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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

    汉家安定天下的最高战略一直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虽然到了大宋有点走极端,但是最基本的指导思想从来没有变过。

    不战而屈人之兵,换句话说就是以德服人。

    吐蕃木征部明显不愿意臣服大宋,王韶接下来的任务除了经营已经到手的通远军镇洮军就是招抚木征。

    手段可以是劝降,也可以是武力征服。

    大宋的朝堂能消停半个月都是稀奇,这次也不例外。

    辽国张罗起三十万大军却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情让朝中那些畏战如虎的大臣安静了几天,等西北战报送回京城,一群人关于招抚木征的问题又开始吵。

    以王安石为首的大臣态度坚定必须收复河湟,木征所掌控的洮河地区是重中之重,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以枢密副使吴充为首的部分大臣主张将已经改名为镇洮军的武胜军还给木征,好让木征感受到大宋对他的友好永远心向大宋。

    官家:……

    谁给他们的错觉让他们觉得能这麽干?这麽多年大宋靠这个法子收服过一个番邦部落吗?

    官家已经懒得和那些动不动就提议给番邦送地盘的家夥吵架,只要他听不见就等于没出现,那些人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木征控制的洮河一带位于西夏上游,河流上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不择手段丧尽天良,从上游投毒都能让西夏元气大伤。

    咳咳,此法有伤天和不能用,他就是打个比方。

    总之就是,目前木征占据的地盘必须得回到大宋手中。

    那儿不光是西夏上游,还是大宋进入河湟的必经之地,河湟本就是汉地,以前是大宋没能力收复失地,现在有能力了必须安排上。

    那些动不动就想割地求和的家夥也别忙活了,岭南欢迎他们全家。

    乱七八糟的话不用管,听他的就行,能招抚就招抚,不能招抚就武力打服,总之必须将失去多年的土地拿回来。

    收复失地天经地义,这事儿大宋占理。

    皇帝的态度在那儿摆着,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通远军和镇洮军都是番邦聚居地,连打带劝能让绝大部分部落的首领都低头听话,剩下那些实在不愿意归附也没关系,直接杀了以儆效尤。

    主动归降的有官职爵位,被劝降的也有官职赏赐,挨过打的愿意听话也有奖赏,实在不愿意听话的还能人头落地。

    待遇阶梯如此明显,别说通远军和镇洮军的番邦部落首领要缩着脖子做人,连木征和更远的董毡麾下的部落首领都开始人心动摇考虑後路。

    给汉人当小弟不是啥丢人的事儿,祖先能干他们也能干。

    就是说,主动归附会不会卖不上好价钱?

    都说上赶着不是生意,被汉人劝降才有牌面,主动找上门总感觉低人一等。

    可是汉人招降也要挑挑拣拣,万一对家被挑上他们没有被挑上怎麽办?

    端着姿态可以提高身价,要是汉家朝廷压根没看上他们,他们再端着就该闹笑话了。

    是求稳主动服软请求归附,还是坐等汉家使臣到他们族地招降?

    很多部落首领都想选後者,但是他们又不确定後者保不保险,于是就一直纠结着拿不定主意。

    汉家大军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来也没关系,他们这是未雨绸缪,等到打过来再纠结就来不及了。

    唉,真愁人。

    王韶不知道远方吐蕃部落首领们在发愁什麽,他最近在忙着修堡寨屯田经营刚到手的地盘。

    通远军离秦州太远,镇洮军离秦州更远,两地都很容易被掐断补给,屯田筑堡迫在眉睫。

    秦州官府的人要以秦凤路的军务为重,能跟他一起深入河湟的官员不多,冯京直接从京兆府派了好些人过去帮忙。

    官家已经明言要王韶收复失地,他这个转运使必须得把後勤工作做好。

    有冯京的帮忙和王珪的一路绿灯,王韶先在通远军西北不远处修建渭源上下两堡,然後将渭源堡到秦州的渭水沿岸五百里都划为可供开垦的土地。

    地广人稀的地方最适合搞大规模屯田,百姓不够士兵来凑,只要把田垦出来,接下来打仗的物资就有了。

    先开垦荒地囤粮,然後找个合适的地方设市易司来吸引商贾赚钱养兵,就和种世衡老将军当年经营青涧城一样。

    只要进行的顺利,他们不需要朝廷另外拨钱,只靠边地贸易也能筹集到足够的军费来收复失地。

    进行的顺利的前提是没人反对,屯田还好,转运司可以直接做主,设市易司需要京城的许可,京城不同意边地就设不了市易司。

    问题是,有人觉得在通远军设市易司会影响秦州的税收,而且通远军离大宋腹地太远,在那边攒钱囤粮风险太大,不管是屯田还是设市易司都持反对意见。

    之前为什麽反对深入西夏境内修筑罗兀城,现在就为什麽反对在通远军屯田设市易司。

    冯京有资格批准王韶在渭水沿岸屯田,却没资格批准他在通远军设市易司。

    不过没关系,天下终究是官家的天下,官家同意就行。

    冯大人到陕西来就是奉旨搞钱,通远军设市易司赚的是番邦部落的钱,就算对秦州的生意有影响也不会太大。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做生意最忌讳束手束脚,干什麽都瞻前顾後还赚什麽钱?

    这不让干那不让干,他们不穷谁穷。

    还好官家清醒。

    冯京给通远军市易司准备了三十万本钱,其他地方的市易司都是这麽多本钱,通远军市易司随大流,三十万不算多也不算少,有什麽急需用钱的地方还有陕西转运司撑着,不怕钱不够用。

    通远军的垦荒屯田和边地贸易进行的如火如荼,定边军的垦荒屯田和边防建设也进行的热火朝天。

    管理城池第一步:统计现有真常驻人口。

    定边城是一座废墟上新建的城池,百姓寥寥无几,入目所及全是兵。

    很好,第一步省了。

    管理城池第二步:了解周围的环境吸引常驻人口。

    城外有几座山几条河多少适合开垦的荒地?有没有尚未发现的矿産资源?通往四面八方的道路是否通畅?现有的舆图准确不准确?

    这种事情放别的地方需要大量人手现场勘察,对苏景殊来说却很简单,他只需要沿着现有的舆图跑一圈就能将定边军境内所有山水道路矿産资源标的清清楚楚。

    描图,他是专业的。

    就是耗时间。

    舆图这东西属于机密,苏景殊手里留一份,往京兆府送一份,往京城送一份,除此之外能看到的几乎都是几十年前的旧图。

    周边的自然资源勘察完毕,之後就是滋生人丁,别管抢来拐来还是骗来,只要来了就是他们定边城的人。

    西北沿边各堡寨刚建起来的时候人口都不够,城中主官刚上任时都会使出各种手段招募人手,有那麽前辈给他探路,照猫画虎学也能学出点成绩来。

    苏知军信心满满干劲十足,干劲是可以传染的,连惯爱逃滑的姚古都不再找借口溜去军中玩了。

    “老师,王大人可以在通远军设市易司,我们为什麽不能在定边军设市易司?”小姚同学对通远军那边申请设市易司时描绘的前景非常心动,通远军能干他们定边军也能干,官家连王大人的请求都能答应,他们家老师出面还不是手到擒来?

    冯大人给了通远军市易司三十万本钱让市易司借钱给来往的商贾做生意,做什麽生意要听市易司的安排,借出去的钱要在两年内还清,最重要的是没有利息。

    借钱不要利息的规矩一出,整个西北的商人都开始往那儿跑。

    去通远军经商要遵守的规矩多没关系,他们借钱不要利息啊!

    买什麽卖什麽都要听指挥没关系,他们借钱不要利息啊!

    两年内必须要还清没关系,他们借钱不要利息啊!

    借钱不要利息对商人的吸引力巨大,大宋官方借贷只有青苗贷,仅限于农户种地用,就那也有利息。

    除此之外还有专供贫苦户的不要利息的借款,但是和商人没关系,他们连青苗贷都借不了,更不用说其他的。

    朝廷好不容易有个针对商户的不要利息的借贷,就算远在番邦聚居的犄角旮旯他们也得争着抢着去。

    姚古想的很简单,论地理位置定边军不比通远军差,通远军都有大批商人争先恐後往那边赶,他们定边军肯定也行。

    “设市易司的前提是有人口,通远军有原住民,咱们定边军有什麽?”苏景殊叹气,“咱们定边军什麽都没有。”

    姚古小声嘀咕,“附近的党项部族挺多的,先抓几个过来充门面,慢慢的人就多了。”

    苏景殊:……

    同志,反派思想要不得。

    眼馋别人越看越眼红,他们还是专心干自己的事情吧。

    屯田最重要的是灌溉,开垦荒地的同时还要挖沟渠。

    他们这儿是无定河上游,往东是保安军一直到绥州乃至河东路。

    西北缺水,能用来灌溉的河流只有那麽多,上游引水要和下游打声招呼,不然旱季容易起冲突。

    村子和村子争水都能发展成大规模械斗,州军之间争水估计跟打仗没区别。

    定边军刚成立,连知军衙门的官员都是从京兆府薅来的,屯田使则是由身兼多职的知军大人兼任。

    债多不压身,兼任的职位多了也就没感觉了。

    底下人已经把设计好的水渠路线画好送上来,苏知军看过之後要拿给下游各州的主官看,各地都没意见才能开工。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上游直接把水流堵死下游不会卡住不批,都是大宋的城池,难兄难弟相互扶持,争风斗气往後排,吃饱肚子最重要。

    想在西北屯田没那麽容易,几乎每座堡寨外面都有上千顷的荒地可以开垦,但是屯田效果好的却寥寥无几。

    中原的田肥沃人人争抢,西北的田有时候分到农人手上农人都会弃田不种举家逃荒。

    让百姓定居难,让定居的百姓安心耕种更难。

    屯田艰难不光因为土地贫瘠不好种,还因为每到收获季都会有马匪过来打秋风。

    大部分都是党项人,偶尔也有啸聚山林的汉人。

    农人辛辛苦苦种了一年,临到收获却被马匪抢走粮食,有时候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时间长了自然没人愿意种地。

    定边军这位置……

    算了,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让他折腾去吧。

    苏景殊也知道定边军的位置有点危险,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什麽都不干就先怕了。

    绥州放弃修筑罗兀城也是在栽了跟头之後才放弃的,他这边还没到放弃那一步,先看看能撑到什麽时候再说。

    现在猛不丁修个罗兀城没法防守,如果定边军能稳定下来,绥州就能借定边军的势继续尝试修筑罗兀城往银州城门口怼。

    盐州、银州、宥州……

    只要打开一个口子,西夏再想防住就难了。

    苏知军脑海里的邪恶小人“桀桀”怪笑,仿佛已经看到党项人丢盔弃甲逃到兴庆府的那一天。

    ——试看将来的天下,必是大宋的……

    “大人!不好啦!咱们昨儿挖好的陷马坑又被对面那群瘪犊子给填了!”

    宣言还没来得及说完,外面传令兵的声音便抑扬顿挫的响了起来。

    又双叒叕一次。

    苏景殊:!!!

    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啊?!

    苏大人很生气,但是气也没办法,他们城里本来人就少,不可能特意派兵去守几个陷马坑。

    他们紧邻其他州城尚且没法防备西夏游骑的骚扰,要是直接深入西夏境内,十有八九这边刚建好城那边就被西夏大军给推了。

    不行,不能让党项人这麽嚣张,没办法也得想个办法。

    苏景殊气的在书房门口转圈,旁边的兵丁缩着脖子不敢说话,连姚古都不敢这时候打岔。

    西夏铁鹞子名声赫赫,别的骑兵没有铁鹞子那般可怕,冲锋的时候杀伤力也大的吓人,陷马坑是各个城池堡寨必修的防御工事。

    在重要又不那麽关键的地方挖坑,坑里放上削成尖的鹿角木或竹片,坑上覆盖松土和草皮麻痹敌人,远远看上去和平地没有区别。

    小队骑兵正常通行不会走到陷马坑的位置,但是大军压境时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天气渐凉,秋天也是适合开荒的季节,九月十月种秋小麦,能开出来多少地就种多少田。

    开荒需要的人多,定边城外开荒的绝大部分都是兵,西夏知道这边是什麽情况也不敢派小队骑兵过来干扰,只能在其他地方给他们找不痛快。

    苏景殊转了几圈後在台阶上蹲下,看着院子里随风飘落的树叶,脑袋上无形的灯泡忽然亮了起来。

    陷马坑容易被找到位置填上,他换个法子设路障总可以吧。

    “姚古!”

    “在!”小姚同学打了个激灵立刻应声。

    苏景殊凑过去吩咐几句,然後回屋摊开舆图研究新的路障要设在什麽地方。

    西北多风沙,干旱缺水植被稀少,大漠戈壁的范围越来越大,不知道什麽时候一场大风过来就能把原本能住人的村寨给掩埋掉。这说明什麽?说明植树造林迫在眉睫。

    後世有三北防护林,他们现在没那麽大的本事,那就先来个小规模的西北防护林。

    不,防胡林。

    沙柳、榆树、刺槐、梭梭树能种尽种,现成的树种不够他这里还能偷渡出一大批耐干旱、耐瘠薄、抗风沙的树种。

    陷马坑可以轻易填上,树林呢?

    有本事就派大军过来把种下去的树都拔了,没本事就眼睁睁看着他怎麽设路障。

    凶残.jpg

    开垦出来的田地有水渠可以阻碍骑兵冲锋,不种地的地方就种树,西夏铁鹞子不是很厉害吗?试试策马飞跃树林呗?

    种树是利国利民好事,过个三五年树木长成,城里的风沙小了地上的沙漠退了平时还有地方砍柴捡蘑菇了,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

    种树种树种树!种地种累了就都去种树!

    树种官府出钱买,不行的话他自掏腰包也行,不信还治不了那群成天纵马扰乱治安的党项黄毛。

    定边军的位置在西夏掌控时叫洪州,这两年西夏屡战屡败持续收缩活动范围,洪州这种和大宋接壤的地方逐渐被西夏朝廷放弃,只有少数不服管教的部落依旧生活在这里。

    原住民不服西夏管教,也不服大宋管教,好在那些小部落平时很低调,目前没空搭理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惹事。

    洪州和盐州挨边,洪州这种没多大用处的地盘可以说放弃就放弃,盐州遍地都是盐池说什麽也不能放弃。

    西夏朝堂乱成那样,盐州依旧有重兵把守。

    要不是因为盐州兵多,他们这儿也不会三五不时就有小队骑兵来骚扰。

    也就欺负定边军刚成立没多少兵也没多少百姓,等他把城池张罗起来再来打擂台。

    苏知军磨了磨牙,和大宋比人多,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姚古不明所以,但是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让他干什麽他就干什麽,即便他根本不知道为什麽要这麽干。

    陕西修建堡寨对建材的需求量很大,树种并不难找,如果是春天直接去附近河谷里转一圈就能找出一堆刚发出来的小树苗,现在的话得去城里找种树人买才行。

    定边城肯定是没有的,周围的小城小寨可能有树种但是数量肯定不够用,姚古领了任务就直接带了几个人跑去庆州买树苗。

    西北能种成大片的树就那麽几种,种树来抵御骑兵也不是没人干过,除了见效慢其他没有任何问题。

    盐州的西夏兵有功夫越境填平他们的陷马坑,他们接下来不挖坑还不行吗。

    民少兵多的好处就是有命令可以迅速执行,树苗一车一车运到定边城,正好秋种也快结束了,士兵分好任务开始种树,试图赶在入冬之前将这批半大不小的树苗都种下。

    盐州的西夏官员:?!!

    还不如陷马坑呢!

    西夏游骑天天在附近游荡,晃荡来晃荡去还不敢靠近,因为西军神箭手姚兕姚将军天天出门巡逻,也不知道他那麽大的官为什麽要干巡逻的活儿。

    天气越来越冷,等第一场雪下来就要开始窝冬。

    种下去的树苗能不能成活全看运气,田里的麦子能长成什麽样也看运气,定边军的土地不算肥沃,但也不到寸草不生的地步,只要没有天灾以及敌人蓄意破坏应该能有正常的收成。

    深入番邦腹地的商队陆陆续续送了不少种子回来,瓜果蔬菜应有尽有,不知道能种出来什麽,反正能见着的都买了回来。

    今秋开垦出来的土地都用来种了麦子,明年春天解冻之後再开出来的地就可以用来种那些不知道是什麽的种子。

    冬天没法干活,定边军境内还有大几十个散居的部落,苏大人想不出还有什麽比唠嗑更适合消磨时间的活动。

    一天聊三四个部落首领,整个冬天下来够他聊三四轮的。

    苏大人的话疗效果很好,看的身边人目瞪口呆。

    这几年西军都在传秦凤路的王大人能凭三寸不烂之舌立下不世之功,他们也知道他们苏大人的能力不比王大人差,随随便便从军中挑几个人指点指点就能让对面的堡寨守将拖家带口的投降,但是像现在这麽一天劝降好几个部落还是有点超乎他们的想象。

    不是,这些散居的小部落不是天大地大谁都不怕吗?

    之前谁说的就算饿死外头也不会服从官府的命令?是谁?是哪个?还活着吗?

    合着你们是不答应都不答应,一个答应一股脑儿全冲上来都答应啊?

    之前做过招抚工作的官员要自闭了,他们自认为和那些小部落首领讲道理的时候很是掏心窝子,现在看来那些人只会插他们刀子。

    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对此,全程围观的小姚同学表示,还真不能全怪人家部落首领。

    他们家老师看着是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读书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让他亲自上战场或许连逃跑都不知道往哪儿跑,端起架子来也是让人只能远观不敢近身。

    实际上呢,穿什麽衣服都不耽误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啊不,是和谈话对象肝胆相照惺惺相惜。

    这不是读书能读出来的本事,他感觉他再读十辈子的书也学不来这个本事,绝对肯定必须是天生的。

    想他姚古平时已经是同辈中出了名的能说会道,在他们家老师跟前还是小巫见大巫。

    他至今依旧想不明白,一个平时忙于军务政务连吃饭都在书房的文官为什麽能和牧民讨论草场退化对放牧的影响,也不明白这辈子没放过羊养过马的文官为什麽谈论起母羊下崽时能说的头头是道,还能现场给牧民们讲母羊的産後护理。

    不是,老师,您是正经文官吗?

