也就是说她的脑血肿、颅内高压是这几天发展的,并非最要命的急性,但放现代也够医生救完人后发篇论文了。
秦追在21世纪救活过脑疝患者,但在20世纪初,碰到这类患者,他没有丝毫把握!
“情况紧急,先给她滴甘露醇,现在开始争分夺秒。”
少年打开自己的药箱,掏出他在雷士德医院找马克院长买来的甘露醇,知道王彩莲是脑部被重击导致昏迷后,他就把这个备上了。
感谢法国的普鲁斯特在1806年从糖枫的汁液中提取出甘露醇,这是一种升高血液渗透压的药物,用途广泛,利尿、脱水、缓泻,对于脑水肿、颅内压增高有效。
秦追弄来架子,让五福把药瓶挂上去,亲自将针插进王彩莲的静脉,如今这年头的注射器针头比后世给牲畜打针的兽医针头还粗,但也不管了,王彩莲这症状拖不得,把药滴上再说。
“五福,你和芍姐去找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喷碘伏消毒,准备手术台。”
王彩莲的父母、两个儿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就看到秦追对他们说:“和我出来,聊一下患者病情和救治方式。”
病人都这样了,直接进术前谈话阶段吧。
王盏焦急道:“不是争分夺秒吗?大夫,您直接救我娘就行了。”
格里沙拿起钢笔,想用公务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办不到,只能将笔扔到一边:“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你的死亡,请不要再这么说。”
秦追平静道:“格鲁什卡,所有生命的尽头都是死亡,它不可避免,而且你我都不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的人,我在医学界留下了成果,而你留下了理想,我们都是幸运的人,死没那么可怕。”
比起前世猝不及防地被杀死,这一世秦追自认可以走得从容坦荡,像个英雄。
“听你提起死亡,我会非常痛苦。”格里沙的语气带上一丝哀求,“请你别说了。”
在小熊心里,六人组里最早离世的人应该是他自己,因为他从事着一项伟大又危险的事业,从他当年选择回国开始,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有露娜,她在自己的故国从政,攫取权力的同时也发展着她的家乡,她的工作也有危险性,菲尼克斯也是。
他们三个为了不同的目的选择了这条道路,但他们并不后悔,只是偶尔线上聊天时,一致认为寅寅奇卡和知惠应该会是最长寿的。
罗恩的心脏不好,即使做了手术,依然是0212家族最体弱的孩子,但寅寅和知惠不一样,他们自幼习武,还会医术,又聪明机敏,即使身处乱世也该长命百岁。
欧美人的猪没阉,吃起来总有股臊味,秦追下了很大力气才把这些东西做得没有异味。
为了将就卡佳在西伯利亚饱受摧残的肠胃,秦追煮了病号餐,用面粉和鸡蛋搞了个疙瘩汤,再加蔬菜一起煮,配上切好的卤肝卤腰花,一起端到地下室。
要论照顾病号,还是秦追专业,格里沙将身体控制权交给他,看秦追温柔地唤醒卡佳,将她扶起,用勺子舀起食物,慢慢给她喂。
卡佳的嘴唇因疾病干裂,神色憔悴不堪,明丽的眼眸凝视着眼前银发少年的面庞。
她艰难地说:“谢谢你,孩子。”
秦追随口回道:“您尽快痊愈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这是健胃消食的水,请喝下去,尽量把我端下来的食物吃完,您非常需要补充营养。”
他都不收诊费了,对病号唯一的要求就是赶紧好,病号好了,他才能松快点。
卡佳吃东西时很努力,她的肠胃状态并不好,求生欲却相当强,这是个好消息,只有想活的人才能续得久。
秦追对雅什卡也这个态度,把食物都吃完,不许剩,老秦家的餐桌不允许出现剩饭。
格里沙见他一副还要叮嘱自己的架势,连忙道:“我吃饭不用你催哦。”
秦追开玩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吃饭要荤素搭配,沙拉也要吃光,吃完以后站半个小时才许午睡,不要吃完就睡,不然容易长小肚子的。”
格里沙今年也在渐渐长开,正缓慢地褪去那股雌雄莫辨的银发精灵味道,秦追有点警惕熊崽变胖熊。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觉得格里沙长大以后一定不会残,是那种好像在梦里见过这家伙长大后是什么模样似的笃定。
格里沙却觉得自己懂了:“你怕我长不过荷兰仔吧?就像你不许知惠太胖影响她长高一样,放心,我不会输给菲尼克斯的。”
熊崽握拳.jpg
秦追: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看到你和荷兰仔长那么高,我心里的不爽是平等的,不对,你怎么也叫他荷兰仔了?
算了,因为今天买到了很优惠的葵花籽油,秦追思考一阵,决定再做个锅包肉给格里沙和雅什卡做小零嘴。
说归说闹归闹,秦追还是很疼熊崽的。
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缺油水,阿尔乔姆这样的海军上尉也是这样,秦追穿越后就没见过不爱吃油炸食品的人,格里沙那么懂事,学习之余还要做饭,照顾病人,给他吃点好的是应该的。
阿尔乔姆上尉:吧唧吧唧。
卓娅:嚼嚼嚼,吸溜吸溜。
秦追做的一桌子好菜得到了房主两口子的一致好评,菜就面包,吃下平时两倍的份量。
就是卓娅喝汤的时候面露疑惑:“格里沙,你今天煮的罗宋汤和平时不一样,感觉更酸。”
因为那汤是秦追煮的!格里沙努力描补:“今天多放了些香料。”
小熊心里带着幸福的苦恼,唉,寅寅奇卡对他太好了,明明下午还要和三叔三婶出门逛街,做饭时都没有让他插手,做得还这么好吃,但是他们做饭的口味不同,要是被人发现可怎么办啊。
清国,申城。
秦追和三叔三婶约好了一起去逛古董摊儿,虽然很多小摊最老的就是垫货物下面那块布,所谓货物极有可能是上周才做旧的,但万一买到商周的东西,那就赚大发了。
实际上郎善佑也没指望今日淘到什么古董,就想买几件带古韵的女子饰物,带年头的饰物可以戴,也可以做理财的物件收藏,没年头的,只要好看也行。
他在前面和龙更实说:“我这辈子就好一个古董,也不是一定要把这些纳怀里,而是让我能从一堆堆的泥土块儿中发现它们,就发现的那一刻,感觉特别好。”
“我翻了好多书,专门研究这些,别看我这样,我还认识古时候的字呢,可惜咱家医学传家,长辈们总说我不务正业,可我也没乱花钱,娶老婆用的都是我自己的积蓄呢。”
秦追跟着逛,眼睛扫着四周,看中个玉白的玉壶春瓶,蹲在摊前指着春瓶问:“这个怎么卖?”
小贩道:“这是宋代的老物件了,您得给这个数。”
秦追:“得了吧,顶天明朝,你别不信,我在潘家园看过这个瓶的兄弟,就这角落是不是有个印?这是工匠留的记号,这是明朝天启年仿造的宋物。”
小贩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似是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娃子能将古董物件的来历说得这么清楚,但不妨碍他和秦追讨价还价。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一阵嘴,又拢了袖子去比划,最后秦追拿二百两把春瓶抱走了。
郎善佑站一边,乐呵呵地对龙更实说:“看,这就是得了我真传的了,侄子,你买这玉壶春瓶做什么?”
秦追回道:“放花。”
他院落中的杏花在他去草原救人时便花开花落,只能透过知惠的眼睛去看,想再找花放在春瓶中,就得去买。
申城也有卖花女,她们提着鲜花走过大街小巷,换来几个铜板糊口,若是年轻好看的,男人买花时顺手揩油,她们也不敢反抗,不过几日,就看不到她们的身影,许是被嫁掉了,许是被卖掉了。
秦追住的榆钱街有个卖花婆婆常来,她的手粗糙,皮肤黝黑,每年春季都带着鲜花入城,各色花都有,说是自家院子里种的,摊儿一摆,香气扑鼻。
据说婆婆年轻时也是走街串巷的卖花女,被哥哥卖给城外一个老鳏夫做续弦,却依然放不下这些花哩。
秦追抱着春瓶回家,路过她的摊子,蹲着挑了一阵,要了栀子,卖花婆婆拿报纸将花包好递给他,龙更实帮忙拿着,郎善佑买了一朵芍药,别到她发间。
郎善佑夸:“好看。”
龙更实嗔:“别乱说,我个大脸盘子配这么大的花,像什么样?”
郎善佑道:“像月圆花好,见之可亲。”
雅克夫以为秦追视力好,看到后方车辆驾驶位上的人,他正在开车,也不敢回头乱看,怕不小心把车开到沟里,他心想格里戈里这时候来干嘛啊?脚下一踩刹车。
车辆停在原地,而那橙黄眼灯的怪兽迅疾地停靠在他们旁边。
格里沙沉着脸下车,他的身量极为高大,穿着黑色长皮衣,仅仅是站在那里都能让人感受到强烈的生理性的恐惧,如同一头危险的巨兽,可以轻易拧断所有人的脖子,这样的生物,就算放到大自然里也是一头不折不扣的暴君。
他的声音很冷:“下来!”
秦追乖巧地打开车门,挪着下车,格里沙已经粗暴地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拖下车,单肩将他扛起,走了两步,扔进自己的车后座。
雅克夫简直要看呆了,格里沙对他一点头,又上车离开。
向导惊恐道:“那是什么?开车的土匪吗?天呐,秦教授被他抢走了!”
雅克夫眨了下眼睛,努力给自己的上司打圆场:“呃,那是秦教授的高加索朋友格里戈里,高加索你知道吧?出了名的民风彪悍,找朋友喝酒的方式也比较不同寻常哈哈哈……”
天呐,格里戈里那气势简直像是噬人的银虎,而那个上半夜和他们找极光时遭遇了狼群,还一枪托砸倒头狼的秦教授却像温顺的绵羊,就那么让格里戈里叼着脖子带走了!
雅克夫已经成为唯物主义者很久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画了个十字,心里祈祷。
但愿秦教授能好好地回摩尔曼斯克吧,别搞出什么要进医院的伤就好了。
第 312 章 潜鲸
秦追穿得很厚,被格里沙扔了一下,虽然跌得七荤八素,实际并不怎么疼。
车辆驶过草地,车身不断颠簸着,秦追爬起来,透过后视镜看到格里沙冰冷的面孔,说此刻的他像将羊羔送去屠宰场的屠夫都不为过,因为格里沙就是那样美丽而有威慑力的人。
但秦追心中没有丝毫恐惧,通感的连接让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很快,格里沙的身体在发热,连带着秦追也感到口干舌燥,揪着自己的衣领深深呼吸。
他微微闭上眼睛,伸出舌尖去触碰北极圈夜晚的冷空气,洁白的牙齿开合着,吐出一个名字。
“格里戈里.雅克夫耶维奇.维什尼佐夫。”
他很少叫格里沙的全名,但现在他想这么做。
车辆最终停在山下,格里沙提着枪下车,把秦追从车里扛出来,带着他上山。
在带学员们做野外训练的时候,格里沙已经对附近的地形谙熟于心,他在山峦中极快地奔跑,肩上的秦追的重量对他来说就像不存在似的,全然不耽误他的行进,雄健的躯体藏着恐怖的力量。
最终,格里沙带着秦追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用军大衣堆出来的床,火堆,充作木桩的桌子,煤气灯。
盛和武馆自开馆以来已过了八年,培养出门徒无数,其总教头卫盛炎更是南方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
但这回和洋人打起来的却不是卫盛炎,而是他隔壁跌打损伤医馆的坐诊大夫,何水英,比武场地则是盛和武馆提供。
这年头,他们大夫也是要有武力护体才能混饭吃的!
秦追还没看到人,先在心里给这位姓何的同行点了个赞。
要说热闹人人爱,在靠近盛和武馆时,人群已经挤满了武馆门口,甚至能看到有记者带着这年头笨重的相机在附近拍照。
秦追努力伸长脖子。秦追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侯盛元是想带他在申城这繁华锦绣之地定下来的。
不然这位前天下第一刀马旦不会到盛和武馆里挂职教习,卫盛炎也有意留他。
秦追还看到这哥俩相携去买海棠糕吃,师伯付钱师父吃,侯盛元吃得脸都鼓起来了,卫盛炎笑着站一边,手里捧着两杯饮子。
那日风很暖,民国街景如一副古典画报,如果师父师伯的脑门不是光秃秃的就更好了。
秦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决心守三年孝,扛到1912年再说,肉的话,等守完一年就可以解禁了,反正他不想再剃头了。
过了些日子,连柳如珑和金子来都和他说,他们在上海一家戏院里搭了班,准备唱几场赚些银两。
国丧已经过完了,如今民间已恢复嫁娶,唱开口饭的重新开张,申城这边恢复得更早一些,梨园众人已能在此吃上饭了。
大人们用他们的方式告诉秦追——你可以在这安心成长一段日子。
秦追心中高兴,和曲思江坐在黄浦江畔一个小馄饨店里,坐着小马扎,耳畔是江水流动之声,听曲思江讲他和母亲的事。
“我生下来就只有娘,她也是汉女,豫南人,善彦叔叔给了她几千两银子,她就盘了家很小的店子,卖裹凉皮。”
曲思江比划着:“非常好吃,整条街就我们家生意最好,只是她后来得了乳岩,医生说治不好,洋大夫说她一直忍痛,忍到病很重了,做手术也治不好,只能吃止痛药,可那止痛药带瘾,她发现后,就卖了铺子,把我送到了盛和武馆,自己挑了个日子跳江里了。”
“我不会医术,但我会做凉皮,还会武功。”曲思江咧嘴一笑,“别看我这样,手头还有点钱,过几年我满十六岁,就在武馆边上买一个小院子,三十岁前我就走镖,专心攒钱,钱攒够了就娶媳妇。”
“我不在乎媳妇是满人汉人,漂不漂亮也不要紧,是个好人就行,我会对她好,我们生几个孩子,不能太多,不然养不过来,等老了身体不够强壮了,我就去开凉皮店。”
十一岁的小少年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得很好:“我要好好过这一辈子。”
“追弟,你呢?以后想怎么过?”
秦追喝着馄饨汤,笑了下:“我想做我阿玛那样的医生,传承他的医德与医术,然后尽可能活久一点,多走些地方,看看各处风光,这辈子起码要活到四十年后吧,我想,那个时候的太阳会比现在更温暖明亮,我看到那时的太阳,就去和我阿玛说一声,天亮了。”
曲思江茫然:“天本来就是亮的呀?”
秦追笑:“如今世道变化大,一年一个变化,几十年后肯定和现在不一样嘛。”
两个孩子聊了聊,了解了彼此,曲思江付了馄饨钱,领着秦追去吃生煎,两人吃了个十成饱,见秦追实在塞不进东西了,他才把秦追送回卫家。
秦追站在卫家门口,看着曲思江背影清瘦笔直,心中有点欣慰。
翌日,秦追花钱在申报的角落印了寻人启事。
知惠也是个小八卦,她语速极快地问:“怎么打起来的?已经打起来了吗?打成什么样了?赢了吗?”
就连罗恩也爬上线,蜜糖色的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有人打架了?”一边问,这小孩还顺口吃了口土耳其软糖,这种糖被英国人所喜爱,因此被罗恩的英国舅舅送给他做了礼物。
秦追被齁了个倒仰,他使劲深呼吸,心说难怪后世传闻土耳其是各大生产胰岛素的医药公司的战略合作伙伴,糖尿病和肠癌高发,这也太甜了!土耳其人是想杀光自己的胰岛细胞吗?
他缓了好一阵才说:“我去问问吧。”
见他开始往人群里钻,罗恩小声问知惠:“寅寅不是说他喜欢甜品吗?为什么我们吃糖他总是不开心?”
知惠:“我也不知道啊,他吃的甜品对我来说都太淡了。”
什么豆沙包、奶饽饽、双皮奶之类秦追自己吃的小点心,其甜度对通感六人组的其他五个孩子来说都过于寡淡无味,甜食过激爱好者露娜则认为那些东西不配叫甜品,哪怕秦追是她的游泳教练,她也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据说格里沙在这件事上和她一拍即合。
但很快,大家的关注度又回到八卦上,这一刻,秦追的语言天赋在八卦这一核动力的推进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他拉住一个人就开始飚申城话。
那个人也balabala。
金子来和柳如珑抓耳挠腮:“说什么了?里面怎么回事啊?”
而侯盛元还在试图往里头挤,声嘶力竭地大喊:“让一让让一让,我是武馆总教头的师弟!自己人,让我进去!”
场面一片混乱,最后您猜怎么着?诶,秦追问完事情的经过,靠着体型优势率先钻到围观人群第一排,蹦着大喊。
“我是卫盛炎总教头师弟的徒弟秦追,让我进去!师伯!师伯!”
