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刺激考核
“早川！” 萩原研二在车窗外招了招手，浅海弥雾缓缓放下车速，把车门锁解开。
“是今天要去吗？我需要带什么东西？”
萩原研二一边问着，一边利落地上车。
自从上周晚两人坦诚布公之后，萩原研二一周来忙着把案子调查的进度按停，同时还得上报工作报告，倒是好几天没跟浅海弥雾见面。
“不需要带什么东西。”
浅海弥雾开动黑色的马自达，脸上的神色并不美妙。
今天朗姆那边突然说把自己的线人带过去看看，没有明说什么考验的——
本来，萩原研二这番也不是作为组织代号成员去考核。
但肯定也不会很简单。
未知总是让人感到恐惧。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来瓶饮料吗，刚才路过便利店买的。”
察觉到浅海弥雾的表情不好，萩原研二在塑料袋掏出剩下的一罐可乐，放在前面的车台上。
“……没事。”
浅海弥雾摇摇头，脸色稍缓，暂时把情绪放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牵涉到萩原研二的事情，他总是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萩原研二歪头靠近驾驶位上的浅海弥雾，烟紫色的眼睛微微垂下。
“真的，不用太过担心我哦～”
“咳咳——”
被萩原研二一下子说出心思，浅海弥雾咳嗽一声连忙转移开话题。
“现在要去组织一个小的分部基地，有人会考核一下，目前我还不知道是哪个成员和用什么方式，今天我会跟你一起过去，不要太害怕，只要装一……”
“哈哈哈……”
浅海弥雾的话未完，副驾驶位上的萩原研二笑开了声，仿佛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般。等浅海弥雾疑惑地瞥了一眼，萩原研二憋紧笑容，但低低的笑意还是从嗓子里溢了出来。
“萩原，你笑什么？”
浅海弥雾打着方向盘，侧头又看了一眼半长发的青年。
现在，他在谈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对方跟自己好似不在一个频道。
“还以为有什么，早川不用担心我啦～我可是在搜查课待了两年！什么穷凶恶极的犯人没见过，扮演一个坏坏的线人条子之类的事，萩原研二可是非常在行的！”
萩原研二眨着他的大眼睛，故作夸张的话语引起浅海弥雾嘴角的一抹笑容。
“不是，我没有否认萩原的能力，只是现在的情况不明，没办法给你提前提示。”浅海弥雾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边上的萩原研二。
他的确在任何地方都能保持一种自信和从容。
但，盘根错节的组织是萩原研二——
一个生活在正义社会的警察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即使有高超的演技也并不能融进的地方。
“你不是说会在我身边吗？就算不在，我也是里卡尔大人的忠实线人，你在组织的威信应该也不差吧？”
萩原研二说话总是能让浅海弥雾觉得神奇，明明是打趣的说法却莫名能让他感到安心。
“的确是这样，那我就不说了。”
浅海弥雾点头。
给队友浇冷水可不是浅海弥雾想要的效果。
“你的案子怎么样了，有感觉到眼线在偷偷观察你吗？”浅海弥雾说起另外一件事。
“目前已经按停了，不过我有些担心佐川警视会继续……这个调查一开始是我接手的，他本来没有参与，只是那天晚上临时救急了一次。”
萩原研二微微蹙紧了眉头，继续补充：“不过我已经把报告交上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前辈不会管。至于眼线……最近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嗯，那就先这样，有任何情况变化，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从萩原研二的嘴里听见老同学的名字，浅海弥雾顿了一秒很快回复，没有任何不自然的表现。
“Yes，sir！”
萩原研二拔高了声音，朝浅海弥雾敬了一个不标准的抬手礼，嘴角的弧度翘得挺高。
后面的车程只有一个多小时，看着逐渐变稀的建筑，接近郊外的几栋房楼显出。外表普通得只像是小工厂，但其中的玄妙却不少。
“这就到了吗，看起来挺小的基地？”
浅海弥雾缓缓停靠车辆，萩原研二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色开口询问。
“只是一个小分部，组织大多成员都是行踪不定的，偶尔才会来一趟。等会进去还有地下室，下面有很大空间，还有一些研究室。不过今天来的地方规模不大。”
“那我们现在要下去了？”
“是的，从下车开始，我们就得保持一定距离了。”浅海弥雾点头道。
“当然，我会好好扮演扭曲条子君的戏份的！”
萩原研二的眼睛一下子睁大，透出认真的光芒。
“……”
听到萩原研二对于自己身份性格的设定，浅海弥雾抽出车钥匙一怔，抬头看见的是一张笑得人畜无害的池面脸。
本来还想嘱咐一句的浅海弥雾闭上了嘴巴。
没想到萩原研二入戏这么快，现在已经能毫无负担地称呼自己为“扭曲条子”，浅海弥雾一时间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反思。
“那就进去吧。”
“等等！”
浅海弥雾突然开口叫停，萩原研二已经把车门推开了一半，只好又重新坐回来。
“怎么了……诶？”
不知道浅海弥雾的意思，但萩原研二已经下意识顺着浅海弥雾的动作举起了手臂。
“把这个带上。”
浅海弥雾取下自己大衣上的两枚黑色纽扣，背面有浅浅的钩针刚好方便挂在衣服上。
萩原研二举着手，埋头注视浅海弥雾的动作。
纽扣的颜色跟萩原研二今天穿的黑西装颜色很搭，整齐地扣在袖子处，一点也没有突出或者不自然。
两人的距离咻地靠近，萩原研二支起身体刚好能看见黑发青年头顶的发旋。浅海弥雾身上没有任何气味，倒是萩原研二自己出门前习惯性喷的淡薄荷味香水弥漫在车内狭窄的空间。
“这是？”
等浅海弥雾收回手，萩原研二饶有兴趣地一挑眉，举着袖子靠近眼睛仔细观察起来。
“两枚小型号微塑炸弹，这是遥控器，我还有备份，现在两个人都可以同时使用。”
浅海弥雾说着，将口袋里一枚极小的显示屏递给萩原研二，大小宛若mp3，只是现在没有开启，处于黑屏状态。
炸弹引发器。
跟那天从犯人手中抢下的显示屏，莫名有一种类似。
小小的显示器被浅海弥雾递到萩原研二眼前，而后者却没有立马接过，连举在脸前观察的袖子都未放下，一双紫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浅海弥雾的手心。
“放心，保证安全。”
看到萩原研二半愣住不接，浅海弥雾把手又往前送送，保证自己产品的安全性。
“……嗯，谢了。”萩原研二抬起眸子，刚好与浅海弥雾对上。
雾蓝色的眼睛弯下，浅海弥雾有些疑惑；“怎么了？”
“不，只是很少看见这么小的炸弹，你做的吗？很精巧。”
萩原研二接过显示屏，手指开始在光滑的电子屏幕上摩挲，视线落在袖子处的纽扣上。
哦，不，是纽扣形状的小炸弹。
“……这里面还有定位功能，”浅海弥雾想了一秒，决定还是把定位的功能说出来，“以防之后分开找不着人的情况，我可以通过这个定位你的位置。”
本来不说也可以的——就当做当事人不知情下的一种保险手段。
但浅海弥雾一开口，又把这件事冒出来。
【算了，知道也无妨。】
浅海弥雾摇摇头，准备推门下车。
“等等！”
这下轮到萩原研二叫住浅海弥雾。
“嗯？”
浅海弥雾停下动作，望向萩原研二，下一秒就看见池面青年将袖子扬起在脸庞边，笑着扬开嘴角。
“谢谢早川的礼物，我很喜欢，很感谢！”
“……也不算礼物，不客气。”
浅海弥雾摆头，推上驾驶位的车门。萩原研二也很快从另外一边下车。两人并肩站在黑色的车辆前，眼前正是此番目的地。
“准备好了？”
浅海弥雾把挂在胸前的黑色墨镜戴上，大衣的领子一拉，立出锋利的造型，神色跟着转变。
“当然！”
萩原研二单手抚在另一手的袖子处，温柔的眼神在一瞬间化为锐利的嗤笑。
“进去了。”
浅海弥雾迈开步伐，大衣的底摆被风迎面吹起卷角。
“是的，里卡尔大人。”
半长的头发同样被风荡起，萩原研二跟着身前的人影迈出脚步。
*
“哟，里卡尔，你来这么早？”
扎着粉红色小辫子的年轻男人坐在椅子上，抬头正好看见走进的浅海弥雾，甜腻腻地向同事打了一声招呼。
“螺丝刀，就你一个人？”
浅海弥雾冷声道，双手揣在兜里，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哎，这里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小老鼠呢……哦，后面这位是？”
粉发男人的视线在移到一道人影身上后，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浅海弥雾走到一边的座椅坐下，顺势翘起腿。而一直跟在他后面的萩原研二则是彻底露面。
萩原研二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眼睛却在一瞬间瞥向浅海弥雾的方向。此时浅海弥雾正好半取下墨镜，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
【没问题，直接按照人设进行就好。】
收到浅海弥雾无言的眼神暗示，萩原研二嘴角的弧度开始上扬，然而在张嘴的前一瞬间却被螺丝刀咻地截断。
“你就是波尔多说的那个条子——里卡尔，你的——”
螺丝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露出极其夸张的表情看向浅海弥雾。
“地下男友？嗯，看起来的确是有点俊俏，眼光不错啊～”
把视线放到浅海弥雾和萩原研二身上来回移转，螺丝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甚至点头鼓起掌。
或许是没有想到这种谣言已经传到了螺丝刀的耳中，两句垃圾话让浅海弥雾的眉头蹙紧。
什么鬼？
波尔多到底在组织跟多少人说过了？
浅海弥雾抿紧了嘴唇，盯着螺丝刀的目光不善。
然而第一次听见这种言论的萩原研二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从善如流道：“螺丝刀大人，您好，可以称呼鄙人海狐。至于男友……哈哈——”
萩原研二低声笑出一声，默默朝浅海弥雾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歪头道：“说笑了，里卡尔大人虽然一直是我追求的对象，但目前还不算。谢谢您的夸奖，这句话很受用。”
“哈……哈哈哈！”
一听到萩原研二这么说，螺丝刀的表情更加兴奋，甚至到了一种惊奇的程度。
“我还以为是谣言，结果还真是啊……里卡尔，你这半年倒是会收买人心呢。”
螺丝刀起身，绕着萩原研二慢慢走动，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视线的侵略性甚至让三米开外的浅海弥雾都能清晰感受到。
萩原研二站在中间一动不动，任凭旁边的人肆意打量自己，脸上仍然挂着招牌式的淡笑。
“不错，身材很好，脸也很帅～”
螺丝刀吹了一声口哨。
“……”
萩原研二刚才的回答无疑是有些炸裂的。
浅海弥雾的舌根紧紧顶在牙龈后面，一时之间没了回答，对面前螺丝刀阴阳怪气的夸奖感到无语，只能冰着脸把最后的耐心磨完。
“他需要做什么？我今天还有事，没空在这里陪你说废话。”
“啧啧，朗姆大人也没有吩咐我具体干什么呢～这位海狐先生擅长审讯吗？平时在警局应该审过很多犯人吧？”
话音未落，螺丝刀咻地倾身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到极其危险的程度，宛若鹰隼般的眸子映出一种暗沉的、被扭曲的色彩，起初打趣的轻巧语气瞬间化为低沉的疑问。
浅海弥雾和萩原研二同一时间警觉起来，室内的空气凝滞成一团僵硬固体。
螺丝刀毫不忌惮的目光让人背后发凉，突然爆发出的隐隐敌意如同环绕在脖间的长蛇，一圈一圈收紧。
跟以往接触过的众多犯人不同，螺丝刀的气息更像是一种下水道的阴暗，还有——
死亡的味道。
属于常年待在不见阳光的地下室、组织成员专有的漠视。
与之对视的萩原研二手指一僵，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下让他抽不出空暇去看浅海弥雾。
甚至不能把口腔内的口水咽下，萩原研二保持着一直未变的笑容开口，甚至连弧度都未有丝毫变化。
“不是很擅长，但还可以。”
死寂的空气里响起萩原研二的回答。语气不卑不亢，声调没有丝毫颤抖。
紫色的眼睛直直与螺丝刀对视，大胆的眼神很快获得了考核者的青睐。
“警官先生的眼睛真像是一块紫色宝石，简直比我收藏的最佳标本还要漂亮！”
螺丝刀发出一声喟叹，拉开两人间危险的距离。
“螺丝刀，你越界了！”
浅海弥雾起身将萩原研二与螺丝刀隔开，萩原研二顺势往后退了一步，失调的呼吸终于能重新回复正常。
浅海弥雾凛着脸，语气裹着寒霜刺向眼前的粉发男人，散发出的压迫感丝毫不比螺丝刀差。
萩原研二抬起眼睛，只能看见挡在自己面前的浅海弥雾，他彻底把螺丝刀的眼神挡住。萩原研二缓缓抚上了左手袖子，金属质感的纽扣在指腹间显得冰凉又光滑。
浅海弥雾此刻已经摘下了墨镜，露出的蓝色眼睛把所有的锋利展现出来，毫无保留地射向螺丝刀。
螺丝刀，组织里审讯的一把好手。一旦有受讯者落到他手里，基本没有好下场。
此番暗示的话就像是在看浅海弥雾的态度。
“朗姆可没有给你这么大的权限。”
“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用不着把你的小宠物护得这么紧。”
螺丝刀眨眨眼睛，露出无辜的表情。
“里面刚好有个小组织的老鼠被抓到了，我今天还没开始审呢，想着让这位警官先生代劳一下，就当作一次小小的考验了，不用紧张。”
“……”
今天考验的方式已经出来了。
“警官先生，去吧，里面的审讯屋，让小老鼠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螺丝刀将铁门拉开，作出“请”的姿势。
“那，献丑了。”
萩原研二点头，擦过浅海弥雾的身侧往前走去，垂落的手尖刚好蹭过。浅海弥雾稍稍侧头便看见萩原研二扬起的嘴角，对方没有再看他，径直朝铁门前进。
“需要到什么程度？”
走到门边的萩原研二顿下脚步，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纯白的手套，慢条斯地戴上的褶皱。
“啊……我会在外面看着的，等到关键信息问出来会提示你出来。”
螺丝刀让开道，却没有提供任何相关的信息，甚至连萩原研二需要进行到哪种程度都未说明。
一场即兴审讯表演。
“没问题。”
萩原研二戴好了手套，侧头向螺丝刀扯出一抹淡淡的嘴角，自信和压抑的兴奋透过眼睛散露出来。
“还有，请不要叫我有关条子的称呼，海狐是我的称号。”
随着一声低低的笑声，萩原研二走进审讯室，背影消失混入昏暗的屋子。
被萩原研二突如其来的一个笑容怔住，螺丝刀立在门口呆滞了三秒。
“有意思……”
有意思！
从戴手套的那一刻，半长发青年周身的气质就发生了变化，一股同类气息扑向螺丝刀。
眼睛骤然睁大，粉色头发的青年咧开诡异的嘴角弧度，眼神跟着火热起来。
而转头一看，当事人之一的浅海弥雾反倒没了刚才的气势，此刻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埋头看着手机信息。
注意到螺丝刀的视线转移向自己，浅海弥雾漫不经心地抬头瞥了一眼玻璃窗，又收回目光。仿佛一点也不关心审讯室内的情况。
又或者说——
对里面人的审讯手段充满自信。
“嗯，里卡尔不一起来看看吗？”
螺丝刀坐回椅子，调开大大的电子屏幕，多方位的摄像头将审讯室内的情景一览无余，高清的画面能超倍数放大，连人脸的细微表情都记录进来。
随着萩原研二的进入，混黑的屋子亮起一抹惨白的顶头灯，前几秒因为电流不稳，甚至还在闪烁。白炽灯照在一道瘫软在地的人影上，周遭暗红色的血迹赫然出现在屏幕上，皮鞋走在地板上拖出的摩擦声也被收音器成倍摄入播放。
从最大的屏幕镜头看去，阴森森的气氛倒是可以跟某些恐怖电影的开头媲美。
仅仅是从单向玻璃窗瞥了一眼，浅海弥雾都能闻到里面的血液味道。
“无聊的审讯，不感兴趣。”
浅海弥雾低头看着手机，注意力却不在这里。头一侧倒是看见地下室的侧门被打开，两道金色的影子远远地出现在视野当中。
“里，里卡尔大人！”
隔了大老远传出一道清脆的叫喊，金发少年飞速奔了过来，速度快得即使在无风的地下室也能把头发吹出造型来。
“您果然在这里。”
塔那托斯在一米之外的距离停下，表情显得十分兴奋。
浅海弥雾稍稍抬起头，往后一瞥，跟在塔那托斯后面的居然是降谷零。
降谷零压下帽檐，眼神在空中与浅海弥雾交错了一秒，很快又移开视线。
“波本，你也来了？有点热闹啊。”
还在注视屏幕的螺丝刀一侧头，发现小小的审讯室外一下子来了两个人，不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是说昨天抓到一只小老鼠吗，准备来看看而已。”
波本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灰紫色的眼睛往电子屏幕看去，大大的镜头正对自己的某个同期，被放大的池面脸比上次在案发现场见到的还要清晰。