    就算以前在司农寺干过,司农寺也不管这种细节小事吧?

    苏景殊笑容满面的结束今天的话疗,和部落首领说清楚想要接受朝廷的管束应该去城里哪个衙门,然後挥挥衣袖淡定离开。

    他不光知道母羊的産後护理,母猪、母马、母牛的産後护理他都能讲,反正是照着游戏资料念,他不懂还能不会念?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上辈子那麽多动物世界也不是白看的。

    今天正事结束的早,回程不用赶时间,姚古凑上前问道,“老师,这些散居在边境的小部落都以放牧为生,要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耕种吗?”

    “放牧维持不了生活,他们会主动要求种地的。”苏景殊停在分岔路口,看着不远处的河岸越看越想搞事情。

    姚古往那边看了两眼,不明所以,“河对岸是橐驼会,早年归灵州管,是西夏商队到中原交易的要道,现在已经废的差不多了。”

    苏景殊眯了眯眼睛,“灵州橐驼会,夏州入中原之要道,诸番由此贡马京师。”

    沿边很多以“会”为名的地名,多是用来交易的地方,打仗的时候用来防御,平时并没有百姓居住,和正常的村寨不太一样。

    橐驼会是西夏的地盘,还是多年前番邦进贡马匹的必经之地。

    假如、他是说假如、假如有大批野马从这条废弃已久的贡马要道进入大宋境内,又凑巧被他们定边军截住,野马驯服之後归他们定边军没人有意见吧?

    不知道哪儿来的野马出来找过冬的地方,一不小心到了他们定边军地界儿。

    这叫什麽?这叫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第242章

    *

    苏景殊一直觉得他的金手指是个鸡肋。

    说它没用吧,他确实有点用。

    说它有用吧,它又没啥大用,每次拿什麽东西出来都得提心吊胆发愁怎麽解释。

    特别是在京城的时候,要不是官家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愣是装瞎陪着他演,他都不知道要被绑起来驱多少次邪。

    亲朋好友能装傻充愣陪他演,他自己是实在扛不住那种羞耻感,硬着头皮演也演不下去,只能假装身上什麽都没有。

    农作物农産品需要证明出处,牲畜、哈、远在西北边关的牲畜不需要出处。

    鸡鸭鹅可以是山里跑出来的野鸡野鸭野鹅,牛马羊可以是草原上跑出来的野牛野马野羊,山野林间什麽都有,他们大宋没有用来养马的马场还不能接受来自大自然的馈赠吗?

    近几年党项人的活动范围一直在收缩,西军顺理成章往前修筑堡寨,能屯田的地方都能收拾成牧场,零零散散也能凑出养马的地方。

    办法总比困难多,没有大片的牧场,他们把战马分开养就是。

    定边军周边没有太高的山,水源也勉强称得上充足,等统计完境内所有常驻人口就好好规划规划,争取把定边军打造成农林牧相结合的生态模式。

    军中将士要以训练为主,不能全部耗在屯田上,种地最好还是分出来给不需要巡逻作战的民户干。

    分工明确才能提高效率,不然可能两边都干不好。

    目前定边军和盐州都默认的边界线是白于山,山南属大宋定边军,山北属西夏盐州,山本身……目前两边都不太想管。

    白于山是典型的黄土梁状低山,也就是长条状的黄土覆盖的丘陵,不是寸草不生的黄土高坡,但是生态环境也没好哪儿去。

    山里有很多长城、堡寨废墟,西夏占领整片山区的时候都没想过在山上干什麽,现在更没那个能耐。

    废弃的山里跑出来一群野马,除了大自然的馈赠没有别的可能。

    苏景殊抠抠搜搜的算他能买多少战马,这麽些年金币花不出去,积少成多也攒出了一大笔,就算马匹是牲畜中最贵的也能放开了买。

    野马群最多有多少匹马?雌雄比例有定数吗?

    等他回去研究研究然後再放马归山。

    大宋现在没有大规模的骑兵军团,不过当年刚建国的时候有一支从来没打过败仗的骑兵静塞军。

    静塞军满员三千人,军中一人五马,士兵皆能开两百军的硬弓,从士兵到战马全部身披重甲配鈎连长枪,是大宋少有的重骑兵部队,战斗力和辽国的铁林军、西夏的铁鹞子不相上下。

    嗯,所有的马都是太宗皇帝北伐抢回来的。

    那次北伐一共抢了四万匹马,把最好的一万五千匹挑出来,然後选了三千彪悍异常的兵,如此才有了战无不胜的重甲静塞军。

    可惜澶渊之盟後宋辽之间趋于太平,朝廷重文轻武,静塞军花销太大,地方军中的佼佼者还要被调入京城编入京城禁军,之後没多久整支军队就消失了。

    静塞军最开始是塞北易州的厢军,当地民风彪悍勇不畏死,所以才能选出那麽多精锐来组建静塞军。

    定边城也在边疆,这边的民风同样彪悍,只要马匹到位,然後再找京城申请重甲,分分钟就能重新组建出一支堪比静塞军的定边军。

    一人五马有点招人恨,他们按照目前的骑兵编制一人三马就行。

    人数也不用太多,静塞军三千人他们先来一千人,之後慢慢再增加人数。

    区区三千匹马,问题不大。

    苏景殊算算金币数,他不光能买三千匹马,牛羊鸡鸭和肉猪等各种常见牲畜都能来三千。

    山里跑出来野马群不算稀奇,无主羊群、鸡群、鸭群大规模出现就不合理了。

    还有奶牛和肉猪,大宋和西夏都没游戏里的品种,山里溜达出来几头还行,大量出现估计要吓到人。

    稳妥起见,先把马弄出来。

    三千匹马有点多,可以一次跑出来五百匹,隔半个月跑出来一批,一个冬天过去他们的重甲定边军就有着落了。

    当年的重甲静塞军正面硬刚辽国最强王牌军队铁林军,今後的重甲定边军也能正面硬刚西夏最强的王牌军队铁鹞子。

    能让西夏人闻风丧胆的很快就不只狄元帅一人,他苏景殊的威名也要传遍大江南北。

    哈!哈!哈!

    再然後,苏大人就得到了野马群一般只有五到二十匹马的噩耗。

    一匹雄马加几匹雌马以及少数幼马,大部分都是七八匹,超过十匹的都很少见。

    苏景殊:!!!

    超过十匹的都少见,就算一次出来十匹,想要三千匹马也要三百次,一天跑出来一群都要跑近一年,世上哪儿有这麽离谱的事情?

    都不用一年,但凡山里连着三天每天都能跑出来十匹马,馋马馋疯了的西军将士就能顶风冒雪去搜山。

    到时候山里所有犄角旮旯都被翻过来一遍儿,再想说马匹是山里跑出来的野马都不行。

    能和西夏铁鹞子一较高低的重甲定边军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苏大人很伤心,伤心的晚饭都少吃了一碗。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啊?!

    他都准备好散尽积攒多年的陈年老金币来换战马了,老天为什麽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这到底是什麽世道,怎麽连花钱都花不出去?

    苏大人脑海中的小人嚎啕大哭。

    老师毫无缘由丧了吧唧,学生吃饭也不敢吃的太香。

    姚古放下碗筷谨慎的问道,“老师,怎麽了?”

    苏景殊横眉怒目,“野马为什麽不能有上千匹的大族群?”

    个位数的马够干什麽?够老虎一顿吃的吗?

    生气!

    “养马的草场都不够用,山里也很少见成群的野马了。我爹说他小时候还见过,反正我长这麽大连一匹野生的马都没见过。”姚古满眼憧憬的说道,“野外没有上千匹的大马群,但是西夏有养了成千上万匹骏马的马场,要是能把党项人手里的马场都抢过来,咱们西军就再也不缺战马了。”

    扩充骑兵!每个人都有三匹马!城里还有上前匹备用的良驹!

    啊,做梦真快乐。

    苏景殊眸光微动,西夏有养了成千上万匹骏马的马场啊……

    姚古莫名感觉脊背发凉,“老师?”

    苏大人笑的眉眼弯弯,“没事,你继续吃,我去书房忙。”

    不行,谁都挡不住他组建重甲定边军。

    ……

    风劲角弓鸣,雪尽马蹄轻。

    冬日大雪封山,即便是难得的晴天官道上也很少有人影。

    西北边关连年征战,边地百姓都绷着神经过日子,即便是逢年过节也很少和中原腹地那般大肆庆祝。

    边城没有灯市也没有庙会,百姓顶多在家里做点好吃的慰劳一下一年的艰辛。

    新建的定边城人口不多,幸赖知军招抚有方,许多零散的小部落举家搬迁至城内,再加上随军迁到城里的将士家眷以及负责後勤的厢军,好歹看上去像座正常的城了。

    之前只有驻军不叫城池,只能叫大型营寨。

    大宋在沿边设立新军,相邻的西夏州县时刻派人盯着这边的情况,尤其是盐州的官员,因为怕大宋不打招呼就打过来还特意找兴庆府又要了五千精锐兵马驻守。

    盐州百姓的死活不重要,盐井盐池不能丢。

    朝廷宣布成立定边军後定边军周边的西夏州县都吓得不轻,都知道宋人爱蚕食推进,这都到家门口了能不紧张吗?

    宋人修城,西夏官员胆战心惊暗戳戳搞鬼。

    宋人招抚境内部落,西夏官员胆战心惊暗戳戳搞鬼。

    不管定边城里干什麽,只要消息传到盐州,西夏官员都会想法子捣乱。

    还不敢在明面上捣乱,只敢暗戳戳使坏。

    临近年关,各处都消停下来,盐州官府的党项贵族也准备找个地方放松消遣。

    胆战心惊了小半年,可得找个温柔乡快活快活。

    可惜盐州比不得繁华的兴庆府,更比不上金碧辉煌的开封府,连州城都残破不堪,再怎麽布置也没法过上兴庆府那样纸醉金迷的日子。

    穷啊!真穷!

    西夏州长官称刺史,盐州有盐井盐池,刺史之职是个肥差,只有党项大贵族才有资格去抢的肥差。

    只是差事油水足不代表地方富庶,掌管盐井盐池的贵族富得流油,日夜在盐井盐池中劳作的盐州百姓却依旧穷的吃不起盐。

    上面的人越富,底下的百姓越穷。

    盐州刺史往利步跋舒舒服服的躺在铺着貂皮的软塌上,手边的桌子上满是美酒佳肴,身旁数十位美婢温柔小意的伺候,依旧不妨碍他抱怨盐州的生活条件差。

    往利氏是党项八部之一,虽然如今已经没有党项八部,李继迁、李德明、李元昊祖孙三人不讲道义直接兼并了他们的部落建国了,但是其他七个氏族在党项族群中依旧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兴庆府过惯了好日子的大贵族陡然到盐州这种穷乡僻壤来,能把持盐井日赚斗金又怎样,穷地方连个像样的消遣地方都没有,要不是为了盐井盐池他说什麽都不会到这儿来。

    窗外冰天雪地,房中美人歌舞。

    厚厚的门帘被掀开,朔风卷着雪花吹进少许,不慎卷进来的雪花很快融化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

    来人将房间里的舞女美婢都赶走,然後神秘兮兮的凑上前,“大人,据可靠消息,定边军那个文人知军要在上元节举行灯会,听说从庆州环州请了不少美人助兴,要一连庆祝到出了正月才停。”

    往利步跋眼睛一亮,“此事当真?”

    “当真,绝对真。”来人表情夸张,“商队消息灵通,周边州县已经有不少商队啓程前往定边城,咱们得到消息还算晚的。”

    往利步跋大笑出声,“宋国的文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奢淫逸,定边军有这麽个知军,我盐州再无後顾之忧。”

    城池刚建好就这麽折腾,也不怕折腾出毛病。

    灯会人多,正是他们安插探子的大好时机,老天都在帮他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说那个知军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看来是个富贵窝里长大的娇贵人物,不然也不会到了边关也改不了骄奢淫逸的毛病。

    娇贵好,文人成天风花雪月不问政事或者瞎指挥,武将向来看不起这种人,定边军的知军和守将关系肯定不好,他们接下来不用担心盐州的安危,竖起耳朵听隔壁的热闹就行。

    他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往利步跋大笑不已,仿佛已经看到隔壁文官武将掐的死去活来的明天。

    旁边那人满眼谄媚的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

    “收拾收拾,我们乔装打扮去看看定边城能办出什麽样的灯会。”尊贵的盐州刺史准备移步挪窝,他年轻时曾去过汴京城,多年过去至今依旧怀念那里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

    宋人讲究,读书人更是爱抠细节,灯会是那个状元郎出身的知军亲自操办的,就算比不过汴京城的灯会也肯定能得几分真传。

    他受够了这一到晚上就乌漆嘛黑的盐州城,大军什麽时候能打到汴京啊!

    不夜城多奢华啊,多适合他们享乐啊,就不能是他们的吗?

    哼,他马上去定边城“打探敌情”,争取当上攻灭宋国的先锋。

    ……

    西北边城过年不讲究,多少年都没举行过像样的庆典,苏知军放出消息要在定边城庆祝上元节,一时间四面八方的商队以及有钱又有闲的富户都开始往这边赶。

    庆典不是有钱就能开的,边州富户不在少数,祖孙三代都没见过烟花长什麽样儿的也不在少数。

    难得有座城宣传要庆祝上元节,离得远也要赶过去。

    边城庆祝节日风险太大,虽然不知道定边军的知军怎麽说服其他官员的,但是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先看了烟花再说。

    知军衙门,狄青看着城门守军送来的人流量统计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幸好有他带兵过来支援,不然城里非得被西夏探子透成筛子。

    “元帅,苏大人这事儿办的漂亮,京兆府的上元节都没这麽热闹。”副将乐呵呵说道,“话说咱京兆府啥时候也热闹热闹?能这麽热闹吗?”

    狄青皮笑肉不笑,“京兆府那麽多百姓,你能在上元节结束後分清城里到底是住在那里的百姓是经商的商贾还是西夏的探子?”

    副将挠挠头,“那算了。”

    定边军人口简单,灯会结束後两三天就能再把城里的情况统计清楚。

    新人口加入要到衙门登记,是探子还是什麽基本上能看出来,那些看不出来的也没关系,城里不可能一个敌国探子都没有。

    人少就是好,不光能热闹还没风险。

    苏景殊坐在旁边缩着脑袋不敢说话,他刚才已经被骂过了,这时候不敢再上前找不痛快。

    希望盐州那边给力点,不然他这顿骂就白挨了。

    举办灯会的那麽多钱也白花了。

    灯会是他要办的,为了避开层层申请特意自掏腰包没走公账,十几年的积蓄就这麽花出去可把他心疼坏了。

    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起来的零花钱和游戏里毫无真实感的金币完全不一样,金币花就花了,花完慢慢就能自己涨回来,零花钱花完了就只能靠俸禄度日。

    他想设计诱西夏官员前来就得大肆宣传,大肆宣传就一定会惊动京兆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几番权衡还是决定以重甲定边军为重。

    挨骂就挨骂,他受着就是了呜呜呜呜呜。

    狄将军肯定不会一个人来,正好连城防治安一块儿解决。

    人要学会在逆境中努力生存,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趁之机。

    可趁之机是这麽用的吧?

    连轴转了那麽多天,他的脑子都锈住了呜呜呜呜呜。

    不多时,姚古一路小跑过来汇报情况,“老师,城外来了个豪华商队。”

    ——噗呲噗呲,有鱼上鈎。

    苏景殊立刻起身,和狄青打了声招呼就往外冲,“来的是谁?”

    姚古小声回道,“盐州刺史往利步跋还有他的亲信下属。”

    “商队”有十来辆马车,还带了上百个装备精良的护卫,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商队。

    城里这些天来的商队很多,不同地方的商队各有特色,就没见过谁家干生意的能把车驾布置的那麽奢华,比冯大人的车驾还要刺激人。

    苏景殊按捺住激动捂住胸口,“好好好,没想到直接来了条最大的鱼。”

    狄青黑着脸走出来,“什麽鱼?”

    “没什麽。”小小苏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现在来不及解释,元帅稍安勿躁,最多三天一定给您解释清楚。”

    狄青:???

    狄青知道苏景殊做事有分寸不会胡来,也知道这小子平时奇思妙想经常出人意料,但是这次不加防备大肆庆祝上元节还是让他想不通。

    城里举行灯会百姓是会高兴,混进来的探子也很高兴。

    定边城建成还不到一年,这是要干什麽?

    他不觉得定边城能妥善安置那麽多过往商户以及游玩的别处百姓,又不能真的放任不管,只能先带兵过来帮忙。

    臭小子挨骂的时候看着逆来顺受,只是不知道为什麽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因为以前没见过这小子那麽老实?

    还是这小子每次闯祸後被他爹教训都是这副模样?

    狄元帅暂时没空想那麽多,他现在要忙的是维持城中治安,别的事情都等到灯会结束再说。

    再然後,狄元帅就眼睁睁看着某苏姓官员设宴招待来自西夏的党项官员,亲自带人游览灯会,亲自带人品尝西北特色美食,亲自给人准备礼品,亲自送人出城,亲自将人送到白于山脚下,就差直接把人送到家门口了。

    狄青:……

    通、通敌叛国?

    这时候是不是该抓人了?

    狄元帅心里黑白两个小人噼里啪啦吵的不可开交。

    黑色的小人嗷呜嗷呜指天骂地,“他都主动敞开城门给党项人了!他都和党项官员勾结到一起去了!他马上就去投奔西夏了!这还不叫通敌叛国?!”

    白色的小人泪眼婆娑据理力争,“他在大宋也时前途坦荡!脑子笨想不明白文人谋略可以不想!你凭什麽污人清白?!”

    两个小人吵架升级打的昏天黑地,就在黑色小人占据上风即将一脚踹死白色小人的时候,亲自出城送敌国官员的苏知军回来了。

    不光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六千匹膘肥体壮的良驹。

    定边城所有人:!!!

    马!战马!足足六千匹!

    苏大人!您就是西军的神!

    狄将军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战马身上,说话都舍不得移开眼睛,“这些马哪儿来的?”