卫盛炎被喊出来,就看到一个约莫八、九岁的漂亮孩子正蹦豆一样的喊着自己,他应道:“诶,我是卫盛炎,你说你是我师侄,那你师傅十岁前叫什么?”
这题秦追会,金子来教过,他响亮地回道:“侯狲子!”
侯盛元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叫侯盛元!”
卫盛炎当即热泪盈眶:“你的确是我的亲师侄,来,师伯领你进去。”他牵住秦追的小手,带着孩子往里走。
侯盛元还在大喊:“师兄!我是狲子啊!我在这呢!师兄!”
进了武馆内,卫盛炎突然双手托住秦追腋下,秦追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卫盛炎举起放到桌子上。
卫盛炎平视着他:“你师傅当初和我分开时还穿走我一条裤子,这事你知道吗?”
秦追:“他说和你感情很好,常穿同一条裤子、穿同一双鞋,用同一盆水洗脸。”不然侯盛元也不会那么自信地带秦追南下找师兄玩。
卫盛炎:“水是我打好了想自己用的,他却先我一步用了,鞋底是我娘纳的,裤子是我亲手缝的。”
格里沙看了一眼:“嗯,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这里看到鲸鱼,我们运气不错。”
“鲸鱼啊——”秦追拉长了声音,“我乘船去过很多地方,跨越亚洲大陆,越过大西洋,之前只在火地岛省的海边看到过它们,今天是第二次。”
那在夜色中于海浪中翻滚的鲸游动着,嬉闹着,跃出巴伦支海又潜入水中,巨大的尾最后没入海面。
直到太阳升起,朝霞从天空的边缘开始燃烧,秦追再次吻了格里沙。
“我爱你,格鲁什卡。”
“无论昼夜,你都高悬于我的心中,索尼斯卡。”
即使他们的关系只能在海面之下,如同深潜的鲸,依然有着温暖格里沙灵魂的力量,而这就是秦追想要的。
他想要格里沙,然后他得到了。
第 313 章 诱人
秦追发了点低烧,吃了消炎药,按时清洁换药,躺了两天,虽然大腿肌肉还有被撕裂的痛感,起码走路时看不出异样了。
格里沙再也不遮掩自己粘人的本性,每天下班以后就到秦追住的旅馆,爬窗跳进他的房间,两人在不大的床上挤挤抱抱。
即使秦追还伤着,他们做不了什么,只这么抱着也足以让他们开心。
秦追一点也没有去其他地方游玩的意思,就这么停留在可以看见巴伦支海的海边旅馆里,每天吃着当地菜,在温暖的酒馆里找个角落坐下,摊开纸张写论文。
有时候,秦追会去海边看海浪,这儿的生态环境不错,日日乘船出海,便又见到了两次鲸鱼。
再有就是骑着马去附近的绿色苔原,这些冻土层长不出树木,但还是有些顽强的青苔与野草在上面生长,和雪橇犬们一起拍合影,吃当地新打捞起来的扇贝、北极贝、海胆,价格比其他地方便宜得多,味道却相当不错。
趁着格里沙有空陪他吃饭的时候,秦追还亮了一手厨艺,拿着白兰地炖了个海鲜锅,和小熊挨在一块儿吃海鲜。
格里沙满嘴都是“真好吃”,这既是实话,又是“寅寅做什么都好”的偏爱,雅克夫看着他俩都牙疼。
但雅克夫知道,秦追是为了格里沙才选择停留在摩尔曼斯克,不然他大可以用剩余的时间去其他地方看看,比如莫斯科,这个人到苏联来,却连首都都没有去。
人的一生有时会被形容成一出戏剧,喜剧、悲剧、默剧,亦或者是小说。
而迈特.威尔逊、爱娃的短暂一生,只有末段的只言片语被留在了这本日记上,秦追不知道他们具体经历过什么,这本日记也实在是像一个杀人的疯子的自述。
本.布鲁顿的尸检结果显示,他的背面被人用刀子写了字,是“复仇”的单词。
如果这具尸体在腐烂完之前就被发现的话,那么这个单词也会被发现,警方便会调查死者生前做过什么,以及被他害死的人的现存家属,终有一天,警方会摸到迈特。
他是希望自己被警方发现的,如果是以杀人犯的身份被抓入警局,或者开膛手杰克也不会用那么残酷的方式折磨爱娃,让他们两个那么快死去,他们还能获得一点转圜的余地。
可惜,到最后迈特发现,除了走入警局自首,他们就只剩下继续为开膛手杰克做事这一条路。
是继续做仇人犯罪的爪牙,还是去走死路呢?
选择走死路的是迈特还是爱娃?
人们无法得知这个故事,就像0518家族永远不能和0212家族说hello一样,因为0518家族的成员都死了。
根据迈特.威尔逊的日记,除了本.布鲁顿外,警方又找到了另外两人的尸体。
其中一具被埋在了从费城到阿尔图纳的公路旁,他在尸体的掩埋处用石头压了一个十字架以及一摞报纸。
根据日记记录,这是一名抢匪,迈特.威尔逊的房东太太的丈夫是一名金店店员,因这名抢匪失去了性命,迈特找到了他,在一个夜晚加之拖上汽车勒死。
那摞报纸上便印着金店遭遇抢劫,三名店员遇害的消息,头版头条是某位议员因和情妇的丑事曝光,而被愤怒的情人们联合分|尸,一人一块抱走了。
最后一具尸体在墓地里,被杀的是一名守墓人,他看守的是一个很偏僻的墓地,因为如今有很多尸体会被人挖走卖给医学领域作为解剖教材,因而笃信宗教的家庭会努力攒钱买一块有人看守的墓地,将自己的家人埋葬其中。
但这名守墓人并不合格,他不让他人挖走这些墓地里的尸体,却会将那些还年轻的、埋葬了没多久的尸体挖掘出来奸|淫,不分男女,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
死人不能说话,但迈特在夜晚出门打零工时看到了他的罪恶,迈特认为自己不是唯一看到守墓人做什么的人,可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没必要揭穿这件事,不然那些只买得起此处墓地的人家该怎么办呢?
迈特便将守墓人也打晕,连着拖到墓地边缘,找了个有些年头的棺材活埋其中。
风雨残照中,警方起开棺材,一具骷髅散碎,是棺中无辜的原主人,守墓人面目狰狞腐烂,双手满是血迹,已经死亡多日。
菲尼克斯穿着雨衣,没有打伞,和警长在暴雨中交流:“死者死亡这么多天,没有人找过他吗?”
警长大声回道:“没有!他有严重的酒瘾!家里人都希望他走了就别回来!”
“警长!尸检结果出来了!这具尸体里有这个!”这一天是南半球的春分日,也是阿根廷的春节,露娜在遥远的南美吃着香喷喷的恩潘纳达派。
格里沙潜伏在草丛中埋伏着,在波波的帮助下,第一次猎到了猎物,一只兔子,他开始成为一个小猎人。
知惠在樱树下拿起对她来说有些沉重的木剑,学习剑舞。
菲尼克斯在睡前看着自己和爸爸一起拍的钓鱼照片,珍惜地摸了摸。
郎追医武同修,虽然马步练得稀疏平常,小手软如棉花,棍子都握不紧,还被父母同时盯着背书,背到头昏脑涨。
但这个九月,他们都过得很愉快。
十月,郎追被郎善彦背着走入了呼玛尔,身穿男装的秦简抱着行李,新奇地打量周遭。
这是宁古塔靠沙俄的一处边境县城,在过往的日俄战争中,它也没能逃脱战火,只因此处产黄金。
在没有战争的时候,许多收集山货的商人会来到此处,购买了物资后就入大兴安岭,去与生活在山中树林的索伦人(鄂伦春族)交换鹿胎、鹿茸、药草、兽皮等货物,这里也盛产菌类,比如猴头菇、木耳。
郎追两辈子第一次来到这里,对于目之所及的一切也感到新奇,只是眼角余光偶尔看到穿和服的倭寇武士,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郎善彦却对这熟门熟路,带着妻子儿子七拐八绕,进了一处商行。
商行掌柜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突然听到一句“老赛”,他只觉得声音耳熟,抬头看到郎善彦,顿时站起来。
“善彦!”
胖乎乎的掌柜一跃而起,郎善彦将儿子往地上一放,哈哈大笑着和掌柜的抱在一处:“老赛,知道你这边打起来的时候,我心中发紧,看你比以前还胖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胖掌柜眼圈一红:“善彦,谢你一直惦记我,哥哥这几年实在是苦,罢了,今儿是好日子,不说这些,这两位是?”他看向秦简和郎追。
郎善彦爽朗一笑,拉过秦简:“老赛,这是我妻子,秦简,这是我儿子,郎追,儿子,扣霍勒家的赛音察浑,快叫叔叔。”
赛掌柜说:“叫赛叔叔。”
郎追礼貌地打招呼:“赛叔叔好,我是阿玛的儿子郎追,给您请安。”
赛掌柜立刻从一个装山货的桦皮篓里翻出一个桦木雕的小老虎:“好侄儿,长得真好,弟妹也是一表人才。”
这赛掌柜不愧是在打仗的地方做生意依然能保住一身肥肉的人,心思极细,只看了郎追一眼,就猜出他的生肖是虎。
既是郎善彦这门老亲来了,赛音察浑将店门一关,领着他们去了后院:“老弟曾叫商队来寻我们?唉,仗打得最火热那阵,哥哥带着一家避山里去了,两边许是就这么错过了。”
郎善彦道:“原是山中谙达相助,那我们该好好谢他,正好此次我想上山一趟,我特意带了一包袱糖。”
秦简将一个包裹举起,这是他们在京城就买好的高品质白糖,能保质一年半,因而带到了呼玛尔这里也没有坏。
赛音察浑道:“这可是重礼了。”
赛掌柜今年四十来岁,有一个和他一样胖墩墩的妻子,一子一女,儿子已经十三岁,叫戴鹏,女儿九岁,叫布耶楚克,听说他们两口子早年成亲十年不孕,是郎善彦给治好的。
郎追看了一眼赛夫人,他看过郎善彦过往积攒的病例,这位赛夫人早年有闭经症状,加上她毛发旺盛,曾长痤疮,疑似多囊卵巢综合征,不过郎善彦当年是按照治疗肾气不足的方式给赛夫人治,搭配减肥用的汤药,让赛夫人瘦了整整二十斤,才把经期给调规律的。
两个男人叙旧间,赛夫人点了小炉子,将汤锅往上面一架,切了肉和菜、备了面条来让他们吃,赛掌柜兴致极浓,还翻出了一壶酒来。
秦简也和赛夫人说着话,了解着此地的风俗人情。
郎追只能埋头吃面条,吸溜,吸溜,碗里突然多了一块涮羊肉,他顺着筷子伸来的方向,就看到戴鹏又从锅里夹了一筷子肉给妹妹布耶楚克。
赛音察浑道:“你要入山里去?那也行,我也想着在天冷之前背粮食油盐进山,和谙达他们做完生意,大家都好过冬,呼玛尔这边太靠北,别看现在外头是艳阳天,再过一个月,说冷就冷了。”
郎善彦道:“能快些安排就好,我研究一种新药,就差最后一味药材,要去山里找。”
两人当下约好,明天做准备,后天就进山。
“寅寅,你和阿玛一起去。”幸好,秦追还是有靠谱监护人的。
侯盛元闪亮登场,提着一张契书找上郎家,嚷着秦追为了从他这儿习得武艺,已和他签了师徒的契书,皇家想花钱买秦追一世奴颜婢膝,他还不乐意卖呢。
阿弥陀佛,侯盛元出场说这话,实则是为了让郎家安心,可郎善贤知道这事后眼睛都红了,撸起袖子就要和侯盛元拼命,因为他以为侯盛元收了秦追做手把徒弟!
戏曲界的收徒大致分为三类。
第一是科班,月红招就是这一类,他以前是什么惨样大家也都知道,挨打挨骂,被师傅以“为了戏班”的名头被送给达官贵人享用,最后靠勾搭更大的权贵才脱身。
第二就是带艺投师,这个待遇好一点。
第三是手把徒弟,就是师傅收徒弟,两人牵七到十年的契书,期间徒弟也要任打任骂,和科班里一样要吃苦,只不过师傅不是戏班子里的,而是个人教学,等学出本事了还要去搭戏班子唱戏。
第三类的师傅一般是脱离了戏班独立门户的角儿,他们有自己的私寓住,吃饭睡觉的条件比戏班子好,但私寓的名声可不好,大家都说那就是相公堂子,堂子里的人从师傅到徒弟,不仅会唱戏,还要卖|身。
但郎善贤那个战斗力,可能就比鹅强一点有限,而侯盛元如今功力都恢复到巅峰期的八成了,他就是让郎善贤一只手一只脚,也能轻松大获全胜。
王氏老泪纵横,拉着郎善佑喊:“去,拿所有银子来,把寅哥儿赎出来,咱们家的孩子不能沦落到那种鬼地方!”
秦追旁观一阵,见侯盛元解释不清,只能翻着白眼道:“别搞错了,我签的不是戏子的契书,是学武的契书,这两种契书不是一回事。”
郎善佑以前有点纨绔,知道的也多,他眼前一亮:“是师徒契书?入室弟子的那种?他死了家业归你,他老了你要管他那种?”
秦追:“嗯呐,我三舅太癫了,我得防着他,所以就拜个能打的师傅养我了。”
郎善佑放心了:“那好那好,这下我可放心了,以后侯老板可是咱们自己人了。”他高高兴兴去上去拉架,然后被郎善贤一拳擂眼上,多了个黑眼圈,“诶呀!”
等几个大人终于坐下来好好聊聊,郎善贤才知道自己误解了侯盛元,他面上便青青白白,最后变回了健康的红润,起身对侯盛元长鞠一躬,“多谢侯老板收寅哥儿为徒,传他武艺。”
侯盛元端正坐着受了这一礼,挥了挥手:“嗨,您懂我的意思就好了,往后小追就是我这一脉的传人,我是他师傅,自然不会放任他被锦王府害了,今儿我上门,就是想提醒你们,快收拾了行李下申城去吧,这是四张车票,刚好你们一家能用。”
郎善佑捂着眼睛吸着冷气:“现在就走?”
侯盛元点头:“立刻走,不拖了,有时候事儿就是拖着拖着才变得无法收拾,既是已入危境,不如快刀斩乱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这么说,自是年轻时闯荡江湖时留下的经验,秦追却和郎善贤、郎善佑有了同样的想法,那就是但凡当年郎善彦跑快点,或许后来就不会被抓进宫了。
郎善贤当机立断:“好,我家那些家具摆设都不用处置了,善佑,你和娘去拿各自的换洗衣物和银子银票,一盏茶的时间,能带多少是多少,然后直接走,侯兄,我先失陪片刻,一盏茶后咱们就在门口见。”
京城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他们这些除了本事一无所有的平民还是跑吧。
秦追那边早把栀子姐一家安排好了,他留了五十两,让他们有事就去廊坊,那边有郎善彦留下的田地和家族坟地,京城过不下去,去那耕种也能活。
黄昏时,一架马车载着王氏和郎迎、郎善贤,郎善佑,五福架着马车,一路出了城门,四张车票可以让四个大人用,郎迎不占位置。
侯盛元带秦追扒在一辆卖菜的车里混了出去。
才离了京城,两人将身上盖着的菜翻开,给了车夫钱,一齐跳入路边的草丛中,侯盛元背起秦追,往树林子大步跑去。
金子来和柳如珑一人胸前背一个包,里面塞着两只小狗,已牵着马在林中等他们许久。
见到二人的人影,金子来踮起脚,招着手:“这呢,你们可来了!”
侯盛元露出明快的笑:“是啊,来了。”
他们这一行也下申城,但秦追还有两只小狗,坐火车实在不方便,三个大人一商量,干脆就走陆路、水路,看一路风光人情,也是历练,因此将车票让给了郎善贤一家。
柳如珑对侯盛元竖大拇指:“侯老板,长本事了,都敢和皇帝一家抢人了。”
侯盛元哈哈一笑,将秦追往马背上一放:“我就这么一个徒弟,可不得看紧些?那锦王府实在不是东西,我徒弟的爹给他们老福晋治阳亢,我徒弟又给了机会让他们抢恪贝勒的爵位,他们的回报是什么?是想拉我徒弟去做太监!美得他们,全家下地狱去吧!”
说着,他也翻身上马:“既是做我的徒弟,这辈子便这红尘里潇洒快意地打滚子,武艺在身,医术在手,天大地大尽可去也!”
金子来笑道:“侯老板这话有话本子里的侠气了。”
柳如珑提议:“诶,那书里不还有风尘三侠吗?不如咱们这次南下,也起个红尘三侠的名号玩玩?”