“那波本你今天就不用忙活了，这不，有人正在里面审问着呢，很专业的警官先生——应该不会比你差多少哦～”
螺丝刀咧开笑容，眼睛却向塔那托斯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金发少年一听到这句话，碧蓝的眼睛便从看见浅海弥雾的兴奋变得阴沉下来，不善的目光往电子屏幕瞥去。
“里卡尔大人，这就是……您的线人？”
塔那托斯的信息来源很广，浅海弥雾的线人这件事并没有在组织传出多大范围，知情的人除了最先接到信息的朗姆直属，后面除了波尔多……
很好。
波尔多一知道了，组织里知道的人得翻倍。
“嗯。”
浅海弥雾浅浅哼了一句，眉心略微蹙紧但不明显。
他并不想萩原研二跟组织里的成员沾上任何关系，这次实属无奈的考核结束得越快越好。
“哈……是吗，那我今天要好好看看呢。”
“里卡尔大人的——”
塔那托斯盯着屏幕的表情逐渐扭曲起来，缓缓拖长声调。
“新宠。”
第92章 即兴审讯
走进混黑的审讯室内，最先扑面而来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有些像是医院里的消毒水，还有许久没有通风的发霉味道，以及——
血液和死亡。
周遭的墙壁上印着黑黢黢的东西，头顶惨白的亮光随着萩原研二的进入打开，暗红的斑迹错落在墙面上。不知道是干涸的血迹还是混合的油漆。
萩原研二屏住呼吸，眉心微蹙，迅速观察起周遭的环境。
七八个摄像头运作的小红点在不太亮的地下室内亮起，萩原研二一抬头就能看见好几个。或许暗中还有很多隐藏的镜头。
他知道，外面的人正在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放轻松，放轻松。】
萩原研二在心底默默念着，放开呼吸，掺杂的怪异气味顺着鼻腔灌入肺部，他试图快速在生上熟悉整个审讯室的环境。
皮鞋踩在潮湿的地面发出摩擦的细微响声，萩原研二往前看去，一道瘫软的人影正半跪坐墙角。
听到周围的脚步声，脑袋只有非常细小的动作，男人无神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审讯者，恢复了沉默的死寂。
要不是那脑袋的一动，真让看到他的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还活着。
目标出现，现在得开始了。
萩原研二拖了把椅子放到离男人一米的位置，随即坐下翘起腿，男式皮鞋在灯光照射下闪出噌亮的小光圈。
脸上的笑容正式挂起，寂静的审讯室内响起萩原研二的声音。
“这位先生，您好。”
带着敬语的开场白着实让人有些震惊，或许除了风格极其诡异的审讯成员，怕是没有谁会对一个阶下囚的老鼠使用这么礼貌的态度。
果不其然，还在装死的男人身体微微怔住，但仍然没有抬起头看萩原研二。
靠近观察后，能发现跪在地面的男人其实很年轻，故意掩盖的胡子在萩原研二眼里只是一层小小的伪装。
不出30岁，一个个小小泥惨会混进的卧底喽啰。
不像心医生会挑选一个舒适的环境让患者放松，也不像警局审讯时一轮又一轮反复询问以此达到击溃犯人心的效果，现在的拷问环境并不适合一点一点去引导他回答。
那么，剩下的一种方式也就是——
直接了当，开门见山。
“知道接下来该说的话吗？”
萩原研二抬起手卡着男人的下巴，让对方只能注视自己的眼睛，语气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嗯……咳咳！”
被萩原研二骤然抬起下巴，跪坐在地上的男人睁大了眼睛，入目的便是一张宛若恶魔般的紫色漩涡，居高临下的凝视让男人喘不过气，白炽灯射在眼球上传来刺痛，但男人却没有丝毫要反应的倾向。
【在害怕。】
感受到男人微微的颤抖通过手臂传来，萩原研二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男人的眼球周遭是一圈恐怖的血丝，像是一整天没有睡觉，整体的状态显得非常疲倦，然而在被迫看着萩原研二的时候却忍不住打颤。
即使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恐惧，但男人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害怕并不能欺骗到敏锐的萩原研二。
人天生就是怕死的。
即使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但当死亡真正来到身边的那一刻，总会有瞬间的动摇。
“我……没有……”
男人的声线带着颤抖，他的下巴被萩原研二卡得硬疼，此刻却不敢有半点动作。
“你知道有一种药剂吗？”
萩原研二忽地笑起来。
半长发青年的俊俏脸蛋无疑是具有迷惑性的，放在大街上高低得吸引一些路人注目。微微垂下的眼睑为其主人增添了一丝如同蜜糖般稠腻的柔意。
当青年认真注视你的时候，紫色的宝石眼睛便会散发出无限的诱惑力，宛若催眠师手中摇晃不定的摆钟，晃晃荡荡地令人晕眩在一片紫色虚空里。
男人的眼神变得涣散，然而在下一秒又咻地睁大。
“起初注入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过一会儿就会感到酥酥麻麻的，感觉有点像泡温泉吧——”
萩原研二哼笑了一声。
“然后，温泉底下便会冒出无数只蚂蚁，它们被热水烫的厉害，全都想要钻入一个可融入的壳子——所以呢，泡温泉的人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白色手套下的手指缓缓抚摸在男人脸上，食指渐渐爬上太阳穴的位置。
“从四肢到大脑，血液和血管可以成为运输的工具。慢慢地，你就会感到全身被热水和细微的异物灌满，涨到脑海里，成群的小蚂蚁结伴着冲向太阳穴。”
萩原研二蛊惑般的叙述响起在昏昏沉沉的地下室，明明内容已经到了骇人的程度，可偏偏青年人的表情却像在讲述一篇童话故事似的平常。
男人压着颤抖的身体咳嗽出一声，萩原研二此刻早已松开对他下巴的钳制，男人的眼睛不敢再直接注视萩原研二，索性一咬牙把眼皮紧闭。嘴唇也咬的紧紧，显出惨白一片，仿佛在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泄气。
“看起来，你很勇敢，要尝试一下泡温泉的感觉吗？”
萩原研二缓缓站起身等待男人的回答，高大的身影将头顶惨白的灯光挡住大半。
“不……唔，不能……说。”
男人的精神状态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差，从牙齿缝隙里蹦出几个词语。
“嗯哼，看来你的回答是要体验。”
萩原研二的嗓音带着磁性，隐隐有笑意，将身后的椅子拉开，刺啦的杂响叫人忍不住牙酸。
屏幕最中央的镜头正对着还在抵抗的男人，随着萩原研二向不远处的柜台走去，坐在审讯室外的人暂时停下了关注。
“哟，好变态的形容啊，果然很专业的～”
螺丝刀发出长长的喟叹，将身体悠闲地靠在背椅上，顺势抽出一根粉色的棒棒糖，拨开糖纸塞进嘴中。
无论是在哪个镜头下，屏幕中的青年都没有任何破绽。
明明是松弛的态度，却在这样的场合下一点也不缺少威慑力。
或许是天生适合待在这里的审讯家，而不是——
一个讨人厌的条子。
“怎么办？波本君，我感觉我有点喜欢上这家伙了。感觉比你都变态诶，好喜欢好喜欢～”
螺丝刀眯起眼睛，舔着手中草莓味的棒棒糖。
“哈，首先，变态这个词语倒是过誉了，它更适合你一个人的形容。看着这种场景，还能品尝糖果。至少，我是不能的。”
被同事提到的降谷零嘴角扬着“波本牌”专业笑容，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指。
灰紫色的眼睛埋头看着指尖，暗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降谷零还是第一次隔了这么久见到萩原研二，除开不久前那次，此刻审讯室里游刃有余的青年跟记忆里擅长插科打诨和社交的池面同期完全不同，或许只有一张脸和那双紫色的眼睛，能把审讯者和萩原研二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未免也装的太像了吧……】
被同期精湛的表演艺术惊讶到，降谷零本来担心的心放下了大半，抬起头看见浅海弥雾几乎全程没有变化的神色，嘴角的弧度不禁上扬的更高。
现在看来，情况尚且处于可控范围内。
“至于后面那句话，我劝你还是别说了，毕竟里卡尔还在这里……噗呲——”
降谷零嗤笑一声，把玩味的目光重新放回屏幕。
“啊，忘记了。”
螺丝刀把口中粉色的棒棒糖拔出，晶莹的糖果表面黏着一层口水显得更加剔透，这很快就引起了塔那托斯的一声不满。
“恶心的变态！”
“哦，谢谢夸奖，托尼诺。”
螺丝刀对着塔那托斯一耸肩，露出一丝甜腻得让人倒胃的笑容。
没有会三人间的对话，浅海弥雾将黑色墨镜搭在脸上，呈现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但微眯的眼睛和敏锐的听力显然不是表面那副漫不在意的态度。
听到螺丝刀喊出的新代号，浅海弥雾的手指跟着动弹了一下。
托尼诺，塔那托斯最近获得的代号。
按说，塔那托斯获得代号应该挺早就完成，但限于他的年龄过小，是组织从训练营里提出来的，这两年跟着浅海弥雾也没有独立的任务——除开在英国空档时候。现在获得一个成员的代号也是所当然。
可能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成为背叛组织的卧底。
浅海弥雾在心里想。
抬起眼看见正坐在屏幕前的降谷零，浅海弥雾不禁觉得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搞笑。
之前琴酒抓老鼠抓得这么厉害，而现在一个小小的地下室内，卧底人数居然占到了五分之三。
“呲——”
浅海弥雾笑了一声。
螺丝刀和塔那托斯同时侧头看向浅海弥雾，只见墨镜青年将硬币般大小的铁片翻转在手指间。
“螺丝刀你应该喜欢这种小家伙，而不是里面的。”
“我的人，你别乱动。”
此话一出，浅海弥雾倒是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劲，旁侧的降谷零却先是有些忍不住了，所幸波本君的专业品格让他没有任何异常的表情，只是伸出白手套挡在唇边，眼睛仍然观察着屏幕中的情况。
站在浅海弥雾边上的金发少年则是面上一僵，嘴角扯出一抹不知道什么情绪的弧度。
带着宣示主权的威慑性话语很快让螺丝刀噤声，粉色头发的男人露出一股玩味的笑容。
“哦，这是宣示主权吗……真是护得紧呢，还想着跟警官先生多聊聊审讯技巧什么的，现在看来没戏了。”
螺丝刀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重新将草莓味棒棒糖塞回口里：“那还是继续看看这位海狐君的表演喽～”
“控制神经，随着时间一秒一秒逝去，嘴巴就会自动被蚂蚁撑开，一部分负责把脑髓里的记忆传到声带发出……”
带着磁性的男声从实时监控的视频中传出。
萩原研二的审问还在继续。
浅海弥雾随意般地投去一眼，半长发的青年已经重新走回了中央地带。
手中的针管注射器被慢慢推着，透明色的注射管道内存有约四分之一的透明液体，修长的指节被掩盖在白色的薄丝手套中，映在灯光的照射下却莫名有一股另类艺术的味道。
“放心，不出一刻钟，你会自动交代所有的东西。现在还有一秒机会反悔哦～”
萩原研二单手举着注射器，蹲下身体与男人注视。
“……”
似乎是能预示到自己的未来，男人止不住手臂打颤，眼角的水汽涌上把血丝笼在一片雾气里，嘴巴却死死咬着不肯张开。
“哦，看来你的确想体验。”
萩原研二狡黠地眨眨眼睛，透过拉近的大屏幕能把他的表情一览无余，明明跟平常撒娇的样子没多大区别，浅海弥雾的感受却大不相同。
【哈，该说真不愧是萩原研二吗？】
浅海弥雾在心底这样想着，手指悄悄地捏紧。
搞的像是恶人颜。
审讯室里面的萩原研二自然是听不到浅海弥雾和某个同期在心中的想法，他现在对面前准备破罐子破摔的男人感到一丝棘手。
即使非常害怕，也不肯说，甚至连死亡威胁也能假装屏蔽……
“呵……”
萩原研二笑开一声。
还需要一些不同的助力。
将手里从柜台上摸来的透明液体缓缓注入男人的侧颈，本就状态不好的受训者直接开始倒在地上蜷缩起来，束缚的铁锁镣铐被拉得哐哐作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药效这么快就发作了。
“螺丝刀，最近组织里又进新货了吗？听这家伙说得厉害……”
屏幕前作为临时“观察官”的波本开口询问。
【萩原哪里来的药剂？】
存有同种疑惑的还有浅海弥雾，只不过下一秒螺丝刀的回答就让浅海弥雾知道了答案。
“我可没有进货，这种小老鼠用不着。哈哈哈——”
想到了某个猜测，螺丝刀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哈，他该不会是把葡萄液当作……哈哈哈，真是个人才，你们看那小老鼠被吓成什么样了。”
被萩原研二的操作给逗到，螺丝刀捧腹大笑，甚至在眼角笑出了两滴眼泪。
螺丝刀的猜测无疑是对的。
看着眼前躺在地上呈现痛苦表情的男人，萩原研二抿紧了嘴唇。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葡萄液，男人的样子却好像真被注射了萩原研二所说的“特殊药剂”。
心作用的暗示很大，那么现在还需要趁热打铁。
“我以前在警局见过一种连续杀人犯，他最喜欢用锋利的刀片将人体削成一片一片，像是三文鱼刺身一样，每一个受害者都不是被直接伤害到要害而死，而是——”
在拿针管注射器的同时，萩原研二顺走了一把，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在手中灵活地转着，被舞出残影的刀片在白炽灯下闪出冷色。
“被活活疼死的。”
低低的男声不大不小，搞好能传入对话者的耳朵。
男人怔愕地望向萩原研二，一双紫色的眼睛微微弯下，正在“深情”地注视着脚下无法反抗的羔羊。
见鬼！
温柔得能溢出水的眼神，配上这句话，直接把审讯的恐怖风拉满。
男人或许是被萩原研二灵活的玩刀动作给活生生愣在原地，嘴巴居然冒出一句不受控制的话。
“你……是，警——察？”
“警察”两个字被男人说的声调变形，甚至带着一种不可置信，还有——
莫名一丝期待？
男人的反应有些不太正常，萩原研二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手里的不禁一停。
突然停下的轨迹让锋利的刀片割破白色手套，一道不知道深浅的伤口立马出现，萩原研二感受到指尖的微微刺痛，没有多余时间去管，很快在镜头底下恢复“恶人”的模样。
“或许是吧，不过现在这些不重要。”
萩原研二蹲下身体，将手里旋转的刀片抵在男人膝盖边紧紧靠着。
“重要的是，如果现在不说，那么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毕竟兴致上来以后我也很难保证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嗯哼～”
再度威胁的话语把压迫感拉到顶点，男人倒是一时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虽然本来这药剂的效果就是心作用。
“同流……合……唔。”
男人低溢的声音从鼻腔里哼出，眼神彻底变得无神。一侧倒间露出了衣服底下的一根暗沉的红线，萩原研二伸手拉开男人的衣领，将掩藏在脖子下戴着的项链露出。
这一动作很快引起男人的反应，他想迅速压下，却被萩原研二先一步动作扯出。
“……”
观察到男人一瞬间神色的变化，萩原研二眯起眼睛，看向手中的物品。
说是项链其实也不是，粗制滥造的红线，底下挂着一个小小的粉色御守当做装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
被萩原研二猛地扯出，男人眼神一闪将脑袋埋在地上，似乎不再敢让头上的审讯者看出异端。
【不要……不要……求求不要被发现……】
男人闭着眼睛耸动肩膀，额头上渗出虚汗。
他害怕死亡，更害怕让人发现她。
然而这样的期待并没有来临，一句足以让心跳同时狂跳和骤停的话把幻想全部打破。
“呀，看来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真是不幸，以后只能在天上见面了。”
“不过，她应该很可爱吧？下起手来，我都有点不忍心呢。毕竟我家里也有正在上学的妹妹……”
“不！不要！”
“放过她！求求您！”
男人突如其来的反应把萩原研二震得往后退去一步，同一时刻审讯室外的三人也被调高版的声响弄得耳朵发麻。
“声音调这么大，螺丝刀你是老年人吗？！”
塔那托斯一脸阴沉，哼出声不满。
“哦，谁知道，小老鼠突然尖叫起来又不是受我控制的。”
螺丝刀丝毫没有要把声音关小的动作，把嘴里咬完的棒棒糖塑料管随地一扔，他站起身笑出来。
“多么撕心裂肺的喊叫啊，听起来多好听，你说是不是，波本？”
对于螺丝刀总要把变态与自己联系在一起的行为，降谷零只扯出淡淡的嘴角弧度，不作没营养的回答。
“你说呢，里卡尔？”
没得到同事的捧场，螺丝刀转身将对象移转到浅海弥雾身上。
“哦，忘了，你并不喜欢我这一套，真是可惜了。不过你家小男友表现得很好——我想我们应该是同类人。”
螺丝刀看着浅海弥雾，发出了诚挚的邀请：“要不，让他来审讯组吧，人才别浪费了。”
“螺丝刀！”
比浅海弥雾先出口的是塔那托斯，一道手臂横挡在螺丝刀和浅海弥雾中间，金发少年对于螺丝刀三番两次的“挑衅”，嗯，暂且当做挑衅吧，比起浅海弥雾来还要厌烦。