    苏景殊长叹一声,“山里捡来的。”

    狄青:……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苏景殊双手负後一脸沧桑,“徒儿,来给狄将军讲讲马儿是怎麽来的。”

    “是!师父!”姚古抱拳应了一声,然後开始连说带比划的解释他们怎麽遇到天上掉馅饼的,“元帅您不知道,我和老师送往利步跋离开,他们的车队刚消失没多久山里就出现了马蹄的声音,吓的我们以为里面埋伏了骑兵。”

    山里没有埋伏骑兵,但是里面有六千多匹一看就养的非常用心的战马,比埋伏了骑兵还可怕。

    他们当时都以为要把命丢那儿了,万万没想到这群马被驯化的非常好,跑出来後就老老实实待在官道上,它们竟然还会列队。

    送到跟前的良驹谁不心动?

    马群身边没有人,山里冒出来的就是野马,他们赶回来就是他们的,不接受反驳。

    狄青深吸一口气,捶捶脑袋缓缓心情,先让人将马匹妥善安置,然後把看上去同样震惊不已的苏景殊拉到一边,“这是你从往利步跋手里买的马?”

    要是为了买马,私底下和西夏官员联络也不是不行。

    “元帅,真不是。”苏景殊很想应下这个现成的理由,但是去往利步跋那儿一打听就知道根本不是这麽一回事儿,他想应也不能应。

    狄青对这个回答表示怀疑,不过天大地大战马最大,等他处理完这群从天而降的马儿再好好说说最近的事情。

    苏景殊松了口气,忽然想到西军将领哥哥看战马比看媳妇都亲又赶紧追上去,“元帅!我带回来的马应该归我们定边军!元帅您不能抢底下人的东西啊啊啊啊啊!”

    狄青脚步飞快头也不回,“苏机宜莫不是忘了自己还是永兴军路经略司的机宜大人。”

    什麽叫定边军的马?这分明是他们整个永兴军路的马!

    足足六千匹健马,定边军养得起吗就定边军的马?

    第243章

    *

    山里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那麽多驯好的马,必定是有人提前准备好放那儿的。

    六千匹马不是小数目,再添几千就能组建一支像模像样的骑兵,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马赶到山里也是本事。

    无论是大宋还是西夏都没有没落到连六千匹马经过的动静都发现不了,除非沿途的官员睁着眼装瞎当看不见。

    要说里面没有猫腻,别说狄青,随便来个正常人都不信。

    某人不承认也不行,这不是他不承认就能否认的事情。

    不过只要他不承认,别人再怎麽怀疑也没用。

    苏景殊最开始想的就是借机把马放到山里,可以说是西夏马场跑出来的,也可以说是某个西夏贵族偷偷藏起来的,往哪儿想没关系,只要他们这里是撞大运天上掉马就行。

    但是被抢了马匹处置权之後,苏大人後知後觉回过神来,马本来就是他想法子弄过来的,狄元帅已经帮他把逻辑捋顺了他为什麽不承认?

    承认,必须得承认,他得想办法把马要回来。

    还没开始养呢凭什麽说他养不起?

    就算不能全部留下,至少也得给他留一半。

    他最初的打算就是一人三马组建个千人重甲军,留三千匹马足够,一下子买了六千匹纯粹就是买都买了不如多买点,省得下次还得想法子给这些马找合适的出场机会。

    正常的野马群一群只有十匹左右,在各方都缺马的情况下也很少有野马群会在人类活动的地方出现,如此一来三千匹还是六千匹完全没有区别。

    于是他直接把所有的金币都花光了。

    反正平时也用不着,不买白不买。

    灯会是他自掏腰包办的,买马是游戏金币买的,游戏金币花就花了,办灯会花的钱不能他自己承担。

    商贾和西夏进行马匹交易都能找官府报销,他肯定也能。

    那麽问题来了,该怎麽让往利步跋配合说这六千匹马是他们俩悄悄交易的成果?

    苏大人搓着下巴琢磨了好一会儿,回书房写了个小纸条让人送到盐州的探子手里,然後继续琢磨要怎麽从狄元帅手里把马匹的处置权抢回来。

    和抢马的难度相比,前头那些需要动脑子的弯弯绕绕根本不算事儿。

    ——呔!快把马儿还回来!

    ……

    六千匹马横空出世,大宋边军欣喜若狂,西夏各州怒形于色。

    虽然沿边各州都没查到哪儿少了六千匹马,但是那些马肯定是从他们的地盘上跑出去的。

    不是他们的马还能是谁的马?宋人连个像样的马场都没有,上哪儿养出整整六千匹骏马?

    听说宋人看到那六千匹马都高兴疯了,沿边各州的主官都快马加鞭跑去定边城抢马,别说他们现在找不出马到底是哪儿跑出去的,就算能找到也要不回来。

    查!查那六千匹马到底是从哪儿跑出去的!

    西夏朝堂因为凭空冒出来的六千匹马闹的不可开交,没有人觉得马儿会自己从马场跑去山里,肯定有人私底下和宋军交易。

    西夏还没灭,这时候就开始讨好宋人是不是有病?

    能拿出六千匹马的党项部族不少,各部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吵嚷起来没比大宋的朝堂好哪儿去。

    再加上这几年战事不利,梁氏一族地位不稳,梁太後和梁乙埋本就草木皆兵,猛不丁冒出来这麽个事儿都气的恨不得将通敌之人抓出来千刀万剐。

    几个大部族开始还不确定马儿是不是从他们马场里出去的,连夜对账查了之後确定问题没有出现在自家身上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攀咬。

    只要不是他们家,别管最後查出来的是哪家都对他们有益无害。

    不幸的是,所有部族都是这麽想的。

    全都理直气壮,一个都不心虚,仿佛那六千匹马真的是凭空出现在白于山里,和他们党项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气的梁太後又砸了好几套高价买来的大花瓶。

    查马场查不出猫腻那就查人,就从和宋人交往多的那几个州开始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盐州刺史往利步跋在宋人弄走那六千匹马时正好假扮成普通客商去定边城看灯会去了。

    灯会?啊呸!分明是幌子!

    从他们大夏立国开始,宋人什麽时候举办过灯会?

    那麽多年逢年过节都是安静着过,今年为什麽忽然弄出个灯会?

    就算宋人办灯会是单纯过节,往利步跋身为盐州刺史为什麽要隐藏身份去宋人的地界儿过节?盐州那麽大地盘不够他住?

    呵,好好的刺史不当,非要去给宋人使唤是吧?

    往利步跋:???

    不是!冤枉啊!他真的就是去凑个热闹玩一玩!

    倒霉催的盐州刺史前一刻还在家睡大觉,下一刻就被冲进家里的士兵带走押回兴庆府问罪。

    通敌叛国,死罪不可免,活罪也不能饶。

    要不是私底下和宋人有联系,宋人凭什麽在灯会上接待他?

    那几天的事情他们已经查的一清二楚,叛国之贼休想狡辩。

    往利步跋很冤,兴庆府的官吃香的喝辣的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盐州那犄角旮旯除了盐井就是盐池,再不济就是泥腿子住的窝棚,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他想去宋人的地盘玩几天有错吗?

    又不是投奔宋人,就是去玩几天,谁规定当官之後连玩都不能玩了?

    鬼知道宋人为什麽举办灯会,鬼知道宋人为什麽设宴接待往来客商,鬼知道宋人为什麽干这干那,他又不是宋人肚子里的蛔虫他哪儿知道那麽多?

    乔装打扮去定边城游玩的不只他一个,被接待的也不只他一个,所有进城的客商都被设宴接待,宋人钱多的烧着玩和他有半文钱的关系?

    他也觉得白于山冒出来六千匹马很稀奇,但是就不能是宋人提前在那儿放好的吗?

    那个知军三五不时就亲自送商队出城,他离开那天只是凑巧,凭什麽说是他给宋人送的马?他疯了还是傻了?宋人又没给他钱!

    他是能从各地马场搜罗出上万匹马,可能搜罗出上万匹马的又不是只有他,纵观整个朝堂,能动动嘴就张罗出上万匹马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就不能是朝中有人想投宋?

    再不济还能是宋人设好的反间计,凭什麽把罪名都安到他头上。

    往利步跋死活不认,往利氏的其他人也不会束手旁观,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平时有多少矛盾,大事儿上总得拎得清。

    然而往利步跋不认也不行,梁氏和其他氏族迫切的需要有人出来为那六千匹马负责,盐州是个搞钱的好地方,弄死往利步跋他们也能想法子派自家人去盐州捞钱。

    先把位子空出来,然後各家再凭本事抢出下一任盐州刺史的人选。

    他们不觉得这是栽赃陷害,盐州离定边城最近,往利步跋又有本事在山里搞小动作,虽然他们至今没弄清楚那六千匹马是怎麽赶到山里去的,但是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他在背後搞鬼。

    神不知鬼不觉给宋人送去六千匹马,还不要钱,这不是通敌叛国是什麽?

    往利步跋第一天被押回兴庆府,第二天早上朝堂公审,虽然没审出结果,但是当天中午就被拉出去咔嚓了。

    只要大部分人认定他有罪,那他就有罪。

    很好,接下来再商量商量派谁去接任盐州刺史之位。

    往利氏:???

    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啊!

    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这次竟然那麽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欺负人,他们往利氏看着好欺负是吗?

    往利氏的首领气的和前些天的梁太後有一拼,他认定梁乙埋是故意找借口打压他们往利氏,一气之下直接带领全族南下降宋,直接将梁氏和其他氏族安到往利步跋头上的罪名给坐实了。

    不是说他们往利氏通敌叛国吗?他们就叛了怎麽着?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过些天就带宋人大军把你们全咔嚓掉!

    ……

    定边城中,苏大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死缠烂打之能生生从狄元帅手里抢回了三千匹马,顺便还让冯大人把办灯会的钱以及马匹的钱按照市价给他报销了。

    虽然只报了三千匹马的钱,但是有就是赚到。

    办灯会的钱继续当家底存起来,买马的钱留着开荒用。

    白于山南麓的气候比北边好的多,只要钱和人都足够,将山南全部开垦出来都不成问题。

    兴庆府的闹剧传到大宋地界儿,所有人看苏景殊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每一个路过定边军的西军将领脑袋旁边都会冒出个对话框。

    ——读书人,心就是脏。

    苏景殊:……

    谢、谢谢夸奖?

    虽然但是,就当是夸他的吧。

    这次的事情不能全怪他,他只想小小的操作一下坑死往利步跋让那六千匹马的来源彻底查无可查,没想到党项内部因此吵过了头导致往利氏全族南下投奔。

    是西夏掌权人的锅,和他关系不大。

    送上门来的功劳不要白不要,这可是党项八部之一,就算皇族嵬名氏一家独大了好几十年,旧时的党项八部在党项部族中也有足够的名望。

    来了不能後悔,大宋现在不兴投降之後再走。

    往利氏一族归附也不是空着手来,他们的族地远在兴庆府更北边,但是他们可以现抢。

    梁乙埋杀他们往利氏一族的子弟还往他们全族身上扣屎盆子,此仇不报他们往利氏一族以後还怎麽混?

    大宋朝廷不用担心他们会叛逃,也不用担心他们没有地盘,远在兴庆府的族地带不过来他们还有眼前现成的族地。

    真的就在眼皮子底下,穷是穷了点,但是只要拿到手对兴庆府绝对是一大打击。

    没错,他们说的就是盐州。

    兴庆府那群狗东西还在为派谁家子弟到盐州当刺史争执不下,呵,他们往利氏看着像吃了亏不报复的大善人吗?

    争什麽争抢什麽抢?从今往後盐州归宋人了!

    苏景殊:……

    苏景殊:!!!

    惊喜来的猝不及防,感动的苏大人只想双手合十祈祷好人一生平安。

    猪一样的对手等于神一样的队友,往利氏归降既扩大了大宋的地盘又削弱了西夏的实力,实乃双喜临门。

    带路党好带路党妙,只要带的不是他们家的路,欢迎这种带路党前来投靠。

    面前的诱惑太大,苏大人怕自己看上去年轻好欺负被狡诈的党项人设计陷害,特意让狄元帅多在定边城待几个月,等他把盐州纳入定边军的统治范围再说离开的事儿。

    盐州多重要啊,百姓穷那是被上头剥削的了,只看自然资源的话盐州在整个西夏也名列前茅。

    万一往利氏前头带着地盘来投後头西夏大军就打过来,他们小小的定边城可挡不住西夏那动辄就三十万的大军。

    倾国而出三十万呢,他好怕怕哦。

    狄青:……

    四书五经害人不浅,当年那个遇到危险能哭成泪人儿的小家夥长大後竟如此笑里藏刀,肚子这麽黑得吃了多少本书?

    苏景殊假装什麽都没看到,继续和狄元帅分析留下盐州的利与弊。

    利是大大滴,光煮盐就是大笔进项,听说盐州特産的滩羊做成手抓羊肉特别香,看在盐巴和羊肉的面子上也不能拒之门外。

    弊是小小滴,西夏大军来抢地盘的时候狄元帅出马将他们打回去就行。

    地盘在党项人手里就是不行,不光不会管理还净干些杀鸡取卵的事情,本来西夏人口就不多,层层剥削再加上全民皆兵最後就是人口越来越少。

    不会管可以不管,只要一点小小的条件,大宋便可以施以援手。

    苏知军摇头感叹,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党项往利氏举族来投的事情报到京城。

    在京城的回复抵达定边城之前他也没闲着,天天拉着往利氏的首领和骨干成员聊天谈话画大饼。

    只带了族人和家産没什麽问题,他们定边军现在缺人不缺地盘,只要能踏踏实实留在大宋,以前属于他们往利氏的地盘早晚会回到他们手中。

    当然,他们也不会把到手的盐州往外推。

    西夏已是强弩之末,往利氏的成员以前生活在兴庆府,最清楚各部族之间的勾心斗角。

    有道是人心齐泰山移,梁氏无法服衆,其他部族各自为政,长此以往西夏能撑多久?

    反观他们大宋,前景一片大好。

    且不说来自中原的後勤保障,也不说几十万骁勇善战的西军将士,只说这两年秦凤路开拓河湟的架势,就问西夏怕不怕。

    往利氏的成员:……

    说实话,有点怕。

    放弃经营了几十上百年的地盘需要很大的魄力,要不是梁氏实在拉胯,这次的事情又实在欺负人,他们也不会全族一拍即合过来投降。

    狄青看着某个自称年轻不顶事儿怕被骗非要他留下的臭小子把几十个正当壮年的往利XX忽悠的团团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不会再被这小子的表象欺骗。

    什麽担心被骗被忽悠被设计,对面的往利氏一族才要担心被骗被忽悠被设计好吧。

    不过往利氏带着整个盐州来投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不提盐州境内的西夏百姓和盐井盐池,光盐州的地盘就比整个定边军都大。

    也就苏子安胆子大,换个知军过来都不一定敢直接将这事儿应下。

    往利氏一族光成年壮丁就有近万人,加上老弱妇孺足有两万多,也不知道西夏朝廷到底在干什麽,竟然真的让他们浩浩荡荡的举族来到了定边城。

    沿途的守军干什麽吃的?盐州的守军又干什麽吃的?

    不就是近万的壮丁、额、近万上马就能变成兵的壮丁寻常地方的确挡不住,盐州整个州都不一定有一万守军。

    啧,西夏不亡谁亡。

    苏知军结束一天的画大饼工作,回来看到狄元帅复杂的表情,擡起袖子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元帅,不是下官草率,实在是盐州百姓过的凄惨,下官熟读圣贤书,实在见不得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如此才仓促应下往利氏携盐州归降。”

    大宋的百姓已经过的很艰难,西夏的百姓过的比大宋更艰难,那些党项贵族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盐州空有盐井盐池却养不活生活在那里的百姓,民生凋敝百业萧条,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狄青:“带着盐州过来归附的是党项往利氏一族。”

    狄青:“上一任盐州刺史叫往利步跋,是往利氏一族倾力推出来的佼佼者。”

    狄青:“往利步跋刚死没两天,罪名:勾结大宋。”

    苏景殊:……

    狄青:“还装吗?还装我还能继续说。”

    党项贵族都一个德性,往利氏嘴上说的惨,压榨起百姓来不比其他党项贵族差。

    盐州为什麽穷?百姓为什麽过不下去?

    盐州刺史的位置空出来所有大贵族都去抢,真要是个穷地方他们何必去抢?

    呵,都是敲骨吸髓的贪官恶人,哪儿来的资格说别人欺压百姓合该天打雷劈?

    苏景殊:……

    也、也不用这麽不给面子。

    成年人的世界不能这麽现实,得粉饰一下才好拿到台面上讲,不然话题进行不下去。

    苏大人略过刚才的话题,一边走一边说,“元帅,往利氏的首领都到定边城那麽多天了,他们的族人也控制了盐州各大关隘,西夏到底还打不打?”

    要打就打不打就不打,好歹给个准话,兴庆府再没动静他就真的开始着手做规划了。

    开发新地盘不光是接收地盘上的人口那麽简单,要做的工作堪称海量,西夏能拖他们不能拖。

    盐州可供开发的地方比定边军现有的地方多的多,合理怀疑官家最开始划定边军就想把盐州一起划进来。

    如今盐州得来全不费工夫,必须让盐州百姓尽快感受到大宋的温暖,说什麽也不能让西夏再把地盘抢走。

    所以西夏到底打不打?梁乙埋你给个准话行不行?

    狄青抱着手臂走在旁边,“据探子来报,梁乙埋想打,但是西夏朝堂上选择放弃盐州的居多。”

    这些年梁氏掌权对外战事胜少败多,梁太後和梁乙埋并不能随心所欲,只能仗着小皇帝在他们手上勉强支撑。

    上次发兵三十万却一无所获已经让他们元气大伤,这次愿意陪他们折腾的少之又少。

    只要往利氏没有坏心思,梁乙埋就抢不走盐州。

    苏景殊笑了一声,“元帅放心,就算有坏心思也保管他们使不出来。”

    狄青瞥了他一眼,“是啊,比不过我们苏大人。”

    苏景殊矜持的摆摆手,“都是元帅教得好。”

    狄青:???

    什麽叫都是他教得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凭什麽污他清白?

    他可教不出这麽满肚子坏水儿的奇才。

    满肚子坏水儿的奇才压低声音,“元帅,西夏的小皇帝今年多大了?到能搞事儿的年纪了吧?”