秦追握住缰绳,伸长了手去摸毛毛,他仰着头说:“加上我,四个。”
金子来应道:“对,红尘四侠。”
“那红尘四侠这便出发!”侯盛元一夹马腹,扬鞭一抽,“驾!”
柳如珑和金子来随即跟上。
三匹马的马蹄踏出滚滚烟尘,伴随着小狗时不时发出的爱娇叫声,七岁的秦追迎着风,心中无比畅快。
京城车站,郎善贤抱着儿子小心地喂着粥,火车发出悠长的鸣笛,蒸汽车头上方喷出滚滚长烟,车轮滚动着,载着人们向南而去。
郎善佑看着不断后退的京城,轻哼一声:“那帮尊贵的爷迟早会被所有人落下去,等着吧。”
王氏没有阻拦儿子,她心中也怀着对一些东西的刻骨恨意,她拍拍郎善佑的手,低声道:“所以你们哥俩要好好活,会等到那一天的!”
郎追捧着汤碗,想到马上就要亲眼看到大兴安岭,爽快应道:“好。”
一名警员大喊着,用手帕托着一样东西过来,菲尼克斯看了一下,连手帕接过来,端到汽车边,伸进车窗。
“是从那个人的肺里找到的。”
轰鸣雷声响起,闪电短暂照亮灰暗的都市,以及这片色泽暗沉,连草木都被阴雨天映成灰绿色的墓地。
秦追坐在车中问道:“棺材有被多次打开的痕迹吗?”
菲尼克斯平静道:“反正不止一次,迈特至少来过这里两次。”
手帕上面的,赫然是一只木质的狮子,英语单词lion。
秦追念着这个单词:“这是迈特留给我们的提示,他想提示什么?”
菲尼克斯摇头:“他被控制得很严密,我猜他几次杀人都被对面看着,所以只能之后再次来到墓地,把这样东西藏在棺材里。”
要追踪另一个通感家族的纽扣其实不是易事,开膛手杰克实在是秦追见过的最擅长使用通感能力的人,但之前他们两个碰面时,对方也并没能利用通感能力将秦追困住,更没有办法追踪到现实里的他。
但是毫无疑问,这个人已经找到了菲尼克斯,对方朝克莱尔下手大概率不是巧合,这是0212家族必须要尽快杀死开膛手杰克的理由之一,谁乐意自家亲人得时时刻刻防着一个变态抽冷子来一枪?
回程路上,秦追看菲尼克斯一直沉默不语,先一步开口说话,当然,用的还是司机听不懂的中文:“我知道你在想怎么杀死开膛手杰克,我和你一样,所以你不能背着我去找那个人。”
菲尼克斯轻笑一声:“你在说什么?”
秦追直白道:“如果你想把我隔绝在危险之外,不愿意与我分担危机,那你也不能分担我的人生和感情。”
菲尼克斯惊愕转头,秦追补充道:“我正在考虑这件事,我的感情和理智在脑子里打架,但目前理性依然占上风,而你的做法让我更理智了。”
菲尼克斯怔了怔,随即摇头:“你怎么知道我已经知道那个人在哪了?”
秦追道:“我只是猜测,但你的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想。”
“迈特的住处里有很多解剖学书籍,其中几本是只有医学生才会专门去看的专业书,外行人就算去书店买医学类的书籍,能这么完整、精确地购买它们,肯定也要查阅资料,或者是被内行人指点一番。”
现在并非信息爆炸的年代,人们还无法通过网络获取大量知识,所以行业壁垒比后世高得多。
“所以,你认识一个叫莱恩的医生吗?而且是人品存疑的那种。”
菲尼克斯定定看着他。
“寅寅。”
“嗯?”
“首先,我不是为了击败你的理性才决定告诉你实情,我也不是一个会为了感情而在原则问题上有所让步的人,哪怕你已经成为我原则的一部分,其次,我依然不希望你涉险,你受到任何伤害,都是我无能的证明,但你说得对,我应该先和你分享我的人生,不瞒着你,才有资格去要求去分享你的人生。”
“我的确认识一个人品也许非常烂的医生,叫莱恩,他在纽约。”
秦追握住他的手,坚定道:“那我们一起去纽约,为了克莱尔,为了我,去干掉那小子,顺带为0518家族复个仇。”
在格里沙的审美里,寅寅奇卡就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秦追有些害羞,一头栽在格里沙的肩窝里,格里沙纵容地让他靠着,单手将摆放在床头柜的手风琴拿过来,调整着琴键。
流利的乐声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格里沙哼着悠扬的小调,是一首在彼得格勒的年轻人中很流行的情歌。
秦追靠着他看着窗外,此时彼得格勒也不是每家都通了电的,而且有些人家为了节省电力还在使用煤气灯,但他们正在努力,起码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前,他们要让人民拥有更多的电。
阳台上的铁线莲的花期已经结束了,三色堇又开了,紫色的花瓣艳丽迷人,花语却是沉默和无条件的爱。
格里沙唱歌时,胸腔震动着,秦追用耳朵贴着他的胸口,感受那份震动和他的心跳,还有他温暖的体温。
九点五十五分,秦追该走了。
第 314 章 分离(二更合一)
格里沙打着方向盘,稳定地控制着交通工具,秦追靠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
就像雅克夫说得那样,秦追不能和格里沙过夜,尤其是在彼得格勒这样一座大城市,他们更不能这么做了,因为被人看到的话,会很不好解释。
秦追对此全盘接受,到了时间就穿衣服,只是下楼梯时需要格里沙扶一下,强烈的异物感让他行走的姿势有些别扭,估计要躺一晚。
格里沙对此感到愧疚,他不能让寅寅在自己的家里休息。
这么做是为了恋人的安全,和格里沙做普通朋友还可以说两人是少年时代就相识的故人,一旦发展得更深一步,就连苏方内部都会有人想对寅寅不利,因为格里沙并不是没有政敌。
和我在一起就是这样,一点好处都没有,格里沙心想着。
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真是不合格,因为他既然什么都给不了寅寅了,那么至少应该在床上表现得好点,让寅寅得到生理上的愉悦,可寅寅却被他弄得很疼。
但两人已经在一起了,格里沙并不为这件事后悔,只是默默决定,回去以后还是翻一翻乌鸦课程的教材,自学一下。
汽车停在疗养别墅旁边,秦追一下子惊醒。
“到了吗?”经过搜查,费城警局在斯库尔基尔河下游的下水道中寻找到了一具已经巨人观的男尸。
经过调查,警方确认这具尸体是一家五金店的老板本.布鲁顿,他是爱尔兰移民,在一年前离婚,在当下的年代,女性不顾一切也要和一个经济条件不差的男人离婚,自然是有必须要离的原因。
本.布鲁顿在一年前强碱了邻居不到10岁的女儿,并用金钱了结了这件事,但那个女孩很快就紫砂了。
正如迈特.威尔逊所说,他和爱娃挑的毕业典礼是一个下起手来,心理负担会少一点的那种人。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没有卫星,没有各种各样丰富的搜查手段,但梅森罗德家族肯砸钱给支援,与他们合作的黑手党家族也愿意提供情报,经过一番调查,本.布鲁顿近期的行踪和人际关系被摆在菲尼克斯的桌上。
菲尼克斯看着文件:“我想说句话,可能会冒犯你亲戚。”
秦追冷笑一声:“不用你冒犯,我自己来!我想召唤我三舅和开膛手杰克决战变态之巅,说实话,我第一次觉得有人能跟我三舅做对手,我三舅可能还是落在下风的那个。”
他俩真是想一块去了,菲尼克斯想赞同一句,可秦筑到底是秦追有血缘的舅舅,他自己骂可以,于是叹息一声,倒了杯甜姜茶推过去:“驱驱寒,别着凉了。”
秦追看看自己的姜茶,又看看菲尼克斯杯子里的热巧克力。
“菲尔,你戒不掉巧克力,我能理解,反正你块头大,消耗大,喝点没什么,但是……”
“嗯?但是怎么?”
“为什么你要往巧克力里加辣椒和香料?”
“这是墨西哥喝法,我只是试一试……噗!”
试试就逝逝。劳动了两辈子的寅寅小朋友牵着阿玛的手,去喜乐茶楼看《白蛇传》,柳如珑演了青蛇,一双俏皮灵活的眼儿,媚态浑然天成。
郎善彦笑道:“柳老板算是在京城站住了,听闻月老板去了上海,唱得也还行。”
郎追端庄坐着:“京城里如今最好的旦角,还是柳老板。”
郎善彦道:“论技艺,他不算顶尖。”
郎追道:“可他年轻,有劲儿,年纪大的角儿需要细品,又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品。”
郎善彦无言以对,年轻着实是资本,尤其是如今梨园杰出的年轻人层出不穷,谁能说新的就一定不如旧的?柳如珑二十来岁就比别人四十岁强,谁能说他四十岁时不会更好?
京剧这碗饭捧好了,也是能吃很多年,甚至越吃越香的。
郎善彦调侃:“你个小孩也开始品评梨园名角了?”
郎追一本正经地回道:“我是在家跳房子扔沙包玩累了,换个地方玩嘛。”
郎善彦一听就羡慕:“那家的三个孩子都围着你,我小时候可没这么多玩伴,只有两个讨债的弟弟。”
郎追心里回道,你只是一拖二,我可是一拖五。
就在此时,他看到青蛇对自己的方向眨了眨眼,郎追抬手挥了挥。
柳如珑总记着郎追,这孩子每回来看他的戏,都能掐着精彩的点叫好。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多了这么一份默契。
伙计们开始扔毛巾了,这扔毛巾也是一份学问,伙计站在一楼,手里拿着毛巾往上扔,一定能准准扔到伸手的客人手下,客人一抓,毛巾就到手了,有些客人不伸手,伙计也能把毛巾扔到他们的桌上。
这门已在后世失传的手艺在如今的戏园子里却大放光彩,茶楼里人多,等正式入夏,看客们日日都要这毛巾擦汗。
郎追不用外头的毛巾,只专注地把戏看完,回家时再买个驴打滚捧着吃,潇洒一日,自觉遵循了恩同志的精神。
罗恩过来汇报,说他大伯回苏黎世了。
郎追疑惑道:“你大伯买到茶碱论文了?”
罗恩摇头:“没有,但他带回来一个大胡子,好多好多的胡子!”
在罗恩的心里,每天和朋友分享自己遇到的趣事,有助于他们的友谊更加牢固,而一个大胡子,对于长期居家休养的罗恩来说,便是很值得分享的奇人异事。
“他叫路德维希,是奥地利的物理学家,刚从大学里辞职,我大伯给他们大学扩建宿舍提供了建材,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遇到了路德维希,就邀请他来我们苏黎世度假,因为苏黎世湖是世界上最美的湖!我们还有世界上最棒的圣伯纳犬!”
郎追一边听一边点头,配合着露出向往的神情:“如果可以,我也好想近距离看看苏黎世湖。”
罗恩兴奋道:“对吧?”
郎追道:“所以你要早点将身体养到可以出门玩耍,现在我们也做深呼吸训练20次,好吗?”
罗恩甜甜地拉长声音:“好——”
提升肺活量对一个心肺功能偏弱的孩子来说不是坏事,罗恩没法通过运动锻炼肺活量,郎追就教他深呼吸训练和唱歌。
玩到一半,他们还去折腾罗恩母亲的望远镜。
郎追鼓着脸掰着望远镜的零件。
20世纪初的望远镜操作起来和21世纪还是不一样啊。
一只宽厚的大手从他身后伸来,把望远镜扶好。
“想看阿尔卑斯山?”
郎追和罗恩一同转头,先看到一大把胡子,再努力仰头,看到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胖老人神情和蔼地看着他们,镜片后的眼睛有着善良而聪慧的神采。
大胡子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怕自己吓到小孩。
罗恩怯怯道:“是的,先生。”
大胡子帮他们调整好望远镜,只是他很奇怪,望远镜调到一半时,发呆了约10秒左右,才回过神来,他的动作慢吞吞的,看起来有点迟钝。
郎追观察着他,觉得这人有明显的乏力,说话时,舌红苔少,少津。
出于好奇,他问罗恩:“罗恩,你能握握他的手吗?我想把他的脉。”
罗恩最听寅寅哥哥的话,当即对大胡子老头伸出手:“先生,我叫罗恩.舍瓦利。”
大胡子愣了一下,缓缓握住他的手:“我是路德维希.玻尔兹曼。”
郎追往大胡子的手腕上一摸,脉弦。
根据大胡子的外在表现、脉象来看,中医叫“脏躁”,指这个人的精神情志异常。
现代医学管这个叫双向情感障碍,抑郁加焦虑。
郎追不擅长看外国人的年龄,总觉得他们显老,但这个大胡子绝对有六十多了,这把年纪了还双相,真是非同一般的危险。
秦追这天知道了一个冷知识,墨西哥人开始喝巧克力时,还没有充足的糖,因此他们选择了辣椒香料作为配料。
知道他们忙,露娜也不打扰他们,提着行李箱打了个招呼便自己乘车去了火车站。
但她把瑞德留给了他们,因为在纽约曼哈顿有一户人家也养金刚鹦鹉,露娜叮嘱他们,记得带瑞德去相亲。
伴随着本.布鲁顿被发现,警方根据对那个下水道附近旅馆和餐厅的排查,终于找到了迈特.威尔逊近期的行踪轨迹。
菲尼克斯全程跟踪这个事,因为现在找到开膛手杰克的唯一机会就在迈特.威尔逊这条线上。
“他住在一间地下室,长达一年,这一年他锻炼身体,在一家肉铺打零工,还有按时去教堂祷告。”
费城这几日如同进入雨季,大雨连绵不绝,城市的下水道系统不堪负荷,有时走在路上,都能看到污水横流漫过街面,行人有点条件的都穿着雨靴,地下室里也有积水。
菲尼克斯让秦追站在阶梯上,自己撸起裤管,脱下昂贵皮鞋,和警员们一起进入迈特的地下室,在这里看到了遍布书架的二手书籍,因为印刷物的昂贵,其实如今有许多学生都在购买二手书学习。
而迈特这里的书多是解剖类的,还有些他练习解剖残留的兔子的残骸,四散分开,已经腐烂发臭。
秦追想,听说迈特读高中的成绩不错,要是他能上大学,说不定会是我的同行。
话是这么说,在这个年代,一个有色人种想要上个好大学,难度实在是不低。
即便是这样光线昏暗的地下室,一群警员搜索过,也能将事物搜罗得明明白白。
最有价值的线索分别是一本厚实日记。
日记里夹着画,上面是一张清秀的白人女孩,头发画得很浅淡,微微带笑,也住在地下室里,透过窗看外面的月亮,很有意境。
秦追戴着手套看这幅画:“她就是爱娃。”那个死时非常痛苦的爱娃在画面中时如此恬静优美的模样。
而日记上的内容,用警长的话来说,就是“充斥着一个精神病人的呓语”。
在看到闪光灯的一瞬,秦追就和罗恩商量:“能不能让知惠最后一个下车?”
希娃先一口答应:“当然了,她可是主角啊!我们商量一下下车的姿势吧。”
知惠难得忸怩一把:“不要,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但秦追养女儿呸养妹妹的原则就是,要让自家的姑娘大大方方的去台前享受万丈荣光。
秦追指她:“这种能带来名誉的场合是不能退的,现在你退了,以后让你在其他地方退,你是不是也退?退来退去啥时候是个头,你今儿就得讲排场。”
知惠嘀咕:“你总有那么多大道理。”到了中午,格里沙的生日活动开启,谢尔盖舅舅带着他去洗冷水浴,秦追立刻被冷跑了,直到中午有炖牛肉吃,秦追才又跑回来。
他蹭着格里沙的视角看了,奥尔加妈妈做炖肉时一滴水都没放,只放油和酒,浓郁的肉香味弥漫着整间木屋,波波的口水都能拉丝了。
格里沙悄悄问秦追:“那水不冷啊,为什么你会受不了?”
秦追后仰:“那水还不算冷吗?它上面浮着冰块啊!”
格里沙心想,有冰块也不冷啊,唉,看来寅寅奇卡是个怕冷的孩子。
这时候奥尔加往格里沙嘴里塞了个炸的蜂蜜蛋糕,秦追又被齁到了。
今年格里沙的生日礼物是谢尔盖舅舅一本书,秦追看了一眼,居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是《涅朵奇卡》!”秦追高兴地高举这本书,就像举着辛巴,“我一直想看它!”
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成名作,虽然作者因为心态变化的缘故,只将女主人公涅朵奇卡的一生写到18岁,但依然是一本绝顶好书,秦追太喜欢书里面对于涅朵奇卡的心理变化描述了,那种细腻入微、精准掐住人性丑恶的写法可是老陀独此一家!