“别乱说，里面的条子才不是里卡尔大人的男……男……”
说到“男友”这个亲密的词语，塔那托斯一向伶牙利嘴的能力骤降，支支吾吾了两下直接跳过。
“总之，不要污蔑大人的清白！还有不要挖墙脚！”
“咳咳……抱歉，请继续。”
降谷零咳嗽一声，眼睛斜斜瞥了一眼浅海弥雾，看见对方仍然没有半点变化的脸色，埋下头憋住笑容。
明明是该惊心动魄的场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哼！”
该死的金毛变态！
塔那托斯狠狠瞪了一眼波本，又把不善的目光还给螺丝刀。不过显然比起青涩的塔那托斯，优秀的审讯专家更会抓住一些让人痛脚的攻击点。
“啊，托尼诺你还不知道吗？那你可真算是外人呢，可怜的小狗狗一脚被主人踢走了还不知情，真是太可怜～”
“闭嘴！”
赶在金发少年正式炸毛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浅海弥雾开口了。
“螺丝刀，审讯要结束了。”
“嗯？”
螺丝刀一转头，屏幕上的男人已经跪倒在地上，一边拖着青年人的裤脚，一边语无伦次地倒出口里的信息。
像是一桶豆子被打翻，萩原研二只能从混乱的语序拼接出可能需要的信息。
抬眼一看，黑暗中亮起的红灯在有规律闪着。
结束了。
考核居然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走出潮湿异味的审讯室，一下子呼吸到不那么难闻的气味，萩原研二才回过神。
“警官……哦不，海狐先生，审讯结束了，做的不错。”
螺丝刀亲自为萩原研二拉开了门，咻地变亮的环境让萩原研二眼球暂时适应不过，嘴角却扬出完美的弧度。
“感觉信息有些杂乱，后面可能还需要……”
“哈哈哈！你真的很专业呢，不过不需要，一个混在底层的小老鼠了解的东西只有表象，这次只是小小的示威而已。”
被愉悦到的螺丝刀看起来很好说话，好心给萩原研二解释着。
“那这次算是结束了吗？”
萩原研二点点头，慢慢脱下染脏的手套。
“是的，我会把这次工作如实告诉给朗姆大人，期待下次见面哦～”
螺丝刀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环胸站在大片的单向玻璃面前观察室内瘫在地上的男人。
“那走吧。”
没想到这次的考核结束的这么快，浅海弥雾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定。起身把大衣褶皱一扯，浅海弥雾朝萩原研二一点头示意离开。
然而萩原研二刚踏出一步，螺丝刀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等等，海狐先生，还有一件事。”
寂静的空气再度凝固，浅海弥雾的脚步僵住，回头看去，螺丝刀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萩原研二身边。
甜甜的笑容主人将口袋里的手枪摸出，递到萩原研二面前。
“把里面的小老鼠解决了，作为完美收场，怎么样？”
第93章猫猫大侠
螺丝刀突如其来的回旋镖打得众人一个措不及防，离他最近的萩原研二在一瞬间僵硬，眼神往下看去，一把小巧的手枪正摆在面前。
他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用过。
但是像今天这样，第一次被人要求去结束一个普通人的生命，萩原研二还是第一次。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浅海弥雾，一步一步朝着螺丝刀方向走去，雾蓝色的眼睛里充满隐隐的怒意，但直到开口前一瞬又变了语气。
“不用上报组织吗，非得今天解决？”
放松。
不要太在意，不要露出多余的感情。
“这种小老鼠朗姆大人吩咐了——我随便处置，打算给他们送回一个脑袋以此表示组织的态度，毕竟我们这里又不是垃圾场。”
浅海弥雾的心在看到螺丝刀扬起的嘴角时彻底沉下去。
这种眼神不是在商量。
他认真的。
“今天的海狐先生表现不错，用这把枪作为完美收场再好不过了。”
螺丝刀绕过浅海弥雾，站到萩原研二的面前，将手里的枪支往萩原研二手里递去。
“怎么了？海狐先生不敢了吗？很简单，只需要拿着这把枪对准他，然后按下扳机就可以。”
萩原研二的呼吸停滞了，仅仅凭借眼睛观察根本不能判断里面到底有没有子弹。
这是不是考核的最终部分，弹匣里面有没有子弹，自己如果不接会连累早川吗？
一瞬间的脑海大爆炸让萩原研二有些晕眩，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螺丝刀可不会管这些，等待了两三秒没有动静，粉发男人向前迈近一步，萩原研二甚至都能闻到对方身上一股草莓味食物的味道。
不要移开视线。
对方在时刻观察自己的微表情。
不可以退缩。
萩原研二直直与螺丝刀对视，紫色的眼睛没有半点不自然，也没有半点偏离的方向，就这样望向对面的男人。
“不敢，还是——不想？”
螺丝刀笑着，把手中的枪支递靠到萩原研二的手边。
“当然不是。”
萩原研二跟着回以一笑，僵硬的手指重新活动起来，一根一根爬上枪身，从螺丝刀手中接过这把烫手的山芋。
有重量。
里面有子弹。
萩原研二在螺丝刀抽离开的一刹那间判断出了弹匣的重量。
即使心里的想法已经翻涌得像暴风的海面，萩原研二仍然保持着脸上的平静。
“——螺丝刀！”
打断这种沉闷气氛的是波本的喊停。
一道莫名熟悉的声线从背后响起，萩原研二略微有些诧异，侧头一看眼睛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出来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螺丝刀身上，安坐在阴影里的同期萩原研二没能第一时间看见，而此时突然冒出来的熟悉面孔着实把他震惊到了。
降，谷，零。
前不久在某个案发现场有一面之缘的金发同期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下，看起来对方甚至对这里很了解。
对于已经开始头脑风暴的萩原研二来说，这无疑是往波涛汹涌的海面砸下一块巨石，惊起道水花。
所幸是侧着脸，萩原研二一闪而过的表情没有被吸引走注意力的螺丝刀注意。
“怎么了波本君，这种小事也要参与吗？”
螺丝刀眨眨眼睛，看着波本疑惑道，说完还不忘为萩原研二介绍一下新来的两位成员。
“忘了介绍，这两位也是组织里面的，波本，托尼诺。”
上一秒还在施压，下一秒就乐呵呵地介绍同事，变脸艺术堪称一绝。
被暂时打断进程的萩原研二心底稍稍缓和，看了一眼金发同期的面庞，他淡笑着朝两个同样有着金色头发的青年点头打招呼。
“初次见面，波本大人，托尼诺大人。”
降谷零不在意地耸肩，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而在一旁的塔那托斯本不想搭，眼睛却在瞥到浅海弥雾的方向后莫名改变主意，冷着脸朝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天生对他人情绪敏感的萩原研二自然是注意到不远处金发男子的小动作，暗暗打量了一番居然发现对方年轻得出奇，比之降谷零天然显小的娃娃脸，这个被称作“托尼诺”的代号成员是货真价实的年轻。
最多只有二十岁，或者不到。
萩原研二眨了一下眼睛。
他能感觉到金发少年并不喜欢自己。被刻意压下的敌意不太明显，但萩原研二仍然能敏感地察觉到。
好像是早川提过一嘴的成员，叫……
萩原研二暂时记不起名字，而且这在当前也并不重要，把视线重新放回螺丝刀与降谷零身上，两人还在交谈。
“先把他留着吧，应该还会问出一些信息，或者策反当个小卧底反插回去也行。”
降谷零的提议很中肯，后面一项操作听起来甚至比直截了当的示威更具有轻蔑性，这放在平时说不定螺丝刀会立马改变主意，但是今天的考核者显然有些棘手。
“无所谓，我还是觉得早点把他解决了更好。”
螺丝刀掉回头看向萩原研二，若隐若无的笑意似乎在无形催促。
被拒绝提议的降谷零眼神一闪，眼底渐渐浮上一层寒霜，带着白手套的指尖不知觉地握紧。
螺丝刀的意思是，今天这把枪非得由萩原研二来开。
虽然已经提前预设了某些情况，但螺丝刀不容拒绝的态度让他感觉不妙。
如果说里卡尔是真的代号成员，萩原研二是真的组织线人，他降谷零能所当然地接受一切。
但事实是，里卡尔是跟他同一战线的同事，萩原研二是被不幸牵扯进来的真正警察。即使演技再高超精湛，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卧底训练的正常人是不可能开出这一枪的。
扪心自问，就算是他降谷零从进入组织的那天，面对这般情况都会很难处——
更何况，萩原研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察而已。
而正因为是警察，正义的道德心更是比普通人高出一节。
从萩原研二那一瞬间的表情看来，手枪里面是有子弹的。
就算今天这里没有摄像头，没有所谓的告发证人，他，萩原研二，一个手里干干净净的警察，也绝对不能开枪——
“我还是觉得……”
跟降谷零同时发话的还有浅海弥雾的动作，将萩原研二手中的枪支夺过来的那一刻，浅海弥雾的脑子说不上有多清晰。
但他知道，现在这把枪不能待在萩原研二的手上。
“里……”
手指间的触感咻地消失，萩原研二不禁睁大眼睛，呼吸再次紊乱起来，但看到浅海弥雾暗示的眼神后又立马压住保持沉默。
“怎么了，里卡尔你要亲自为小宠物开枪吗？舍不得他手上沾点东西？”
螺丝刀打趣的语气透出犀利的质问，微微弯下的眼睛闪出一丝惊讶。
“谁来开枪有什么必要吗？反正都是要死的。”
浅海弥雾将保险栓拉上，显然一副准备开枪的动作。
“反正都要死……哈哈，说的很对！你想开就开吧。”
螺丝刀为浅海弥雾让出道路，注意力开始回归到屏幕上，暂时放松了对萩原研二的观察。
在空中的一个眼神交错，看到金发同期同样没有表情的脸色，萩原研二脑子暂停了。
他像是被钉在原地，甚至不能出声，也不能放下嘴角一直挂着的淡笑。
刚才跟早川交汇的那一眼，青年无声张开的嘴型只说了一个词语。
【别动】
别动。
让我来。
所以，现在的萩原研二不需要再做什么，也不能再做什么。
但这怎么可能？
“砰砰砰——”
三道没经过消音的枪响炸开在耳边，萩原研二猛地抬头，站在审讯室内门口的青年举枪的动作还悬在一半，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三枪陷入了暂时的停滞。
是谁开的枪？
把眼珠子往青年人右侧一转，金发碧眼的少年正甩着手里的枪，枪口处还冒出两缕白色硝烟。
“真是磨磨蹭蹭的看不下……喂，螺丝刀，我给你解决了。”
丝毫没被手中才处了一条人命的道德感束缚，塔那托斯不满地将手枪揣回兜里，侧头去喊螺丝刀检查。
“还检查什么，三枪过去足以让小老鼠死翘翘了……用得着这么急吗？”
螺丝刀调整着中央的大屏幕，男人被塔那托斯从门口发射的三颗子弹射中。中枪时睁大的眼睛甚至在倒地以后也没有合上，被崩大的眼眶和血丝直直盯着镜头方向。
太阳穴和脖颈处爆出的血液溅得很远，也把男人的大半张脸给打湿，配合上死不瞑目的样子倒在惨白的灯光底下，竟叫注视的萩原研二生出一阵反胃。
他看见过可怕的凶杀案，调查过骇人的分尸案；他审问过背负命案的极凶之徒，也参与过激烈的枪战。
但是此刻隔着一堵墙和屏幕，他第一次感到了生命在黑暗中竟是如此脆弱，倒胃的酸水将整个内脏和胸腔都淹去，浑身冰冷。
直到一阵温热的气息靠近，萩原研二钉在原地的身体又能运作起来。
“跟我走。”
浅海弥雾在萩原研二面前擦过，向地下室大门的方向走去。
“螺丝刀大人？”
萩原研二朝螺丝刀投去一眼。
“哦，好吧海狐先生跟你的上司走吧，这下没有小老鼠够你练手了，都怪你，托尼诺，这么快就把老鼠弄死了～看看这枪法，真是糟糕，血液喷的到处都是还要打扫……”
螺丝刀单手撑在监控操作台上，朝萩原研二随意一挥手，然后摸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继续舔着。
“那再见，诸位大人。”萩原研二笑着点点头，跟在浅海弥雾身后离开。
“你不是着急吗？而且你也没有打扫过这里。”塔那托斯翻了一个白眼反讽道，脚步跟着往外。
“真是的，说话真没有礼貌。波本君，你说这样的枪法是不是太没有艺术细胞？”
“的确，我比较喜欢干净一点的。”
降谷零收回视线，嘴角扬起一抹不知何意的淡笑。
或许只有螺丝刀这种怪人才能对着让人倒胃的场景，毫无负担地吃东西。
“哎，既然结束了，那我也先走了。”
降谷零歪着脑袋离开，脸上摆出一副没趣的表情，很快消失在地下室门口。
而留在监控屏幕前的螺丝刀正在回调着刚才的视频。
给出结束提示的那时，半长发的青年望向镜头，明明是仰视的角度，螺丝刀却感受到对方在俯视镜头外的人。
一种冷静到诡异的眼神，从头到脚且彻彻底底的审视，完全机械式的目光让螺丝刀心中不由自主地鸣响出警戒的信号。
“嗯哼，真是有意思的一个警官先生呢。”
第94章 黑色风矢
车内，只有引擎和内燃机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灌入耳朵的风声。 浅海弥雾特意将车窗都打开，即使车速不是很快，但凉丝丝的风从两边的车窗进入，依旧吹飞了头发。
浅海弥雾盯着前方的路段开车，车内的两人从一上车开始就保持沉默。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往右侧斜斜瞥了一眼，萩原研二的黑色长发似乎更长了些，此时被外面的风扬起额前的发梢，随着风力一荡一荡在脸前。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你们是提前认识的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浅海弥雾笑了一声，他知道萩原研二肯定要问这件事情。
毕竟看到消失三年的同期出现在某个见不得人的犯罪组织里面，还是其中的重要成员，萩原研二的脑袋绝对是充满了疑惑。
“是的，降谷君是情报组的，你的信息暴露——他比我还要先知道。”
浅海弥雾点点头。
“因为我们所属的机构不同，在正式见面之前我不好过多透露，今天他来这里我提前也不知道，后面可能的话……”浅海弥雾扬起嘴角，“他们会亲自来见你的。”
“他……们？”
敏锐地注意到浅海弥雾使用的人称，萩原研二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仿佛在一瞬间联想到了什么，刚要张口就听见浅海弥雾的回答。
“该不会是小……”
“警视厅诸伏君，苏格兰。”
“……”
又一次听见某个同样消失了三年的名字，萩原研二缓缓地闭上了嘴巴，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呆滞，但下一秒就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跟小阵平的猜测居然是对的？真是难以置信。”
浅海弥雾抽出空闲时间又朝副驾驶位的人看去，半长发的青年此时已经笑得把脸蛋捧进掌心，整个身子向前下弯，把胸前的安全带绷得紧紧的。
“呵……”
浅海弥雾跟着不禁笑出了低低的声音。
“我说——早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等到把脸都笑僵了大半，萩原研二缓缓支起身体，半笑着询问。
“嗯，一些机缘巧合而已。我也有些惊讶，当时波本说你们三个是警校的同期……”
浅海弥雾回过头继续开车，悄悄把话题方向转移，撒起谎来也是非常熟练。
脸不红心不跳的，连嘴角的淡笑也未曾有半点变化。
“那这东京真是太小了，这么巧合的事情和人都能遇上！呼——”
萩原研二眨眨眼睛，说话的声音带着轻松和笑意：“那以后我们四个就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啊？”
浅海弥雾被萩原研二这番兴奋的乱用词给震惊到，不禁弯下了眉毛。
“啊，不是！我是说我们四个以后就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了！”
萩原研二连忙改变措辞，看到浅海弥雾“略显疑惑”的表情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欢迎你的加入，萩原。”
浅海弥雾顿了一秒，半笑着回答。
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此刻能跟一个熟悉且并肩作战的人一起回家——
这种感觉，的确挺不错的。
“那现在只有班长和小阵平不知道了，要是以后完成了任务，身份坦白的时候希望小阵平手下留情……”
一想到松田阵平无情的猩猩大铁拳，萩原研二的牙齿已经感到了一丝发酸。
“萩原，除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要告诉他们。组织很危险，牵扯进来的风险很大。”
浅海弥雾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这次萩原研二的加入是属于迫不得已的下策选择，要是再把松田阵平或者伊达航扯进来，那现在的局势就会完全失控。
“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小阵平的……只是他直觉力超强，一点很微小的东西都能引发一串，我在他面前得好好掩饰一番了。”
感受到浅海弥雾态度的强硬，萩原研二连忙否认并给出保证。