    隐约记得那个小皇帝登基的时候是六七岁,算算年纪应该也有十二三岁了。

    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正是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时候,这个年纪最容易撩拨,看梁太後也没多重视她这个儿子的意思,他们要不要小小的引导一下?

    打仗费钱费时还费力,要是能让西夏小皇帝主动放弃帝位前来归附,他们就不用再天天发愁十万大军穿越沙漠要征用多少民夫了。

    能用嘴皮子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动用武力,他实在不想算几个民夫能供一个兵、一个民夫背多少粮食能走多远的路了。

    哦,西夏境内没有补给,计算的时候还得算上回程。

    狄青搓搓下巴,“好主意,可以试试。”

    回头看看能不能往西夏小皇帝身边送几个伶俐的探子,能让他和梁氏反目成仇再好不过,不行的话他们也不亏。

    两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家夥勾肩搭背进屋,看的跟在後面的副将忍不住搓胳膊。

    元帅和苏大人勾搭到一起,接下来肯定有人要倒霉。

    ……

    正月刚过,汴京城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再过不久,等到春暖花开,城里城外的园子便会迎来一群又一群赏春的游人。

    垂拱殿中,皇帝和两府重臣看着送到手边的奏报面面相觑。

    怎麽说呢,王韶在河湟那麽大的动作都没有定边军送来的这几份奏报来的震撼。

    第一份:定边军知军苏景殊想法子从西夏买了六千匹战马,六千匹马匹匹膘肥体壮,比西军现有的绝大部分战马都好。

    第二份:定边军知军苏景殊想法子让西夏朝廷咔嚓了和他交易的盐州刺史往利步跋,见不得人的生意只做一次,他先反手捅刀子,不给对面翻脸不认人的机会。

    第三份:西夏朝堂内乱,党项八部之一的往利氏南下攻打盐州,拿下盐州後举族归降大宋,目前往利氏首领和几十个亲信都在定边城。

    几份战报都是八百里加急,前後相隔不超五天,每一份都让他们提心吊胆之後更加提心吊胆。

    最新一份奏报送到京城,枢密院和政事堂的相公们已经不像前两次那麽大惊小怪。

    他们这次连拌嘴都没有,看完奏报上的内容後直奔垂拱殿,需要思考的问题都留给官家,他们在旁边看着就行。

    反正官家有主意,现在谁也管不了他。

    嗯,苏子安那小子也有主意,也没人管得了他。

    年轻人的脑袋瓜就是好使,党项人也实在是离谱,如此两边撞到一块儿,等闲文字都形容不出这种震撼。

    赵曙看完奏报,再看看几位神游天外的宰辅大臣,干巴巴的开口问道,“诸位相公有何想法?”

    韩琦老神在在,“命往利氏首领入京朝见。”

    富弼掀起眼皮,“赐姓,赐官,安抚为上。”

    王安石贴心的补充道,“和河湟一带归附的部落一样安置即可。”

    官家点点头,转身又问道,“文相公有何高见?”

    文彦博:……

    他说话有人听吗?

    既然没有人听,为什麽还要他说?

    文相公面无表情,官家都点他了也不能不说话,只能木着脸站出来说前面几位说的对。

    说他们不对也没用啊。

    上一个建议把到手的地盘让回去的枢密副使已经在去岭南的路上,他再反对的话下一个被贬回老家的就是他。

    写奏疏乞骸骨官家不批,非得让他被贬回家才行是吧?

    文彦博心累不已,要不是他实在没到走不动路的年纪,非得请长假在家休养不可。

    官家笑吟吟拿出舆图,“盐州西北至灵州仅三百里路,东西二百四十八里、南北二百七十里,州辖地区如此之大,似乎不适合划入定边军。”

    府州军监,府比州高半级,州又比军、监高半级,定边军连个像样的县城都没有,要划入定边军也行,就是主城得换个地方。

    盐州是汉时五原郡,地有原五所故号五原,就是出了吕布的那个五原郡。

    往利氏带盐州来降,部衆肯定是直接安置在盐州境内,首领封为番部钤辖,其他官员还得朝廷指派。

    足足一州的空闲职位,诸位有什麽看法?

    没有记错的话,子安去西北两年多了吧?

    两府重臣:……

    您直接说要把把定边军和盐州圈在一起组成新的盐州然後让那小子当知州就是,何必如此九转十八弯的暗示?

    先说好,盐州这种和硬抢来没区别的地方很难管理,往利氏不一定听话,盐州百姓也不一定接受官府管束,那地儿是西夏的産盐地,等西夏朝中稳定下来肯定要找事儿,管理难度和定边军截然不同。

    苏子安是有本事,但是这次真的不一定行。

    他们丑话说在前头,将来盐州出了乱子官家不许乱来。

    第244章

    *

    皇帝在对外战事上态度强硬,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们劝了没用,不到要命的时候也不会再死命的劝。

    没办法,皇帝真的能把他们贬到犄角旮旯里度过余生。

    至于什麽时候才是要命的时候,目前还有待考论。

    王韶在河湟降服一个又一个吐蕃部落,苏景殊在定边军的动静不比河湟小哪儿去,两边相辅相成同步进军,每当有朝臣想建议这边进度太快不稳当的时候那边就能搞出更大的动静。

    两边一起弹劾官家不高兴,一次只弹劾一个显得他们好像支持另一个,两个都不弹劾又显得他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朝臣们不敢直接去骚扰皇帝,于是转变策略骚扰两府相公让他们帮忙转述。

    两府的相公们:……

    他们像傻子吗?

    朝会上吵来吵去不耽误官家按他的想法来调整西北的对外政策,西北各州的官员在收复失地时也没拉胯,这几年的战事比前些年多,百姓身上的赋税却没有变多,甚至在灾年的时候还能分出部分钱粮来赈济百姓。

    百姓能活下去就不会发生民变,民间没有民变就说明地方官治理有方,边地的地方官治理有方自然而然能吸引外族归附,外族归附时带着人口地盘也不稀奇。

    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多好的收复失地的时机,这时候依旧反对收复失地的大臣究竟是何居心?

    收复失地又不是开疆拓土,开疆拓土需要找好理由才能行动,收复失地还需要找理由?那不是有能力了立刻就能办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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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自认为是个一碗水端平的好官家,定边军把盐州圈进来顺势升为盐州,河湟那边也不能苛待,于是刚改名没多久的镇洮军也顺势升为熙州。

    盐州知州苏景殊,熙州知州王韶。

    满朝文武都觉得哪儿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宦官带着诏令离开京城。

    最新投降的番邦首领要进京接受封赏,边州官员也要趁此机会稳定局面,每次收复失地伴随而来的都是海量的工作。

    功劳和工作量呈正相关,边地官员全都痛并快乐着。

    定边军刚成立不到一年,下辖两城两寨五堡,各堡寨之间联系不大,就是单纯分散在边地关隘的军事堡寨。

    说有联系吧,也没啥联系,说没联系吧,也不是全然没有联系。

    苏景殊原本打算全力发展定边城,等定边城发展到一定规模就申请升级为定边县。

    有个县城撑着,慢慢的就能将境内其他一城两寨五堡也发展起来。

    现在有个现成的州城,之前的计划就要改一改。

    虽然定边军和盐州之间隔着座白于山,但是问题不大,从今往後山南山北都归他们,还省得纠结敌人埋伏在山里该怎麽防备。

    盐州离灵州直线距离只有三百里,将这块地方彻底掌控在手中比拿下银州还有用。

    西夏李继迁攻占灵州後将灵州改为西平府并设为首都,之後李德明迁都兴州改名兴庆府,西平府降为陪都,但地位依旧很高,和兴庆府并称为两京。

    西平府到兴庆府只有短短不到两百里路,大宋若是能彻底掌控盐州,西平府还守得住吗?

    梁氏的处境越发艰难,若这时小皇帝要亲政,梁太後和梁乙埋拦得住小皇帝吗?别的党项贵族会浑水摸鱼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火上浇油?

    苏景殊不确定党项贵族会添乱还是齐心合力,他只知道他和沿边其他各州的官员都会给越发混乱的西夏朝堂添柴火。

    闹吧闹吧,等境内百姓全跑光了就知道消停了。

    诏令抵达定边城第二天,往利氏的首领便带着十几个亲信跟随押伴使进京面圣。

    新上任的苏知州也没闲着,使节团刚走他就带人出发前往盐州城一探究竟。

    往利氏的族地不在盐州,他们能打下盐州一是人多势衆打盐州个措手不及,二是上一任盐州刺史是他们自己人他们知道该从哪儿打。

    往利步跋说盐州穷,往利氏的首领也说盐州穷,一个有盐井盐池还有特産美食的地方再穷又能穷成什麽样?

    苏景殊去过的地方不少,也知道官员不干人事治下百姓能凄惨成什麽样。

    他刚到定边城的时候定边城还是一片废墟,周边的堡寨除了驻军就是士兵家眷,逢年过节才能见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连将士带家眷都只能维持温饱水平。

    不过这还算是好的,至少从上到下都穷,没有蛀虫在百姓吃糠咽菜的时候吃的满嘴油。

    早几年的登州才是真的穷。

    话说话来,盐州的情况和当年的登州还真有点像。

    登州可以煮盐采矿,百姓因为官员不做人吃不起盐还买不起粮,空有大量资源最终却都进了贪官的腰包。

    盐州的盐业资源比登州还丰富,可惜资源带来的财富也都进了上头大贵族的腰包,起早贪黑干活的百姓连勉强维持温饱都做不到。

    盐州和定边军只隔了一座白于山,翻过山立刻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残破沧桑。

    山南山北气候不一样,山南在建渠引水後能开垦出大片良田,种田种树种什麽都行,山北与山相连的却是大片的滩地草原。

    越往北走植被越少,中原已经是春风拂面,西北还是满眼风沙。

    盐州城说是州城,看上去却还不如西北边州的县城有人气儿。

    不过想想党项大部分百姓都还是传统的游牧生活,城里没有人气儿也正常,但是连城墙都破败不堪好像几炮下去就能轰塌明显不正常。

    城里百姓少可以说大部分百姓都循旧俗生活在部落里,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人家本来就居无定所,城里没人不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

    城墙破败就不一样了,这能证明盐州的官员连表面工作都不愿意做。

    城墙破成这样,城里能好到哪儿去?

    一行人翻身下马,城门守军早早收到消息只当什麽都看不到,任由这支和盐州格格不入的队伍进城。

    苏景殊环顾一周,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正常的州城门口光进城的百姓都能排成长队,大大小小的商队来来往往,城门就是除了闹市之外最热闹的地方。

    当年他第一次去登州,登州百姓日子过不下去还知道落草为寇反抗朝廷,盐州可好,城门冷冷清清,仅有的几个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对身边经过的车马也没有一点反应。

    百姓死气沉沉,士兵也没强哪儿去,一个个的站没站相,散散慢慢跟出门遛弯的老大爷似的。

    带路的往利氏成员试图挽回颜面,“大人,我等初来乍到,首领走时未曾安排城中事宜,所以族中弟兄才如此松懈。”

    大人明鉴,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是有原因的。

    苏景殊长叹一声,“先去衙门看看。”

    人已经进了盐州城,现在说什麽都不如亲眼看。

    姚古把凑上来献殷勤的党项人挤到後面,自个儿巴巴的走在前面带路,“老师这边请。”

    身为乖巧的好学生,他已经提前打听清楚盐州城里各处衙门的位置。

    往利氏杀过来後把城里现有官员全关在了一起,城门只进不出,之後什麽都没安排就忙不叠去定边城表忠心,他们走之前盐州什麽样现在盐州还是什麽样,除了更加死气沉沉外一点区别都没有。

    小姚同学一边介绍城里的情况一边感慨他们家老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愧是他们家老师。

    像盐州这样被番邦占据多年的城池对大宋而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接收吧,管理起来老大难,不要吧,到手的地盘往外推心里又过意不去,大部分时候都是先接收然後治理不好被当地百姓反抗最後又丢掉。

    盐州现在走的就是第一步:接收难以管理的地盘。

    一般这个时候,被派来当主官不叫被派来,而是被贬过来。

    那些过惯了好日子的大官陡然被贬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心里都接受不了,别说用心治理,不跟着添乱都是好的。

    姚古自小在边关长大,见多了被贬过来的官员拖拖拉拉臭着脸对所有人都爱搭不理,他们家老师这情况比被贬到边关还严重,会唉声叹气很正常。

    盐州破落成这样,能高兴起来才怪。

    更要命的是,这里是穷乡僻壤,同时还是军事要地,治理好了是他们家老师应该做的,治理的不好就得赔上他们家老师的前途。

    唉,老师一定被京城的邪恶势力针对了,不然盐州知州也轮不到他这样前途无量的官员来当。

    这漆黑的世道,根本不给好人留出路。

    小姚同学内心演着一出出大戏,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心里在演苦情剧,他要帮助他们家老师将盐州建成真正的边地要塞,建成攻灭西夏的桥头堡。

    老师的前途他来守护,邪恶势力退退退。

    幸好他们家老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然估计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麽。

    盐州是破败,但是他们定边军也没好哪儿去,直接征用盐州城当主城好歹能顺势控制盐州境内的自然资源,这不比守着原有的定边军强的多?

    最重要的是,定边军境内人口少,盐州再怎麽穷乡僻壤好歹是个正经的州,人口总量在那儿摆着。

    在这人口就是生産力的年代,他们接收的主要是人口,地盘反而是其次。

    当然,再怎麽次也不能放弃就是了。

    他不是不想春风满面,实在是盐州城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差太多,陡然见到这麽多麻木的百姓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往利氏的壮丁都知道他们这次是弃暗投明,派去守城门的懒懒散散,城里看守官府衙门和城中大户的都眼睛瞪得像铜铃,连只蚊子都别想飞进去。

    上任刺史仓促被带走,衙门的情况和他被带走时没什麽两样,按理说应该能从里面找到人事财税等各种档案卷宗。

    然而苏景殊和他带来的几位文官将衙门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儿,像样的文书档案没见着几份,只找到了一堆几十年前的废旧卷宗。

    押来衙门里的官员一问,合着城里大部分衙门都是摆设,真正干活儿的只有负责找百姓收钱的官。

    西夏的赋税制度非常复杂,地方官可以随便找名目收钱,有些能放在明面上有些见不得人,连百姓自己都不清楚他们到底交了多少税。

    账本没有放在衙门,而是直接由收税的官员掌管。

    不同的官背後是不同的大贵族,最终账本会交到谁手上底下的小官也不清楚。

    至于其他文书档案,当今圣上、啊不、西夏现在这位小皇帝继位後历任刺史都没管过,上官不管底下的人也没法管,于是就这麽到了现在。

    苏景殊:……

    其他官:……

    你们西夏未免太不讲究。

    苏景殊知道西夏还没进化到辽国那种所有制度都完备的程度,也知道梁氏掌权後为了争取党项大贵族的支持停止汉化恢复党项旧礼,但是他没想到西夏朝堂内部能拉胯到这种程度。

    以前推行汉化的时候允许汉人进入朝堂干这种废脑细胞的活儿,现在恢复党项旧礼全面打压汉人索性顺带着将官府衙门也废了全都恢复成原始部落制度是吧?

    不是,他们好歹打下了那麽多地盘,就没有个清醒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吗?

    汉化可以加强皇室集权,党项大贵族想要掌权肯定反对汉化,恢复党项旧礼可以让他们在朝堂上有更多的话语权,也能轻轻松松各自为政。

    看这次往利氏说举族南下就一个人不留就知道,部落首领威望太高真的可以让皇室成为摆设。

    各大贵族划分地盘各自为政不是不行,可也不能只管压榨百姓别的什麽都不管啊。

    四口之家平时还知道记账记个人情往来,怎麽到管理城池的时候就什麽都不管了?

    州军主官几年一换,管的好了会便宜下一任,所以直接照死里压榨百姓好留给下一任一个烂摊子?

    缺不缺德啊!

    苏景殊了解完盐州的情况直接被气笑了,如果西夏所有城池都和盐州城一样,大宋何愁不能灭夏?