格里沙想起来了:“寅寅奇卡,上次我和妈妈去赶集时,你在书店看这本书太久了,所以妈妈和舅舅都觉得我喜欢这本书。”
就在此时,奥尔加又塞给格里沙一双袜子:“格里沙,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格里沙惊喜:“今年送我两份礼物哇!
又过了两小时,罗恩开始吃甜滋滋的覆盆子蛋糕。
65岁的玻尔兹曼带着他的外孙女希娃一起来玩,希娃和罗恩同龄,是个黑色卷发的胖姑娘,看起来比罗恩壮一圈,脾气很是温柔敦厚。
希娃笑眯眯道:“罗尼,这是我为你做的贴画,用湖边捡的石头和叶子做的,这个小人是你,这个是小狗,你不是很喜欢小狗吗?”
罗恩腼腆地接过:“谢谢你,希娃。”
玻尔兹曼摸摸罗恩的头:“生日快乐,小朋友,你要多吃些,再长高点,不然我们去划船时,只能让希娃和你坐一起,我坐另一边,船才不会侧翻了。”
有关体重,这是玻尔兹曼、希娃、罗恩三人共同的痛苦,他们的体重都不在健康范围内,罗恩甚至为了玻尔兹曼和希娃,找秦追要过减肥食谱。
罗恩握着玻尔兹曼的手腕,过了一阵,开心道:“很高兴看到你还是这么精神,路德维希爷爷。”
玻尔兹曼冲他眨眨眼,智慧的眼中藏着笑意:“再次祝你生日快乐,我的小朋友。”
秦追吐槽:“你是不知道我在1920年养一个姑娘的苦!”
商量一番的结果,便是在罗恩的二手车停靠在红毯尽头时,秦追先一步下车,接着是罗恩扶着希娃下来,然后三个人站在车门两侧,抬手。
知惠强忍住捂脸的冲动,抱着瓦夏,抬着下巴下来了,穿着朴素无华的衬衫长裤,甚至比那些拍照的记者还朴素。
谁知路边还有人喊:“看啊,她穿了裤子!”
谁说一个姑娘穿裤子就配不上庄重场合了?自从知惠敢在法国违法穿裤子站在他们最好的大学里演讲,这条裤子就多出不同的意义了!
有的人说知惠这么穿是哗众取宠,可还有很多人认同知惠,赞扬她的大胆和进步。
知惠忍住缩回去的冲动,大大方方地朝两边挥手,没有挽着哥哥的手,两人肩并肩一起走入电影院。
罗恩这次花了全副力气宣传他的第一部影片,虽然题材是纪录片,但他依然将其视为自己导演事业的起点,他爸的人脉,他堂兄一家的人脉、菲尼克斯家的人脉全部被他发动起来,好不容易搞出现在的声势。
一时之间,北美、欧洲这些当前人类文明最繁荣的地带都知道了有《女人能否挑战英吉利海峡》这么一部电影。
可惜老家那边还是没让这部纪录片进,因为1920年的老家还是接受不了穿着泳衣、把胳膊腿都露出来的姑娘在水里游啊游。
不过没关系,只要录像带还保存着,总有一天,知惠的影像会回到祖国,乃至流传后世,让很多和她一样的姑娘看到,喏,一百年前就有个小姑娘很努力的打破牢笼了,你们并不孤单。
出于对主创者的尊重,开场还是由罗恩来说,这是对小罗恩辛辛苦苦忙活出这么大场面的报答。
这曾经被心脏病折磨得只能困在家中,看着窗外繁华世界,不敢谈未来和梦想的美男子穿着庄重西装,站在聚光灯前,略有些紧张但语速流利地感谢到场的媒体朋友,观众朋友,告诉大家即将演出的《女人能否挑战英吉利海峡》是怎样一个故事。
接着罗恩感激了知惠和露娜两位勇敢而坚韧的女士战胜了英吉利海峡的风浪。
他手一抬,对着知惠,知惠提升对周围示意,周遭又是一片掌声。
罗恩又感谢了与他一起制作出这部影片的工作伙伴,以及他的父母、老师,几乎每个群体都被他面面俱到地谢了个遍。
秦追坐在第一排感动地看着自家两个小孩,举着瓦夏想擦脸,差点被挠一下。
这一次小伙伴们到得格外齐,大家都在线上准备一同观影。
露娜是北美首映场的主角,被记者们围着不好说话。
菲尼克斯忍俊不禁道:“寅寅,猫不能拿来擦脸的。”
格里沙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怀里抱着手风琴,安静地注视着欧洲、北美两个场地的喧闹与喜悦,玻璃珠子似的绿眼睛含着浅淡笑意。
坐在秦追身边的希娃已热泪盈眶,看起来比秦追还欣慰:“罗尼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眼见他们两个快抱头痛哭,台上的罗恩一直关注着希娃和哥哥这边,见他们的神情,心中一囧,险些没绷住表情。
待影片在屏幕上有了光影,罗恩坐下,扯了扯领带,轻轻咳了一声,被希娃握住手捏了捏,心中一暖。
影片是黑白的,此时也只有黑白。
纪录片开篇是晃动,两个女孩在收拾泳衣,然后一个抱起比格,举着狗爪子对镜头挥手,一个提着酒瓶子喝了一口,抬起手,让大鹦鹉飞到自己胳膊上。
其实秦追只在格里沙那里听过一次,他在打草稿的白纸上画了五线谱,然后将谱子从记忆里扒下来,改了改,变成了适合钢琴演奏的旋律。
这琴声轻快,如同夏日撒在海面上的金色阳光,海鸥飞过海面,展开的翅膀上雪白的羽毛丰密,天蓝海碧,没有原版歌声里那抹斯拉夫曲调里隐约却挥之不去的忧伤,只有静谧美好如爱语的情意。
而在距离船只数公里且越来越远的彼得格勒,格里沙站在公寓的阳台上,站在那盆三色堇旁,凝神静听片刻,便拿起他的手风琴。
他们隔着空间合奏了一次。
琴声末尾,秦追低低说了句中文,十米之外的雅克夫没听清。
但格里沙听到了,秦追说的是“你要像我想你一样想我”,那语气骄纵又愉快,是不折不扣的撒娇的语气。
格里沙抱着琴,就像抱着他。
“我现在就已经很想你了。”
就像露娜说的那样,秦追并不觉得离别是悲伤的,因为他们被弦连接着,他们永远不会被真正意义的分开,于是秦追还有心情用琴声与格里沙搞搞小浪漫。
格里沙能感受到寅寅心里那份明朗的情绪,他的心灵世界就像华金画作中的光线,温暖明亮,连带着格里沙自带的斯拉夫式悲观都被牢牢的压下去。
事实上,他们在分别的第一个晚上就尝试了用通感模式【哔】。
这下格里沙真是什么悲伤都没有了,他只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 315 章 三冠
10月,1929年的诺贝尔公布了今年得奖的名单。
DNA双链被认为是过去的一年里生物界最具分量的成果,无人可以与他们竞争,因此该项目的三位主力,秦追、博纳德、李菜银获得了本年度的诺贝尔生物奖。
秦追才从苏联返回到苏黎世,还未来得及回家放行李,校长就欣喜若狂地到车站来通知他:秦教授,恭喜你,三冠啦!
今年拿生物奖的三位全是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成员,两个教授一个博士,秦追更是本校第一个三冠大佬,校长乐得合不拢嘴,而且他心里非常清楚,秦追是这个项目当之无愧的主导者。
当年秦追为了这个项目申请研究经费的时候,校长可是就站在旁边看着他舌绽莲花呢。
秦追没空陪校长唠,因为同样来接车的李菜银晕了,知惠正蹲他身边抢救呢,秦追也得过去看一眼。
可千万别好好的三人领奖的喜事变成两人领奖的丧事啊!
还好李菜银真的就只是早饭没吃导致低血糖然后晕了一下,知惠把他弄醒后,博纳德教授拆开一块巧克力就往他嘴里塞。
知惠催促着:“赶紧的,别愣着了,把人抬去餐厅吃饭啊!”
于是大家伙转移阵地,先去吃饭。
秦追这阵子邮轮换火车,整个人都快变成行走的咸菜了,负责护送他回来的雅克夫居然还精神奕奕,连头发丝都打理得精致,要不是怕发际线后退,这小子还想日日打发胶呢。
菲尼克斯和秦追提起诺奖时,内心也有些激动。
秦追却微微摇头,只说了四个字:“受之有愧。”
青霉素是秦追自己去寺庙里挖的菌种,灵感来自陈芥菜卤汁,百浪多息是秦追到处找染料找出来的,而且在这个年代,出现一个诺奖得主对故国必然会有极大的激励的作用,也是对“中国人不行”、“东亚病夫”等言论的有力回击,于情于理他似乎都该像一位男频小说主角一样快乐的、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接受这份荣誉。
可惜秦追终究是个活在现实里的人,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拿出现在的成果,只是不能告诉大家他是个穿越者。
“有些纠结不能出口的话,那最好别让它干扰学习,反正奖还没被颁到你头上呢。”
这话是许久不见的秦欢说的。瓦夏娇娇地回了一句“喵”,秦简抱起它:“你也这么觉得,所以才喜欢亲近他,对吧?”
托这场猝不及防的疾病的福,秦追第一次发现自己在苏黎世也大小算个人物了。
在他的病好了一点后,他的教女安妮的父母以及市长爷爷钢琴家奶奶纷纷来访,留下了火腿、奶酪、水果等食材,以及一顶安妮的外婆亲手为秦追做的深蓝三角帽,上面绣满了星星。
秦追觉得他戴上那顶三角帽后,就像变成了邓布利多校长,要是他再爬起来给自己熬药的话,活脱脱就是个巫师!
斯奈德院长和他那从流感里痊愈的游泳运动员小儿子杰西也来探望秦追,送了他一批游泳训练器材。
杰西隔着门贼兮兮地说:“我知道你是她们的教练,如果你想让她们走向奥运的话,我们也可以帮忙,这次我们游泳队从运动员到教练都感染了流感,全靠您的药才活下来,我们欠您一条命。”
秦追就读大学的校长在第二天过来,留下一堆学生写的祝福卡片,以及一本论文,他动情道:“泰格,你一定要尽早痊愈,我们都等着你回来学习,还有知惠,这是她的考试成绩。”
秦追拿起来一看,脸黑了:“为什么离满分还有10分?”
校长:“呃,她只错了一道题。而已”
秦追:“对,而且这道题不难,她八成是读题时看错了,其实她做得出来这道题,她原本可以拿满分的,这次考试她是第几名?”
校长察觉到一股凶险的黑气,他咽了下口水:“第一名。”
那没事了,黑气消失。
校长起身告辞,心想,知惠这孩子也不容易。
之后又有和秦追一起研究病毒的玛丽安娜副教授、艾伦教授来访,三个人坐在一起讨论如何观测到更微小的病原体,最后重点落在了要改良显微镜。
艾伦教授比了个手势:“我会联系相关公司开启这个项目,这次的流感已经证明了人类对于微小世界的研究还远远不够,不论是从物理的角度还是生物的角度,都远远不够。”
最后玻尔兹曼也来了,这老头如今颤巍巍的,拄着拐杖,他对秦追说:“我认识一个人,他叫伦道夫,是一位物理实验大师,他这个人很擅长动手制作一些东西,但理论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里不算突出,闵可夫斯基先生为我推荐了他。”
“现有的显微镜已经走到了极限,我想,人类是应该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去钻研微观世界了。”
希娃坐在一边,双手托腮:“我们上阿尔伯特教授的课时,他提起了电子,他认为这会是我们进一步打开微观世界大门的关键,爷爷和米列娃的弦理论已经没出成果,就准备先搞这个显微镜,学校已经批准这个项目了。”
听着他们的话,秦追脑海里出现一个词——电子显微镜。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不愧是T0级的天才,对于科学前沿的嗅觉已经敏锐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闵可夫斯基和玻尔兹曼同样极为给力。
原来秦追对电子显微镜求而不得,而制造出电子显微镜的恩斯特·鲁斯卡还是个孩子,秦追本想着自己只能等这孩子长大,但现在天才们却自己开始攻克制作电子显微镜的理论,又挖出个伦道夫教授建组开工。
这帮人一动脑子,人类文明就加速。
秦追思考片刻,回道:“祝你们早日成功,一旦这个项目结出成果,对于很多领域都会起到重大的推动。”
玻尔兹曼拍了拍他:“我们上物理教科书,你上医学教科书,各司其职吧。”
芳龄43岁的欢欢看着自家漂亮的小老弟,神情复杂:“不错,是个大男人的样了。”
这孩子完成变声后看着居然更漂亮了,一想到秦追生活在一个即使被强取豪夺也没有法律保护的年代,秦欢就头疼。
他抬头看着周遭的红枫树:“又变场景了,这里是哪儿?”
秦追回道:“秋季的阿尔卑斯山脉里的枫叶林。”
秦欢反应过来:“阿尔卑斯?你已经到欧洲了?你那个朋友的手术做得怎么样?”
秦追露出快乐的笑容:“我到瑞士了,见到了好朋友,手术也成功做完了,我还在法国遇到了我妈妈,现在我们都生活在苏黎世,我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读书,拿着全额奖学金和爱因斯坦做了校友,我妈妈在开武馆,我们过得很好。”
秦欢心中一松,瑞士没有掺和过战争,是个安全的地方:“瑞士不错,你可以考虑在这定居,以你的医术,拿到瑞士籍贯并不难。”
秦追果断摇头:“我不能保证以后不回国,看我妈的意思吧。”
秦欢深深看他一眼,听出弟弟的潜台词,有朝一日,秦追会回国共赴国难,再不行,他也会在建国后回去建设国家。
他搂着秦追坐在树下:“你以前也不是在国内长大的,怎么觉悟这么深呢?”
秦追想,因为我是给老师做了大半年点心,还和老师养同一只橘猫的男人。
他靠着哥哥的肩膀,撒娇道:“我也是经历了很多的,这个年代需要有觉悟的人,我愿意做这样的人。”
就像格里沙那样,秦追没有阻拦格里沙回国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认为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回国,所以他没有立场阻止和自己一样的小熊。
秦欢只能提醒他:“好在你拥有21世纪的医术,记得用医术开挂,只要你成为世界级名医,我想就算你跑到战乱区域,各方势力也不会闲着没事跟你一个医生过不去。”
说起这个,秦追就又想起了百浪多息和青霉素相关的诺奖纠结,他坐正了身子,把自己的苦恼都倾吐给欢欢,指望年长的哥哥给他一些有用的建议。
他也只能和秦欢说这些了。
秦欢:“……真是不能小瞧你,百浪多息还好说,青霉素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你是怎么搞定杂质过滤的?”
不能过滤杂质的青霉素过敏率极高,根本没法普及使用,他的小弟是怎么攻破这一关的?
秦追竖起大拇指:“自己DIY一个过滤机就行了。”
他说得很轻松,秦欢却只听出了两个字,天赋。
秦欢把那句不要让无法出口的烦恼碍着学习的话丢给弟弟,思考一阵,继续说道:“说不定换个中国人发现这些东西,诺奖评审委员会的老头们就会决定把荣誉推到几十年后呢。”
秦追追问道:“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秦欢解释着,只要那些老头们把奖项推个几十年都不发给秦追,等秦追哪天死了,诺奖委员会再满是遗憾的走出来说“我们本来想将奖颁给秦先生的,可惜他死了,哦,这真是太不幸了,死人是不能领奖的,所以这个中国人永远不会是诺奖得主,就这样吧。”
然后秦追就一辈子都不用愁领诺贝尔奖的事了。
秦追目瞪口呆,不想竟有如此无耻的操作:“如果事态真的这么发展的话,我会心塞得比现在还厉害的!”
到时候他唯一能做的,怕不是只有以骨灰的形式骂一句“我还不稀罕拿这个破奖呢!”
秦欢忍俊不禁地揉着秦追的头发,俯身温柔轻哄:“反正委员会是不会让15岁的未成年领奖的,你先把心放在肚子里,过好当下,如果奖项真的有一天落在你头上,你只管接好,消炎药提前问世,意味着无数人因你获救,这么大的功德怎么不值一个奖了?”
“而且,如果你以后真的要回国,我希望你加重身上的砝码,你说你是1902年出生,对吧?”
见秦追点头,秦欢犹豫一阵,又按住秦追的头揉揉,将未尽之语咽回肚子里。
小追这辈子是半个满族,他管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叫阿玛,又拜师到戏曲界大牛门下,还有房有田,怎么看都是个小地主,这样复杂的背景下,若是他能活到七十多岁,要面对的事情还多着呢。
只要拿到诺奖,小追就等于攥了一张护身符,他可以不用这张符,但他不能没有。
秦欢是秦追的亲人,难免会为秦追生出诸多思虑,他却不知道弟弟脑子正在想——“我将来回国,万一死在战火之中,岂不是真让诺奖委员会的老头们把奖给黑没了?”