“嗯，那你就好好加油吧，萩原君。”
浅海弥雾握着方向盘继续行驶着。
萩原研二说的没错，这对幼驯染的观察力和直觉力简直就不是正常人。虽然只有短短半年多的相处，浅海弥雾对于两人在这方面的天赋还是感到惊叹。
萩原研二的态度总是很温和，但暗里藏了尖端的锋芒。
天生的观察力和交际能力能将人完全看透。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就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毫无隐私可言。似乎只要他愿意，任何一处微小的欺瞒都将无处遁形。
浅海弥雾常常有这种被他探查的微妙感觉，但显然超乎科学的事实摆在面前，即使是再能洞察人心的萩原研二也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而与之相反，松田阵平则是更多地把全身锋芒显露在外，像个360度无死角防卫的刺猬，只有人看不见的内里是柔和的。
相对于对人性的探查，松田阵平最大的、也是最不讲道的超强直觉性，明明只是依靠感觉，却能让人无地可遁。
“额，刚才你问的什么？”
被这一打岔，萩原研二险些忘了浅海弥雾最开始问的话。
“没什么，只是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浅海弥雾摇摇脑袋说道。
在擦过萩原研二的面前时，浅海弥雾是真真确确地感受到他身体和精神的僵硬，即使演技很好，但头一次见到组织里的血腥不免会被吓到。
“嗯，有点吓人。”
萩原研二没有掩盖自己的情绪，反倒十分真挚地说出了当时的感受。
“当时拿到枪的那刻，我知道里面有子弹，可能弹匣没有满，但只要一开枪就不能再停下来。我——很紧张。”
萩原研二转过头，看着浅海弥雾的侧脸一字一词地将“紧张”二字说出，但浅海弥雾刚一看过来，萩原研二又很快挂上了乖巧的笑容。
“……抱歉。”
浅海弥雾不知道说什么，只默默开口冒出一句。
“啊，你为什么说抱歉？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早川，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接过去，我的手估计就忍不住要抖了。”
萩原研二躺到在座椅上，侧头看着窗外向后逝去的风景。
“对了，在场的那个托尼诺是你之前的下属吗？我感觉到他对我似乎有点，额，隐隐的敌意？总之是不太友善的态度。”
想起最后出手解决这场考核的金发少年，萩原研二蹙紧了眉心。
“是，以前是跟我一起的。最近他获得了代号，现在就不归我管了。”浅海弥雾点头，“至于敌意……他对待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但他对早川你可不是这样的。”
很尊敬，甚至是会看眼色的。
萩原研二在心底默默补充完。
“……”
这下轮到浅海弥雾沉默。
他其实也有些疑惑，托尼诺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态度很不同。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第一个带他任务的？
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也不需要知道。
或许托尼诺的确是尊敬组织爆破专家的“里卡尔”，但绝对不是国际对策组的“栗川岚”。
“没关系，不用说。我只是突然感觉有些奇怪罢了。虽然是敌人，但今天最后的解决方式还是挺‘感谢’他的。”
萩原研二单手靠在车窗上，浅海弥雾几番侧头只能看见对方左侧半扬的嘴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笑，但浅海弥雾知道在这种考核过后，萩原研二是不可能直接笑的。
浅海弥雾收回视线，眼底划过一抹凉意。
虽然在来的路上已经做过了设想，但螺丝刀把手枪递到萩原研二手中的那刻，浅海弥雾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沉到了低谷。
副驾驶位上的萩原研二似乎很了解浅海弥雾当下的心情，默契般地没有询问，如果没有托尼诺最后的动作，浅海弥雾是否真的要当着众人的面开枪。
这种问题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人已经凉透了。或许此刻正在被螺丝刀“打包”也说不定。
“组织里的成员不要过多接触，一旦有情况立马联系我就行了。”
即使之前说过很多遍，浅海弥雾又一次开出嘱咐。
“了解，长官大人！”
萩原研二举起袖子，对着浅海弥雾点点袖口的纽扣，示意定位器还在自己身上。
“呲——”
被萩原研二幼稚的动作给逗笑，浅海弥雾对着中央后视镜哼笑了一声，雾蓝色的眼睛闪出一丝轻松。
“辛苦，萩原同事。”
*
“感觉这里的风景还好吧，刚好可以看夕阳！”
浅海弥雾抬头，接过萩原研二递来的冷饮可乐，道了声谢。
萩原研二顺势在浅海弥雾身边坐下，丝毫没有在意周边的细草会将衣服弄脏，盘起脚跟浅海弥雾聊天。
现在他们正坐在港湾路段的斜坡上，周围是绿色的草地，底下的河流面很宽，橘黄色的夕阳投射在水面，映出金灿灿的一片波光。
“嗯，的确神清气爽。”
浅海弥雾打开可乐瓶，急急冒出的白沫瞬间冲到瓶口，差点滴在衣服上。浅海弥雾稍稍将它拿远点，等着过多的二氧化碳气体溢出。
“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经常就会来这种地方，看看夕阳下的水面或者吹吹晚风，顺便喝一罐头的啤酒，超级舒服！”
萩原研二举起手中的可乐罐头，浅海弥雾跟着将自己手中的瓶子递过碰了一下。
“心情不好？我以为萩原总是很游刃有余，很少看见你心情烦躁低落的时候。”
浅海弥雾一笑，浅浅抿了口冰冰的可乐，二氧化碳的汽水味立刻在口腔内散开。
“啊，早川你对我误会这么大吗？”
萩原研二惊讶地眨眨眼睛，不禁露出一抹酸酸的笑容：“是个正常人，肯定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啦～特别是现在，每天当社畜，心情就会有更大的几率不爽了，嘿嘿。”
“等等——”
萩原研二一抬手，离得近的浅海弥雾眼里滑过一丝血色，立马叫停了动作。
“啊？怎么？”
“你的手受伤了？”
浅海弥雾凑近，眼神一凛，将萩原研二伸在半空中的手翻过，他在拇指的指腹看见一道裂开的伤痕，被划破的皮肤渗出红色的小细珠。
“没事呢，没关系，就是之前玩蝴蝶刀的时候失误了，划了一道小口，刚才可能是开罐头的动作把伤口撑大了，不要紧等会自动就止血了！”
萩原研二被浅海弥雾半手拉着手腕，嘴角扯出一丝略带尴尬的笑。
本来玩刀只是增加点气势的，结果没想到当时一停，居然把刀锋搞反了，手指在刀尖一擦不幸“牺牲流血”。
萩原研二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是浅海弥雾还握着手腕，只好等浅海弥雾左右翻看了一圈，发现这道小口的确不大，这才放下心来松手。
“行吧，下次小心些。回去贴个创口贴，别感染伤口。”
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于靠近，浅海弥雾往旁边的位置移了一点，刚一抬头，余光便瞥见萩原研二的手向自己伸来。
温热的指尖传到耳垂边，浅海弥雾咻地扯开与萩原研二的距离，伸手抚上自己的左半张脸。
“怎么了？”
刚才被刮过的脸侧让浅海弥雾有些发痒，微微蹙紧了眉心。
被挡开的萩原研二神色有刹那间的僵硬，但浅海弥雾正摸着耳朵边的头发，一时间错过了这瞬间的变化，重新看回时，萩原研二已经换好表情。
“抱歉，我看你头发边有小草，想帮你拍拍。”
萩原研二很认真地眨眨眼睛，把手伸向自己的脑袋侧边：“差不多在这个位置。”
看到萩原研二完全没有异样，甚至热心地给自己指出位置，浅海弥雾略显不好意思地开口。
“哦，谢谢……可能是刚才撑在地上的手带上去的。”
真是的，下意识就躲开了。
浅海弥雾埋下头将耳边的头发拍了拍，手心里还是一干二净。
“还有吗？”
“没有了。”
萩原研二笑着回答，转头喝完最后一口可乐。
“那现在回去吧。”浅海弥雾提议到。
“可以。”
在这里吹了一刻钟多的风，该看的风景也看完了，现在得回去了。
“滴滴——”
萩原研二刚一站起，手机里便冒出好几条信息。
浅海弥雾边走边拍打大衣后摆的杂草，回头一看萩原研二还站在原地，刚要询问边看见萩原研二神色突变。
“什么事？”浅海弥雾手中动作一滞。
“佐川前辈他们正在急追一辆车，上面有人质！现在正上报请求支援。”
“什么，在哪里？有定位吗？”
浅海弥雾眉毛一蹙，两人的步伐朝着车的方向不停走。
“……有前辈的实时定位，上面显示的逃跑方向是——”
“我们这片路段！”
萩原研二迈着极快的步伐，在看清定位后咻地拔高声调，一侧头刚好跟浅海弥雾对视。
还没说出下一句，浅海弥雾便默契般地顺从了萩原研二的心意，将手里的车钥匙抛出。
萩原研二利落接下，两人同时拉开驾驶位和副驾驶的车门。将车钥匙一插入，引擎开关亮了起来。
“你开车，我来看定位。”
浅海弥雾一把拉过安全带系紧，一句话点明分工。萩原研二将手里的手机抛了过去，稳稳落在他手心。
“准备好了吗？现在启动！”
“嗯。”浅海弥雾一边点开手机，一边回应。右手自觉地拉上了车门内侧上的把手。
得到应允的萩原研二也迅速系好安全带，猛地踩下油门。瞬间醒来的黑色马自达宛如弦上之箭，极好的性能在起步阶段展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轰鸣的一声，黑色利箭逆着风刃飞出。
第95章 天作之合
以前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对于马自达系列充满向往，浅海弥雾最多只能解一下。 但是现在，他好像真有些解了。
引擎是车辆的心脏，咆哮着释放出强大的动力，活塞在高速的上下运动中将汽油与空气混合点燃，随后产生巨大的推力。
低沉有力的引擎像猛兽般发出低吼，转速也随着油门的踩踏而迅速攀升。
离合器，变速器和差速器三种部件协同工作，将马自达的优秀性能彻底释放，引擎动力传递到车轮上，保证以最佳的状态进行这场激烈的追逐战。
黑色的马自达在高速路段上飞出残影，浅海弥雾紧紧握着右手上的内把手，左手抓着手机，一晃一晃地看着定位地图。
萩原研二的车技无疑是非常高超的，此刻刚从斜开60度超车暂时恢复正常的开车姿势，浅海弥雾忍着胃里被摇晃得无尽翻涌的早餐，嘴里低低蹦出一声指示。
“前面一千米处下高速，转入东侧环路。”
“没问题！”
萩原研二睁大眼睛，刚放缓的车速又开始在空旷一点的直线路段飙到最高。
“萩原，你到哪里了？目标准备转向了，他已经发现我和石津君的跟踪了。”
将打来的电话接起，浅海弥雾放开免提，让萩原研二和自己一起听。
男人的声音有些严肃，从电话那头同样传来轰鸣的引擎声还有轮胎摩擦声。
“佐川警视，我们马上下高速，会从最近的环形立交桥段包抄。”
“嗯？萩原，你那边……您好，贵姓？”
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些惊讶先出声的居然不是萩原研二，顿了一秒询问浅海弥雾。
“早川。”
浅海弥雾迅速回了一声：“目前萩原在开车，不方便接听。”
浅海弥雾话一落，萩原研二拔高了声音转动方向盘。
“下去了，坐好，要加速了！”
“请佐川君那边保持实时定位，我们两面包抄——”
车内一阵颠簸，手机差点从手中脱落，浅海弥雾死死抓着把手，把最后两句说完。
“收到，辛苦。春汇大江桥段汇合。”
对面嗖地一下挂断电话，浅海弥雾把手机放下，现在车前的智能地图装载台已经连上了定位，代表车辆位置的红点在交错的路段线条上缓缓移动。
浅海弥雾放缩手中的地图，判断目标车辆可能会转向的节点，刚一侧头准备说话，萩原研二就先一步开口。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半长发的青年似乎完全融入了这场紧急追逐战，甚至开始享受起过程，抽了个空闲询问浅海弥雾的感受。
“早川君——”
萩原研二张大嘴巴，含着笑意混在引擎声下朝身边的浅海弥雾喊话：“你的车很好！适合在这种场合开！”
“……”
正在翻看地图的浅海弥雾嘴角一僵。
可不是嘛。
这种场合和萩原研二独有的开车方式，但凡换个性能差点的普通小汽车，估计轮胎能当场摩出火来，最后追到犯人时只剩下一个底盘和方向盘了。
不知道已经第几次听到轮胎在转向时发出的剧烈摩擦声，浅海弥雾没有感到一丝牙酸。
小问题。
坏了找组织报销就好。
显然现在的萩原研二已经上头了，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别人的车，任着马自达汽车的优秀性能，在短短一刻钟就飙到了目标线路上。
“是前面那辆，黑色丰田。”
浅海弥雾紧紧盯着对面路上的目标，萩原研二喊了一声“坐好”，随即便是屁股离开座椅的失重感，紧急一个急刹再转向，萩原研二直接驾着车横跨了两条线路的交叉点，迎面与远处的黑色丰田对上。
从视线之外突入其来杀入一辆小车拦住去路，黑色丰田有一瞬间的减速，然而没减到一半就仿佛意识到面前的车辆似乎也是追逐的人，一道油门轰下，速度重新飙升，直直冲向浅海弥雾两人的方向。
看样子没有任何想要避开的倾向，带着“同归于尽”式的疯狂，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疯，但这样下去绝对会撞上。
“躲开！”浅海弥雾瞳孔骤缩，举起的右手抓紧把手提示萩原研二。
上百迈的速度对向冲撞绝对是致命的。
“疯子！”
半秒的时间差，两束对向的黑色车影在瞬间的交错后拉开距离。
萩原研二暗骂了一声，紧急与迎面而来的黑影错开，几乎是零距离擦过，轰鸣的引擎下掩盖住车身摩擦声，
临时错开的操作让两人所在的车辆稳不住方向，萩原研二使劲扳着方向盘，几乎艰难地打了两个360度旋转稳住车身，担心地朝副驾驶位瞥了眼。
“还行吗？”
宛如坐了一次加强版摇晃大圆船的浅海弥雾胃里有些翻涌，脸色渗出一丝苍白，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没事。”
“萩原，你们怎么样了？”
连线的佐川拨回电话，加快的语速显出一分焦急，但更多的还是冷静。
“他跟我们擦过了，现在准备掉头重新拦截。”萩原研二操着方向盘把马自达转回正轨，利落回答。
“看路线，他准备跑到商业区，那里车流量大不好追击，必须在之前拦下来。”佐川给出指示。
“收到！”
将电话挂断，盯着前方快要消失的黑色车影，浅海弥雾眼神闪过凉意，放下右手撑开车窗，从口袋摸出一把手枪。
“今天你是能配枪的吧？”
浅海弥雾突然冒出一句，萩原研二瞬间明白意思，嘴角扬出自信的弧度，踩下油门的同时回答道：
“当然！”
这下意思再明了不过了。
直接开枪把轮胎打爆就行。
该死的家伙！居然这么大胆，接下来轮到被萩原研二的车技和自己的枪技制裁了！
重新启程的马自达再次化身锐利的风矢，弹射飞出。
随着两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前方的黑色丰田似乎着急起来，斜斜歪歪地超过几辆路人车主，萩原研二已经快跟上了对方。
即使有假动作，左右甩动企图让后方的追逐者停下，但显然萩原研二不打算这么做。
“可以瞄准吗？”
萩原研二稳着方向盘，在极快的速度下尽量保持车身稳定，头也不偏一下地询问浅海弥雾。
“可以……马上……”
车窗外的风在高速逆行的情况下打在脸上，宛如风刃般锋利。
浅海弥雾眯起左眼，额前的碎发被吹得乱扬，手臂艰难地伸出对准飞速旋转的车轮胎就是两枪。
“砰，砰——”
一枪崩到了车后备箱的壳上，子弹飞出。
另外一枪正中左后轮胎。
瞬间泄气的轮胎让飞速行驶的黑色丰田失去平衡，在路面上打了一转，浅海弥雾又趁机在减速之余补了一枪。
不知道中的是左前还是右前的轮胎，但车辆已经被紧急逼停，车头撞在石扶栏上发出哐哐铛铛的声响，只能暂时靠在路边。
“啪——”
两人同时松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出。
这片立交桥的路段很干净，也所幸现在的车流量极少，否则要是哪个倒霉蛋儿遇上了刚才那副场景，估计要吓得够呛。
废话不多说，浅海弥雾压着枪缓步走向七八米外被逼停的丰田，萩原研二跟在后面，两人保持沉默，眼神对视交流。
【你左我右，两面包抄！】
【懂。】
浅海弥雾弯下身体，微摒呼吸，缓缓逼近车辆。
在远处看不清车内的情况，现在更是不知道人质的情况，总之不能过于着急。
“先……萩原！趴下——”
预感到危险的气息，浅海弥雾握紧手枪，然而这种感觉却在萩原研二的方向更甚，于是立即喊出，同时抬手就是一枪。
“嘭——”
车窗玻璃碎掉的声音与未消音的枪响在同一时刻共鸣，接着又是一颗子弹飞来，浅海弥雾侧身反躲，几步上前靠在了车辆尾部。
而被提示的萩原研二也是弯腰就地一滚，金属子弹壳从脑袋侧边飞过的感觉让人肾上腺素飙升，握在手中的枪也似乎逐渐变热。
浅海弥雾趁机斜瞥了一眼，看见萩原研二毫发无伤地着猫着腰朝自己跑来，提起的心稍微松缓了一下。
把视线放回这辆车，两发子弹没有给任何一个追踪者造成伤害，带着帽子的人从车内走出，手臂环住一个中年男人的脖子挡在自己面前。
“放下枪，否则我杀了他！”
“别杀我！别杀我！放下枪……”
被当做人质的男人呈现惶恐的表情，被人卡着脖子一步一步往后方蹭去。
“听到没有？！把枪放下！往后退！”
歹徒恶狠狠地朝浅海弥雾和萩原研二说道，将手里的枪进一步对准人质的太阳穴，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似乎马上就要按下去。