    西军将领在灭夏之事上讨论过很多次,支持率最高的灭夏方案是各路大军分别出发然後集军灵州最後攻灭兴庆府。

    盐州离灵州只有三百里,别弄到最後不用集结各路大军只他们盐州大军就直接拿下了灵州城。

    马匹已经到位,他们的重甲定边军即将出场,有狄元帅这个战无不胜的元帅来帮忙建军,重甲定边军打西夏铁鹞子不是没有胜算。

    铁鹞子满编也只有三千人,同样都是千人特种兵,他们大宋不比西夏差。

    什麽都别说了,从头开始干吧。

    从头干有从头干的好处,累就累点,至少不用担心忽然暴雷。

    苏知州捶捶脑袋,他原本想着先来看看盐州的情况然後再决定调多少人过来帮忙,现在看来不用纠结盐州原有官府的官能不能用了,直接全部从定边城调就行。

    跟来的官员小声提醒,“大人,咱定边城人少,全调过来也不够用。”

    定边城只是座城,还是新建的城,虽然和周边堡寨连在一起划成了军,但是实际上还是得先从城慢慢发展。

    边地城寨的官府衙门本就比正常城池简略,他们更注重军政,民政要务很多时候都是官员兼任。

    州城不一样,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州主城。

    定边军两城两寨五堡,盐州治下却有五原、白池两个县城,且西夏建国之前盐州本就属于大宋陕西路,如今盐州回归自然要以盐州为重。

    言下之意:定边城的人手不够,得找京兆府申请新的帮手。

    苏景殊搓搓下巴,感觉再去麻烦狄元帅或者冯大人很可能被打回来,“先不麻烦京兆府,我去写信问问经略司的意见。”

    环庆路经略司,不是永兴军路经略司。

    定边军成立时就划归环庆路,如今摇身一变加上盐州同样也是归环庆路,和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的狄元帅相比,环庆路经略使王广渊王大人好相处多了。

    王大人是官家潜邸旧臣,官家还没当皇帝他就已经是亲信,官家当了皇帝他这个亲信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给官家当亲信就是好,大事儿小事儿有事儿没事儿都能给官家写信汇报,不像他,他给大小金大腿写信都得担心被人弹劾奸佞惑主。

    唉,当官真是太难了。

    第245章

    *

    盐州的情况太离谱,离谱到正常人来到这里都理解不了的程度。

    苏景殊了解完情况没有多做停留,立刻快马加鞭去庆州请求支援,跟他一起去盐州的几位官员则留在城里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能用的档案卷宗。

    必须请求支援,不支援不行,全靠定边城现有的人手累死他们也干不完那铺天盖地的活儿。

    别的不说,光盐州境内现有人口的普查工作今年春天都干不完。

    人口普查只是第一步,统计完人口还有更多的活儿。

    什麽都别说了,调人吧。

    直接组个全新的领导班子,和盐州什麽地方都没有利益牵扯,遇到问题直接快刀斩乱麻,比接手一个乱七八糟的旧衙门方便多了。

    事到如今,不这麽安慰自己也没办法。

    环庆路的首府在庆州,经略安抚使由庆州知州兼任,同样是知州,庆州知州的地位比盐州知州高很多。

    都不是单纯的上州知州和下州知州的区别,他们是上州知州和下下下……下州。

    官家和太子殿下都说王广渊好相处,看他到任後将庆州各处军营打理的井井有条也能看出来是个有本事的好官。

    李复圭留下的烂摊子不是谁都能解决的,老李不拿士兵当人看,再让他在庆州待下去不等打仗军中就得发生兵变。

    王广渊到任後尽可能的拨钱犒劳将士,府库消耗有点大,不过好歹把军队稳定了下来。

    钱花出去还能再挣,兵变一发生影响的不只是环庆路,整个西军都会因此动荡不安。

    苏景殊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兆府,只在打仗的时候到过庆州,打仗的时候事情办完就匆忙离开,这次行程的紧凑程度也没比战时轻松多少。

    边陲重镇兵力衆多,同样也有许多为了利益奔波的商队,庆州城内外行人熙熙攘攘,街边小贩络绎不绝,和盐州的死气沉沉相比是一个天一个地。

    苏知州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羡慕不已,他要是能在三年内将盐州治理成庆州现在的样子,他能立刻发动亲朋好友给他写文章留念。

    要求不高,传唱度和《岳阳楼记》差不多就行。

    ——治平七年春,苏子安右迁盐州。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

    嘿嘿,他争取也能给语文课本贡献几篇文言文。

    是不是他写的不重要,里面有他的名字就行。

    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看在他那麽有志气的份儿上,王大人多给他安排点帮手吧,不然他就只能回京兆府抓人,到时候狄元帅可能不在意,冯大人肯定会提着刀满大街追杀他。

    明明是他带回转运司的人,然而带进去容易带出来难。

    要不是冯大人咬死了不放人,他去定边城的时候就会带上李城南。

    人才难得,还是得想办法发掘新人才。

    庆州州衙,王广渊看着大老远跑来诉苦的年轻後辈,有种喊冯京过来和他一起听的冲动。

    西北不比其他地方,其他地方是冗官,一个位置後面有好几十个人等着,西北大部分都是累人的活儿,冗官只存在于京兆府以及各大州城,大部分地方的人手都不够用。

    庆州是有闲着等待补官的人,但是人家愿不愿意去盐州还不好说。

    西北的情况苏大人也清楚,想要当官肯定有衙门愿意要,现在能选派的大部分都是些只想补到好差事的家夥。

    这种人,不能一杆子打死全部,但是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眼高手低,还有两个是真有才但是心高气傲一点亏都不肯吃。

    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一个都不想用,省下那份俸禄犒劳真正干活的官员不好吗?

    苏景殊来的路上想过这个问题,他想要的不是那些冷板凳上坐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候补官员,而是官学里的学生。

    盐州对如今的大宋官员来说绝对称不上好地方,庆州不要的人他们盐州也不要,强行将那些等着补肥差的家夥派过去还不够添乱的。

    有功名也不行,边关是干实事的地方,不想吃苦受累最好换个地方等。

    有背景就去京城和全大宋的候补官员一起竞争,没背景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吃不了办实事的苦就去吃别的苦,反正世上没有天上掉前程的好事儿。

    哦,投胎投的太好的除外。

    西北各州的文风并不昌盛,不过因为常年打仗,境内男女老少都懂些拳脚功夫,说是全民皆兵也不为过。

    文风不昌盛,能金榜题名的就少,整个陕西加起来参加春闱考试的名额都没有南方一个州多。

    去年秋闱之後,西北各大官学私学一片萧条,考中的少数佼佼者收拾行囊进京赶考,大部分落榜生也都收拾行囊,收拾完行囊後却是各自回家找新出路。

    能考三年又三年的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学子的家境都不足以让他们一条路走到黑。

    能学到乡试这一步已经不容易,别说在西北,就是在京城也能轻松找到活计养活全家。

    衙门喜欢招这种有学问还肯吃苦的年轻人,商队店铺也喜欢这种有学问有见识的年轻人,读书很有用,即便最终挤不上科举的路子光耀门楣也能找到体面的工作吃喝不愁。

    秋闱的落榜考生现在已经抢不到了,不过今年春闱刚结束,算算时间也该出成绩了,劳烦王大人帮忙盯着,务必让那些返乡的学子知道盐州衙门在招人。

    金榜题名的祝他们有大好前程,不幸落榜的也没关系,西北老家欢迎他们回来。

    王广渊听的哭笑不得,“不用等春闱出成绩,你只需要以你的名义在陕西各州发招贤令,自会有无数贤才放弃现有的活计去投奔你。”

    这儿有宁愿坐冷板凳也要等肥差的绣花枕头,但是更多的还是为了生计疲于奔波的普通人。

    不要小瞧三元及第对读书人的吸引力,西北考科举难,这儿的读书人对状元郎更加尊崇。

    苏景殊倒是想过这麽干,但是他怕陕西各州的官员联合起来告他黑状。

    再说了,如今在西北的状元郎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冯大人那边明显比他更有前途。

    他要是不小心给冯大人提供了思路,京兆府转运司的招贤令一出,他刚招到手的贤才立刻就能跑一大半。

    不行不行,此法太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干。

    王广渊顿了一下,提醒道,“苏大人莫不是忘了,京兆府不缺官。”

    西北哪儿都能被嫌弃,唯独京兆府不可能。

    目前登记在册的候补官员有八成等的都是京兆府的缺,其他两成等的才是各路州城的差事。

    幸好县级及以上的官员任命权直接归朝廷,留给地方官员任命的都是没有品级的职位,真要所有官职都交给地方官任命天下非得乱套不可。

    所以大胆点尽管发布招贤令,别的不说,至少过去的肯定都是踏实的人。

    盐州清苦,愿意去的肯定已经考虑过到那里会过上什麽日子,由此筛选一波。

    官府临时工转正的可能有,但是不多,只有特别优秀的才能得长官青睐破格举荐,指望给地方官干活来飞黄腾达几乎不可能,由此又筛掉一波。

    左筛筛右筛筛,别有用心的人就被筛的差不多了。

    就是有一点,发招贤令之前先和官家打声招呼,不然容易被逮回京城下大狱。

    苏景殊摸摸鼻子,“我应该没有那麽多仇家。”

    王知州但笑不语。

    苏景殊:……

    好吧,他承认朝中看不惯他的人越来越多,但是那也不能怪他,他就正常当个官,鬼知道为什麽那麽多人看他不顺眼。

    想想老王当宰相也是天天挨骂,他拉的这点仇恨好像也不算什麽。

    骂就骂吧,只要不骂到他面前就都不是事儿。

    不过骂归骂,栽赃陷害算怎麽回事?

    啧啧啧,有辱斯文。

    苏大人义正言辞的谴责部分朝中同僚有文无行,不像他行得正坐得端从来不干栽赃陷害的事情。

    他现在就给官家写奏疏。

    春闱马上出成绩,等殿试结束官家也可以考虑考虑往盐州送两个知县或者主簿,从别处调两个经验丰富的知县也行,反正不能留现在的知县继续当知县。

    发布招贤令的主意是王知州出的,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劳王知州继续帮忙,盐州离不得人,他还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盐州刚回到大宋手上,他身为赶鸭子上架的知州真是片刻都不得闲。

    要是西夏朝堂稳定下来准备发兵夺回盐州,他还得请兼任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的王大人调兵御敌。

    都是事儿都是事儿,嗨呀,怎麽那麽多事情呢?

    回见。

    王广渊:???

    以前没发现这小子这麽厚脸皮啊。

    外放为官果然能历练人,这不,脸皮都是历练出来的。

    ……

    苏知州在庆州待了不到一天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他忙不是借口是真的忙,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八个来用的那种忙。

    每天不是留在官署翻阅陈年卷宗就是去底下实地考察,陈年卷宗没翻出多少能用的,实地考察却考察出了不少连收税的官员都没注意到的小部落。

    苛政猛于虎,部落真心想藏官府还真找不着他们。

    这次能找出来那些小部落也不是他们眼力好,而是那些百姓听说大宋官府不光不会死命压榨百姓还会补贴贫穷村寨自己冒出来的。

    部落里的壮丁特意扮成过路人去环庆路的村寨打听过了,传言都是真的,宋人官府真的会给穷人发粮食。

    连大贵族都巴巴的南下归附,他们现世肯定也没坏处。

    苏景殊从来没有这麽庆幸番邦尊崇大贵族的旧俗,幸好这些深山老林里的小部落在他们清查人口的时候就冒了出来,要是一切都步入正轨後又有部落陆陆续续从山里出来,他不敢想衙门里的官能尖叫成什麽样。

    倒不是解决不了,也不是太麻烦,而是以为工作告一段落後忽然发现後面稀稀拉拉还有不知道多少工作在等着的感觉实在令人抓狂。

    盐州重回大宋版图,沿边商贾发现西夏似乎没有要打仗的意思也都起了扩张産业的心思。

    苏知州在定边城的时候就以胆大着称,如今升为盐州知州肯定有更多好政策在等着他们,好事宜早不宜迟,去晚了连渣都吃不上。

    商贾们行动起来,读书人的动作也不慢,王大人还是低估了西北文人对状元郎的追捧,招贤令一出立刻在各城掀起辞职风波。

    不光乡试没中的读书人跃跃欲试想要为国发光发热,连那些本就在官府衙门或者商号店铺里有稳定活计的文人也都心动不已。

    去盐州当官是苦,但是苏大人是出了名的大方,跟着他不缺钱啊!

    西北很少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文人,越穷的地方越重武轻文,能读书认字的基本上都能干力气活儿,只要有钱赚他们不在乎吃苦受累。

    在别处吃苦受累是单纯的吃苦受累,去盐州还有为国捐躯的风险,但是一旦成功在苏大人的带领下将盐州治理成繁华昌盛的州城,朝廷的赏赐肯定能分到他们手上。

    苏大人和狄元帅一样都不会克扣底下人的奖赏,还会拿出他们自己的分例分给底下人,跟着这样的上官心里踏实。

    论当今西北关塞,绥德险阻秦州偏远皆易为控扼,为朝廷所忧者莫过于泾原环庆,泾原有镇戎军严加防范,环庆有庆州严防死守。

    党项狡诈,来犯肯定挑容易骑兵发挥的地方打,所以镇戎军和庆州最为危险。

    如今盐州更在庆州外,正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啊!

    王广渊:???

    话是这麽说,但是你们走的这麽利索是不是不太礼貌?

    庆州各衙门最近意见很大,人才到哪儿都稀缺,就算是临时工也分能干的临时工和平平无奇的临时工,盐州一道招贤令下来直接把他们最能干的临时工都给勾引走了他们怎麽办?

    更可气的是,发布招贤令的是他们庆州的知州大人。

    知道苏大人缺人手,但是苏大人缺人可以找官家要,大人您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啊?

    王大人:……

    怪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进士,比不得苏知州三元及第风光无限。

    还有那些说跟着苏大人待遇好的家夥,当差怎能如此现实?银钱值得他们冒险跑去盐州吗?

    现实的人才们表示:值!非常值!

    王广渊不肯接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後果,他只是想帮年轻後辈解决眼前的难题,没想把自己搭进去。

    现在再撤回招贤令已经来不及,独乐乐不如衆乐乐,他选择将招贤令发遍陕西各州,重点就是京兆府。

    谁都别想躲。

    第246章

    *

    有庆州王知州的倾力相助,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盐州便再现大宋州城的模样。

    人口统计工作完成之後,州衙立刻开始多管齐下,将躲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小部落迁移出来的同时选址修筑堡寨加强防御,顺带着再把春耕进行下去。

    时间就是金钱,趁现在西夏朝堂无力出兵赶紧加班加点干活,等西夏大军打过来就来不及了。

    为了让西夏朝堂乱的时间更长,精通中二少年心理学的苏大人特意给狄元帅写了封长信分析怎麽才能更好的挑动西夏小皇帝的叛逆之心。

    理论知识他已经讲完,具体发挥就看藏在兴庆府的自己人了。

    西夏朝堂乱的时间越长越好,盐州多修一座堡寨,将来打起来就能多一份保障。

    狄青看完那厚厚一摞写满了字的信,再次感慨年轻人的脑袋瓜就是好使。

    幸好是自己人,这要换成敌方智囊他得糟心死。

    狄元帅那里很给力,苏知州没有後顾之忧终于能专心做规划。

    州城各个衙门的官员编制还空着,但是干活的人已经不缺,军政民政都有人能接手,哪儿人手不够还能临时从军中往这边调。

    盐州的情况和最初的预想很不一样,境内的青壮年要麽被编入军中要麽被抓去做苦力,剩下的老弱妇孺凄惨度日,在青壮年归家之前不能指望他们进行大规模的耕种和修筑堡寨。

    好在往利氏归降时把全族男女老少都带上了,将这些人分散安置在盐州各地,再加上各地驻军以及家眷,总算让盐州有了点人气儿,不像刚来时那样策马跑半天都找不到半个人影儿。

    边陲地区需要防范的都是游牧民族,沿边各州的防御工事也是以防范骑兵为主。

    一旦需要出城迎敌,步兵根本不够骑兵砍的,所以西军的主要是弓兵这种远程兵种。

    青壮年劳动力不可能全部编入军中,禁军只有那麽点儿名额,再多的话养不起,边城大部分还是半兵半农的弓箭手。

    放下弓种地拿起弓杀敌,累是累了点儿,但是後勤压力没那麽大,也不会像禁军一样一旦没了後勤供应就立刻断粮。

    盐州城是一州首府,规格比寻常城池更高,他们不光能训练弓箭手还能申请床弩火炮。

    别的州城有什麽他们盐州城都能有,甚至因为盐州是大宋版图的最边边,别的州城没有的重型火炮他们也能有。

    他们可以不用!但是必须拥有!

    就算一时半会儿用不着,几尊大炮摆在城墙炮楼上的威慑力也比光秃秃留几个兵大得多。

    大宋和西夏起冲突最头疼的不是起冲突的两方,而是交战地区附近那些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型部落。

    不打仗的时候各方会拉拢那些不受管束的小部落,一旦开始打仗,小部落要麽选择归附某一方,要麽成为牺牲品全族覆没。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归顺慷慨大方的礼仪之邦比跟着内斗不休的党项有前途。

    就是这些二五仔的忠诚度靠不住,接收他们和放心用他们是两回事儿,苏景殊怕混进来太多西夏奸细,索性将近期前来归附的小部落都交给往利氏处理。

    往利氏首领和秦凤路王韶新招抚的部落首领一同进京面圣,官爵赏赐都有固定的规章制度,只是官家看重往利氏的潜力,特意给首领赐了赵姓。

    从今以後他不再是西夏往利某某,而是大宋的盐州蕃部钤辖赵某某。

    大宋皇帝的赐姓非常珍贵,就像那个和他一起归附的吐蕃人,虽然也得了赐姓,但是只是大宋朝堂上一个包姓大臣的姓,听说还是因为他哥已经投降过了,所以他才顺带着得到大宋皇帝的赐姓。

    还是皇姓!

    往利氏首领——如今的赵氏守忠,昂首挺胸自豪不已。

    他现在姓赵,是大宋皇帝亲自赐的名,有大宋皇帝给他当後盾,他们早晚打到兴庆府把那群挤兑他们的家族揍的满地乱爬。

    狗屁的西夏,狗屁的皇帝,狗屁的朝廷,全都一起死。

    苏景殊:……

    有没有可能,人家被赐包姓是自己要求的,姓氏并不分高低?

    和往利氏首领一同进京的是俞龙珂的弟弟瞎药,就是那个给木征出谋划策还带兵攻打武胜军却和董毡军、西夏军大混战最後大败而归的瞎药。

    木征死活不服软,瞎药被俞龙珂和归降的各羌部联手咣咣乱揍,终于在他哥俞龙珂的带领下决定归降大宋。

    他哥俞龙珂汉名包顺,他顺着他哥被赐名包约,同时被授内殿崇班以及本州番部都监,从此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宋军官。

    木征能在他爹死後站稳脚跟瞎药功不可没,他亲弟弟归降大宋他没什麽反应,瞎药归降不一样,消息传到耳边後差点把他吐血。

    瞎药的归顺让木征元气大伤,不光气到见谁骂谁,还一度破防到写信给王韶威胁说再敢觊觎他的地盘和部下他就转头投奔董毡。

    不威胁还好,威胁信一到,王韶立刻以此为借口带兵找他“讲道理”去了。

    目前道理讲到了什麽程度还不清楚,反正听说秦凤路已经做好武力招抚的准备。

    朝廷刚升镇洮军为熙州,若是能将河州、湟州都收回来,朝廷新设一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韶直接当秦凤路的经略安抚使有点难,若是河湟一带全部在他的带领下回归大宋,新路的经略安抚使就非他莫属。

    木征这时候写信威胁对王韶而言纯粹是瞌睡了来送枕头。

    要不是盐州事情实在太多,苏景殊甚至想天天打探王韶开拓河湟的进度,那边礼仪之邦梆梆梆看着比他们这边有意思多了。

    好在往利氏进京受封领赏回来後都干劲满满,大宋真要攻打兴庆府的话他们能拿出十二分实力来当先锋,让他们负责新归附部落的安置工作再合适不过。

    二五仔最了解二五仔,大的二五仔管理小的二五仔比官府直接管理更方便,只要管的好,赏赐和官爵都会有的。

    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仗着先一步归顺故意欺压其他小部落还被他逮了个正着,後果自负。

    赵守忠得到重用欣喜若狂,听到那意味不明的“後果自负”时又打了个寒颤连连保证不敢胡作非为。

    有恶名远扬的往利氏成员把关,那些想过来投奔抱大腿的小部落也熄了吃软饭的心思。

    宋人官员可能会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过去,党项人比他们还擅长花言巧语,想占党项人的便宜估计得等下辈子。

    算了,老老实实让干啥干啥吧,世上没有白吃的饭,只恨投降的太晚,服个软就有米粮赏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苏知州将最棘手的活儿交给摩拳擦掌抢着立功的往利氏成员,然後专心琢磨在哪儿修新堡寨在哪儿开垦良田。

    和西夏接壤的部分要留出来他另有用处,别的地方分成片种植不同的作物,西北缺水,除了必要的粮食之外他准备其他都种耐旱的作物。

    这个年代没有大型机器可以帮忙,种地的时候可以树木和农作物间隔着种来防备骑兵偷袭,沿边各州在抵御骑兵入侵的事情上经验丰富,他可以集各家所长然後选用最适合盐州的方案。

    有一群为了大宋呕心沥血的前辈就是好,很多时候连脑子都不用动,直接抄前辈们的作业就行。

    姚古皱着眉头研究舆图,研究来研究去还是没研究出最外面那一圈能种什麽,“要隐蔽,要防贼,还要耐旱,种了之後放在那儿就不用管,天底下哪儿有这麽好的东西给咱们种?”