罗恩哭笑不得,心想知惠现在惦记起晓一,最想的还是一起玩,简直就和小孩子一样。
欧洲很多国家本来也就那么点大,还不如中国一个省,他从德国交流到法国,再交流到英国并不费什么时间,因为知惠的未婚夫杨晓一就在英国的读博士,她便和秦追一起上了去英国的船。
邮轮靠岸时,剑桥大学派人来接他们,知惠下了船,左看右看像是寻觅着什么,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小丑打扮的人,举着一个颜色鲜艳但鬼泣森森的人偶,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蹦到了知惠面前。
接船的人差点就被这个可疑分子吓到去找警察了,秦追看了一眼,和通感中的格里沙翻了个白眼,抬手拦住接船人员。
“别怕,是知惠的熟人。”
知惠看到那个小丑过来,一双猫眼睁得大大的,随后欢呼一声,扑入了小丑的怀里:“晓一~我来找你玩啦!”
那小丑尕尕怪笑着,举着知惠在那里转圈圈。
秦追感叹:“这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吧。”
格里沙:“是啊。”
接船人员:“什么?秦教授,我不懂中文。”
秦追挥挥手:“没和你说话。”
第 316 章 闪耀
知惠上岸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杨晓一要油彩,准备给自己也整个小丑妆,被秦追拦住了。
本来这年头伦敦治安就不好,天气又阴沉,再配个小丑和小丑女,那谁分得清这里是伦敦还是哥谭?
还是先去放行李吧。知惠和秦追都属虎,所以他们是家里的两只小老虎。
德姬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好得很,哎呀,这两孩子,也不汇报一下学习成绩。”
梅花香说:“我那位堂弟的叔叔的孙子有提过,那两位都拿了全额奖学金,成绩优异。”
德姬一听,立刻就知道知惠必是被寅寅压着狠狠学习了,她自己生的女儿自己了解,知惠要是没个严厉的哥哥压着,那是恨不得化身飞天蜈蚣,每双手都玩不同的玩具,还要飞到天上去,居高临下捕捉方圆百里所有八卦。
但只要有寅寅盯着,知惠就是悟空遭了五指山,这书肯定能读出来!
梅花香又送来几张药方:“这是泰格医生针对当前流行病研究出的药方。”
德姬忙接过:“梅先生是吧,谢谢您送信了,诶呀,您喝酒吗?我这儿好酒可多啦,我送您两坛?”
被家人惦记的两个娃娃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他们吃饭是很香,吃饭以外的时间可不消停,在春季,他们与发源地在美国的西班牙流感的第一波疫情打了一仗。
秦追和这种流感开战后,就发觉它的特性和自己小时候碰到过的一种疫病很像。
不是新冠,是甲流。
根据后世血清学溯源,甲流病毒有猪流感、禽流感的基因片段,应该是经过在动物身上的变异才有了后来对人的杀伤力。
秦追对流行病的了解稀疏平常,远不如他在外科的造诣,很多知识还是这辈子傻阿玛传给他的,只是在治疗许多病人的过程中,他能察觉到这种流感和后世的甲流的相似度极高。
伦敦是一座很有历史的城市,与工业革命紧密相连使它成为了欧洲举足轻重的大城市,这里是日不落帝国的核心。
秦追在这儿有个老朋友——斯里尼瓦瑟·拉马努金,在当前数学界位列Top3的绝世强者。
备注:这位印度出身的数学强者的发量很好。“老中人绝不在学习上认输。”秦追开始在被子里蛄蛹,“瓦夏,瑞德,菲尔,随便谁都好,扶朕起来,朕还能学!”
蛄蛹了几遍,秦追出了一身汗,他重新躺平,问格里沙:“蓝莓派,你可以附我的身,帮我突破被子的封印吗?”
格里沙哭笑不得地帮了他一把,看到秦追踩着拖鞋哆哆嗦嗦将床头柜上的大衣裹身上,迈着小碎步去洗漱。
也是格里沙不在他身边,不然小熊就帮他把所有事都做了。
菲尼克斯听到秦追的动静,就走过来,打着哈欠扯过秦追,将他的衣服扣好,再把人扯到楼下,打好热水,将牙膏挤到牙刷上,问道:“要我帮你刷牙洗脸吗?”
秦追还没堕落到这个份上,他伸出手手,接过牙刷往嘴里塞。
如果格里沙在的话,他也会帮秦追穿衣打热水,而且他连问都不会问,会直接开始帮秦追刷牙,比他照顾其他幼年小熊更加细致周到。
他从不觉得这是在养废物,他只是想溺爱自己喜欢的人。
菲尼克斯和格里沙对视一眼,抬手打了个招呼:“早安,你那边是中午了?”
格里沙回道:“是,我准备吃午餐了。”他拿出一个自制三明治。
亲爱的友人们陪格里沙度过了火车上的无聊时光。
火车抵达伏尔加格勒,格里沙下了火车,第一眼就看到了谢尔盖。
与他同样银发碧眼的男人比以往沧桑了许多,留了络腮胡子,岁月为他刻下了痕迹,他打开双臂:“格里沙,我的孩子,看到你好好的,我终于能放心了。”
格里沙看到亲人,眼前一热,上前一把抱住谢尔盖:“舅舅,明明您也受过很多次伤,我一直很想你和妈妈,担心你们受伤。”
谢尔盖拍拍他的背,想要为他拿行李:“别担心,舅舅现在可好了,你知道吗?我也在夜校客串老师,我教很多哥萨克认字,给他们讲故事,我还给他们念《猎人》,他们都不知道你就是主角的原型。”
格里沙在他的学生面前是再成熟可靠不过的格里戈里老师,但在舅舅身边,他还是那个被指导着如何开枪、在山中辨识方向、追踪猎物的孩子,他发自内心的敬畏这个被他视为父亲的男人。
“舅舅。”格里沙倔强地自己提着行李,拉着舅舅的手,“我们现在去哪儿?”
谢尔盖眯起翠绿的眼眸:“去看顿河吧,你在这儿出生,却从未见识过从伏尔加河到顿河的沿岸风景,我该带你去见见这些,还有你的父亲。”
格里沙记不太清他的父亲是什么模样了,寅寅说过格里沙的脸就是父母的优点汇聚起来,有时他看着自己脸上与母亲不一样的地方,也会幻想爸爸的长相。
可贫穷让他的父亲没能留下一张照片,格里沙有时想问母亲,又怕母亲抱住他流泪。
当他被舅舅带着上了蒸汽船,船只开到河中间的时候,格里沙看着看似宁静的河水,还是感到不真实。
这是他出生的河流,也是父亲死去的河流,美丽且哺育了无数生灵,可这条河流对他而言多么陌生啊。
谢尔盖舅舅靠着船沿,突然说道:“我有个女儿,和她妈妈一起死在了雪崩之中,要是她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格里沙看向谢尔盖:“是的,妈妈提过。”
谢尔盖吹着河风,悠悠一叹:“任何风景的美好都与记忆挂钩,我爱高加索山脉,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存在,我也爱顿河,这里有我的朋友,格里沙,别排斥这里,把这里与爱联系起来,你就再也不会遗忘了。”
格里沙看着舅舅,心想,是舅舅作为父亲教会了我一个男人该知晓的一切,于是他下定决心,轻轻回道:“是,我懂那种感觉。”
谢尔盖轻笑一声:“你懂吗?”
格里沙转头看向河面:“是的,我应该会铭记苏黎世湖和阿尔卑斯山的风景直到我生命尽头,因为在我所有的、有关那些风景的记忆里,都有我爱的人。”
“你爱的人?”谢尔盖的神情混着疑惑与好奇,连带着眉心也舒展开来,“你有了喜欢的女孩了?是的,是的,你是这么英俊,也到了感受爱情的年纪了。”
格里沙摘下自己的吊坠,打开,递给舅舅:“这就是我爱的人。”
谢尔盖接过照片,看到那个微笑着的东方少年。
少年有一张很美的面孔,轻易跨越了不同人种的审美壁垒让人感到惊艳,却依然能看出他是男性。
谢尔盖盯着这张照片,惊愕地看向自己的外甥:“格里沙,他是……”
格里沙露出宁静的笑容:“是寅寅奇卡,我的精灵,我此生的爱。”
他又看向伏尔加河的河水:“爸爸,许久不见,抱歉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来这里看你,我想告诉你,我爱上了寅寅奇卡,他是个男人,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一生都会爱他。”
谢尔盖失语,他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带外甥来看姐夫,就会听到外甥对他们吐露如此离经叛道的真心。
他张了张嘴:“格里沙,他爱你吗?”
格里沙甜蜜地回道:“我并未对他告白。”
就算得不到寅寅奇卡的回应,格里沙也决定保持这段单恋终身,小熊已决定只爱寅寅奇卡。
拉马努金本该在1920年因肺结核去世,享年32岁,只是秦追穿越过来以后搞出了治疗结核病的异烟肼,于是很多被结核病放倒的人现在都还续着呢,拉马努金如今也41岁了。
秦追最近想要一架秋千,菲尼克斯就搬来木头,在院子里敲敲打打。
秦追压住一条大木头,菲尼克斯使劲锯,两人配合无间,锯完木头又去敲钉子,这活都轮不着秦追了,全是菲尼克斯在做,怕伤到泰格医生那双能救人命的金手。
在菲尼克斯挥汗如雨敲敲打打时,秦追坐在一边敲坚果吃,菲尼克斯并不是一个擅长吃坚果的人,他的体质很奇妙,有时候吃坚果会全身长荨麻疹,有时候不会,瓜子是他唯一能接受的。
于是在秦追坐着的树墩上还摆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剥好的瓜子仁,等木匠菲尔干完活来享用。
范罗赛骑着自行车沿小路过来,正好看见菲尼克斯走到秦追身边拿毛巾擦汗,白色长袖外面是个口袋特别多的吊带工装裤,像是哪个工厂里的年轻工人,把豪门少爷的范儿丢得一干二净,只剩劳动人民的勤快朴实。
菲尼克斯蹲在秦追身前撒娇:“我手是脏的,吃东西不方便。”
秦追哦了一声,拿起碟子,掐住少爷仔的下巴:“张嘴。”
菲尼克斯心想这不对劲,寅寅应该用手捏起一颗瓜子仁放到他的嘴边,然后他就去叼住,或者寅寅抛,他来接都可以,反正不是把他当个漏斗一样往胃里面倒!
浪漫在秦追这里是不存在的,只有从小抚养知惠养成的习惯,肉要大块大块喂,瓜子仁要一把一把的倒,小妮子没有耐心等哥哥斯文喂养,快快把她填饱,她才好去玩。
菲尼克斯摸了摸被掐过的下巴:“也不嫌扎手。”
“是有点。”秦追问他:“你几天没刮胡子了?”
“就今天早上没刮。”秦追在脑子里翻了翻,想起了一个流行疾病史上臭名昭著的名词,西班牙流感。
西班牙流感在1918年出现,结束时间秦追不记得,只知道应该折腾了起码两年,而且疾病的发源地是在美国,只不过一战期间,所有参战国都在控制舆论,只有作为中立国的西班牙在报纸上公布了疾病的严峻,结果这起流感就被英法美默契地命名为西班牙流感。
碍于这个年代无法精准的对发病、死亡人群进行统计,后世只知道这起流感波及了起码5亿人,亚洲大陆、美洲大陆、非洲大陆、澳洲大陆甚至是因纽特人都没能跑掉,因病死亡的人在2500万到5000万左右。
现在整个地球的总人口也不过17亿而已,说西班牙流感影响到了一战和战后的世界局势一点也不夸张。
菲尼克斯看着秦追的表情,跟着严肃起来:“是很严重的病吗?”
秦追摇头:“我不确定,范,我现在写回信给克莱尔阿姨,字数可能有点多。”
他匆匆走入客厅,找来纸笔。
菲尼克斯终于想起自己在寅寅面前的形象工程崩了,想回屋补救一番,就看到范罗赛站在这块小型工地的边缘,踟蹰地看着自己,一副想说话又不好意思打扰的样子。
菲尼克斯扬声问道:“怎么了?”
范罗赛恭恭敬敬上前:“是夫人的电报。”
“我前天才和妈妈通过信,怎么这么快?”菲尼克斯接过,翻了翻,交给秦追:“给你的。”
秦追不解:“克莱尔阿姨找我做什么?”
他看向电报:“美国出现了流行性感冒,患者先是发冷,然后高热,咽喉疼痛,头痛、肌肉酸痛,大部分人能挺过来,但体弱的患者会发展成肺炎,并因此死亡。”
在抗生素还没有普及的年代,一条生命被感冒带走并不是稀罕的事情,发展成肺炎的危险就更高了。
涉及到医学领域,秦追是范罗赛也发自内心尊敬的权威,在他阅读电报时,范罗赛安静地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第一批病例在军营里。”秦追翻过一页,“但死亡病例集中在老人、婴儿、基础病患者之中,而且百浪多息没用。”
电报中陈述克莱尔的担忧,她认为这种流感会对体弱者造成巨大的伤害,很多老人即使挺过了疾病,在疾病结束后又出现了中风、脑溢血等症状,很快也会离世,可见疾病对身体的摧残不止针对呼吸系统。
但美国决定参战后,从舆论到经济都开始为军队服务,报纸不被允许刊登流感相关信息,何况老人的死亡对于列强国家来说是一种“卸下负担”,政客们不在意这些弱者的性命。
在电报的末尾。
秦追俏皮道:“因为我打算在瑞典拍很多照片,然后寄给你们,你要好好收藏,将照片用相框装好,放在你最喜欢的书旁,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照片里的我一定穿得很帅气,意气风发,迷人得不得了。”
格里沙想哭,他将被子蒙脸上蹭了蹭:“好吧,我答应你,全部答应你,我永远拒绝不了你,我的心。”
从秦追让知惠送那些生产线回家开始,格里沙就知道秦追总有一天也会遇到危险,他都知道,但他不会去阻拦。
他们只是约好,即使有朝一日失去了彼此,可以痛哭,可以悲伤,但不能伤害自己,而是昂首挺胸继续追逐理想。
幸好这场引来小熊眼泪的低烧只用了两天就康复了,当秦追抵达瑞典时,甚至没因为这场长途旅行掉体重。
他将自己养得很好,领奖那天穿上了找香奈儿订制的西装,还戴了那对格里沙送给他的橄榄石耳坠。
男性戴耳饰在当下的时代有些罕见,但当端丽清俊的东方美人踩着台阶走到镜头前,无数人为这位前所未有的诺贝尔三冠王的外貌惊叹着,闪光灯亮起,而秦追对镜头露出笑意,对着镜头做了个手势。
他的拇指、食指指腹交叠,比了个21世纪的心。
他是格里沙的心和索尼斯卡,而格里沙的心此刻在斯德哥尔摩闪耀。
第 317 章 28
1930年2月12日,0212家族携手迈入28岁。
除秦追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已经正式进入人生的后半程了,以后都要表现得更成熟才行。
秦追:也不至于就到后半程了吧?顶多是中程啊!我觉得自己还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呢!
“就这么从18岁到了28岁,最黄金的十年说过就过了,还好,28岁到38岁是铂金年代,好好过也不比黄金年代少什么滋味。”
说这话的时候,露娜敷了眼膜。
流氓企鹅又不是寅寅和知惠这两个传奇耐老王,她喜欢笑,眼角已经攒了点笑纹,虽然不凑到镜子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却在意得不得了,特意找秦追要了眼膜配方。
罗恩吃蛋糕时还很惆怅地说:“总感觉以后每过一年生日就老一岁,想想还有些惆怅。”
格里沙看了眼秦追,又看一眼,眼神根本挪不开,遂专注持久地看着秦追,嘴上说道:“我认为我们现在还远远算不上老。”
知惠竖起大拇指:“没错,我现在去英国、法国旅行的时候,还有很多人把我误认成18岁的小姑娘呢。”
露娜、菲尼克斯、格里沙、罗恩齐齐腹诽:传奇耐老王就不要在这种话题上发言了!