“拜托了，千万别开枪！”男人的脸色有些发白，连忙催促着浅海弥雾两个人放下枪支。
“……”
“别冲动，我们放……”
萩原研二出声，将手里的枪慢慢抬起，膝盖往下弯曲，盯着面前的两人把手枪放置到地面。
“你也是！快放！”
见到浅海弥雾这边还没有动静，男人再次催促，而他和人质两个人已经快要退到桥边。
“……”
【不像是人质的表现……有些可疑。】
浅海弥雾沉默着，雾蓝色的眼睛直直对视，被挡在前面的中年男人还在催促自己放枪。
“好。”
应了一声后，浅海弥雾也学着萩原研二刚才的动作缓缓放低身体，然而刚进行到一半，远处的白色车影闯入视线。
而也正是这一刻，歹徒也反应过来低声骂了一句“可恶，居然还有人！”，抬手一枪朝浅海弥雾射来。
“早川！”
萩原研二急促地大喊一声，身体先于脑子朝浅海弥雾的方向扑去。
第96章指纹结果
其实这梭子弹的目标并不是朝向浅海弥雾，只不过萩原研二扑过来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等反应回来时，两人已经抱着在地上滚了两圈。
“嘶……”
浅海弥雾抽出垫在萩原研二后脑勺的手——情急之下先垫在后面保护的措施，在地上摩擦了两圈后，手背被地上的小碎石子划出了淡淡的红痕。
但现在可没有时间管这些，浅海弥雾松开萩原研二的肩膀，迅速起身后，在路桥边缘的两人身影咻地消失。
“！”
歹徒连带人质竟然一起从桥上跳下去了！
紧接着是一通巨大的水花声，萩原研二跟在浅海弥雾身后爬上栏杆往下望去，只剩下被搅动得水花四溅的波纹水面。
高度目测大约十五米左右，底部的视线被挡了大半，周围还是水草的岸沿。
“可恶！居然跳下去了……”
萩原研二握在扶栏上的拳头握紧，浅海弥雾则是抿紧嘴唇，沉默着注视底下的水面。
“萩原——”
听到远处一声呼喊，浅海弥雾和萩原研二同时抬头。
白色的车辆在五米开外的位置骤然停下，接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从车门后快步走出。走在前面的男人甩开大衣领摆，迎着风走近。而后方跟着一位身形干瘦的青年，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前辈，石津君！”
萩原研二应声道，挺直背部朝佐川敬了个礼。
“你们有受伤吗？他这是……带着人质跳下去了？”
佐川竹霜顿了一秒，将身体往栏杆边倾斜，迅速瞥了一眼把情况了解。
“应该不算人质。”
浅海弥雾突然出声，侧头将视线对上面前的佐川竹霜。
“是的，我也感觉，逼停的时候人质没有任何反抗的动静，后面挡在对方面前的样子像是在配合歹徒，跳下去的时候没有反抗，并不像普通民众——”
萩原研二站出来向佐川竹霜一点头：“所以，我怀疑他们两个像是互相配合的同伙。”
“嗯。”佐川竹霜微微蹙紧了眉头，侧首向最近的副官下达指令：“石津，立即通知附件片区的救援队清查这条河岸，还有交通科处这辆报废的车。”
“是！”
身后的青年人点头，非常利落地打起电话安排。
而佐川竹霜则是走近这辆撞的车头损毁的肇事车辆，推开残留玻璃碎渣的车门，在驾驶位和后排没有检查到可疑物品。
萩原研二则是配合着掀开了后备箱，除了一箱矿泉水，里面仍旧是空空如也。
“……”
佐川竹霜瞥了一眼，弯腰从车内退出，单手扯下白手套，正好看见站在车后面的浅海弥雾。
“这位是……早川君，爆处组的随编顾问？”
面前的男人显然对于警视厅的情况很熟悉，稍稍一回忆就能把不属于自己科系的人记起。
“是的，在下早川澜。久仰大名，佐川警视。”
浅海弥雾扯出一丝微笑，向佐川竹霜点点头，却没有直接伸出手——
这种才碰过案发车辆的情况，有洁癖的佐川竹霜肯定不会选择跟自己握手。
果然，佐川竹霜也没有任何要伸手的动作，一边偏着头取手套，一边斜斜看向浅海弥雾。
“嗯，这两枪是你开的？”
男人轻轻一挑眉毛，浅海弥雾立刻感到锐利的眼神向自己射来，不同于萩原研二比较含蓄的试探观察，佐川竹霜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压迫感十足的审视角度。但他又把这张让人不舒服的态度放在彬彬有礼的情况下，算是略微缓和了一点气氛。
虽然他们认识已经很久，不过——
即使跟对方相处过多年，浅海弥雾还是感受到了这股莫名的压迫。
【真是，一点没变。】
浅海弥雾心下一诽，微笑着一点头，而萩原研二则是率先代替了他回答道。
“是的前辈，我当时在开车，只好麻烦早川开枪把轮胎打了。”萩原研二扯出嘴角的弧度，将口袋中的手枪拿出来示意。
而浅海弥雾的枪早就收在了大衣后，此时也顺着萩原研二的话说下去。
“情况紧急，迫不得已的做法。”
浅海弥雾说完，男人还在看自己，本身偏向严肃的表情和直直的视线让人感觉不妙，但浅海弥雾却毫无影响般笑着对视。
【这种目光对才出社会的后辈更管用。】
男人的目光极具试探性，暗沉的眸子甚至让萩原研二都能感受到一阵异样，心脏速度加快。
【不会吧，前辈应该不会揪着这个问题追究吧？】
萩原研二悄悄朝浅海弥雾看去一眼，发现两人对撞的氛围略显凝静。
“呲——别紧张，萩原。我只是想说这位早川君的枪技不错。”
感受身边的后辈青年气息变化，佐川竹霜咻地笑出一声，压迫的感觉也随着这声淡笑立刻消散。
“今天辛苦你们了，后续我留在这里处。萩原君你们回去吧，难得今天请了一天假，别浪费了。”
佐川竹霜一挥手，转身叫来打完电话的副官继续安排。
被对方善意打发的萩原研二和浅海弥雾只好结束这趟临时的飙车大戏。
“那前辈再见，我们先走一步。”
萩原研二道别一句，走到不远处的黑色马自达准备上车，拉开车门的动作在瞥到几道明显的刮痕后瞬间僵住。
惨了。
开车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下走近以后才发现自己刚才在追逐里碰撞的极限操作，这辆死贵的限量款马自达居然被刮了不少。
萩原研二迅速停下车门，在车身周围绕了一圈后，突然悬起的心脏算是稍微安定了一点。
除了副驾驶位一侧的车身有刮擦痕迹，其余地方均没有明显到肉眼可见的损伤，然后最多还有车轮的摩擦……
补油漆和换轮胎应该不会太贵吧？
应该……？
天哪！
下个月他不会要吃土了吧？
萩原研二猛地眨眨眼睛，手心开始出汗，甚至感觉额头上也开始冒虚汗了。
这可比半小时前飙车的肾上腺素还增加得快！
“萩原……萩原？”
看到萩原研二还杵在车外，已经系好安全带的浅海弥雾出声催促。
“嗯……啊，马上……额，进来了。”
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绷不住了，连忙钻进坐到副驾驶位，火速瞥了浅海弥雾一眼后，见车主人毫无变化的正常表情，萩原研二尴尬地把视线放到车窗外。
“怎么了，不舒服吗？”
浅海弥雾深呼吸一口，随即拧动车钥匙准备出发——
幸亏萩原研二没有请求开回程，否则浅海弥雾的胃可能真有点受不了了。
起初还有追人的刺激感，现在一放松下来，胃里连带脑子仿佛都混成一团开始摇晃。
这趟回程车是万万不能让萩原研二来开的。
“嘶……我没事，就是，嗯，我……”
萩原研二转过头，蹙紧眉头欲言又止。
“啊？”
浅海弥雾开着车，听萩原研二在旁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清一句话，侧头看了一眼。
只见萩原研二咻地一下闭上眼睛，摆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朝浅海弥雾坦白：“我把你的车刮花了，今天回去我先联系修车厂……”
“哈，哈哈哈！”
发现萩原研二原来纠结半天的事居然是这个，浅海弥雾不禁笑开声。
“除了油漆还有轮胎，就是很可能换不到原版……啊，你笑什么？”
听到驾驶位上传来的笑声，萩原研二皱紧的脸上半睁开一只眼睛，显出两分疑惑。
“哈——咳咳，”浅海弥雾咳嗽两下清嗓子，“原来是这件事，没关系的，我自己修。”
“不好吧，毕竟是我开的车……”
越说到后面，萩原研二的声音越弱，甚至带上了一丝心酸。
“我怕你下个月吃土。”
浅海弥雾升出一阵想要作弄人的心思，扬开嘴角道。
“哈？！……嘶，那早川自己修吧！有保险吗？”
萩原研二火速地眨眨大眼睛，立马改口。
拜托，他请假天还帮忙追击犯人，最后还要搭上好几个月工资，这说出去也太让人唏嘘了吧！
所幸浅海弥雾也不是专门逗人的，顺着改了口：“有保险，所以萩原不用担心。还有——”
“什么？”听到浅海弥雾拖长的语调，萩原研二侧头看去。
“修好了以后，你就暂时替我保管一段时间吧。我并不经常开这辆车，可以给你当个交通工具，以后也可以和松田一起去兜风什么的。”
“这辆？你还有很多辆？咳咳，不是，我是说——真的吗？”
萩原研二一时间语无伦次。
天上掉馅饼这种事今天还真遇到了。
“当然，毕竟萩原警官作为我的线人，也得有点报酬不是吗”
浅海弥雾淡淡地笑着，透过中央后视镜的反照能看见副驾驶上萩原研二诧异得呆滞的神情。
然而下一秒，萩原研二又问出一句让浅海弥雾难以回答的问题。
“那可以邀请你一起兜风吗？”
“……”
想到不久前三人兜风的经历，拧开矿泉水瓶还颤颤巍巍的场景历历在目，浅海弥雾的嘴巴一下子黏住了。
“我近段时间会很忙。”
这是一种变相的拒绝了。
果然听到这句，萩原研二抬起的眉毛忽地一下落回原处，配上本就下垂的眼睑，这下更显出一分忧郁。
“……可能有空的话，应该可以？”
以前每次萩原研二露出这幅模样的时候，浅海弥雾和松田阵平大多会让步一点，虽然更多时候松田阵平会说“不要惯着他”，但自己还是很实诚地改变做法，然后最终后悔“不该心软”。
这次浅海弥雾也这样做了，然而在看见萩原研二缓缓上扬的嘴角弧度后，一种后悔的情绪油然而生。
“那太好了，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兜风！我有好几个推荐地点的！”
萩原研二喜笑颜开，而刚才他脸上的那份忧郁则是转移到了浅海弥雾现在的脸上。
可恶。
松田阵平你说得对——
不该心软的。
*
“萩原君，现在有时间来鉴识科一趟吗，上次你拿来的物品化验结果出来了。”
“辛苦了，上羽君，我马上过来。”
下班时间。
萩原研二绕过办公室，来到鉴识科部门门口，刚想要敲门，悬在半空的手却停滞下来，迟迟没有往下敲动的迹象。
“啪——”
房门咻地被人从里打开，萩原研二抬头往后退开一步，顺手接住了快要掉下来的一本文件夹。
“谢谢，萩原君？是来找上羽的吗，他在里面？”
一位同事将满满的材料单往自己怀中抱紧，朝萩原研二道了声谢谢。
“是，我来找上羽君。”萩原研二点头，扬出淡淡的笑容。
很快萩原研二便听见了室内上羽的喊声：“萩原来了吗，可以直接进来。”
走进办公室内，不少地方都堆放着资料。萩原研二绕过到几大摞纸盒，抬眼看见最里面办公桌椅上的上羽。
“萩原君抱歉啊……最近年前大，我们忙得很，上次你托我检验的指纹结果昨天才出来，我拿给你啊……让我找找！”
上羽抛开位置上成堆的纸单，弯腰打开抽屉，翻找着文件夹。
“没事，情况怎么样？”
萩原研二立在边上，等待上羽的回答。不知觉间手心间也开始跟着发凉，脸上的淡笑缓缓收回。
他在等待。
但他又不想这么早看清结局。
“萩原君拿来的玻璃框照片实在是过太久了，上面的确有很多还残留的指纹，但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呐，找到了！”
上羽眼睛一亮，迅速从一个文件夹里抽出照片递向萩原研二。
“是吗……”
萩原研二伸手去接，嘴角的笑意已经彻底消散。把化验结果拿到面前，黑白一片的指纹图片映在眼帘。
“很抱歉提取不了完整的指纹，不过——”
上羽站起身，伸出手指从萩原研二拿着的资料中抽出最后一张，扬开笑容：“如果只是对比的话，那么相框上残留的指纹和瓶子上的参照，可以确定不是同一个人……”
可以确定不是同一个人。
可以确定不是同一个人。
上羽的声音宛如被隔在耳塞以外，只能时近时远地听见，随后像回音一般荡在萩原研二脑子里。
果然不是他呢。
萩原研二突然觉得这种偷偷查指纹的行为很可笑。
“萩原……萩原？你还好吗？”
“什么？你说什么？”
被上羽凑近喊了一声，萩原研二猛地回神咧开嘴角，紫色的眸子一下子对焦。
“萩原，你怎么魂不守舍啊？详细一点的资料都在里面，那我先走了，还有事。”
上羽捞起外套边穿边往外走，萩原研二回过神也跟着向外走去。
“谢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别客气！那我先走了啊！”
萩原研二一点头，身边的人便走远了。
“不是……同一个。”
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干涩，萩原研二立在走廊边，敞开的窗台将夕阳引进，一抬手便能从指缝间漏进。
脑子里闪过的智和现实结果的冲撞实在让人烦躁。
本来在接到上羽电话前，萩原研二的心底其实偏向了不会有结果的预想。
二十多楼的高层，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就算是无人见证的高空密室，但这着实是太过大胆的猜想。
明明已经在很久之前，就能坦坦荡荡地接受。
但现在突然又怎么不行了？
萩原研二常常呼出一口气，双手搭在窗台，将自己乱掉的呼吸频率重新拉正。
不。
只是一项简单的指纹对比而已。
通过特殊方法也可以改变，有些人甚至直接磨平指纹，这类情况也不是没有。
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初次见到千秋阿姨，你的眼睛还是止不住的关心？
【只是看到千秋女士过于伤心，人之常情的慰问而已。】
为什么自己没有主动提过姐姐，但你又这么熟悉我的家庭？
【松田有提到过，加上组里的调查保证万无一失。】
为什么你在紧张的时候会把悄悄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世界上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也会有相同的习惯动作吗？
【或许只是巧合，毕竟世界这么大。】
为什么你能完整修好那条手表？
【我比较擅长这方面，恰巧修好了而已。】
为什么炸弹犯的落网会如此诡异，哑火的装置结构会和那时的思路碰巧相似？
【的确是这样，但我那段时间都在外地，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
为什么我每次都能在你身上找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萩原君说笑了，可能是我们天生比较有缘，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爆炸了，分裂出两种声音，模拟出对方可能回答的思维进行不断的否认。
【我们，不是同一个人。】
【不要在查了——我是早川澜，警视厅的技术顾问。我是里卡尔，组织的代号成员。我是栗川岚，国际对策组的探查官。】
【我有很多身份，但我不会是他。】
【不会是，爆处组的天才拆弹警官，浅海弥雾。】
雾蓝色的眼睛跟模糊已久的记忆中那双对上。同样的无风无澜，像是清晨雾气弥漫的海面，让人找不到方向。
萩原研二咻地睁开眼睛，心脏在一刻暂停下来。
如果他不是你，那为何这双眼睛会这般相似？
“世界上这么多巧合，再多一个也不会怎么样吧？”
橘黄的夕阳光线直直射进紫色的眸子，然后泛出淡淡的光芒。
萩原研二笑出了一声。
大多数认识两人的朋友都说松田阵平是认定了一件事就决不回头的“犟种”，但很少人知道，萩原研二在某些情况下可比松田阵平还要固执。
比如说这件。
将对比的资料单工工整整地折叠放回口袋，萩原研二迈开步伐。
*
“砰砰——”
办公室门外传来敲门声，正在翻看最新报告的浅海弥雾正忙着，没有抬头便应了一句“请进”。
过了好几秒也没听见步伐声，快速地将最后一栏扫视完毕，浅海弥雾抬起头发现卷毛青年正单手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凫青色的眸子静静注视，嘴角跟着悄悄勾起。
“松田，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浅海弥雾将手里的文件推到一边，朝松田阵平扬开一抹笑容。
“准备吓你一跳的，呐——给你，今天上午开会的记录。”
松田阵平把手里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推去，左右看着似乎要找一个坐下的椅子，看了一圈发现空间不大的单人办公室没有多余位置，侧身边半抵半坐在了桌角处。
“松田君，这种情况是不会吓到我的。”
看到松田阵平熟练的动作，浅海弥雾接过报告单，一边翻看一边笑。
“不然我的胆子也太小了，估计看到炸弹就要晕过去了。要说让萩原来开车，估计比这有效……”
浅海弥雾还在打趣，而松田阵平一听不禁挑眉。
“怎么了，还有事情吗？松田先生现在可以回自己办公室午休了，请不要一直盯着我。”
“嘁……大白天的一点睡不着。”
“那可以回去再练习拆两个炸弹模型，就我上次改进那个。”
“……我有个问题。”
“什么？”
浅海弥雾抬眼，高高的卷毛青年此时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盯向浅海弥雾。
“你和萩那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出现了。
独属于松田阵平的，不讲道的异常直觉。
“松田怎么会这样想？”
浅海弥雾眨眨眼睛，将翻看的文件放下，企图用无辜的口气混过去。