    “为什麽要隐蔽?”苏景殊点了点最西边那片开阔毫无阻挡的地,“就这块地,开垦出来後全部种麦子。”

    姚古:???

    “不行啊老师,种土豆还能给咱们留点,种麦子的话党项人秋天往这儿跑一趟能全给咱糟蹋光。”

    “不怕他们来。”苏知州眯了眯眼睛,“就怕他们不来。”

    小姚同学虚心求教,“此话怎讲?”

    苏大人幽幽叹气,“盐州境内的人口还是太少了。”

    党项人是真的不知道什麽叫可持续发展,一个个的治理地方都恨不得把百姓当一次性的来压榨,一点耐心都没有。

    之前的皇帝推行汉化重用汉人治理国家还好点,自从汉人被排挤出权力中心,这都什麽见鬼的糟心政策?

    废掉废掉废掉!全都废掉!

    重新组建的官府衙门改变政策容易,被折腾到几乎没有人口的城池却没那麽容易恢复。

    盐州下辖两个县,被西夏治理这麽多年後县城和废墟也没多大区别。

    种谔和折继世收回绥州後要重建绥德城,他这虽然不用重建盐州城但也没好哪儿去,要不是人手实在不够用他真的想将破的风一吹就能吹倒的城池推翻重建。

    就算人手不够,苏知州也没有放弃他重建州城的想法。

    衆所周知,游牧民族到秋冬季节粮食不够吃喜欢南下打秋风。

    边关屯田最困难的不是开垦也不是天灾,而是粮食收下来立刻就会有强盗来抢劫。

    既然防不住,那就来钓鱼执法。

    盐州的壮劳力不够用,他抓强盗来劳改完全没毛病。

    为了防止来犯的强盗不认识好东西,用来钓鱼的那片地只种麦子,并且配上比别处多十倍的弓箭手来保护。

    别的农田外有各种各样的防御工事抵御强盗,那片地外就是西夏的地盘,举目四望一片空旷,骑兵想冲锋就冲锋想干啥就干啥,绝对一个陷马坑都不挖。

    至于堡寨里存有多少炮弹弓弩……这不重要。

    姚古歪歪脑袋,感觉不太行,“老师,其他农田都严防死守,就留这一块没有拦路工事地一看就有猫腻,那些打秋风的党项人应该不会明知道有猫腻还往这儿跑。”

    “钓的不是大鱼,而是一直游历在边地的小鱼。”苏景殊解释道,“如果你的部落即将断粮又没钱买粮,老幼妇孺嗷嗷待哺,还有一群即将饿红了眼的壮丁麾下。别的地方围墙又厚又高打不过去,只有这麽一处麦浪滚滚还没有围墙见不着巡逻的士兵,就算明知道前面是圈套,让你来选的话,你会选择饿肚子还是选择拼一把?”

    姚古想了想,回道,“拼一把?”

    前面是圈套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万一真的没有守卫呢?

    身後是部落的生死存亡,身前是有几率让部落平安过冬的粮仓,试了有可能失败,不试肯定过不了冬,就算抢劫成功的几率不大也得试试。

    这不叫圈套,这叫阳谋。

    想明白其中逻辑的小姚同学表情古怪,看一眼笑眯眯的老师,再看看舆图上被圈起来的地方,为活动在那附近的小部落致以十万分的同情。

    嘶,不愧是他们家老师,抓壮丁都抓的那麽不同寻常。

    有这麽个不走寻常路的知州在,何愁盐州不兴?

    苏知州收好舆图,人口方面已经找到救急之法,徒弟这边也不能一直放养。

    在武将们的轮流轰炸之下,朝廷终于做好重啓武举的准备,去年秋天今年春天的秋闱春闱便是文举武举一起举办,春闱结束後不光有几百号文进士等着派官,还有许多武进士要派到各军历练。

    文进士正常有四五百人,武进士不确定有多少个,但是依前些年时有时无的武举来看,人数应该不超过二十。

    今年是重啓武举後的第一届,很多武将不确定情况都没让家中子弟参加,如果这届选出来的武进士们前途光明,下一届的竞争压力将会空前的大。

    苏大人期待的看着他聪明机灵的小学生,阳谋之後还会明示,“武举考马上射箭、马下射箭、武艺、长枪术以及策问,前面几项你爹都能教,我能教的只有文化课,懂了吗?”

    先前不忙的时候能一旬讲一篇文章,这几个月忙过头了也没空收作业,看这小子天天跑上跑下估计也把读书忘的一干二净。

    姚古大惊失色,“老师公务繁忙,岂能为此小事费心。”

    在学了在学了在学了,他天天晚上回去都在痛苦背书,然而学问不是一日之功,之前一旬学一篇文章的进度就很好,老师太忙的话留他自学也很好,不需要再加快了。

    下一次乡试在两年後,他们一年半之後再紧急补课也来得及。

    苏景殊双手背在身後,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劝道,“一年半之後会是什麽情况谁都说不准,万一到时大宋已经和西夏开战,你爹你哥都浴血沙场,而你依旧身无功名只能在後方当个打杂的小兵,你甘心吗?”

    若是有功名就又不一样了,有功名可以光明正大的上战场挣军功。

    姚古攥紧拳头,“不甘心!”

    打杂非大丈夫所为,他今天晚上回去就多背一篇文章。

    等等!

    小姚同学鸡血上头的同时意识到哪儿有点不对劲,“老师,就算我现在开始学,要参加的也是两年後的考试,这两年内开战我还是个身无功名的小兵啊。”

    苏景殊遗憾的看着越来越不好忽悠的聪明学生,“不一样,那时候你就是个有学问的小兵。”

    姚古:……

    有区别吗?

    苏景殊继续,“因为我忙起来会顾不得你,又不能放着你不管,所以我找了个帮手来帮忙。”

    姚古提心吊胆,“什麽帮手?”

    “批改文章的帮手。”苏大人清清嗓子,“放心,他也是进士出身,教你绰绰有余。”

    姚古睁大眼睛,“不是……”

    苏景殊:“帮手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他叫王雱。”

    姚古:!!!

    他何德何能?怎能让老师为他如此费心?

    要不这帮手就算了吧。

    第247章

    *

    新一届进士即将奔赴各地开始他们的为官生涯,上一届的进士经过三年的历练也要根据考核结果准备第二次上任。

    政绩出衆就升迁,政绩不出衆就平调,要是很拉胯那就坐冷板凳等补官。

    王雱有个当宰相的爹,还是个自幼被称为神童的聪明娃,即便初入官场只当个县尉也不耽误他大放光彩。

    按照正常流程,政绩出衆还有个好爹的年轻官员在第二任就会被调回京城,要麽进馆阁要麽是其他有前途的衙门,总之等着的他们的就是一条扫平障碍的通天大道。

    但是吧,当今圣上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老王也不是个循旧制的人,王小雱自己更不乐意刚进入官场就被困在京城。

    王家父子俩回家一合计,老王闲暇之余再和官家唠唠,俩人一拍即合,将该加的职称给小王加上,然後便把他派到盐州当协助知州处理军政的军事推官了。

    小王同学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收到任命後就风尘仆仆的往盐州赶,离京时还顺便带上苏家给他们家小小苏带的超大号包裹。

    当官就这点不好,要麽上任的时候带上家眷,要麽就得聚少离多。

    独生子家庭可以带上爹娘,家里孩子多还分散各地的话爹娘跟着谁都不合适,再说爹娘也有自己的生活,也不好一直跟着孩子们到处跑。

    现在这样就很好,任满到期的官员都要回京复命,直接在京城安家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王小雱包袱款款往盐州赶,人没到信先到,收到信的苏景殊非常高兴,人还没来已经把活儿安排上了。

    得到帮手的小小苏大人很开心,得到历练机会的小王大人也很开心,只有小姚同学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姚古:呆滞.jpg

    只有一个老师的时候他可以找机会偷懒,老师找了个帮手盯他的功课他还有机会偷懒吗?

    他只想当个单纯的武将而已,为什麽这麽难呜呜呜呜呜。

    怪他生不逢时,他要和他哥换个顺序就没这麽多事情了呜呜呜呜呜。

    小姚同学很伤心,但是他还不能说出来。

    小兵出身的武将没前途,看他爹他哥就知道,功勳都是战场上拼杀得来的,就算他们把命丢在战场上,上头一句话也能把他们的功劳全部抹掉。

    想要得到公平必须往上爬,想要往上爬……只能读书。

    苍天啊,为什麽要这麽欺负他们习武之人?

    苏景殊拍拍徒弟的肩膀,很想说“生不逢时”不是这麽用的,但是看傻小子已经被刺激到两眼无神,还是决定暂时放过他。

    孩子不爱学习没关系,除了极少部分有自制力的小孩儿,天底下绝大部分孩子都不爱学习。

    小姚同学不叫生不逢时,他是生逢其时正好赶上好时候。

    武举的文化课考的很基础,毕竟是选拔武将的考试,也不能指望他们和文进士一样博览群书。

    以前武将想争夺话语权只能和读书人一起挤文举,大宋文人别的不提,考试水平绝对对得起十年寒窗苦读,所以武将家中子弟经常一考一个不吱声。

    偶尔出个考中进士的人才,回头一看,哦,人家祖上出过大儒,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泥腿子出身。

    武举虽然录取人数少,但是好歹是习武之人之间的竞争,就算文采比不过正统文人,被录取之後也能有个进士出身。

    管他文进士还是武进士,是个进士就行。

    暗自伤心的小姚同学被他们家老师赶回去调整心情,他很想找他爹哭诉,但是这种事情让他爹知道他爹只会带着烤全羊来感谢老师费心,想想所有人都开心的吃着喷香的烤羊肉只有他自己食不知味的场面……

    算了,还是别去找罪受了。

    苏景殊摇摇头,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将来进入朝堂就知道进士身份有多重要了。

    学生的学习进度要抓,百姓的教育也得抓。

    仓禀食而知荣辱,盐州百姓几十年来缺衣少食,识字率低到令人发指。

    州城官学早已废弃,私家学堂只有少部分殷实人家上得起,即便如此先生教的也都是些最基础的背书识字,再想深入学习就得去兴庆府。

    党项贵族把持书籍传播,很多大宋境内随手都能买到的书本在这边可能找遍州城都找不到。

    防御工事的建设计划已经完成,重建官学迫在眉睫。

    盐州人口少物资匮乏,指望短时间内做出成绩不太可能,科举考试先往後拍,现在最重要的是扫盲。

    先普及基础教育,然後再说科举的事儿。

    官学的学生有补助,只要孩子上学带来的利益比在家放羊干家务多,自会有家长愿意送孩子去学堂。

    孩子可以送去学堂,大人却不行,盐州百姓大多家无余粮,每天从早忙到晚干活的时间还不够,让他们腾出时间去学习认字实在是强人所难。

    好在盐州上任刺史死的仓促,政权交接的也迅速,城里的高门大户在政权变动时没来得及跑,各衙门搜刮来的钱财也没来得及转移,盐州府库目前肥的流油,可以分出一部分钱财用来搞教育。

    只是搞教育需要一直往里投钱,养兵、修筑堡寨也都要钱,盐州这情况至少三年不能按照正常情况找百姓收税,财政只出不进根本支撑不住。

    商税?商税似乎更靠不住。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诶,发愁。

    不行,得想办法搞钱。

    苏知州揉揉脑袋,心道一把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

    军政民政一把抓,累死他他也没法面面俱到。

    王韶在新收复的地盘上设榷场来吸引商贾,盐州可以学,但是又感觉没什麽必要。

    河湟虽乱但是人口数量在那儿摆着,吸引商贾过去可以达成双赢的结果。

    盐州的确有特産可以包装,但是人口数量太少,吸引太多商队并不能改善本地百姓的生活,除非那些商队的人愿意在盐州置办家産安家。

    财政入不敷出,养兵、扶贫都要花大钱,总不能一直指望朝廷拨款吧?

    这样也行,就是显得他这个知州没本事。

    朝廷本来已经将军费和官员俸禄这两个开支大头承担了,要是再连民生经济都管的一团糟,他这辈子估计都只能给其他有本事的官员打下手。

    不行不妥不可以,还得再想办法增加收入。

    开源节流开源更重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不是什麽地方都能省的,省错了地方将来要花出去的钱更多。

    仔细琢磨琢磨,这几年以商税为重也不是不行。

    盐州百姓没钱买东西,他们把目光放远一点,党项贵族可有钱的很呐。

    开榷场和外族交易最方便管理,但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和外族交易的途径。

    很多时候不是商队不愿意出境,而是拿不到出境的文书没法出去。

    有朝廷背书在外面遇到什麽事情都能打着大宋的旗号来威慑对方,没有官方文书偷偷跑出去也行,在外面被欺负了别回来哭就行。

    涉及外族的贸易风险大,官府给了文书就得负起责任,所以沿边各州的官府都不乐意签发。

    真有必要和外族交易的时候朝廷会开榷场,不开榷场就说明还没到不交易就活不下来的地步。

    至于商队出境会不会发展的更好,那不在官府官员的考虑范围内。

    签发公文对官府而言有风险,但是对一州知州来说,只要敢承担风险,想签多少就能签多少。

    当然,也不能随便乱签就是了。

    前两年和王韶一起挑选商队深入番邦腹地时他们俩都没有给商队负责的资格,签文书还是跑了好几个衙门才跑下来。

    现在不用那麽麻烦,但是商队的资质得好好审核。

    少数民族离不开茶,他原以为放出少许铁器能激发外族商人的热情,看这两年商队的反馈,外族商人喜欢铁锅但是更喜欢茶和丝绸。

    丝绸价高,能大量置办的商队不多,但是茶这种东西,就算是中原卖不出去的劣质茶叶渣拿出去都能卖高价。

    好茶更黑,好茶卖的是天价。

    盐州不种茶树,但是盐州的位置很适合当个中转站,商队完全可以把汉地卖不出去的东西运去西夏再销售。

    寻常百姓买不起汉商的东西,坑也是坑那些鱼肉乡里的小贵族,这麽一想良心都不痛了呢。

    ……

    王雱包袱款款来盐州上任,他是南方人,从小到大跟着他爹到处跑,到自己当官了也依旧在南方和中原打转,这是他第一次到西北来。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读再多书也想象不出漫天黄沙是什麽场景。

    他知道西北春季多沙尘,但是没人和他说这边的沙尘大到天都是黄的,下马车走几步再回头就找不到马车,离大谱啊!

    难怪小韩相公被调回京城後官家也不说再派宰相来主持西北战事,没来过西北的人见了这边的天气都大惊小怪,其他事情就更不用说了。

    理政要因地制宜,不了解地方情况就仓促变动容易弄巧成拙。

    小韩相公到西北之前名声很好,当然现在也不差,就是在西军中声望降了点儿。

    西军有很多番兵,但还是以汉兵为主,招抚番邦招抚到汉兵怨气丛生实在是舍本逐末。

    小韩相公到西北後诸事不顺,换成他爹来西北估计也好不哪儿去。

    他爹很想到西北来大展身手,奈何官家不同意,实在没办法了才让他这个当儿子的来打头阵,现在看来派他先来刺探刺探情况非常有必要。

    夭寿啊!哪儿来的那麽大的风?!

    王小雱下车一趟吃了满嘴的沙子,回到车厢後呸呸呸了半天,然後满眼恍惚的喃喃,“吹风不度玉门关,玉门关在哪儿啊?才出了潼关就这麽可怕,去了玉门关还能活吗?”

    车夫:……

    小厮:……

    应该没那麽可怕吧?

    一行人忧心忡忡的往盐州赶,路过京兆府的时候都没敢停留,生怕看到京兆府的繁华後受不了盐州的荒凉贫穷。

    王小雱不知道盐州在西夏手上有没有发展起来,但是他知道当年拿回绥州时绥州的贫穷震惊了所有人。

    盐州也是在党项大贵族的带领下弃暗投明,刚从西夏手里拿回来的盐州能比当年的绥州好哪儿去?

    ——景哥,你还好吗?真的还好吗?

    ……

    天气渐暖,厚重的冬衣被送去典当行换银子,等到入冬时再筹钱赎回来。

    如果入冬时他们还活着的话。

    大部分边关百姓不会筹谋几十年後的事情,活一天是一天,寿终正寝的在这边是奢望,不知道什麽时候就遇上天灾冻死饿死或者被马匪砍死。

    百姓对官府的信任不是几句话就能建立起来的,苏知州初来乍到,军中士兵知晓他的为人愿意听命行事,百姓又不知道他当官当的怎麽样自然不会卖他面子。

    大部分盐州百姓都觉得盐州归汉人还是归党项人和他们关系不大,汉人当家就不压榨他们?党项人走了他们就能过上好日子?