瑞德振翅飞过蓝天,停留在树枝上,扯着嗓子喊:“瓦夏,宝贝,来吃饭啦。”
橘猫从树冠中冒头,喵了一声,轻巧地跳到平地上,踏着欢快的步子向家里跑去。
瓦夏的猫食是秦追做的,他将牛肝用水煮好,期间被牛肝冲天的味儿熏得扭头干呕,然后将牛肝切碎,混着鸡肉和蔬菜切碎捏成丸子。
见猫咪过来,秦追将一大盆肉丸放在食盆中,端到餐厅放下:“坐。”
瓦夏端正地坐好,昂首挺胸地看着秦追,碧绿的猫眼闪亮。
“握手。”
猫咪伸出爪爪和秦追握了握。
秦追又让小猫坐着等待30秒,才拍手说道:“吃吧。”
瓦夏立刻一个前扑,埋到食盆里大嚼起来。
路过的露娜啧啧道:“你还真是猫猫狗狗都教得出来。”
秦追回嘴:“你不也把瑞德教得很好吗?”
谁也不知道格里沙什么时候把老师家养的那只橘猫放到了秦简教学的那间大仓库里,但秦追看到这只猫后,几乎是瞬间就决定要好好抚养瓦夏。
他觉得老师将瓦夏交给他是因为老师信任他们,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啊!
瓦夏才满一岁没多久,性别母,体重8斤,是一位身手矫健的猫师傅,大部分时候都能自己抓到耗子吃,性格友善亲人,不咬人不挠人,心情好时躺倒任摸,是一只很好养的猫咪。
秦追在大学实验室中合成出硫化二苯胺,调好了剂量给小猫按时驱虫,就随它去了。
注:金三角的卫生环境一般,没有哪家诊所不卖驱虫药的,硫化二苯胺则是人类、兽类都可以使用的驱虫药物,DIY难度不高。
秦追合成完以后才想起来,目前硫化二苯胺似乎还没有面世,他又“创造”新药了。
“是人也可以用的药吗?”菲尼克斯问清楚药效,说道:“我去帮你申请专利,应该可以拿到比消炎药更长的专利年限。”
消炎药无法拿到更长的专利年限是因为百浪多息是本就存在的染料,在秦追发表论文后,很多实验室都能破解合成路径,菲尼克斯能拿下五年已经不易。
无论在什么年代,一款可以通用的药物的专利都能带来巨大的财富,菲尼克斯看着他们居住的小别墅,心想,他可以将这几栋屋子买下来,作为他们六人共同的资产与纪念,纪念那由艰难旅程与相聚的欢欣组成的1916年。
为了让瓦夏住得顺心,知惠弄来布料,和秦简一起琢磨了一阵,缝了个柔软的新猫窝给它。
露娜弄来一个废弃的木箱,罗恩弄来木屑,两人给瓦夏做了简约版的猫厕所和猫砂。
菲尼克斯在帮秦追跑专利流程的同时,提着木板和锯子、锤子、钉子,给瓦夏敲了个六层的猫爬架。
秦追惊喜地看着猫爬架:“你居然有这么好的木工活!”
菲尼克斯穿着连体工装,浑身都是大口袋,他用白色毛巾把头发包起来,手里提着锤子,抹着汗说道:“我以前只帮妈妈敲过信箱,但木工活本来也不难。”
他也是一块心灵手巧的小饼干。如果不是这些话通过电报发出去的话,八卦会从电报局的发报员开始扩散到相当广阔的范围,谢尔盖真想和自己的姐姐好好吐槽这个事。
斯拉夫人有一种很奇妙的观念,他们有时候未必那么介意一个人很强势、很暴躁、很铁血,甚至可以不介意一个人莽和菜,但他们一定很介意一个人怂。
不能怂啊!怂人是没法和一到冬天就把万物冻成冰坨子的气候作斗争的啊!
格里沙还总是很甜蜜地捧着吊坠思念远方的寅寅奇卡,有时候站在船头和对方通感,转述他从谢尔盖那儿听来的伏尔加河、顿河风景解说,再加上他身处其中的感悟,真是好甜一只小熊,谢尔盖都觉得他有些陌生了。
这孩子自从成为战士后,就总是一副看起来冷静到冷酷的样子,可是在寅寅奇卡面前,他就是一块甜滋滋的蓝莓派,简直让舅舅没眼看。
格里沙对谢尔盖的反应也很意外,东正教是反同的,而东正教是这片土地的文化的一部分,就算是不信教的人,也会在氛围的渲染中排斥同性恋,可谢尔盖一点也不鄙视自家小熊的性取向,只是让格里沙收敛一点。
“不管你和小精灵能不能成,就算你要暗恋他一辈子也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谢尔盖这么叮嘱了一句,只是单纯担心格里沙的性取向暴露后,会被人用异样的目光对待,却没想过让格里沙改变喜欢男人这个“毛病”。
格里沙问他:“您不怪我吗?舅舅,我爱慕男人,就像索多玛和蛾摩拉的居民,我该被天火焚烧,很多人认为这不洁,令人不齿,是精神的病态……”
谢尔盖叹了一声,搂着小熊站在船头吹风:“格里沙,你的品性,你的精神,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很好,别为自己喜欢男孩自卑,你已经和你的精灵走过千山万水,你们这一路经历了很多,你因此爱上了他,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爱上个好人嘛。”
“舅舅年轻时也爱上过好人,后来我们结婚,有了孩子,一场雪崩让舅舅失去了她们,但我至少拥有过,而你,你这一生都难以拥有他,如果说我要因为什么反对你对他的爱恋,那就是我和你妈妈都不忍心看到你会孤独一生。”
谢尔盖叹息道:“单恋和暗恋都是很苦的,放弃吧,别一生都抱着无望的恋情。”
格里沙没有回应,只是在冰凉的寒风中仰起头,任由微长的银色刘海拂过面颊,面上流露一丝满足。
“我放弃不了,就算嘴上说放弃,我的心还爱他,舅舅,谢谢你们支持我。”
谢尔盖:“我没支持你……算了,你还记得你和精灵聊起那个叫埃米尔的法国人的笑话时,说他是老婆不要就想死的恋爱脑的事吗?”
格里沙面露茫然:“是的,我记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谢尔盖一巴掌呼外甥的后脑勺上:“你以后都没资格笑那个法国人了!”
对于谢尔盖而言,格里沙只是他所有苦恼里最微不足道的那个,从8岁起就可以独自猎熊的大外甥情路顺不顺不要紧,生存能力值得信赖,总之是个饿不死的小东西。
真正让谢尔盖苦恼的事情有很多。
壮得和熊一样,一脸络腮胡子,打仗时一马当先冲锋在前的谢尔盖其实是个学习认真努力、和人谈话时耐心又细致、很会照顾人的老哥,因此他现在的职位是政委。
但脾气再好,谢尔盖也有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到了顿河与同伴们汇合之后,面对此地的治安混乱,谢尔盖立刻大发雷霆。
“胡闹,他们根本是胡闹!喝一场酒就强碱女人?男人醉了以后根本硬不起来!都是谎言,他们就是清醒的时候去伤害了那些女人!”
顿河一带才归附的哥萨克人的纪律问题相当严重,谢尔盖暴跳如雷,提着枪就要去整顿那些人。
哥萨克人的头领,谢尔盖的朋友,列夫拉住了他:“谢廖沙,别生气,你看一起作战的时候,那些年轻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汉,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这次是喝醉了酒做了糊涂事,给他们一次机会改过自新吧,别直接杀啊。”
列夫生怕谢尔盖脾气上来把违纪的人给毙了:“狠管纪律的话,哥萨克人就会认为归附我们不值得,然后再次造反。”
谢尔盖和他吵起来:“所以那些男人不是为了过好日子、大家一起站起来才来的,他们是为了可以仗着武力欺压他人掳掠乡里才来的,那要他们有什么用!如果他们一直将自己视为这片土地上的流寇而不是人民,那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
列夫也气上头来:“男人是什么德性你不懂吗?他们从来不温顺!一个男人,要的就是吃饱后再拥有女人!再来一群同类捧着他们,他们就是这样,几千年来都这样!他们手头有枪,还是愿意归附我们,这已经很难得了!你知道我在其中做了多少工作吗?”
大家都是干基层工作的,谁还不知道那些糟心事啊!
一群男人聚集在一起,就算是平时怂得连屁都打不出来的所谓“老实人”,都要嘴两句“我们男人只要聚一起就有的是主意,想强碱谁就强碱谁,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沙皇都要招安我们,我们要社会不稳定就能不稳定,法律?法律也要为我们改变!”何况是骁勇且自由惯了的哥萨克人,这些人当然难管。
列夫认为,和这些人交流,势必有一堆气要受,而且要做出一些让步,潜移默化慢慢改造他们。
格里沙旁听着他们的争吵,见两人越吵越狠,谢尔盖已经有了要对列夫挥拳的意思,直到雅什卡的爸爸冲过来将两人分开。
夜晚,格里沙坐在客厅里,借着办事处唯一的煤气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自己抵达顿河区域第一天的工作见闻和心得。
“真能干啊。”秦追拨开一粒巧克力递给菲尼克斯,“来,这是奖励。”
菲尼克斯俯身,用嘴叼走巧克力,微湿的唇瓣与秦追的指尖轻轻一触便分开,嚼了一阵:“加了朗姆酒,挺好的。”
秦追的手垂在身侧:“酒心巧克力嘛,如果加老白干的话,说不定风味更佳。”
菲尼克斯笑弯一双水汽十足的蓝色桃花眼:“不错的创意,要是比利时没打仗的话,我就带着你的创意去他们那收购一家巧克力工厂了,说不定能做出新品牌。”
说笑间,他们一起将猫爬架搬到屋子里。
后方的秦氏武馆传来呵呵哈哈、击打沙袋和木桩的声音,秦追也不知道秦简从哪招来的学生。
他听着那些呼喝声响,对菲尼克斯说道:“我妈现在都不要我的零花钱了,前阵子入学的时候,她还想帮我交学费呢,我只好告诉她,我是全额奖学金入学,这学上的不仅不花钱,还能赚回来不少。”
菲尼克斯将包头的白毛巾拆下来:“你还是从本科开始学习吗?”
秦追耸肩:“嗯,我同时修化学、生物、医学,导师的话,我打算慢慢相看,知惠就只学了医,说是作业太多了会做不过来。”
菲尼克斯和他闲聊:“想要你的教授应该很多,事实上,百浪多息和青霉素应该都是诺奖极的成果,你还很年轻,但捡到你相当于成为诺奖得主的老师。”
按理说秦追应该一脸自得,但这会儿他却并不兴奋和热情:“据我所知,去年诺奖只颁了一个文学奖给一位瑞典诗人,战争期间,很多事情都中止了,而且我太年轻,还是中国人,他们未必会选我。”
诺贝尔是西方奖项,秦追不认为这个奖能完全公平、摒弃任何国籍的考量。
菲尼克斯笑道:“的确,委员会不把最后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颁完,就不会考虑年轻人,除非你的成果拥有足够的份量,我想百浪多息的推广能帮你一把。”
瑞士与美洲的通信并未隔断,菲尼克斯和露娜都能与家里通信。
梅森罗德家族也没有料到菲尼克斯跑一趟欧洲,就被德国的无限制潜艇战困在陆地上,无法再回家了,但菲尼克斯是他们重要的继承人,因此他们也不敢赌让菲尼克斯乘船返家的风险,只能放任这小子继续在瑞士开他的药厂。
克莱尔听说了菲尼克斯“在瑞士交到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从电报中得知菲尼克斯与朋友们一起攀登了少女峰,一再要求他将来回家时要带上他们的合影,她也想看看小天使寅寅、熊天使格里沙、游泳天使知惠、爱生病的天使罗恩到底长什么模样。
如果他们本人能在战争结束后,与菲尼克斯一起到美国做客就更好了。
克莱尔当然也知道了百浪多息的消息,她告诉菲尼克斯,只要能扩散百浪多息的影响力,寅寅就能获得巨大的声望与财富,他这辈子都有了。
恰好此时躺在榻上的3岁小孩终于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两个好看又陌生的哥哥姐姐在打啵。
小孩两只手捂住眼睛,发出无助的声音:“哎呀!这么子咯!”
知惠老脸一红,她拉着杨晓一起身:“小宝贝,你现在好点了没?肚子还疼不疼?还想不想上厕所?饿不饿呀?姐姐给你端一碗面条来好不好?”
小孩怯怯看着他们,知惠讪笑,往屋外退,只是即将离开屋子时,她的脸色一变。
杨晓一拉住她的手:“阿惠,怎么了?”
知惠的神情凝重起来:“没什么,你叫我妈和园长来看看这孩子,我单独待一会儿。”
她步履匆匆回了自己房间,杨晓一看着她的背影,心下了然,智商奇高的青年知道他心爱的阿惠有些奇异之处,阿惠也从没有刻意瞒过他。
时至今日,杨晓一大概能猜出阿惠可以和五个不同的朋友说话,其中就有他的大舅子秦追,小舅子罗恩,另外三个……想必也是大姨子小舅子,只是还不知道具体国籍,不过阿惠应该是有至少一个姐妹的,因为她会和对方讨论月事的问题。
他听话地去寻岳母,心想,或许当年身在朝国的岳母,就是因为阿惠和那几个朋友的关系,才会到申城来生活呢。
第 318 章 道路
“知惠,准备一下,我妈让我提醒你,秦筑今天上门。”
0212家族就没哪个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能冷静的,因为秦筑就是他们童年最大的那块阴影。
菲尼克斯应该没那么怕秦筑,他有阵子还跃跃欲试着要和对方一比高下,格里沙应该也不怕,他读小学的时候就跟着舅舅去山里猎熊,天生少了畏惧的筋儿。
如今大家似是能和平相处了,本能却依然驱使着知惠对秦筑感到戒备,谁叫秦三舅以前实在太癫。
她沏了壶茶,摆了一盘瓜子花生放桌上,搬了个小马扎,气势汹涌地坐在自家大门口,看胡同里的二林子、三妹子踢毽子,静候秦筑到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着七八岁的报童过来了,他是和一辆黄包车一起过来的,但不是坐在黄包车上,而是推着黄包车来的。
附近有个小缓坡,黄包车夫没法一个人将车拉上去,得找人推一把,有些报童就会帮忙,车夫会给他们一个钱做报酬,一个钱是买不了什么,但蚊子腿也是肉嘛。
那报童往知惠这边看了眼,问道:“姐姐,您是德姬阿姨的亲戚哦?”
知惠大大咧咧:“我是她闺女涅。”
报童眼前一亮,稀奇地打量着知惠:“你就是那个好厉害的女科学家哦?附近有个幼儿园里的小孩生病了,园长是不是抱小孩来德姬阿姨这里看了?”
秦追将那支看起来有三四十年份的参收起来:“我现在虚不受补,你们想吃的话倒是没问题,我把参处理一下,做成参片给你们泡水喝吧,不过你俩本就气血充沛,吃了这个容易爬树上仰天长啸。”
知惠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欧巴真是的,我们又不是狒狒。”
秦追:格里沙是不是狒狒不好说,你可是真有爬房顶捶胸顿足吵得大家都睡不好觉的记录的!
清晨的早饭是烤兔肉和烤饼,还有一些果干。
那边的桦树汁滴了半天,才滴出三小碗,三人举起碗轻轻一碰,对视一笑,随后一饮而尽。
清澈透明的树汁有股青草的香味,就像格里沙说的,甜味非常非常淡,秦追很喜欢,他往嘴里塞了颗七蛇丹,被格里沙背起。
这是他们在树林中行走的第三天,带着秦追比格里沙自己赶路慢得多,他刻意带他们避开了野兽可能会走的地方,便多费了些时间。
他在往中国赶的时候,是真的很着急吧,靠在格里沙的肩上,秦追这么想着,小熊的脂包肌身材有一点很好,就是他的肩膀一点也不硌人,是那种依靠起来很舒服的身材。
秦追很遗憾:“要是我没伤的话,就是野兽避着我们三个了。”小熊是个很少哭的孩子,他很擅长吃苦以至于不把吃苦当回事,他总是抱着希望,认为只要自己好好学习,变得坚强起来,那一切困难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一只骨子里天真纯粹的小熊。
秦追有时很想告诉格里沙,世上有很多无奈的事情,比如不能去拥抱近在咫尺的母亲,比如断臂的少年铁路工人必然前途未卜,还有更多、更多的无奈和黑暗,话到嘴边却不忍心。
他只是将格里沙紧紧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他会和奥尔加重逢的,现在先和妈妈在不同的地方追求同样的梦想也很好啊。
他抚摸格里沙的银发:“她看起来很健康,很有精神,下次见到她时,你也要很有精神,好吗?”