“哼，那当然是因为你们两个最近一段时间都怪怪的。”
松田阵平换了一边的身体重心，继续抵在桌子上，顺势抱起手臂环胸。
“真的吗，哪里怪了？”
浅海弥雾一点头，将背部靠在后座的软椅上，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萩那家伙居然请假了，有两天下午喊他一起去居酒屋也不去。还有，他开的那辆车——是早川你的吧？”
松田阵平一说完，脑海里又浮现出萩原研二欠揍的模样，带着墨镜开黑色马自达，清闲的感觉还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认真工作。
当然，松田阵平才不是承认因为自己还没开过那辆马自达，而“迁怒”到萩原研二身上。
“啊，没错，是我的。萩原不是还没买车吗？我平时也不怎么开，就先给萩原开一段时间。”
虽然大概率后面这辆车的主人会变成萩原研二。
浅海弥雾歪头，笑着解释。
“那我也没买车啊？！”
松田阵平敞开嗓子，一时间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嗯？”
浅海弥雾一挑眉，没想到松田阵平开口第一句竟然是这句。
“咳咳……那啥，不是！我是说难以置信！”
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没经过脑子的话，松田阵平立刻咳嗽起来，随即改口想要以拔高的声线掩盖住尴尬的场景。
虽然说萩原研二的交际能力随着年龄增长，更是与时俱进。但直到目前为止，他们和早川顾问还不至于混到能借这么贵重的物品程度吧？
而且看面前这位顾问先生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会担心自己的车。
“萩那家伙……真是。”
松田阵平扯出一个强颜的笑脸，微妙的眉头跟着微蹙。
“没关系的，我还有车。松田平时也可以开，反正找萩原拿钥匙就可以。”
浅海弥雾显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给松田阵平的大脑带来了什么东西，只看见卷毛青年张开嘴巴，欲言又止，然后语重心长地点点头。
“谢谢你的好意，早川。”
“我先出去了。”松田阵平起身。
“好的，请带上门，感谢！”浅海弥雾点点头，继续看起手里的记录报告。
“……”
直到走出办公室，然后轻轻带上房门，松田阵平的表情才终于好转过来。
应该不是错觉吧？
他们三个真混到这种程度的朋友境界了吗？
一向距离感很强的松田阵平，对当下的处境感到一丝迷惑。
不。
或许也不是这个原因。
是早川那家伙竟然该死的有钱！
限量版马自达说买就买，说换就换。
“哎……”
松田阵平抚上额头，无奈地叹出一声。
买同款车估计得不吃不喝工作十年吧，不，或许十年也不够。
松田阵平再一次对无尽的社畜生活感到痛心，再一想到今天中午在警视厅食堂吃的勉强能称之为“饭”的东西，大中午的一股怒意突然升起。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在侧边的垃圾桶看到了外卖盒，虽然没闻到味道，但盒子上面大大标注的【小龙虾套餐】真是狠狠把他的眼睛闪到了。
哈，看吧，食堂的饭已经难吃到早川天天吃外卖了。
“松田队长，楼下大门门卫室有包裹，留的是你的名字，刚才打电话过来了。”
一位同事朝松田阵平打招呼，说明情况。
“好，谢了。我马上去拿。”
松田阵平点头，朝门外走去，心里生出一阵疑惑。
【谁送的快递啊……居然放门卫室了，我应该没买什么东西吧？】
松田阵平回忆着自己最近的快递，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头一抬，自己已经走到了门卫室门前。
“你好，刚才是有人放包裹了吗，留了我的名字——松田阵平。”
“啊，是松田君啊，对，刚才有人送了一个来，在后边一点的窗台上。”
还没等来轮班同事的警员揉搓了一下眼球，抬手给松田阵平指了一个方向。
“真是奇怪，到底是谁啊……该不会是hagi吧？这么近还放门卫室……”
松田阵平越想越奇怪，拿起包装了一层塑胶的纸盒，上面标注着【易碎物品轻拿轻放】，垫在底下的手还摸到了一丝湿润的感觉。
像是从冷链车拉来的包裹，包装最外层的冰霜在白天的气温加持下化掉，底部的纸板盒变得柔和。
松田阵平刚想要翻转检查，眼睛一瞥，边上的盒子封口处标签出现在视线内。
【送给警官先生的“小礼物”——松田阵平收。】
刻意摹黑的鬼脸显得异常诡异，而同一时间感受到手中的重量和奇怪的包裹来历，雷光火石之间松田阵平像是猜到了什么东西。
明明外面还是晴天，一股寒意却从脚底往上冒出，直达四肢，让松田阵平的手臂瞬间僵住。
“松田警官怎么了，你——”
门卫的同事见到松田阵平突然没有动静，立在门口不走，起身正要询问便对上卷发青年深邃的眸子，接着是一声平静的指示。
“现在——”
“远离我，然后通知爆处组的高桥警部。”
第97章 东京雪夜
“怎么是你来了？队里没人？”看到进来的人影，松田阵平仍旧保持不动的姿势，眉心蹙紧。 “不是，是我要求来的。高桥警部现在不在厅里，纪野君还在出外勤，三森警官目前联系不上，所以我先来看看。”
浅海弥雾蹲下身体，将随手带来的电子探测仪放下，顺便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抬头望向松田阵平，看见对方的脸还是皱成一片。
“怎么了，别担心，我也不是只搞论的。”
话外之意，上手拆炸弹什么的，他也很在行。
“很危险，现在队里还有人，不该你一个技术顾问来。”
松田阵平的手臂已经有些麻痹了，他抬眼向外看去，中午明媚的阳光照在地面，因为临时的变故，门卫室周围已经被清出来一大片空地。
远处站着几名同事，不过似乎在“某人”的安排下暂时没有靠过来。
“松田是在担心我的技术吗？”
“不是，我是说很危险，这里面的家伙仅凭重量，我还不能具体判断……你至少穿套防护服来。”
松田阵平的声音沙哑了许多，包裹的重量其实不重，但长时间端在手里而且不敢轻易移动，麻木感渐渐爬上了松田阵平的小手臂。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防护服会给一般人质恐惧心，甚至出现失控的情绪。
但显然松田阵平并不是一般人，相比把危险留给两个人，他更倾向把更多危险留给自己。
“穿防护服时间太长了，怕你端不住了。现在保持动作，我先看看有什么东西。”
松田阵平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浅海弥雾已经飞速地打开电子探测仪。
“滴滴——”
红色的屏幕显示出松田阵平的猜想并没有错误。
这份来历不明的包裹，的确是一份让人心跳加速的“礼物”。
两人的脸色同时一沉，特别是站在上方的松田阵平。
“换人来，或者穿防护服。”
松田阵平冷冰冰地说，搭在箱底的手指在长时间没有动作的情况下，几乎僵硬。
“别担心，把它拿稳，我开条小口看看里面的具体构造。”
浅海弥雾丝毫没有管松田阵平的话，抬手轻轻稳上箱底，两人的手指搭在一起，甚至互相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换做松田君来，在这种时间宝贵的情况下估计也不会穿防护服吧？”
浅海弥雾对于松田阵平的作风很了解。
“……”
被人说出心思，松田阵平只好瞬间哑口，神色一闪，抿紧嘴唇不说话。
现在的主动权掌握在浅海弥雾手上。
两只手稳稳搭在底部，松田阵平的另一只手则是压在上方，保持完全静止的姿势。
锋利的小刀慢慢划开纸箱盒子，浅海弥雾凑近往内观察。
外部光线透过小口摄入，浅海弥雾看清了探测仪不能模拟的炸弹全貌。
“……U型管液态水银顶压，翻转会接触到顶上的触发装置。”
“怪不得拿到的时候有寒气，现在温度上升化掉了。”松田阵平把视线看向蹲在面前的浅海弥雾。
“坚持一分钟，找液氮紧急降温就可以。”
浅海弥雾起身，走出门卫室朝外面待命的同事招手。
待在原地不能动弹的松田阵平只能看见窗外青年人挥手和安排的样子，小年轻的同事瞪大眼睛但很快朝大楼内部跑去。
黑发青年今天不像往日穿着大衣，换了一身西装在安排的模样远远看去，竟然跟那个身影十分相似。
【自己在想什么啊？】
等到松田阵平反应到自己想的东西，不禁有些发笑。
前一段时间跟研二的猜测果然还是太过大胆，现在一想又是如此不切实际。
最近研二的态度倒是冷淡了不少，不知道是工作太忙还是太清闲，松田阵平总有种两人背着自己有小秘密的直觉。
“松田在笑什么？”
浅海弥雾转身进门就看见松田阵平半扬开的嘴角，不禁有些迷惑。
虽然说不是不能用好心情驱赶掉恐惧情绪，但显然此时，松田阵平端着一个危险物品还能保持笑容。
足以证明，松田阵平是一个非常合格且临危不惧的爆处组成员。
“再等一下，有同事去拿液氮罐了，马上过来。”
怕松田阵平长时间端着纸盒会乏力，浅海弥雾重新蹲下身体，将双手稳稳举在箱底，小心翼翼地靠近松田阵平的手部，试图在小范围内让松田阵平得到手臂的支撑，稍微缓缓力。
“我说，你也不要紧张。”
松田阵平的声音在头顶上传来，浅海弥雾隔着纸盒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隔着视线交谈起来。
“我没有紧张，松田君。”浅海弥雾无奈地回答。
“那我怎么感觉你的手在抖啊？”松田阵平继续询问。
“不是我的手在抖，是你的。”
感受到松田阵平绷紧的手臂，还有长时间保持同种动作后控制不住的轻微抖动，浅海弥雾将自己的掌心往上微微移动，非常平稳地卸下了对方一部分力气。
“咳咳，是吗，感觉的确有点手酸。外面怎么这么热啊，感觉都要流汗了。”
松田阵平一边说着，额头边渗出两滴汗水滑过脸颊，痒痒的，但他现在可不能去擦汗。
“外面是正常的温度，一点也不热。你热了是因为紧张和肾上腺素在快速增加。”浅海弥雾继续跟松田阵平说话。
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的人，甚至会觉得这两人只是在无聊地闲谈。
“我没有紧张，只是有点手酸。你不紧张吗，要是稳不住摔了，很可能就爆炸了。”
浅海弥雾现在看不见松田阵平的表情，但他猜测对方的嘴角很有可能有上扬的趋势。
“你要是松手的话，我只能在瞬间接住，保证不触发装置。”
浅海弥雾淡淡地说道，嗓音里带上一丝笑意。
“嘿，你别太自信了。我都没说这话呢……”
松田阵平溢开一声低笑。
明明看不清顾问先生的表情，但松田阵平却能想象到说这话时，青年人自信且平静的面容。
“姑且算我很自信吧，所以松田你还得多坚持一会了，否则我们两个在警视厅门口被炸，这可是很丢脸的。”
直到现在浅海弥雾说话的语气还是平静，甚至带着打趣，丝毫不让人觉得他们现在正处于一种很危险的境地。
“那我可不想丢脸。”
松田阵平勾起嘴角，手背抵在底下人的手心上，竟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知道，现在顾问先生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尽量引导自己不要紧张——这是他们在处爆炸现场常见的处方式。
有时候，压下现场的混乱可比简单地拆开炸弹更重要。
“你……”
“来了，我松手了，你稳住。”
松田阵平刚一张嘴，浅海弥雾便发话。转眼一看，爆处组的同事已经拎着一桶隐隐冒有寒意的罐子赶来。
“准备好了吗？”
“松吧，我拿得稳。”
浅海弥雾缓缓卸下双手，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手心在跟松田阵平的接触中，里面已经冒汗了。
“给我就好，你先撤开一段距离。”
浅海弥雾朝边上的同事一点头，接过液氮罐，熟练拉开开关，将细细的管子缓慢插进被小刀划开的洞口。
随着半分钟过去，管道输送的半气态雾氮已经让内部的液体凝固。浅海弥雾小心翼翼地抽回管道，凑近一看确定状态。
“可以了，现在缓慢移动到最近的箱子上。”
浅海弥雾指挥道，将临时拖来的承重箱推到近处方便松田阵平放下。
“没问题。”
松田阵平开始缓慢的动作。
平常的手部训练效果无疑是明显的，即使从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一直保持重量承担，松田阵平此时移动快递纸盒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却是稳稳当当的，没有丝毫颤抖。
等到终于把手上的“不定时炸弹”放下，松田阵平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终于能抽出手擦汗。
“松田队长，现在准备拆弹吗？”
等候的同事站在门外询问。
“等着，我歇会来拆。现在让其他人先别靠近这片地。”
松田阵平一边甩着酸疼的胳膊，一边走出室内。一出来的阳光晃到眼睛上，倒是把他闪了一下。
“我可以帮忙。”
浅海弥雾跟在后面朝松田阵平真诚推荐自己。
自从上次拆了两回炸弹后，那个成就栏就卡在20-100的数字上。这下终于又有机会能刷点了。
虽然浅海弥雾并不是什么强迫症，但……
好吧，现在看来他的确有点强迫症。
“你？”
松田阵平算是出了门就不认人，转身朝浅海弥雾扬起一抹可以称得上“恶劣”的笑容。
“你是顾问就做顾问的事情，拆弹这事情还得我们专业人士来！”
松田阵平转动着胳膊肘，将僵硬的手指扳直活动起来。
“你倒是可以去帮我看看监控视频什么的，这该死的家伙居然把炸弹送到警视厅，得让他知道什么是自讨苦吃。”
松田阵平边说着，朝远方挥手，两名同事正拎着工具包和厚重的防护服跑来。
“好吧，那我去调监——控……”
话没说完，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瞬间袭来，甚至来不及稳住身形，浅海弥雾只能往前倒去，在正式倒地前他看到了脑海里隐隐发亮的buff卡牌。
【患者模拟器：哎呀哎呀，不吃早饭什么的真是太糟糕了！试试这款患者模拟器，可让您感受各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保证两眼一黑就地睡觉。但是也记得吃颗巧克力哦，随身带点小糖果什么的可以防止哦。要是草莓味的就最好啦，保持好心情，开心每一天！】
稀奇古怪的标语让人眼前一黑。
而现在浅海弥雾的状态也真是两眼一黑啊！
倒地后没有立刻失去意识，浅海弥雾还能听见周围因为自己措不及防倒下而炸开锅的嘈杂人声。
“早川顾问！”
“顾问晕倒啦！”
“喂！早川，你怎么了？”
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浅海弥雾的视线里还是一团黑黢黢的模样，但靠在最近的应该是松田阵平。
“我……没事。”
依据姿势和没被麻痹完全的触感，浅海弥雾推测出自己应该是被人翻过来半身揽在手臂间，他尽力扯出一抹微笑试图缓解现在的尴尬。
眼睛里一片萦绕的黑团，还有周围关心的声音无不证明晕倒的自己正在被围观。
刚想要借着手臂的力气爬起来，浅海弥雾刚一使劲便直接加剧往后倒去。
我恨你！系统！
这是浅海弥雾在彻底闭眼前的想法。
*
浅海弥雾醒来已经是两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在工作的五年期间，只有每次在帮忙把训练晕倒的队员抬到医务室的时候浅海弥雾才会来这里。
而今天，很不巧地，时隔好几年，自己居然被人抬到了医务室。
算是享受了一回这样的待遇。
“这么快就醒了？”
见到浅海弥雾从单人床上醒过来，坐在边上玩手机的松田阵平抬头看向浅海弥雾。
“不多睡会？”
突然发觉自己这句话说得挺有歧义，松田阵平下一秒便改了口。
“不是，我是说——你现在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说完，松田阵平伸长脖子朝床上的浅海弥雾凑近，左看右看了一圈然后收回身体坐直。
“医生说你是低血糖加贫血，之前也没看出来啊……总之，你有不舒服的就直接说。”
“……”
喜提新鲜病症且差点要晒干沉默的浅海弥雾不能说出这让人眼前一黑的缘由，只好闭嘴保持沉默人设。
很好，这还带持久buff的。
从来没有低血糖和贫血的浅海弥雾第一次如此“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右手上还扎着输液管。
幸亏没有直接给他送外面的医院外加换套患者病服。
已经能猜到自己晕倒后的发展，浅海弥雾的沉默更甚。
松田阵平站起身，举起手臂给浅海弥雾调整快要输完的药瓶，一边说道：“这葡萄糖也快输完了，等十分钟就出去喊人给你撤了。”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除了低血糖还有其他症状——别担心啊，医生只是说低血糖和贫血而已，没什么怪病哈！”
松田阵平坐回位置，伸出手在沉默的浅海弥雾面前挥舞。
“人傻了？我没骗你，真没其他病！你别被吓着了。”见到浅海弥雾还没有反应，松田阵平语气开始焦急。
“不是，我没事……”
从醒来就一直没说话的浅海弥雾终于赶在松田阵平准备叫人的动作前开口。
“现在已经好多了，输完就可以走。”浅海弥雾抬头向头顶架着的输液瓶看去，快要见底的液体不到十分钟就能完成。
“不用担心，你多躺一会也没事。”
知道面前人已经彻底没事，松田阵平坐在临时拖来的板凳上，摸出手机打发时间。
“你一直待在这里吗？炸弹怎么样，还有监控？能查到谁送的快递吗？”
浅海弥雾一开口就是大串疑问，松田阵平只能一一回答：“当时把你抬过来，医生说留个人帮忙，我就留下来了。”
“炸弹交给后面的纪野了，一个小时前就拆完了。”