    哦,并不能。

    既然不能那还折腾什麽,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

    春日里事情多,苏景殊忙着稳定盐州局势没空走访民间,百姓也没空和他唠嗑,等过了这段时间也过了农忙,到时候再去村寨和乡老农人话家常。

    西北的商户都知道盐州的苏知州和熙州的王知州签关引签的利落,不用苏知州开口,脑子好使的商人就提前到盐州来守着了。

    夹缝中求生存的小部落大多艰难度日,但是家産丰厚的番邦也不在少数。

    听说渭源设市易司时有些当官的觉得在边疆地区放三十万钱容易惹贼人觊觎,这话一听就知道那人肯定没来过边疆。

    三十万钱算什麽,河湟地区好歹繁华了那麽多年,家産十万以往的人能塞满好几座城,人家看得上这三十万吗就觊觎?

    商贾中不可明说的规矩:经商赚的是富户的钱,有良心的商人不碰贫穷小部落。

    毕竟商贾无利不起早,哪天好心去贫穷小部落转转给那些穷的揭不开锅的小部落补充点生活必需品对他们而言是积善行德的好事,大部分时间还是去大部落卖他们的天价货物。

    大商队一来一回赚的就不只三十万,朝廷未免太谨慎。

    在王知州的运作下渭源的市易司还是开了起来,不过这些年西北的榷场开少关多,大宋的商队不能出境,番邦商队进不来,买家卖家都见不着对方,交易更是无稽之谈,所以市易司的存在不像中原那麽吸引人。

    渭源市易司能吸引那麽多商户,主要还是王知州愿意给来往商队签关引。

    苏知州和王知州一样大方,不知道盐州会不会设市易司,如果设的话他们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吐蕃的大部落对底下的小部落还算友好,只要愿意服软认大哥就都是一家人,表面一家人也是一家人。

    有时候觉得吐蕃的大贵族不做人,扭头看看西夏贵族的所作所为又觉得也还行。

    善人都是对比出来的。

    党项贵族不做人的时候一点人性都没有,因为钱来的太容易,所以花钱的时候一点都不心疼。

    汉地商队就喜欢这种大户,有能力拿到关引的都上赶着那些视金钱如粪土的党项贵族做生意。

    有钱不赚是傻蛋,党项贵族视金钱如粪土,他们视金钱还是金钱。

    所以苏大人,再干一票大的吗?

    前两年苏大人和王大人联手找了几支商队出境,当时他们心有疑虑没敢往前凑,结果就是撑死大胆的饿死胆小的,虽然不知道那几支商队出境干了些什麽,但是无一例外都赚的盆满钵满。

    没赶上第一波已经让他们悔的肠子都青了,第二波第三波再赶不上也别做生意了,直接回家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财帛动人心,苏大人真的不心动吗?

    苏大人很心动,所以新一轮的海选又开始了。

    不需要榷场,不需要市易司,只需要挑几支良心商队出境经商,征得的商税就能补足盐州的农税和人头税。

    再说了,商队出境是单纯的做生意吗?不可能!出去之後各个都是侦察兵!

    消息来源要多样化,探子送来的情报和商队送来的情报综合利用,将来平定西夏的时候就能多一份保险。

    最最重要的是,商队能通过他们的途径从西夏买马。

    苏景殊的金币已经花的干干净净,再想凭空冒出来六千匹马估计得等到十年後。

    就算他有足够的金币,同样的套路也只能用一次,下一次未必有这次的运气。

    既给马匹过了明路又坑过来一个上万人的部落,这种好事儿出现一次已经惊掉他的眼珠子,哪里还敢期待第二次?

    小小苏叹气.jpg

    州衙书房,苏知州放好选拔出来的几支商队的资料,想着京兆府军器监的重甲也快做好了,等重甲送过来後就请几位经验丰富的武将过来帮他训练重甲骑兵。

    狄元帅有空就请狄元帅,姚将军有空就请姚将军,两位都没空就找其他西军将领。

    西北武将多,以他这两年刷出来的好感度可以随便挑。

    “老师老师,新来的王大人到了。”姚古一路小跑过来传话,“我我我我我我我紧张。”

    “终于到了。”苏景殊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活儿,一边往外冲一边安慰说话都说不利索的傻小子,“不用紧张,元泽脾气比我还好。”

    姚古不信。

    西北消息不灵通是真,但也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新来的军事推官王雱王元泽是政事堂王相公之子,年纪轻轻便着书数万言,据说这位小王大人豪气冲天傲睨万物,人家生来就不是当小官的人。

    老师是天之骄子,老师的朋友也是天之骄子,还是个脾气不怎麽好的天之骄子,他他他他他他实在没办法不紧张。

    苏景殊:???

    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被忽悠了吧?

    王小雱分明是聪明机灵的邻家弟弟人设,豪气冲天傲睨万物的是他爹王介甫。

    谁家的小道消息这麽不讲究?怎麽还把老子的人设扣到儿子身上?

    他们王小雱好相处着呢。

    小姚同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在他们家老师的认知之中,他自己也是个极好相处的柔弱读书人,实际呢,挖坑埋土根本不带犹豫的,虽然当官的时间不长,但是栽在他手上的贪官污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和自己人在一起时的确好相处,和外人在一起时外人只会在心里骂他笑面虎。

    很明显,新来的小王大人大概率和他们家老师一个风格。

    第248章

    *

    苏景殊煞有其事的辩解他和他的小夥伴都非常好相处,觉得他们不好相处的得反思反思是不是做贼心虚。

    “是是是,好相处。”姚古嘴上附和着他们家老师,心里想的却是“好相处个毛线球球”。

    他已经不是那个天真单纯说什麽就信什麽的他了,现在的他有自己的判断。

    他没做贼,他也不心虚,但是他还是紧张。

    这也要他反思?

    不应该老师自己反思一下吗?

    卑微的小姚同学不敢说话,只能委委屈屈自己消化。

    诶,他太难了。

    州衙门口,风尘仆仆的小王大人跳下马车,看着比城墙还破的州衙眼泪汪汪,“景哥,你受苦了。”

    不是说盐州的党项贵族都明目张胆的贪污腐败吗?怎麽连办公用的州衙都不知道修?

    苏景殊不明所以,都公用了贪官肯定不会在乎,他们只会修私用的豪宅,但是看到灰头土脸的小夥伴也顾不得那麽多了,俩人直接在门口对着“你受苦了”。

    小姚同学站在後头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苦什麽啊?

    州衙看着破但是里面好好的,房子能用就行不需要太好看。

    小王大人在风沙中赶路吹的浑身是沙子,老师成天在外头奔波也没好哪儿去,现在“你受苦了”还有点早,等小王大人切身感受到盐州的官有多难做後再对着“你受苦了”也来得及。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进去再互诉衷肠?

    王雱擦擦眼角真情实感的泪花,看到旁边挺拔如风中小白杨的小姚同学叹道,“这位就是景哥的学生吧,果然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他来之前仔细想过了,见面礼太贵重不太合适,正好小姚要准备下一届的武举,出发之前便搜集了不少适合武举考试的文章,路上闲来无事就按照武举的水平给那些文章写了注释,正好拿来当见面礼。

    不用担心看不懂,他已经了解过武举考生的水平,注释都是怎麽容易理解怎麽写,没有诘屈聱牙晦涩艰深的句子。

    要是还看不懂也没关系,他人就在旁边,随时可以找他请教。

    不过景哥说这小子聪明的很,应该不至于连这种程度的注释都看不懂。

    姚古眼含热泪道谢,这次是真的想哭了。

    看这厚度,小王大人一路上是不是除了睡觉就一直在写东西?

    他何德何能,怎担得起两位恩师如此费心?

    苏景殊无视徒弟的无声控诉,让人领着王雱的车马小厮行李去早就准备好的宅子,他自己带小夥伴熟悉州衙。

    今天刚来先不安排工作,晚上好好歇歇,明天设个接风宴顺便交接一下工作,後天再正式上任也不迟。

    王小雱对这个安排没有意见,要不是需要接风宴来认人他甚至想明天就上任。

    姚古:……

    难怪你们俩能玩一块儿去。

    小姚同学看看其实并没有多厚的册子,再想想衙门里那一屋又一屋的待阅公文,心情瞬间好转。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王大人抵达盐州,再过几天还会有两个经验丰富的知县过来,苏知州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盐州城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明天的接风宴是对外的,今天晚上他亲自下厨。

    衙门所有人:好耶!

    他们这儿没什麽“君子远庖厨”的说法,谁的手艺好谁受追捧,可惜他们知州大人有正经差事要干不能当专职厨子,不然各个衙门能为了争厨子打起来。

    苏大人表示他的属下都太大惊小怪了,他只是往山里放了头大白猪而已,山里那麽多野猪,忽然冒出来头与衆不同还特别好吃的大白猪有什麽稀奇的?

    又不是天降祥瑞路遇见麒麟,淡定淡定淡定。

    就是吧,一桌杀猪菜吃完之後,附近山头里的野猪迎来了亡族灭种的危机。

    好在将士们发现山里的野猪不好抓也不好吃,好吃的大白猪可遇不可求之後就不再执着进山打野猪,总算让山里的野猪家族松了口气儿。

    王雱不知道州衙为什麽忽然喜气洋洋跟要过年似的,理智说应该不是为了迎接他,“今天有喜事?”

    路过的小吏眉开眼笑,“大喜大喜,州衙上下为王大人到来喜不自胜,天大的喜事啊。”

    王雱:受宠若惊.jpg

    苏景殊无奈,“别听他们瞎说,他们就是馋。”

    他们天朝人果然从古至今都爱吃,为了口猪肉甚至不惜搜山,看来还是活儿太少。

    可惜他只能搞出来成年的牲畜,放出来就能收获培根、肉排的那种,要是有小崽子的话还可以试试繁育。

    苏大人很少亲自下厨,每次下厨整个衙门都有口福,州衙上下都非常兴奋,消息还没传到厨房,衙门里庆祝的氛围便已经就位了。

    百姓喜欢举城同庆的庆典,衙门也喜欢惠及整个衙门的聚餐、啊不、迎新宴。

    边地鲜少有庆贺的机会,即便是打了胜仗後的庆功宴也会因为前面的惨烈战事而感到压抑,现在不一样,庆祝之前既没有战事又有苏大人亲自下厨做的美味佳肴,州衙上下都特别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

    苏大人觉得这群本地人纯粹是压抑久了,上元节满城同庆後一不小心释放的太过,之後就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感觉了。

    可惜举城同庆风险太大,上次是他自己也不怀好意,所以能在狄元帅亲自坐镇的情况下大肆欢庆,近几年内怕是没有第二次举城同庆的机会。

    定边城是新建的城,城池不大且人少,全城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时安保工作很好做。

    盐州这情况就算了,他怕搞庆典的消息刚放出去西夏就派成百上千个特种兵混进来里应外合攻城。

    大场面不能再搞,偶尔小庆一下却没关系。

    衙门的属官兴冲冲算着,“两位知县不一定同时到,五原县令到的时候大人下一次厨,白池县令到的时候大人再下一次厨,如此一来这个月我们能饱三次口福。”

    妙啊!

    苏大厨:想的美。

    衙门养厨子干什麽用的?休想让他天天当厨子!

    王雱赶了那麽多天的路也不说累,乐颠颠的跟去厨房看小夥伴指挥厨子做饭,顺便说说这几年在旌德当县尉的感想。

    旌德县在江南路宣州,算是情况比较好的县城,只要不遇到水旱天灾大部分百姓都能吃饱穿暖。

    他上任的时候信心满满,经济条件好的县城肯定比穷的揭不开锅的县城好治理,还觉得派他去江南路的县城是瞧不起他。

    真看重他就该把他放到最穷最偏的地方,比如登州。

    景哥那才是真正的历练,他这顶多算是走流程。

    苏景殊:……

    我替登州百姓谢谢你。

    再强调一遍,他们登州现在有矿还有大片良田,只要朝廷不作妖很快就能富起来。

    什麽最穷最偏?登州最穷最偏的话让西北和西南各州如何自处?

    没关系,盐州比登州穷多了,这次就好好感受感受穷地方怎麽历练人。

    王小雱不知道他的几句话会导致工作量发生巨大的变化,掰着手指头继续说。

    他以为穷地方最能历练人,真到地方了才知道穷地方有穷地方难管富地方有富地方的难管,不穷不富占中等的地方更难管,两头的毛病都能占全,他能在旌德县安稳待到任满回京也很不容易。

    所以景哥不用担心他当官没经验,早年他跟着他爹全大宋到处跑的时候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在旌德当官的时候也见识过官场险恶,他干活办差利落的很,让他当副手只管放心。

    王推官说的很开心,苏知州听的也很开心。

    州衙内部的接风宴吃的整个衙门春风满面,之後至少半个月都能保持元气满满的状态。

    苏知州如今已经深谙一把手的处世之道,能安排下去的活儿全安排下去,能分出去的权尽量分出去,他只需要成为一个无情的催进度机器就行。

    能当家做主的催进度机器,就是这麽无情且可怕。

    盐州的交接最开始并不太平,好在往利氏在暴力镇压方面很有经验,州城县城以及原本属于西夏的堡寨在他们的武力镇压下老老实实不敢闹事,不太平的交接也变成了和平交接。

    被撤掉官职的大小贵族们没有全部进大牢,盐州本地人就留在盐州,非盐州本地人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限期内愿意走的都能走,拖拖拉拉磨磨蹭蹭超过期限的话想离开也没有离开的机会。

    盐州是典型的官富民穷,金字塔顶上的一撮儿人掌控了所有的财富,绝大部分百姓起早贪黑艰难度日。

    只要把最顶上那一撮儿人给掀翻,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快刀斩乱麻,一力降十会,没本事和大宋军队硬刚就老老实实听话,实在要钱不要命的话也不是不行。

    州衙抄了两位数的为富不仁的地头蛇後,剩下的地头蛇果然都老实了。

    嘴皮子不好用的时候拳头更好用,古人诚不欺我也。

    王雱到盐州第二天,在公开的接风宴上认识了城里的主要官员後回去背了官员以及城里豪族之间的关系,避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官的和地头蛇联手送进坑里。

    王雱到盐州第三天,上午在州衙看着舆图听苏知州讲未来三年的开荒屯田计划,下午出城去最近的屯田地区实地考察。

    王雱到盐州第四天,上午在州衙看着舆图了解盐州境内堡寨的详细情况,下午出城去最近的堡寨实地考察。

    王雱到盐州第五天,五原县令到任,衆人给五原县令接风洗尘的同时一起去五原县查看情况。

    王雱到盐州第九天,白池县令到任,衆人给白池县令接风洗尘的同时一起去白池县查看情况。

    ……

    每天都有新差事,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

    最可怕的是,不只他自己忙的脚不沾地,州衙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甚至干劲比他还足。

    王雱:!!!

    这是什麽可怕的地方?他们家景哥会法术吗?

    苏知州不会法术,他只是略通些许提升士气的话术,亿点点话术再加上亿点点以身作则,工作氛围想不好都难。

    盐州各衙门逐渐走上正轨,苏景殊终于有空从驻军中选拔出一支千人的重甲军。

    西军将士总数很多,但是西北沿边足有两千里,三十万大军分散在两千里范围内的城池中根本不显眼。

    盐州属于最边界,也是防范西夏入侵的重心所在,驻军数量比寻常州城翻倍,不过即便翻倍也只有六千禁军,其他都是各堡寨训练的半兵半农的弓箭手。

    六千军队听上去不多,但是他们的守军是以防范为主,六千人足以防范五万以下的敌军入侵,攻守逆转时是另外的安排。

    之前和狄青说好过来帮忙,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河湟的事情比盐州更紧急。

    临时被委以重任的环庆路巡检桑博带着一千套重甲来到盐州,同时带来了最新的河湟战报。

    王知州是个进士出身的文人,打起仗来却比武将更猛,西军将领大多都争强好胜不甘落後,文臣瞧不起武将,武将也瞧不起文臣,秦凤路的武将发现他们连打仗都比不过书生後都憋着火气,一旦需要打仗就是往死里打。

    就是吧,杀红眼了出了点小事情。

    这两年西军招抚番邦收复失地容易挣军功,不少达官显贵往军中塞人,上头要往军中塞人他们也没法拒绝,于是军中就多了一批干啥啥不行领功第一名的绣花枕头。

    这些人在打仗时一直不出面也就罢了,带兵的将领除了私底下骂几句也奈何他们不得,偏偏他们又怂又要面子,连血都没见过还嚷着他们是名正言顺拿军功要往战场上冲。

    纨绔子弟有勇气上战场他们很佩服,不求他们能身先士卒,能和寻常士兵一样往前冲就行,但是绣花枕头就是绣花枕头,战场上泄气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两军交战士气非常重要,敌前退却临阵脱逃向来都是斩立决。

    秦凤路常年和吐蕃交战,军中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老将,战场上又不像平时可以好声好气的说话,不小心就误杀了几个有背景的绣花枕头。

    战场上死人很正常,奈何战後清理战场统计伤亡的时候还要统计战功,一统计就统计出了问题。

    绣花枕头们在军中会抱团,他们告起状来也不好收场,秦凤路的经略安抚使是个不管事的软面团,钤辖向宝向将军又是个闻名西军的暴脾气,他来处理只能火上浇油。

    王知州最近是焦头烂额,只能请狄元帅过去主持大局。

    狄元帅不去不行,再让那群屁事不干只会捣乱的绣花枕头告下去他的官就保不住了。

    第249章

    *

    秦凤路招抚番邦收复失地形势一片大好,奈何人不能高兴的太早,不然就可能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

    比如现在。

    狄青走的仓促,桑博来的也仓促,但是来的仓促也不耽误他打听清楚情况再出发。

    打听消息之前:什麽事情非得元帅出马?

    打听消息之後:是得让元帅过去处理,这种事情必须得有个不讲理的过去撑腰。

    苏景殊:……

    什麽运气啊?怎麽打个仗还能遇到这种事情?

    他之前一直觉得王韶实力和运气兼备,大宋猛男无所畏惧,说打就打绝不手软。

    瞎药投降之後,木征破防到写信给王子纯说再和他抢地盘抢人就去投靠董毡,王韶也没惯着他,直接就以此为理由开战。

    ——番邦的父老乡亲们都看看,是木征先动口的,大宋动个手不过分吧?

    然後两边就噼里啪啦继续打。

    苏知州知道这个开战理由的时候都惊呆了,好像有哪儿不对劲,又好像很合理,不愧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对得起他这麽多年读的书。

    谁说大宋没有能征善战的能臣?反手就是一个王子纯。

    打你就打你,还要理由?