小熊嗅着秦追发间清淡的草药香,闷闷地应道:“好。”
然后他就开始担忧家里的事了:“舅舅和妈妈都离开了高加索山脉,那波波呢?还有小马和羊。”
波波就是格里沙家养的高加索猎犬,虽然他们同龄,但格里沙的童年基本是波波在带他,是格里沙家的狗保姆。
小马则是谢尔盖舅舅养的一匹卡巴金马,曾陪着格里沙爬山涉水地去上学。
至于羊羊们,它们是格里沙幼年的肉奶来源,也是他冬季保暖的有力保障,但愿舅舅能把它们卖个好价钱吧。
秦追摸着小熊的银发:“我想奥尔加阿姨、谢尔盖叔叔都会安排好的。”
一直干劲满满的小熊有点蔫,他依然把秦追和知惠照顾得很好,情绪却低落下去,秦追只能多和他贴贴,两个人互相靠着。
菲尼克斯上线与他们通感看秦追和知惠的盛和武馆驻西伯利亚大铁路围棋大赛,发现格里沙一直握着秦追的手。
露娜怕他又吃醋,拉过他说:“我听知惠说,格里沙在叶克捷琳娜堡看到他妈妈了。”
菲尼克斯斜她一眼:“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格里沙在难过吗?”
露娜呆了一下:“嘎?”
菲尼克斯无奈道:“我也是他的兄弟,从认识开始我就叫他格里沙,而不是生疏的格里戈里,在我心里,他是个可靠又很优秀的弟弟,我希望他不要难过的心情和你们是一样的。”
露娜用她的表情述说着“既然你这么有兄弟情,那你下棋的时候为什么不让让本鹅,本鹅偷个棋子,你都要呱那么久,骂本鹅臭棋篓子没棋品,还差点和本鹅打起来。”
菲尼克斯欲言又止,想吐槽点啥,到底只是叹着气问:“吃香蕉吗?”
露娜:“吃!”
有蕉吃当然好啦,现在的香蕉也是名贵水果呢,而且大麦克香蕉还那么香那么甜。
菲尼克斯拿起书本,开始朗读《傲慢与偏见》。
他的变声期即将结束,声带的音质逐渐展露出一种极为昂贵的质感,磁性十足,以至于当他朗读爱情小说时,会让人觉得爱也可以通过他的嗓音购买。
露娜听了一阵,偷偷和知惠说:“菲尔从长相到声音再到身世都让人觉得他不会相信爱情诶。”
知惠附和道:“他像那种眼里只有金钱权力的人,但眼睛长得很深情,以后一定能骗到不少女孩子呢。”
荷兰仔有一双水感十足的蓝色桃花眼,一身金钱才能堆砌出的光彩照人,偏偏他的面孔并不属于很有“年龄感”的那一类,英俊得近乎轻佻,他的两位姐妹都觉得他以后会成为花花公子,然后在年近三十时接受一段政治联姻。
“说不定那位女士一开始会对他抱有期盼,但最后会在认清他冷漠的本质后陷入失望选择离去,然后菲尼克斯再追妻火葬场……”
追妻火葬场是秦追在两位姐妹幼时讲过的睡前故事类别,故事里有各种各样的男子追着各种各样伤心的女子。
然后秦追会总结:别找让女孩伤心的男孩,因为现实里的男人一般是不会反省自己对他人造成的伤害的,万一你们以后不小心遭了渣男,告诉我,我会毙了他。
菲尼克斯捏紧手里的书,气道:“我不念了!”
露娜和知惠一起发出杠铃般的笑声,秦追和格里沙也捂嘴闷笑,气氛一下就欢快起来。
知惠很赞同:“是啊,单论近身的话,我们三个水平最高了。”
在小知惠心里,如果要六人组内部要开小群的话,她、欧巴、格里沙这三个穷苦出身、自幼学武,且都在亚欧世界岛生活的人,就是最亲的三个。
是的,虽然知惠的亲妈是家有田产的中人,她欧巴的阿玛是开了药房的前御医,格里沙家也在高加索养了几十只羊,但和六人组另外三个比起来,他们三个是妥妥的草根,没钱没权但能打。
知惠想,他们就是亲亲热热的草根三人组!
秦追感叹:“我还带了棍儿呢,棍头还包了铁,原本还想着只要不是碰上熊和老虎,还有四只以上的狼,我应该都不会输,谁知我和棍现在都成格里沙的负重了。”
格里沙依然保持着“没事就笑有点傻”的俄式面无表情,说话的语调却很轻快:“没事,你加上棍依然很轻。”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弦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除了身处凌晨还在熟睡的罗恩,所有人都听到了某只南美企鹅欢乐的大喊。
“巴拿马,我来也!”
巴拿马正处于夜晚,菲尼克斯看着前方一艘船只正在横穿运河,引擎声在夜晚格外响。
少爷仔也面无表情,低声抱怨:“寅寅,你真的不应该总带她看《西游记》的。”
秦追:“她说那是四大名著里最吸引她的一本,我只是在阅读的时候顺带给她念了故事。”
露娜:“菲尔,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坏话了。”
菲尼克斯矢口否认:“没有,你听见我说你一句坏话了吗?我只是在此迎接我的姐妹。”
船只靠岸,小麦肤色的麦士蒂索少女长腿一迈,直接跳上了岸,她锋利的眉眼灼而烈,步伐有力,上前与菲尼克斯对了一拳,大咧咧接过菲尼克斯递过来的14支郁金香:“你看你这人真客气,接人就接人,送什么花嘛。”
菲尼克斯解释道:“我家的传统,和许久未见的女性亲属时,要送花表达思念和欢迎,我是荷兰裔,送郁金香正好。”
“等回家后看到妈妈,我也要送她花。”菲尼克斯露出思念的神情,“你和知惠是我除了妈妈外最亲密的女性亲属呢。”
露娜受宠若惊:“呃,谢谢。”
菲尼克斯又补了一句:“咱们的生日都是在路上过的,这束花就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露娜一个趔趄,还要补送生日礼物啊?她都没准备呢!
菲尼克斯摊手:“我开玩笑的,我们已经在生日时互相送过礼物了。”
六人组每年生日都会一起唱生日歌作为对彼此的礼物,菲尼克斯还能拉小提琴,格里沙会拉手风琴,露娜吹排箫和打鼓,罗恩会唱歌剧,秦追能弹琵琶,知惠……会吹唢呐和朝鲜舞,总之大家吹拉弹唱是十分愉快的,实体礼物却只有秦追和知惠能互相送了。
露娜单手提着花束:“那我现在有饭吃吗?菲尔,我和战士们长途跋涉,都已经饿了。”
她慵懒的一挥手,一个个身穿便服的印加人沉默地走下船只,其中一个印加女人上前,站在露娜侧后方,他们都戴着一顶装饰着红色羽毛的探险帽,背着枪,有着黄种人的面貌。
瑞德振开绚丽的翅膀,在船只上方盘旋片刻,便从天而降,轻盈地落在露娜的肩头,她昂起头,深棕色的卷发披在肩头,不显凌乱,只有难以言喻的狂放。
菲尼克斯右手扶住胸口,绅士一礼:“当然,我已为德拉维嘉家族的勇士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请和我来吧,首领小姐。”
“孙女也很好。”詹姆斯先生对着腕表,“哦,我该吃药了。”
克莱尔对菲尼克斯挤眉弄眼,用口型说:“我怀疑那个降压药还可以治坏脾气。”
菲尼克斯忍不住微笑。
寅寅离开了北美,但他永远改变了梅森罗德家族,为菲尼克斯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宝物。
他按照女儿的吩咐,去洗脸刷牙,换了一身被仆人早早熨好的西装,对着镜子刮胡子。
就在此时,露娜联系上了他。
“菲尔,寅寅有联系你吗?”
菲尼克斯停住动作:“没有,我以为他和格里沙在一起,不打算轻易打扰他们,免得碰上什么让我吃醋又尴尬的场面。”
露娜急促道:“罗恩说寅寅想要离开苏黎世。”
菲尼克斯立刻猜出了缘由:“格里沙出事了吗?”
露娜紧皱眉头:“没错,昨天格里沙突然下线,直到现在还没有重新联系寅寅,我猜乌兹别克那边发生了糟糕的事情。”
第 319 章 月亮
历来查贪腐就没有不危险的,这是史书上记载的常识,此为险路,死在路上也是正常的。
秦追和格里沙在生日当天过的二人世界十分清淡,没什么天雷勾地火的事情发生。
格里沙很忙很累,秦追心疼他,只想和他凑一起说说话,不想让本就工作紧张的格里沙还为了自己去逛街。
乌兹别克本来也没什么好逛的,除了大片大片的棉花田,没有太多风景可以欣赏。
而格里沙来这的原因之一,就和棉花有关。天聊到一半,秦追又在车上睡着了,察觉到他的掉线,小伙伴们起初有些惊慌,然后就放松下来。
格里沙的通感是打开的。
他们都能通过格里沙的感官,感受到寅寅枕着自己的肩膀时肩头微微发沉,稍微侧头,脸颊便能蹭到柔软丝滑的黑发,耳边是一起一伏的呼吸。
寅寅的脉搏有些快,还是有九十多,脸色苍白,但他的呼吸均匀,神态安宁,说明没什么事,就是习惯性在车上犯困而已。
菲尼克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这边要下火车,先下了。”
知惠礼貌道:“byebye,菲尔。”
露娜要去冲热水澡,洗掉雨水浇得一身的凉意,她一边脱外套一边道别。
罗恩听到黑妈妈喊他回家吃饭。
大家纷纷下线,知惠结束对话,回到车厢中坐下。
戴鹏抱怨:“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想过去看看,格里戈里还不停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他又瞪格里沙一眼,担忧两个小伙子能不能带好知惠,真是的,为什么他们出远门还要带个小女孩呢?
知惠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作为家族里最矮的妹宝,她单独行动时,哥哥姐姐们常常是过一阵就要和她通感,确定她没被拐到山沟沟里去,连罗恩在这方面都很有哥哥自觉,大家轮班让知惠报平安。
“下一站就是扎赉诺尔了吧,然后是满洲里。”知惠拿出一张简约的地图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菲尼克斯乘坐的火车离开了哥斯达黎加,进入了巴拿马。
巴拿马,原来是属于哥伦比亚的一个省,在美国与西班牙在加勒比海上的战争后,他们发现,若是没有一条运河贯通太平洋和大西洋,他们的军舰要抵达加勒比海,就需要先花两个月的时间绕南美洲一圈。
于是他们向正在建立巴拿马运河的法国人那里用四千万美元买下了这条运河及运河两岸的土地,为了霸占这条运河,他们又生生将巴拿马省从哥伦比亚撕了下来,使巴拿马独立,直到两年前,即1914年,巴拿马运河修通。
菲尼克斯很清楚这些事,因为他的同族叔叔泰德曾参与过有关夺取巴拿马运河的工作。
巴拿马运河的北边码头上,一位穿着随意、戴着大草帽的男人对菲尼克斯大声喊道:“按照我们买这条河时的契约,运河与两岸的土地都属于我们,这是美国的飞地,那么,在通过了诸多小国后,欢迎您重新踏上美国的土地,梅森罗德少爷。”
菲尼克斯上前与对方握手:“很高兴认识您,谢尔德经理,我听父亲和叔叔提过您很多次,他们认为您拥有卓越的勇气与才华。”
“我只是一个卖水果的,船运是我们的副业。”谢尔德经理扶了扶眼镜,意味深长,“来串香蕉?赤道附近总是很热,才4月就已经让人只愿意穿一件衣服了,但是这里的水果棒极了。”
菲尼克斯从善如流地和谢尔德前往当地最好的酒店,享用了一顿丰盛美味的饭食,在巴拿马运河沿岸以外的土地上,这里的人民不说食不饱腹,也离饿不死相距甚远。
他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中,优雅地享用着牛排与香槟。
谢尔德经理与他介绍着巴拿马运河的闸门:“从两年前开始,我们的生意就很好,不断有水果集中到此处,然后贩运到美国各地,不知道你的朋友要卖什么?”
“当然是对梅森罗德有利的东西。”菲尼克斯没有透露货物是什么,“我的朋友德拉维嘉女士对于这批货物很看重,她会亲自过来。”
谢尔德经理轻呼:“哦,女人,那你这单生意会有些麻烦,她们总是很矫情,不,也许对你而言,女人会很好说话。”
他露出一个调侃的笑意,暗暗捧了菲尼克斯的外表。
菲尼克斯不动声色:“但愿,真正的商人都会在利益上寸步不让,如果一个人能跨越南美大陆来做一笔生意,她的决心、能力、勇气都足以让人必须严阵以待。”
他摆出“我从不轻视任何对手”的姿态,倒是帮露娜解释“其实她很优秀”更令谢尔德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德拉维嘉女士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反而收起几分对女性的轻蔑来。
菲尼克斯对谢尔德那微妙的神态转变习以为常,小时候他还会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别人争辩“我想女人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卑劣”,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那没有用,人们只会觉得努力解释的菲尼克斯是个“天真柔软的男孩”。
但如果菲尼克斯隐晦提示谢尔德经理“即将到来的德拉维嘉女士是个带人竖着穿过南美的狠人”,背后的含义便是露娜是个有着强大的暴力、智勇双全的人物,谢尔德经理才会意识到露娜的份量。
那些喜欢抬高自己蔑视他人,然后居高临下地欺压他人的蠢货,最尊重的只有“力量”。菲尼克斯漫不经心地端起香槟品了一口。
他讨厌这种视野和心胸一样狭窄的蠢货,寅寅才因为这样的蠢货受了枪伤,险些死去。
菲尼克斯回到酒店的房间中,坐在单人沙发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梦中与一条巨大的金眼羽蛇对上了眼睛。
他被惊醒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身上盖了毯子,落地钟显示此时是夜晚九点,他把整个白天都睡过去了。
“是旅途太累了吗?”菲尼克斯觉得不对,他的体质有些像父亲,精力向来很好,即使只睡四个小时,也不耽误第二天全神贯注地学习和参加体育运动。
外面天色暗了,有吵闹的引擎声响个不停,菲尼克斯撑着站起,他走到落地窗旁,掀开窗帘一角,将窗开了一隙。
远处的街道有火光绽放。
菲尼克斯唤来保镖队长范罗赛:“外面怎么了?我记得那是驻扎于本地的军队驻地。”
是的,巴拿马运河两岸土地隶属于美国,因此也驻有美军,这样的地方出现火光是不正常的。
范罗赛出去询问酒店工作人员,回来汇报道:“有几个傻小子开着军营里的车撞进了一家妓|院,油箱着火了,车上两死一伤,撞死了几个婊|子。”
他低着头汇报,只能看到大少爷擦得光亮的手工皮鞋,听到那与管风琴一样华美昂贵的声音。
直到后世,棉花都是十分重要的战略物资,可以用来保暖,也可以制作武器,乌兹别克则是有名的棉花产地,他们的棉花牵扯到多方利益,但当地的改|革一直不成功,直到现在都是很多地主投诚以后,改头换面成官员,继续奴役佃农压榨棉花,享受着荣华富贵的日子。
当然了,这里的资源也不只是棉花,还有黄金、煤炭、石油、银等多种珍贵资源。
可以想象,如果在这个资源丰富的地方成为手下有诸多牛马的地主,日子会有多么舒爽。
更别提这些地主还通过贿赂和联姻,结成了一张庞大的权钱网络,要往上腐蚀更多人呢,为的就是让他们的好日子更加长久。
“寅寅,寅寅,回答我!”
格里沙在晚上九点尝试呼唤秦追的弦,想要询问寅寅何时逃出大帅府和他见面,可寅寅那边分明意识清醒,却一直没有接通他的弦。
露娜立刻意识到秦追要做什么:“不好,他要做危险的事!”
知惠请了镖局押运大批草原上用得上的物资,上了南满铁路,准备在明日的火车上和寅寅、格里沙汇合,她叼着包子含含糊糊地问:“什么危险的事啊。”
罗恩也是敏感的,他关掉唱片机,本就苍白的脸上带上惶恐:“他生气了,寅寅这段时间一直很愤怒,所以他总是找我说话,让我放音乐给他听。”
“他的胆子很大,所以当他被激怒到极致的时候,他就会生出报复的念头,fuck!我应该在他不再愤怒的时候就察觉到这点的,当他开始在刘家军阀面前隐忍自己的脾气,和他们妥协演戏的时候,就已经动杀心了!”
菲尼克斯骂了一句脏话,立刻开始用弦呼唤秦追,依然得不到回应。
知惠也听明白了,她从嘴里摘下包子,喃喃:“阿西巴,我的哥啊,我早该想到的,他的脾气其实很火爆,黄自谙欺负月梢他都受不了,他自己被人这么欺负,根本不可能忍的。”
让秦追心甘情愿演戏忍火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对面那货都快是死人了,我就让让吧。”
寅寅这段时间的伪装不光骗过了刘家军阀,甚至连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也没能发现他心中的杀意,等他们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寅寅已经开始行动了!