“监控只能看见戴帽子的一个快递员开着冷链小货车把包裹送到门口，脸被口罩遮住了，目测一米八五左右，但他穿的长裤且走路姿势也有些奇怪，可能垫了增高的东西。”
“冷链车去哪了？”
浅海弥雾卡着问出关键问题。
“根据大门前还有这条街道的监控，他开着这辆小货车往平井路开去了，刚好躲了视线死角。目前交通科的同事还在查各个路段监控呢。”
“车牌号是假的？”浅海弥雾皱起眉头道。
“不是假的，但是伪造的其他车牌。查过去是同款货车，但明显时间对不上，也不在东京市区。”松田阵平摇头回答。
“调查同款快递公司的员工和配车记录。”浅海弥雾接着说。
“已经交给搜查科同事去查了，估计得很晚才能出结果。”松田阵平点点头道。
“嗯，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这件事很可能是冲你来的，有锁定或者缩小的目标范围吗？”
“……毫无头绪。”
这下轮到松田阵平沉默。
他蹙紧眉毛，实在想不到自己在哪里得罪了人，居然到了这种致人死地的程度。
“他很有可能还会再来。”
浅海弥雾眼底滑过一丝凉意，语气跟着沉重。
如此看来，对方是预谋了很久，能搞到快递公司的同款配车，且对周围街道很了解。
同时非常大胆又心细，敢在警视厅门口当众挑衅，随后算好路线和时间卡着转角路口开走。
同时指名道姓是要松田阵平去取的包裹。
而不妨假设，如果松田阵平没有及时发现包裹的不对静，或者不小心翻转失误，里面的装置就会当场爆炸。
然而，浅海弥雾也看到了包裹上的备注。
带着打趣的语气透出一阵傲慢，但同时又仿佛对松田阵平本人充满了自信。
这次只是一道小小的“见面礼物”，但下次可说不准是什么。
“别太担心了，该来的迟早要来，反正到时候等他露出马脚，就把他一网打尽，然后我让他知道什么是无情大铁拳。”
松田阵平半笑着拧动手腕，配上不善的语气，活生生一副恶人模样。
“……”
浅海弥雾提前在心底为某个要惨的家伙点了一秒蜡烛。
“那你最近一段时间多注意，手机随时保持联系，紧急联系人也加上。”浅海弥雾补充。
“知道了。”
听到浅海弥雾详细的嘱咐，松田阵平想要开玩笑的话突然不知道怎么卡在嗓子里，斜眼瞥了一眼面前的青年，感觉心底一阵怪怪的，最后只嗯了一声。
“对了，是交给搜查课了，萩原他知道这件事吗？”突然想起今天这件事应该会穿得很远，浅海弥雾开口询问。
“啊，他知道了，就刚才还在跟我发信息呢！”
松田阵平将手机拿起一晃，嘴角忽然勾起：“而且他也知道你晕过去了，现在正要过来看看你呢～”
“啊，这不用了吧？”浅海弥雾眨眨眼睛道。
“怎么不用了，你可是英勇救场的顾问先生，晕倒以后应被关心的。”
一时间，浅海弥雾甚至不能分清松田阵平是不是在故意说反话。
“你看，这里是医务室最里面那间，单人独享还有专人照看——”
松田阵平拍拍自己的胸膛，示意他是这名“专人”。
看到松田阵平这幅样子，浅海弥雾哭笑不得：“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快发信息让萩原别来，白费时间。”
“没有白费时间哦～”
一道带着磁性的男声接上了浅海弥雾的话，两人抬头一看，萩原研二已经站在了外面。
“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你得再过一会呢！”
松田阵平伸出手，默契地在空中跟走近的萩原研二碰了一下拳头，然后转身看向浅海弥雾。
“听说早川晕过去了，才听到的时候还担心来着，不过现在看来没什么大事，很好！”萩原研二左右看了一圈，欣慰地拍手。
这幅样子真像是逗小孩子的套路。
被两人同时关注的浅海弥雾再度沉默，咻地感觉背部不适，找个词语形容就是——
如坐针毡。
“谢谢关心，只是很普通的一次意外而已，不会有下次了。”
特意把“意外”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浅海弥雾露出一丝尴尬且不失礼貌的笑容。
“松田，麻烦帮我喊一下医务室的同事，可以取针了。”
“没问题！”
松田阵平转身朝隔壁走去，单人床边只剩下萩原研二和浅海弥雾两人。
“萩原，你可以回去了，我也准备回办公室了。”浅海弥雾开口打发。
“没事的，可以等你取完针一起走。”
萩原研二眨眨眼睛，俏皮的目光正好对上浅海弥雾的眸子。
“哎，行吧。”
浅海弥雾无奈地摇摇头。
今天真是不太幸运的一天。
*
这件事翻篇得很快，过了快一个月也没有任何动静。
通过监控追踪的货车在另外一道片区的仓库停下，周围没拍下嫌疑犯的踪迹。而快递公司也否认了配送货车的归属并出示证据。
到目前为止，松田阵平也没发现周围有人监视的痕迹。仿佛这件事就彻底消淡，上次的炸弹挑衅只是一次偶然的事件。
“虽然最近没有动静，但松田你还是多加注意。往往在松懈的时候容易出乱子，我感觉对方应该不是一次偶然的挑衅。”
隔着电话，浅海弥雾向松田阵平嘱咐道。
此刻他正站在街道的橱窗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今年东京下雪的时间有些晚，直到前两天才开始飞小雪花。
街道周围早已经挂满各种喜庆的装饰品，高楼建筑附着的巨大霓虹灯牌在播送着广告。
今天，是除夜日。
过年的氛围弥散在街边，按说浅海弥雾他们应该在家休息，开开心心地度过这次的新年。
然而，很不幸运地。
大家都要加班。
“知道了，没发现你居然还有唠唠叨叨的属性……咳咳，不是，我是说谢谢你关心，不用担心我。”
从电话那头传来松田阵平的声音，边上还有嘈杂的人声和汽车鸣笛声。
“你们今晚还得当安保队吗？真是辛苦了。”
浅海弥雾笑着说，一边朝着目标方向走去。
“的确很辛苦，该死的家伙们每次到年底就出来乱放炸弹！合着他们把这当过年必备节目了！”
松田阵平义愤填膺地说道，即使隔着远远的电话线，浅海弥雾都能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咬牙切齿的表情。
不过松田阵平的抱怨的确没错。
这已经是他除夜连续加班的第三年了。
自从圣诞节开始连续一周，多处出现炸弹，有真有假。甚至还有传到警视厅的恶意信函，工作量在一周内剧增，直接相当于年中的两个月工作量。
今天晚上在东京街道的烟火大会汇演也是抽取了很多警力监管，一不小心让歹徒摸鱼扰乱，那造成的危险可不小。
“萩原呢？他也被调去了吗？”
浅海弥雾远远看到停在对面马路巷子前的车辆，继续跟松田阵平通话，踱步过去。
“啊，对，他应该也在现场呢。我们这里第一道排查已经完成了，再等两个小时会有人换班。”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松田阵平问了一句。
“……就这两天时间。”
浅海弥雾顿了一秒说道。
他这一周都没有去警视厅了，虽然明面上说的是去北海道，但实则大部分时间还留在东京。
最近到了年底，不仅是警视厅忙得团团转，组织里也是事多如麻。
“那你回来路上注意安全，我先挂了——新年快乐。”
松田阵平笑着给浅海弥雾说句简单的祝福，不禁觉得这年过得有些草率。
“新年快乐。”
浅海弥雾挂断电话，脚步停在一辆灰色小车前。驾驶位上正坐着一个人，浅海弥雾拍落大衣领子上的小雪花，伸手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
“是在跟朋友说新年快乐吗？”
蓝色猫猫眼的主人开口，眼角弯下露出一丝笑意。
“……是的，不过大家都在加班，应该不是很快乐。”
浅海弥雾笑着回话，眼睛往后排看了一圈，后面座位空空如也。
“听起来的确不是很快乐的样子。”诸伏景光点头，似乎很同意浅海弥雾的说法。
“诸伏，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年底大清扫，还顺利吗？有没有异常？”
一说到正经的事情，诸伏景光淡淡的笑意彻底从嘴角消失。
“上一周做了换档案的假动作，然后前天对方就暴露了，本来打算顺着摸回去，结果现在组织里已经得到消息，把他当成废棋果断放弃，预计的反扣计划行不通。”
“朗姆那边什么态度？”浅海弥雾蹙紧了眉毛。
如今把警视厅里一颗钉子拔除了，但过速的发展着实会让组织起疑心。
“根据zero……嗯，波本今天传回的话看，他要对组织里的一些成员重新清查，最近可能会是高危期，得减少接触，还有——”
诸伏景光停了一秒，语气带上一丝不妙。
“我跟zero猜测，组织可能决定再在警视厅里培养一些眼线，上次萩原的考核很顺利，已经引起了朗姆的重视，所以有一定可能……”
诸伏景光其实并不想自己的同期过多陷入组织，上次是迫不得已当做了底层线人，没想到这次偶然的机会又把危险性提高了。
“明白。我会提前提醒萩原的。”
浅海弥雾语气说得轻巧，但此时雾蓝色的眼睛已经挂上了寒霜。
“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近期减少接触，传递消息也不太方便，保证安全！”
浅海弥雾推门而出，两人不到十分钟的临时见面到此为止。
“新年快乐，栗川君。”
关门后，诸伏景光特意摇下车窗说了句祝福，蓝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过一丝亮光。
“新年快乐，诸伏。代我向降谷说一声祝福，你们注意安全，再见。”
浅海弥雾弯下身体，隔着车窗朝里面的诸伏景光道别。
灰色的车辆渐渐开远，浅海弥雾还站在巷口前不动。这场临时的碰头很少见，而特别又是今天这种节假日。
浅海弥雾摸出手机，看着信息框里才发出的信息，嘴角不禁在黑夜里悄悄扬了起来。
【早川，新年快乐！今晚上我和班长在值班，小阵平也在值班排查。如果后天有空，可以一起去庙会。】
【新年快乐，顺便代我向伊达警官说声祝福。】
【关于庙会时间，我明晚之前会回复的。】
早在警校任课，浅海弥雾初次见到他们时，其实并不会想到以后的日子居然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他突然觉得有些神奇。
这好像是第一次跟他们说“新年快乐”吧？
浅海弥雾埋下头，把棉绒的大衣领子扯紧，嘴里低低念了好几声“新年快乐”。
雾蓝色的眼睛露出前所未有的愉悦。
第98章 来场滑雪
【1345L】嗨嗨嗨！我就说吧，酒厂招人真是水！ 【1346L】好家伙，这下是实锤了！酷炫的犯罪分子爆破师直接摇身一变红方大条子！心疼我琴爷1秒钟（bushi）
【1347L】哎，前几话不早就埋伏笔了吗？说实话，里卡尔是红方的结果我觉得没什么悬念。
【1348L】哈哈哈，只有我想说酒厂这酒含量是真的低吗？不会到最后只有琴酒一个人吧？
【1349L】众所周知，阿琴周围只有废物和卧底。
【1350L】琴酒：说累了，重开吧。
【1351L】真真全是水啊，这酒厂还真是快被假酒捅穿了。
【1352L】无所谓，只要里卡尔的颜值在，管他红方黑方，总之都能磕！
【1353L】恭喜红方再增加一位帅帅的顾问先生！
【1354L】怪不得之前看里卡尔对待波本和苏格兰的态度很好，以为有什么秘密呢，合着这是给自家同事开后门来着！
【1355L】这一说还真是，我重新看了一下之前的剧情，好家伙，这水是真放得离谱啊！
【1356L】都是自家同事，互帮互助！互帮互助而已！
【1357L】先不说红不红这事情了，现在萩原可是进主线了诶！谁知道啊，这年头终于带我家研二玩了！
【1358L】对对对！萩原在考核里简直帅爆好吧？这哪里是在审问卧底，简直是在审问我的心好吧？我愿意代替那位可怜的小卧底去接受审问！
【1359L】哦哟，又来一个激推！不过我也喜欢！就是这幅恶人颜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1360L】研二的演技也太好了吧？你们看零零心里吐槽的，哈哈哈！简直是可“刑”可“拷”！
【1361L】降谷零：好久不见同期了，让我来看看怎么样……好家伙，直接跟组织里变态的审讯专家一个模样！（零零大惊）
【1362L】哈哈哈，让研二收拾收拾直接进组织吧！
【1363L】你们都不担心的吗？螺丝刀真是变态哈，看着这种血腥的场面都能吃棒棒糖，我要是在没有接受任何卧底训练的情况下，估计得当场吐出来，亏得研二还能一直保持微笑！
【1364L】就是啊，螺丝刀的眼神也太阴冷了吧，就像一条暗处的毒蛇，盯得人直发麻。跟萩原对视的时候，我差点要流汗了，直接不敢呼吸，跳着看了……
【1365L】楼上的，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这里可是柯学世界诶，一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个人，还是五花八门的。
【1366L】这不一样好吧？这段我看得是真心惊胆战，特别担心研二会不会暴露什么的。而且后面螺丝刀故意把枪递到他手里，空气都凝滞了！
【1367L】螺丝刀还真是搞人心态，明明都审完了，还要在临走前来这遭！但凡萩原不开枪或者不接过去，他不会直接向朗姆告发吧？
【1368L】谁知道呢，要不是后面早川接过去了，肯定是没有办法的。多犹豫一秒，就会多增加一份危险的！
【1369L】幸好零零和早川都在这里，否则这种进退两难的场景真是太难了！根本无法想象研二第一次来就要开枪结束一个普通人的生命，就算开枪了，这绝对会让心态失衡吧！
【1370L】好恶毒的螺丝刀！
【1371L】好恶毒的螺丝刀！
【1372L】靠，我觉得早川接枪的那刹那好帅！在黑暗里撕开的光好吧？果然有同期和同事在，研二的表现都能一直完美在线，心里都有底了，安心！
【1373L】那可是我们所期待的萩原研二啊！
【1374L】说真的，要不是最后败犬先开枪，这件事也不好解决吧？难道早川就直接当着萩原开枪吗？虽然只是一个小组织混进来的人，但说到底还是普通人……
【1375L】你别把他们卧底好几年的经历忘了，相比新手的萩原，早川和零零来应对这种情况更合适吧！
【1376L】是的，他们手上应该都算不上干净的，大家都懂得……沉默。
【1377L】沉默……
【1378L】沉默……
【1379L】先别说这种沉重的话题了，大家快来磕磕我们的“早秋”CP吧？有新帖子，超多粮！
【1380L】什么，早秋CP？可恶，热度好高！怎么直接赶上蓝色海洋的热度了？
【1381L】咳咳，虽然最近的发展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但我始终站白月光列队，浅海老师和爆处组的羁绊才是最妙的！
【1382L】对，我支持！死掉的白月光才是最棒的组合！
【1383L】靠，楼上你别扎刀啊！我们浅海老师还是有可能复活的！
【1384L】你是说那个里卡尔四重身份推论的帖子吗？虽然扣的某些细节是有逻辑的，但应该不太可能吧？毕竟人在20多高楼，爆炸前萩原还在打电话，肯定是炸得尸骨未存灰飞烟灭……
【1385L】别说了，我听不见！
【1386L】咳咳，好吧虽然白月光的杀伤力很大，但早川和萩原之间的默契也超级不错吧？还送了扣子上的炸弹，算是直接向组织里的人表明态度了。
【1387L】增加一点，还是带有定位系统的！
【1388L】啊哟，这不妥妥的“定情信物”嘛！（PS随口造谣ing）
【1389L】“我的人，你别乱动”，这句话怎么说得gaygay的？！
【1390L】什么嘛，这不是让螺丝刀不要放肆吗？还有敲打一下边上的败犬！
【1391L】别一口一个败犬，人家小哥现在是正式代号成员了，他叫！托尼诺！
【1392L】塔那托斯好惨，跟随的里卡尔大人已经变成口里最讨厌的大条子了嘿～（幸灾乐祸吹口哨）
【1393L】要是知道了早川身份，他不会要黑化吧？谁知道啊，家人们，一直憧憬的上司居然是大老鼠，还跟一堆条子混在一起！哈哈哈！
【1394L】说正经的，现在萩原进入主线了，马自达还远吗？班长还远吗？这下啊，是卧底的五瓣樱花。想象一下下次零零和景光在组织里见到自己三个大同期……哈哈哈，那场面肯定很壮观！
【1395L】你们看松甜甜已经开始觉得两人不正常了，好恐怖的直觉力！
【1396L】这一看就不正常好吧！谁家朋友没认识两个月就送车啊，还是限量款马自达，早川这一送直接送到萩原的心上去了！这不是一个大大的磕点嘛！
【1397L】好啊，制作组你一睁眼就是卖啊！
【1398L】哪里哪里，这分明就是好朋友而已，最多是挚友的感情，而且不是送的车，早川只是说借出去一段时间，你们这些家伙不要太会曲解别人！
【1399L】这有什么区别吗？（睁大清澈的眼睛）
【1400L】这有什么区别吗？（睁大清澈的眼睛）
【1401L】这有什么区别吗？（睁大清澈的眼睛）
……
【1407L】谁才认识三个月就是挚友的？反正我是支持这对的，嗯，对！
【1408L】只有我觉得组织很惨吗？早川出手阔绰，直接找组织报销就行。他跟萩原说这话时，我真是要笑死了。
【1409L】嗨，说到组织谁出手阔绰，那不得看咱们零零和贝姐，败家姐妹花的称号不是虚的。
【1410L】组织财务人员：两个活爹！每个月都要报销一大串账单！
【1411L】哈哈哈，咱们零零这是享受生活，顺便给自家公安组薅点公费而已～
【1412L】很好，每个月底的朗姆都在为这莫名其妙的账单头疼，但不得不给！哈哈哈，早川不会是向零零学的吧——限量款买买买，车很多送送送！
【1413L】目前被“排外”的马自达：我也没买车，为什么只给萩那家伙送车啊！还是不是朋友了，端水要端平！
【1414L】都说了，人家早川只是借，不是送啊！而且不是说的让松甜甜一起开嘛，别伤心了，马自达同学，我也没车，大家都是穷鳖蛋儿～
【1415L】只是我觉得这车到研二手里，有点……额，危险吗？
【1416L】早川：所以我拒绝兜风的邀请（呕——）
【1417L】开车一时爽，下车就飞天。你们看早川听到萩原邀请他兜风，脸色都变白了。最后还是没有彻底拒绝，早川你舅宠他爸！
【1418L】萩名山车神名不虚传！超车那段画面实在太刺激了。一个开车，一个打枪，天作之合呜呜呜太棒了……