    是的,需要理由,他们礼仪之邦出兵必须讲究师出有名。

    打仗时“敢言退者斩”是惯例,军队要有军队的规矩,不能令行禁止算什麽好军队?

    王子纯以木征言语不逊为由出兵,毕竟是客场作战,番邦部落熟悉地形还能据险固守,军队纪律不严後面根本没法打。

    这年头和後世不一样,也不能指望所有的军队都能纪律严明,绝大多数时候军纪只有最基础的几条,且每条都是犯之即斩。

    士兵难以管束,西军刺头也多,打板子罚粮饷对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兵油子而言不痛不痒,只能上来就斩立决立威。

    打板子罚粮饷再重也重不哪儿去,人在军中肯定饿不死,打板子死人容易让士兵生怨,还是斩立决更有威慑力。

    因为王韶带兵严,和他打配合的武将们也多是急于证明他们不比白脸书生差的暴脾气,所以秦凤路的将士们打起仗来非常拼命,经常杀的吐蕃部落哭爹喊娘。

    河湟是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接壤的地方,是後世青海省东部的农业区,但是被番邦部落占据的却不只有那片农业区,整个青海湟水流域和黄河西部都在大宋要收复接管的范围内。

    收复失地战争逐渐白热化,秦凤路的军队已经杀红眼了,这时候各家派二代去军中确实能镀金,前提是他们老老实实别搞事。

    真有本事的二代要军功不用抢,他们自己能上阵杀敌,需要抢军功就已经说明本人没啥本事,人品和能力至少有一项不行。

    军队和官场不太一样,官场上好歹能维持表面和平,在军中犯了衆怒很容易会被愤怒的士兵们群殴。

    镀金要有镀金的自觉,抢功劳可以,别宣扬的全军皆知,低调做人低调做事,抢了功劳就离开军队继续他们的锦绣人生,只要他们自己不说没人知道他们的功劳是怎麽来的。

    没上过战场还非要冲上去“证明自己”,“证明”到一半又怂了临阵当逃兵,就这还有脸告状?

    现在是打了胜仗,要是因为那些逃兵影响了士气最终导致败仗,他们死了也得被拖出来鞭屍。

    就这还有脸告状?真不是自挂东南枝?

    王雱撇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给家中子弟创造立功的条件无可厚非,让他们去抢将士们的功劳未免太过分。”

    真正的历练应该是像他一样凭本事立功,抢别人的功劳算什麽好汉?

    他爹是宰相他拼爹了吗?还不是一样让干什麽干什麽?

    能把家中子弟养成又怂又死要面子的样子,家中长辈估计也不是什麽正经人。

    将士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回头论功行赏的时候发现连战场都没去的家夥都能排在他们前头,将士们会是什麽心情?

    战场上有伤亡很正常,让家中子弟来挣军功就得承担风险,要是所有阵亡将士的家眷都来军中闹军中还不得乱了套?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还有脸告状,呵,当官家脾气好啊?

    让他们告去,看看最後倒霉的是谁。

    真要因为这事儿耽误了王子纯的开边战略,八成官家还能再往岭南输送一拨“人才”。

    不对,岭南已经“人才”满为患,之後再犯事儿的可能得去儋州。

    祝他们好运,阿米豆腐。

    有官家给王韶撑腰,苏景殊并不担心开拓河湟的战略会被几个不知死活的熊二代和熊家长干扰,问清那边的情况後继续忙活他们自己的事情。

    马匹到位,重甲到位,只待选出千名能拉两百斤硬弓的精锐士兵就能开始训练。

    ——再现重甲军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还有就是,边州武器消耗量大,不能所有兵器都靠京兆府或者庆州军器监,盐州城内也得有个可以供应常见弓弩兵器的兵器作坊。

    火器可以先放一边,弓箭必须得自己造。

    西北各军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配有弓箭,党项骑兵战斗力强悍,他们近战没法占上风就得突出远程的攻击力,所以弓箭是正规军和民兵都必须训练的项目。

    箭支消耗那麽大,光靠别处供应得累死负责运送的民夫。

    修建兵器作坊的奏疏已经送走小半个月,想必这几天就会有回信,现在先来说说士兵选拔出来後要怎麽训练。

    各地军队的训练都大同小异,除了练习各种武器就是演练阵法,其中演练阵法为重。

    阵法,就是那个打仗时没啥用只看上去有气势的阵图。

    自从官家取消武将必须有阵图才能出兵的限制,各军的训练路数也开始改变,毕竟战场不是闹着玩的,花架子摆的再吓人也扛不住真刀真枪。

    西军有自己的训练风格,他是文官不会练兵,也不敢外行指挥内行,只能根据後世军队的日常训练模式来提点意见,采纳不采纳还是负责练兵的武将说了算。

    後世的训练模式不一定适合现在,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算,用现有的法子一样能练出以一当百的精兵。

    还有就是,来盐州不用担心钱不够用,也不用委屈将士们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花。

    他苏景殊别的本事没有,搞钱方面还算有点小小的天赋,就算委屈衙门的官也不会委屈出生入死的将士们。

    桑博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练兵时能用赏赐吊着兵?”

    苏景殊点点头,“桑将军提前将需要用到的银钱算好,只要不太出格就能批下来。”

    西军的军饷能按时发放,但是军饷足够养家的只有禁军,厢军和乡兵弓箭手军俸微薄,想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必须有足够的银钱。

    说的再好听都没有实打实的铜板好用,没有士兵能挡得住赏赐的诱惑。

    世上没有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的好事,想让士兵卖命就得把基本的保障做好。

    只要吊在面前的胡萝卜足够水灵,驴子们就会有无限动力去训练。

    桑博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心情更好,难得遇到个不卡银钱的文官说话时也越发亲热,“苏大人,咱们来好好说说那个按名次分阶梯发赏赐的新法子。”

    难怪元帅平时老夸苏大人和寻常书生不一样,看这大方敞亮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个好官。

    苏景殊:……

    所以你刚才一直“啊对对对”压根没过脑子是吧?

    他就说用钱来调动士兵的积极性很有必要,这不,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

    桑博知道他的反应有点大,但是这也不能全怪他,嘴上说着赏赐将士们酒肉银钱实际上却一毛不拔的文官他见多了,万一苏大人也一毛不拔呢?

    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旁边那麽多人都看着,就算是场面话也不可能一点钱都不出。

    有钱是大爷,只要苏大人肯出钱,别说一千重甲军,就是盐州境内所有禁军乡兵都送过来他也能训。

    不是他吹,他桑博治军的本事是出了名的,再油滑的兵到他手底下都能乖乖听话。

    重甲军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军纪方面不用担心,训练他们也花不了多少心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把沿边各堡寨的弓箭手都交给他一起训练。

    元帅派他来盐州就说明他的本事是元帅认可的,练兵的事情交给他肯定没问题。

    王雱瞅了一眼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误事的桑将军,仿佛看到了初来乍到的自己。

    苏知州笑眯眯站起身来,根本不给王雱和桑博有眼神交流的机会,“不瞒桑将军,西夏暂时无力扰边,盐州百废待兴事务繁杂,无论是衙门还是军中都非常缺人,桑将军有治军之能变不能荒废,我们明日便去军营挑选精锐组建重甲军。”

    桑博不知道将来要过上什麽日子,还在为遇到一个好相处的文官而兴奋,“苏大人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西夏暂时无力扰边,正是他们趁虚而入的时候,等他练上小半年的兵,看看今年冬天到底是党项游骑到他们这边劫掠村寨还是他们去党项的马场放肆收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党项人想要南下牧马,他们大宋也想把西北所有的马场都抢回来。

    马场越多能训练出来的骑兵就越多,精锐骑兵越多打的胜仗就越多,只要能起个好头,後面就是接连不断的好东西到手。

    苏大人且等着,他一定将盐州的兵训练的如狼似虎。

    苏景殊煞有其事的谢过爽朗大气的桑将军,嗨呀,他就喜欢这种实在人。

    王雱:……

    又一个主动往坑里跳的。

    第250章

    *

    王雱来盐州之前被官家召去御前奏对,正事儿说完之後官家让他自己选到盐州当什麽官。

    盐州比较特殊,按人口户数来算妥妥是下州,有知州来总览大局足够,不需再派通判,但是边州人口少也不能说不重要,必要时候依旧得派通判防备知州只手遮天。

    推官是知州的副手,通判则和知州同领州事,如果觉得推官位低权轻,去当盐州通判也可以。

    官家对他看好的年轻人向来和善,不满意可以提出来,什麽事情都能商量。

    奈何王小雱年轻没经验,怕官家觉得他眼高手低好高骛远于是谦虚的表示他还要多历练几年,给知州当副手已经足够,三年後再提拔他当一州通判也来得及。

    官家想想王安石当年在地方辗转十多年才进京当京官的辉煌过去,估摸着王雱也要在地方待够了才肯回京便没有更改任命诏书。

    在为官之道上王介甫比他更精通,亲爹肯定要为儿子的将来考虑,不需要他越殂代疱上赶着当爹。

    推官就推官吧,王元泽不当通判那盐州就不设通判,如此依旧没人能阻挠子安在盐州的施政。

    太子殿下:……

    爹,亲儿子还在呢。

    王小雱怀着为小夥伴排忧解难之心千里迢迢奔赴盐州,他知道西北边境危机四伏,已经做好官儿不好当的准备。

    来了之後发现盐州的官儿的确不好当,但是和他之前想的不好当不太一样。

    每天都是干不完的活儿,根本见不着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实名怀疑盐州官场没有勾心斗角是因为所有人都太忙了,忙的根本没空勾心斗角。

    他就是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早知如此他就厚着脸皮选通判了,通判和知州相互制衡,肯定不会和现在这样……

    额,好像也不一定。

    盐州文官武官大官小官身上的活儿都已经安排到两年後,别说他来当通判,就是转运使冯大人亲自坐镇盐州都免不了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命运。

    桑将军现在正兴奋着,他就不多嘴讨人厌了。

    他刚来的时候也这麽兴奋,时间会告诉他们到底该哭还是该笑。

    桑博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却是个心细的武将,毕竟是能在西北生存下来的人,警惕心不足很容易就会栽沟里。

    敌人在战场上挖的坑要命,自己人在官场上挖的坑也要命,哪边都不能掉以轻心。

    元帅说苏大人可信那是元帅觉得,到底可不可信还得他亲身相处之後再来评价。

    苏景殊将练兵的事情全权交给桑博,想着治下汉兵番兵不能太泾渭分明,又把番部钤辖赵守忠喊来让他们有事儿商量着来。

    当然,桑博的权力更大。

    练兵的事情交出去,苏知州又开始了他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活。

    他每天吃那麽多还能保持身材没有胖成他二哥那样,主要就是因为运动量大。

    王小雱一直在等桑博过来抱怨,等啊等啊等,一直等到桑将军转遍盐州各个军营堡寨也没见他露出半点不情愿的意思。

    西军将领的一大特色:和士兵同甘共苦。

    同吃同住同训练,士兵怎麽样他们怎麽样,如此才能让底下的兵心甘情愿跟着他们冲锋陷阵。

    苏景殊之前说盐州府库宽裕的时候桑博其实不太信,苏大人会挣钱他略有耳闻,但是盐州刚回到大宋的版图上,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府库应该是紧巴巴的才对。

    正常来说,西北除了京兆府其他地方都应该过的紧巴巴。

    朝廷为了防备边关拥兵自重严禁各州囤粮,粮饷输送一直掌握在朝廷手上,各地只留三个月军需,不够的朝廷补,多出来的上交。

    但是一旦边关出事朝廷的粮饷往往会延迟,延迟的这段时间没粮没钱,怎麽支撑全看地方文官武将的手段,所以很多官员到边州後都无师自通勒紧裤腰带当官。

    库房只能留三个月军需,他们就争取用到六个月,总之怎麽省怎麽来,免得敌军围城没有增援时全都饿死在城里。

    盐州也是边州,也不能储存太多银钱粮草,但是苏大人直接根据统计上来的兵丁人口数量来算粮草的消耗量,在保证所有人都能吃饱的基础上来存三个月的军需。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不饱肚子怎麽训练?

    当官的可以勒紧裤腰带,士兵必须得吃饱。

    本来就该这样,军需官觉得囤的粮食不够吃可以给上面反应,不该省的粮食不要省。

    要士兵俸禄少还吃不饱也行,只要所有人一起俸禄少还吃不饱,就算日子再苦他们也能凝聚成一根绳。

    要是只苛待军中将士那就算了,兵变警告。

    桑博在各个兵营都住了几天,震惊的发现所有营地的驻兵都精神饱满,训练的时候不惜力气让往哪儿冲就往哪儿冲,数吃饭的时候冲的最快。

    只要夥房管饱,往死里训练士兵们都撑得住。

    兵营每天训练最出色的十个兵有肉吃,为了那口肉也得努力当最强。

    桑将军高兴坏了,苏大人的奖赏制度那麽能拿捏士兵,哪里需要和他这种大老粗商量?

    读书人的脑袋瓜就是聪明,金银珠宝离士兵太远,有些兵一辈子都没见过朝廷赏赐的珠宝,也不觉得那些瓷啊布啊有多珍贵,但是饭菜就不一样了,人能没见过好东西还能没吃过饭?

    用夥食来拿捏士兵,这和打蛇打七寸没有区别。

    只要夥食能保持现在的水平,累是他们应得的。

    士兵光在兵营校场训练不太行,他们旁边就是西夏的地盘,苏大人要是放心的话就让他带几百兄弟进山训练,没准儿还能有意外收获。

    苏景殊想了想,很爽快的同意了他们的跨境演习申请。

    山是大宋的山,河是大宋的河,士兵训练的时候不小心跨境情有可原,党项游骑进入大宋境内能辩解说是误入,大宋士兵自然也能误出。

    桑将军说说想去哪儿训练,他先跑一趟画个详细地图出来,免得不小心遇到西夏军队落下风。

    王雱看着一拍即合就出去搞事的俩人,张了张嘴什麽都没说出来。

    算了,他们高兴就好。

    虽然他来到盐州後一直哭诉景哥不做人,但是平心而论,他们家景哥为了改善军中以及百姓的生活做了很多努力。

    他自己当官三年多,加上跟着他爹在各地跑的十几年,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没有盐州气氛好。

    ——外敌环绕百废待兴都不是事儿,只要他们劲儿往一处使,盐州就能在他们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繁荣兴旺。

    景哥有他自己的节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小喽啰们听命办差就行。

    京城的官家和相公们还在琢磨分几路大军攻夏,他觉得可能等不到几路大军准备妥当,盐州这六千兵马折腾起来不知道什麽时候就把对面灵州给折腾没。

    西夏两京没了一京,剩下一个兴庆府能支撑多久?

    嗯,只要活得久,什麽离谱的事情都能看到。

    ……

    秦凤路大军在武力招抚吐蕃木征部时杀红眼“误杀”达官显贵子弟的事情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这事儿归根结底是达官显贵试图让家中子弟到军中走捷径却不小心翻车,藏着掖着按规矩办没准儿还能混上抚恤金,揪着不放大吵大闹最後的结果就是去军中镀金的路子被皇帝给堵死。

    之前论功行赏的时候混进去几个绣花枕头官家可以当看不见,水至清则无鱼,不搞出乱子的话睁只眼闭只眼得了,免得最後解决不了问题还把自己气个半死。

    不要高估人性。

    官家当了这些年的皇帝,最大的教训就是不要对他的臣子们抱有过高的期望。

    每次他觉得他的臣子能解百姓之忧,他的臣子都会反过来成为百姓之忧,人前人後两幅面孔能让他们玩出花来。

    指望所有人都有良心,不如指望辽国主动归还燕云十六州。

    这次要不是几家联合起来状告王韶治军残酷滥杀无辜,他还不知道秦凤路被塞了那麽多没出力还要抢功的绣花枕头。

    战时躲在後方不出力可以说是文人不上战场,上了战场又临阵脱逃算什麽?

    投机取巧贪生怕死,阵前被斩这不是活该吗。

    呵,让他查查秦凤路开战以来到底有多少人贪他人之功以为己有,所有查出来的人全都从重处置决不轻饶。

    满朝文武已经被皇帝动不动就翻旧账的做法吓的草木皆兵,之前翻旧账是挡不住,这次看着还没严重到翻旧账的地步赶紧上前止住势头。

    达官显贵往军中塞人并不罕见,虽说武将的地位比不过文官,但是好歹是个官,文臣系统不好操作就走武将的路子,真查起来朝中没几个清白人。

    阵前当逃兵本就当斩,某些人不知道好好教育家中子弟也就算了还有脸陷害作战的将领,当官当的脑子都没了是吧?

    塞人和塞人也有区别,有些往军中塞人是给家中小辈找个历练的地方,有些往军中塞人就是纯粹的镀金,同样是军中出来的人,後者往往被前者看不起。

    即便如此,关系户因为临阵脱逃被斩杀的事情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事儿该慌的不是王韶,而是那些逃兵的家族。

    路已经铺的平的不能再平,谁能想到还能出现这种罕见的人才。

    官家该罚罚该骂骂,满朝文武都看着呢,今後再有谁敢塞草包去军中捣乱他们第一个不同意。

    那什麽,之前也没闹出什麽乱子,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满朝文武明说暗劝,正好北边又传来消息说辽国有点不老实,皇帝没空继续抓这点小事儿,这才让他们勉强度过这一次的翻旧账危机。

    至于导致他们陷入翻旧账危机的罪魁祸首……

    不管岭南还是儋州,他们都会让那些家夥感到“宾至如归”。

    对于这个结果,官家再次感叹,想安窗先拆屋子的法子真好用啊。

    王韶以为他的危机也能平稳度过,但是他高兴的还是太早了。

    官家派亲信宦官李宪前往熙州巡视督师,并将熙州从秦凤路分出来划了个熙河路,以熙州知州王韶为熙河路经略安抚使继续主持兵事。

    王韶:……

    熙河路,顾名思义,一定有熙州和河州。

    看官家划好的地盘,熙河路辖熙、河、洮、岷、兰、会六州及通远军,目前在大宋控制下的只有熙州、兰州和通远军,其中熙州和兰州都是近几年才收复的。

    他的计划的确是经营洮渭收复河湟,但是官家一下子划那麽大的地盘是不是太信得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