“接通了。”格里沙简短地说了一句。
终于,他们看到了秦追的视野。
做闺门旦装扮的秦追站在刘天霁的尸体旁,面无表情,见到他们,他才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水池边,挽着袖子洗手。
菲尼克斯急促道:“别洗了,快走!”
“哦。”许是已经出了气,秦追这时候乖巧许多,他提起一块砖,朝着来时的路走去,爬上一棵树,然后在刘天峰靠近时跳了下去。
知惠开始着急:“欧巴,他开枪了,外面的人肯定听到了,你快逃啊!”
露娜捂住脸:“别催了,他今天不发泄完是不肯走的,宝贝,你快点。”
秦追果然手脚麻利,将刘天峰的前脸用砖从圆形拍成了方形,开始逃跑。
在奔跑的过程中,他将粉色的大袖女帔脱下,顺手往天上一抛,将这座宅院中所有的荒唐可笑的记忆、那些肮脏丑恶的嘴脸也通通抛开,轻装离去。
露娜察觉到后背一痛,她疼得在船只摇晃中单膝跪地,通感里有关痛觉的部分则被秦追立刻屏蔽。
菲尼克斯扶住桌子才站稳,深蓝的眼眸浮现惊慌:“你受伤了!”
“没事的。”秦追的声音在夜风中无比冷静,他轻快道:“没打中要害,我运气不错,成功率只有40%的计划执行得这么顺利,看来我阿玛有在地下努力地保佑我。”
秦追的忍痛能力很强,加上肾上腺素的加持,他居然还有心情和伙伴们开玩笑:“我这一路还真是杀过来的,津城干掉个黄自谙,在齐齐哈尔又宰了个刘天霁,没吓到你们就好了。”
“不会的。”格里沙简短地回了一句,打开旅社的窗,翻身跳了出去。
早在来到齐齐哈尔后,格里沙就在城中闲逛,用通感视角带着秦追一起摸清楚了这座城市大街小巷的路线,他们的记性和空间想象能力都很好,于是在他们的大脑之中,能清晰地模拟出他们在这座城市中的位置。
跑起来吧,不顾一切的,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期盼都带上,向着彼此奔跑。
秦追满心兴奋,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一直以来,他遮掩着自己强烈的报复心,压抑骨子里的疯狂,他希望在离开金三角后就能把不幸过往造成的恶劣都盖住,在明亮的世界中重获新生。
可事实上,他的本质从没变过,他的生命已经获得新生,而他的本性在这一世被接纳,他的朋友几乎没有任何障碍地接纳了他对刘家血腥的报复,通过弦传递来的情绪只有担忧。
他的灵魂被完全接纳了,而且他就快要和格里沙见面了!
秦追已经将追兵甩在身后数百米,他在街巷中灵活的穿梭着,菲尼克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为秦追指引着前路。
“前面有个半米高的箱子,对,跳起来,然后翻过去。”
要快些,更快!
秦追的双腿感到酸痛,心肺在大功率的运作下发出不堪负荷的信号,胸口疼痛且滚烫,然后他听到了露娜的提醒。
“拐角的时候减速,别和格里沙撞上了。”
可惜她的提醒晚了些,秦追绕过墙角,脸撞上了格里沙的胸膛,撞得鼻子酸软,眼冒金星,加上背部的伤处,竟是双腿一软,向地上跌去。
有人捞住了他的腰,不怎么费力便将他搂到怀里,肩膀被扶住,身体被环抱着,脸颊贴上柔软的羊毛衣,秦追下意识双手揪住格里沙的衣摆站稳,一仰头,便看见一缕银发、还有如同极光般的眼睛,倒映着他的脸。
“寅寅!”
小熊跑了许久,也喘着粗气,两人靠得很近,胸膛剧烈起伏着,贴着彼此,能感知到对方的心跳与剧烈的呼吸。
秦追看着他,枪伤造成的疼痛在这一刻涌上来,肾上腺素褪去,只能轻轻叫道:“格鲁什卡……”
格里沙脱下大衣将秦追包住,沉稳地回道:“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他把秦追抱了起来。
“看到你平安无事真好,我一直很担心你,你的心里很难过,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格里沙做了个“不能说”的手势,他现在进行的任务需要绝对保密,他不能告诉寅寅奇卡一切。
秦追并不为此责怪格里沙,他早在和格里沙确定恋爱关系前就习惯了格里沙这特殊的工作性质和保密需求,他以前不以哥哥的身份询问格里沙的工作细节,现在作为恋人也不会。
他继续说道:“好吧,那你能不能答应我,接下来只要你有空闲就和我通感?我想看着你。”
格里沙举起自己的食指,用手指做点头的动作。
秦追还在流泪,却又露出笑颜:“我今天在家里休息,稍后我会练功,不是练武学的功夫,是练戏曲的功,你知道吗?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名旦去了北美表演京戏,可红了呢,有几折戏我也会,我表演给你看,好不好?”
小熊再次用手指点头,他和寅寅一起长大,寅寅小时候被傻阿玛抱着去看戏,其他小伙伴跟着看,大家都是会看京戏的。
秦追对他笑起来,抹去眼泪,执起折扇。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格里沙看着秦追,琥珀绿的眼中浮现水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秦追身上没有移动,水珠沿着眼角滑落。
第 320 章 回家
秦追不是第一次为格里沙提心吊胆了,以前格里沙在战场上顶着子|弹往前冲时,秦追便为他担忧过无数次,因而如今已能很好地调节自己的心情。
给蓝莓派做家属是这样的,有个好心态比什么都要紧。
既然格里沙又一次死里逃生,成功抵达安全地点,秦追就放心了。
秦追也知道格里沙会很快调整好自己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他信格里沙就如格里沙相信他一样,他们都是足够坚强的人,无需再多言。
格里沙的确感觉自己好多了,他在这段时间里能通感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通感都能从秦追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支持。
寅寅给予的陪伴对格里沙来说便是最好的药,是的,寅寅就是这样的人,他真正的魅力不只在于美好的外表,还有坚韧的内在,那种随着时光越发强大的生命力和勇气,给了格里沙许多力量。
不用再成日里担心格里沙,秦追也可以专注做自己的事了。
他打开自己的计划书,思考片刻,用通感连接上了秦筑。
秦三舅的弦非常粗壮,充分显现了他的身强体壮和精神顽固。
下班时,秦追拉了拉格里沙和罗恩的弦,他得和格里沙商量出行时的行李,还有让罗恩准备交叉循环心脏手术的供体。
秦追问:“罗尼,你也要开始找志愿者了,之前测过血型吗?”
罗恩点头,开心道:“嗯!我测过了,是O型血。”
格里沙看他一眼:“真巧,我也是O型。”栀子姐一来,秦追的饭量立刻就涨了。
到底是养过秦追的人,栀子姐做的菜对秦追来说有“妈妈的味道”buff加成,秦追怎么吃都香,她做卤煮和打卤面,秦追会从菜还在锅里就开始掉哈喇子,要是她煮疙瘩汤了,秦追能独自一人干掉一砂锅!
营养美味的饮食,龙精虎猛的补药,适量的锻炼,只这么养了一周,秦追的脸色便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知惠说:“还是不加夜班好,不然吃再多补药也养不回气血。”
秦追道:“接下来好几年咱都不加夜班了,安心吃饭长高,赶不上荷兰仔的个子,我也不能比你和罗恩差。”
下次再加夜班,怎么也得是秦追长完个子之后了。
养好了身体,秦追总算能和龙爷道别。
龙爷挽留道:“不若在叔叔家里过完冬,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
秦追道:“多谢龙叔好意,只是我想去拜祭父亲。”
其实秦追想要离开龙家的真实原因,是他既不想每天早上被龙爷拉去念书习武看账本(他知道龙爷是好意可他真的想休息),也不想天天叫龙叔。
每次叫龙叔的时候,秦追就想起幼儿园时和秦欢一起守着电视看过的动漫《成龙历险记》。
在2月12日前,秦追赶到了廊坊。
天上下着大雪,秦追、知惠、栀子姐、那德福背着东西,先是和坟亲说话,秦追告诉他们,他以后就不要他们的租子了。
“北方不太平,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大家伙把自己管好就行,租子不用交,你们自己攒着粮食和钱,多挖地窖,往后乱世,这些都用得上的。”秦追这么说着,又让那几位读书读得好的村中子弟过来,勉励了他们几句
虽然秦追年纪不大,甚至没变声,架不住个子高,还有做惯大主任的威严加持,七个上中学、小学的孩子在他面前都很乖巧。
秦追询问着:“现在成绩如何?可有想过往后做什么?是读完了中学就去找工作,还是继续往上读?”
那德福站一边,感受到熟悉的压迫感,悄悄抹了把汗。
几个少年汇报了成绩,表示他们都想继续读,秦追又问他们的志愿,然后给他们推荐了合适的院校。
秦追承诺道:“我会留一笔钱给津城的龙爷,你们若是考上了心仪的好学校,就去找他领学费,别怕没钱往上读。”
其中一个叫史以秋的回道:“承蒙少爷照拂,我们这些泥腿子也有了往上读的念想,我是想读军校的。”
秦追看他一眼:“我记得你,我先前是不是还推荐你去沧州徐谷香门下学武了?”
史以秋是个面目方正的小伙子,看着十四五岁:“是,徐师傅武艺精湛,教学严格,实在是极好的老师,因是少爷荐过去的,徐师傅没要我学费。”
秦追心说我都被徐谷雨坑两回了,徐谷香身为哥哥,是该多给我几分面子,嘴上说道:“若想考军校,可以考虑北洋陆军讲武堂,它与东北讲武堂、彩云讲武堂并称为国内三大讲武堂,只是你要应承我,往后做了军人,不可欺负乡里,不可调戏妇女,无论周遭多烂,你不可以跟着烂。”“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谁知竟是野性难驯,不知尊卑!”
明雅夫人在出嫁前也是娇小姐,仆从簇拥,养出一身气派和脾气,哪里肯受一个戏子的气?
乳母劝说着:“夫人何须和一个玩意动气?横竖您有小少爷傍身。”
这话在理,一想到儿子,明雅夫人就恢复了理智,她抱起被吓得小声哭泣的儿子,柔声哄着:“宝儿,你往后可要懂事,听娘的话,娘什么都给你。”
她是明家的女儿,也是明家的筹码,他们选择押注在刘天霁身上,认定这个男人将是乱世之中的明主,她就要竭力辅佐丈夫,让刘家与明家的关系更加紧密,等刘天霁成就大业,将江山传给她的儿子。
所以她愿意忍下诸多恶气,她念那么多书,就是为了爬到更高,书中写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也要抛却小情小爱,为明家和儿子牟利。
同样的,她不希望刘天霁还有其他女人生的儿子,他只要有她的儿子就够了,不就是玩男人吗?玩,那秦追是医学名门出身,想来身子干净,玩了不会染上脏病,玩死了也不可惜!
若是秦追能争口气,拉拢住少帅的心思,那她的娘家就不会想着把堂妹嫁给刘天峰和刘天云,她要明家把所有筹码都放在刘天霁身上,两方协力握住刘家军军权。
终有一日,她要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没有人能比她更高贵!
可她也不能任由一个玩意在自己面前嚣张,明雅自认名门贵女,今日秦追离去时的眼神让她内心刺痛,且那张脸还有性情即使让她一个女人来看,也要承认是个勾人的。
明雅思忖片刻,便揉红了眼,将发丝打乱一些,做出哭了许久的模样,去了刘天霁的书房。
书房中,明雅夫人哭诉着:“我再怎么也是刘家军的少帅夫人,是您一双子女的母亲,您要玩戏子,可以,可您也该给我留几分面子啊!”
“那是一匹难驯的野马,昨日对我说要出去,我按着您的意思说不行,他竟是对我出言不逊,声音极大,还吓哭了儿子,这样的妾,日后只会丢家里的脸。”
刘天霁本已不耐,听到明雅提到儿女,却不由得神情松动,他抬手按了按,明雅便停住哭声,刘天霁缓声安抚着妻子:“好了,我知道了,夫人才是我的贤内助,是刘家的大夫人,这个家里里外外就你撑着,我刘天霁岂是分不清楚轻重的人?”
明雅用手帕擦着眼泪:“可少帅,我说句难听的,日后我们该如何对孩子们解释,他在这个家里是什么身份,和他们的父亲是什么关系呢?您是刘家军的统帅,娶戏子进门没什么,可玩一个男戏子,难免令叔伯们心生他念。”
刘天霁道:“此事,我会给夫人一个交代。”
这对年轻夫妻打着机锋,都知道彼此从未有过真心,却还要做出相敬如宾、对方最重的模样。
可是一想到利,那沉重的、带着万丈金光的利字,他们就能将这出戏继续演得出神入化。
明雅得到一个不算满意的回答,却知道今日到此为止,再进一步的话,刘天霁就要不高兴了。
两人又虚情假意一番,明雅方才告退,刘天霁坐在太师椅上,沉思片刻,认为明雅有句话说得对。
娶一个男妾,是会对个人名声有碍的,至少好人家在嫁女儿时会多出几分顾虑来。
既如此……刘天霁扬声道:“让天峰过来。”
史以秋听到这话,看秦追的眼睛发亮,大声回道:“是!我一定做个正直的人!”
秦追立刻道:“哦,也不用太正直,这么说吧,你的正直只要维持在不碍着你活下去的程度就可以了。”
小伙子那么热血干嘛?在污糟的环境里,你这样容易死得快啊。
史以秋卡了一下,看秦追的眼神瞬间从“哇少爷居然是英雄豪杰我也要做英雄豪杰”变成了“少爷你这话可不是英雄豪杰该说的”。
秦追却笑起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平时大家都是平凡小人物,甚至可以蝇营狗苟,为了生活,这不寒碜,都是有老子娘的,赚了钱要上养老下养小,面对讨嫌的上司、烦人的工作,怂一点不丢脸,钻营人情世故也是人之常情。”
秦追一顿,他感觉有些不对,一算时差,菲尼克斯和露娜那边都是早上八点半,当即把他们也拉了过来。
“菲尼克斯,露娜,以前忘了问你们,你们有测过血型吗?”
露娜打着哈欠吃早餐:“测过,O型,怎么了?”
菲尼克斯颔首:“我也是O型。”
罗恩双手捧脸:“诶?我们的血型也一样吗?”
格里沙面露惊讶:“寅寅,你和知惠?”
“知惠测血型时也是O型。”
露娜兴奋起来:“诶?我们六个不仅生日一样,连血型也一样吗?酷!”
秦追的语气凝重起来:“不,如果我们的血型是一样的话,那你们就不是O型血了,我现在叫知惠来医院一趟,我得重新测她的血型。”
他用弦拉着知惠,把正在盛和武馆陪二师兄匡豹算账的知惠叫到了医院。
小姑娘气喘呼呼地跑过来,才坐下缓了缓,就被秦追拉起袖子抽了管血。
“轻点,轻点。”知惠龇牙咧嘴。
秦追轻轻松松一针见血:“我下手出了名的轻好不好?我给小孩子扎针,他们都说不痛的。”
检查很简单,将知惠的血和其他O型血混一块儿,如果她的血液并非真正的O型血的话,她血液中的抗体就会和O型血中的H抗原打起来,最后出现红细胞凝集。
而红细胞凝集出现在人体内的话会血管阻塞,是很危险的情况,因此孟买血只能接受同血型的输血。
检查的结果很不幸,知惠和秦追一样,都是孟买血,她的血和秦追的血放一块就没事。
秦追捂住脸。
知惠担忧地看着他:“欧巴,到底是怎么了?”
其他小伙伴们也看着他。
秦追深呼吸,闭了闭眼,对罗恩说道:“罗尼,你也要重新查一次血型,我怀疑你和我、知惠一样,都不是真正的O型血。”
“格里沙、菲尔、露娜,你们也是,重新查一次吧。”
北美东海岸,菲尼克斯结束一日工作回到家中,先去卧室看着抱着玩偶睡得香喷喷的女儿,再回到书房,继续埋头书写一份经济分析报告。
格里沙被战友和同事们好心押入医院,他身上的伤势不轻,勒令他必须养好身体才能恢复工作,接下来的风波都和小熊无关了。
京戏名旦依然在北美巡回演出,惊艳无数老外,有关京戏扬名海外的消息登上报纸,成为国人的骄傲。
世界运转着,消息流通着,知惠回国和结婚的新闻不算大也不算小,而且她很快就再次出国。
等知惠回道苏黎世,秦追便对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递交了辞呈。
校长不舍地看着他:“泰格,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如果你是思念故乡,我可以为你安排假期,你的祖国无法给予你更好的研究条件了。”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校长,但我已经走到了应该回乡的人生阶段了。”
东方青年露出笑颜,日光疏淡清浅如水波漫过窗帘,落在他风华绝代的面孔上。
“我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