【1419L】再说一遍，制作组你们真是拿捏了“挚友”情！
……
打开评论区的弹幕，浅海弥雾看得有些尴尬。
最近一段时间忙着萩原的事还有警视厅清扫计划，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评论了。结果今天一看，里面大多数的话都在提自己的身份。
看起来的效果是不错的，卡牌底下的人气值蹭蹭往上涨。
但是这内容还真是有些……
浅海弥雾略微显得沉默。
【宿主，很早之前就说了，人气值很多时候都来自于读者们的喜爱与讨论，而这种拉郎组CP捆绑销售的套路更是烂大街的套路了，你心里别有负担！】
系统很贴心地冒出来解释。
【而且大家虽然有些夸大了，但大部分说的都是事实，人家也没错怪你。】
【再接再厉哦，人气值上升得很快，相信不久后的未来就能完成指标哦～】
【所以，这个该死的buff什么时候能结束？】
浅海弥雾在心里询问。
【哈？什么……】
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系统一下子熄火，试图装傻混过去，但浅海弥雾没给它死遁的机会。
【就是那个患者模拟器的buff，什么时候能结束？】
浅海弥雾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这半个月来从来没有对系统生过气。
不生气，不生气。
除了丢了两次脸，且时不时发作一下。
【嗯，好像是，最近吧……很快的，宿主你信我！】
【你上次说的是好道具。】
浅海弥雾仍然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但早就升级且精通人性的系统已经通过计算机模拟得出——
如果再不解释一下，估计宿主会彻底屏蔽它一段时间。
【咳咳，这个其实说来很复杂的，嗯……本系统肯定是想给宿主弄好的道具啊……嘿，你别不相信！只是，在过程中出了一点意外而已，明天，明天肯定就解除了！】
【嗯，行，相信你。】
浅海弥雾毫无表情地回答。
【就是可能会……没事的，就是这样，祝你们玩得开心哦！再见，本系统先充电去了！】
像是怕浅海弥雾多说一句不同意的话，系统飞速下线，快得宛如拔掉电闸，说没影就没影了。
【……】
就知道没好事的浅海弥雾睁开眼睛，结束了脑内的对话。
一抬眼就是车内的景象，他现在正坐在车辆后排，前面的人在开着车，透过中央后视镜能照出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上两人的下巴。
开出的暖气让内部很暖和，跟窗外银装素裹的场景形成对比。
“早川，你醒了？刚说要到了，准备喊醒你来着。”
副驾驶位上的萩原研二偏过头，朝后排的浅海弥雾露出一抹大大的微笑。
“嗯。”
浅海弥雾点了一下头，虽然他根本就没睡着，只是在脑海里跟系统闲聊而已。
“萩，你跟班长打电话，看他到哪里了，等会找地方好停车。”
松田阵平绕着手里的方向盘，将速度放缓，一边催促萩原研二。
“班长十分钟前就说快要到了，现在估计都已经到滑雪场附近了，他说直接在门口集合。”
萩原研二回答，非常开心地眨眼睛。看到萩原研二的笑脸，浅海弥雾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今天是春节假期的最后两天，他们决定趁着这段时间去东京附近的高尾山滑雪场玩一次，顺便订了最近的雪景民宿旅馆，今天滑完雪就住一夜，明天下午回市区。
“那好吧，门口集合！”
*
冬季的滑雪场上到处是人，碎碎的雪花飘洒轻轻覆盖在山坡上，将原本崎岖的地形变成最佳的滑道。
远处，巍峨的山峰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雄伟，而近处的树林则披上了厚厚的白袄，静静地伫立在风中。
抬眼望去，大大小小的游客们都身着五彩斑斓的滑雪服，或站或坐，或滑行或停歇。欢声笑语在空旷的雪地上回荡，显得无比热闹。
“哇——”
萩原研二张开双手，朝着大雪地轻快地吹了声口哨。风将滑雪帽下没彻底盖住的碎发梢吹起，萩原研二立在高高的滑雪道起点开始喊人。
“班长——早川——小阵平！我在这里，你们快过来！”
听到萩原研二的高喊，才将滑雪服装和装备穿戴好的浅海弥雾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黑黢黢的身影站在人群中朝自己的方向招手，还蹦蹦跳跳的，根本不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模样。
“来了！”
浅海弥雾回了一句，远远地招手回应。他拿着单板准备走，回头一看租借滑雪装备的松田阵平居然还没换完，刚想转头去看，便碰见出现在视线中的卷毛青年。
“松田！在这里！”
浅海弥雾朝对方招手，松田阵平愣了一秒，抱着单板跑过来。
“他们两个呢？”
松田阵平将滑雪目镜取下，询问浅海弥雾。
“在上边呢，等你一起过去。伊达警官已经过去了。”
浅海弥雾才说完，两人就听见从远处飞来的声音和一个又蹦又跳的小人影。
“早川——你们快上来啊！不然我不等你们啦！”
“呲——这家伙真是等不及了……”
松田阵平哼笑出一声，迈开脚步朝萩原研二所在的起点走去。
“你怎么换得这么慢？不是最先进去的吗？”
浅海弥雾跟在松田阵平身后，边走边问。由于刚好被帽子挡着错过了对方一闪而逝的表情。
“没什么……”
松田阵平摇摇头，嘴角很快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就算晚出发，也会比你们滑得快的！”
“别太自信了，松田君？”
浅海弥雾将手里的单板一提，偏头应道。
“哼，那等会来比赛吧！”
第99章 心脏砰砰
“呼呼——”耳边是呼啸的冬风，身体在飞速的滑行中与迎面的风来个满满的怀抱。 今天萩原研二选的是一身鲜亮的红色滑雪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十分时尚的滑雪帽，相比于另外三人选择的黑色，在人群里远远望去显得非常扎眼。
身体固定在锋利的滑雪板上，半长发的青年人从滑道起点猛地俯冲下去。滑雪板在雪地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速度越来越快。
当接近一个跳台时，滑雪者用力一跃，整个人在空中腾空而起，仿佛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
最后落地时，红色的人影稳稳站住，回头朝后面的伙伴挥手，单手取下护目镜，脸上洋溢出兴奋的微笑。
“萩原，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擅长！”
伊达航从边上滑过，最终也稳下滑板，朝萩原研二碰了拳头。
“嘿嘿，也就一般啦，很业余的～”
萩原研二给了一个俏皮的wink，埋头提拉着自己的双板。
“嘁，现在怎么谦虚起来了？应该来个三周后空翻的！”
松田阵平顺着滑下，在萩原研二身边停下，单板横斜摩擦，扬起一阵雪堆的杂屑飞到两人的身上。
“喂喂，都说了是业余的啦！小阵平你不会想着把我抬回去吧？”
萩原研二举起手里的滑雪杖假装朝松田阵平打去，最后只在对方的滑雪服上轻轻拍了两下。
“不是职业的运动员，做高难度动作的确很危险，你们还是注意点安全。”
最后滑下的浅海弥雾成功与三人汇合，停在边上插话。
“那好吧，还要比赛吗？”
萩原研二询问。
“你和班长选的双板，我们两个是单板，工具不同就只能单比了，控制变量。”
松田阵平调整着脚底下的滑雪板，一边抬头说道。
“早川，还来吗？”
“不用了，松田你滑得快，我认输。”
浅海弥雾摇摇头，刚才比了两场速度赛，松田阵平简直是马力开足，一点没有压速度，在浅海弥雾喊开始的时候便像只箭矢般飞出。
“哈哈哈你们真是的，什么都喜欢比赛，我还是更喜欢慢慢滑，享受一下与雪地摩擦和风的感觉就好。”
伊达航笑着说，对自己的两个同期感到一丝无奈。
“我赞成伊达君的说法。”浅海弥雾插话。
四人正说着，身旁咻地飞过两个身影。
“哦，好酷！我也想两人一起滑！”
萩原研二惊呼起来，眼睛盯着划走的两个影子，久久没有转移视线。
“得了吧，你还想要公主抱吗？”
松田阵平给了自家幼驯染一个白眼自行体会。
刚才两个人一看就是情侣，一道粉色的，一道黑色的。女生身形比较娇小，被人很轻松地抱在怀里滑行。
可是萩原研二想要玩，这谁还能抱着一个不轻的成年男人轻巧滑行。
“小阵平……”
萩原研二开始使用自己的狗狗眼作出可爱攻势，但显然这招在松田阵平很容易时效。
“不想！”
果不其然，松田阵平很干脆地拒绝了，顺便还补充否决了另外一种可能。
“当然你抱我也不行！”
“班长……”
萩原研二把闪闪发光的渴求目标转移到伊达航身上。
“啊，虽然我的力气抱你还行，但我技术不是很好，而且双板没办法拿滑雪杖了……”
伊达航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接连两次被人拒绝，萩原研二只能把最后的希望转到浅海弥雾身上。
“早川……”
青年人的模样实在滑稽，皱巴巴的脸蛋在摘开护目镜后，被风吹得泛红。此刻一双弯弯的眼睛睁得大大，“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浅海弥雾。
“……”
“公主抱不行，抱着你会挡我视线。”
浅海弥雾摇头道。
“啊……可是我真的想——”
萩原研二的话还没说完，浅海弥雾继续补充：“但是背在身后是可以的。”
“哈？！”
本以为又被拒绝的萩原研二睁大眼睛。
“早川你别惯着这家伙，想一出是一出。”松田阵平忍不住开口道。
“哎，小阵平你这是嫉妒嘿～”
柳暗花明的萩原研二瞬间转换态度，一下子喜笑颜开。甚至从双板上下来，走向浅海弥雾的身后。
同一时间，浅海弥雾也微微弯曲膝盖，双手朝背后伸去。
“你们两个别直接摔了，丢大脸。”松田阵平有些无奈，跟伊达航一起无奈地笑出来。
“怎么会呢，我可是——诶……诶？”
还在跟松田阵平逗嘴的萩原研二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伸出的手将他一拉，身前的人已经带着自己背起来了。
双脚离地的感觉才出现，萩原研二便感觉身下的人把自己往上一抬，一道声音随之传来：
“准备好了吗？开始了！”
“哎……啊——！”
突如其来的移动瞬间加速，被人背在身上往下冲击的感觉跟自己滑行时完全不同，萩原研二在前两秒钟还处于出神的状态。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冷风已经呼啸着从耳边刮过，骤然下弯的姿势让萩原研二不禁惊呼出声。
看到两人咻地滑走的身影，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同时张开了嘴巴。他们原本以为浅海弥雾只是配合着开开玩笑，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
背着萩原研二，滑下去了。
此刻控制着脚下单板的浅海弥雾保持高度注意力，现在加上背上的萩原研二，两人的重量惯性让下滑速度更快，方向也更不容易控制。
不过，很快浅海弥雾便习惯了现在的状态，方向控制得十分精准。而背上的萩原研二却是一点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小移动会让浅海弥雾失去平衡。
“呼——好，好刺激！”
萩原研二压着嗓子，但嗓音里的兴奋已经飞出了天际。
绵延起伏的雪域之中，一条蜿蜒曲折的滑道从山腰盘旋而下，滑道两旁远远地还能看见成排的树林，树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雪淞，宛如宝石般点缀。
清冽的寒风带走了滑雪者的呼吸和话语，虽然外面是零下的气温，但高强度的运动让浅海弥雾渗出了一些汗水，在寒冷的空气中一吹又凝固了。
“真的，真的！好刺激，呜——呼——”
已经适应了速度的萩原研二张开嘴，双手紧紧环在浅海弥雾的脖子上，并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底下人的滑雪帽上，顺着左摇右摆的滑动一路大喊。起伏和颠簸让路程显得无限有趣。
飞速的下滑中，萩原研二埋下头看向底下的青年人，对方被滑雪帽包裹着看不清表情。
这样的感觉真是太少见了，萩原研二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即使隔着厚厚的滑雪服，他都仿佛能听见底下人快速的心跳。
这一刻，他感觉，两人的心跳好像同频了。
然后，萩原研二往对方的耳朵边凑了凑，嘴角扬起弧度，说出一句更加大胆的建议。
“还能再——快一些吗？”
红色服装的青年趴在浅海弥雾的耳边大声询问，呼啸的风将声音吹散到整个滑雪场。
“那你抓紧了，掉下去我不管！”
不仅是萩原研二，浅海弥雾也在这种快速滑行下感到刺激，现在听到对方大胆的要求，前几分钟还在说“要注意安全”的人居然也开始大胆起来。
“抓好了！”
萩原研二将环绕的手臂紧了紧，侧头埋在浅海弥雾的肩膀边，笑着回应大喊。
“那现在开始——”
“加速！”
浅海弥雾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蹲下，膝盖一用力瞬间加速。
接连的滑道上还有其他游客，纷纷注意到浅海弥雾两人的动作都自觉地让开了道。
一红一黑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沿着滑道疾驰而下。
急速的滑行让人肾上腺素飙升，萩原研二甚至闭上了眼睛，呼啸的寒风从脸颊上刮过，耳朵里全是呼呼的响动。
空气中好像还传来了底下人的声音，但萩原研二没听清。随即便感受到自己又被人往上抬了一下，紧接着是——
腾空！
“芜湖——”
现在已经接近坡底，浅海弥雾用力一跃，锋利的滑雪单板宛如一支利剑抽出，下一秒两人便在空中腾飞了起来。
失重的感觉只存在两三秒，然后稳稳地落在雪地上减速余滑，算是彻底结束了这趟刺激无比的经历。
“可以下来了。”
等到彻底把速度压下，浅海弥雾腾出左手轻轻拍了一下身上人的大腿，示意对方结束了。
“……”
过了两秒，身上的人还没有动静。浅海弥雾的脖子还被人死死环着。
“萩原？”
“哦，好，结束了？我都没感受到诶！”
身后的声音重新响动起来，萩原研二从浅海弥雾的背上下来。下来后扬开一抹非常愉悦的笑容，紫色的眼睛闪出亮亮的光芒。
配上鲜红的服装和被风吹过泛红的脸蛋，像是一只成精的大红“苹果”。
“喂——早川……你们滑这么快！”
一道喊声由远及近，浅海弥雾一转身就看见两道黑色身影向他们的方向滑来。
原来是跟在他们后面的松田阵平和伊达航。松田阵平手里还拧着萩原研二脱下的雪板和雪杖。
“还行，一时上头了。”
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浅海弥雾也忍不住笑出一声。
果然遇到开心的事情会让人得意忘形。
“嘿，小阵平谢谢你帮我拿下来，刚才一下子就滑走了没来得及说，哈哈哈！”萩原研二一边笑着，一边接过松田阵平手中的装备。
“看你们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玩？早川你技术真好，背这么大个人也能滑这么快。”
伊达航嘿嘿笑着。
他们两个跟在后面都是加快速度才勉强跟上了滑在前面的萩原研二和浅海弥雾，更不用说背着人的浅海弥雾到底在控制多么恐怖的速度。
“还行。”
浅海弥雾微笑点头。
“嘁，还担心来着……”松田阵平侧过头把声音降低。
“真的超级刺激！小阵平也来试试吧？真的，非常，非常——好玩！”
萩原研二拖长了声调，把刚才的感觉和体验说得天花乱坠，很快引起松田阵平的兴趣。
“真这么刺激？”松田阵平半信半疑地询问。
“当然，不信你问早川！”萩原研二非常自信地拍胸膛，把手指向浅海弥雾。
“的确，松田也想试试吗？我还背得动。”
浅海弥雾一笑，松田阵平转过视线发现才背完萩原研二的青年人竟然弯下了膝盖，模样还真不像是开玩笑。
“……还是算了吧。”
松田阵平抿了一口口水，摇头拒绝。
他才不像某个小孩子一样爱玩！
说的就是你！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看向萩原研二，笑嘻嘻的某人还在非常真诚地推销和叙述。
“你真是……好想打你！”
松田阵平紧了紧拳头，每次看到萩原研二这幅贱兮兮的样子，松田阵平就会有一种手痒的感觉。
“啊，小阵平你真是太可恶了，为什么想要打这么可爱的研二酱？真坏啊～”
萩原研二一下子闪身躲在浅海弥雾身后，顺势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握成小团朝对面扔去，结果这一扔倒是摔歪了，本想攻击松田阵平的小雪球一下子打偏在伊达航头上的护目镜，本就松散的雪在触碰到硬硬的物后散开成飞屑。
“啊，对不起！班长！我不是想扔你的！”
萩原研二睁大眼睛，举起手道歉。也正是这一空隙时间，松田阵平眼疾手快，扔回一个雪团。
“嘭——”
正中目标！
直直被人脑门重击的萩原研二愣了一秒，张嘴时还有剩余的雪从边上落下。
“……小阵平！你耍赖！”
萩原研二大喊出来，表情显得有些震惊和痛心。
而对面的松田阵平却没有一点反应，倒是扬起甚至能称得上“恶劣”的坏笑，伸出手搭在伊达航肩膀上准备拱火。
“班长，一起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刚才他还扔你脸上了。”
“没问题松田，你左我右，两面夹击。”
伊达航很认真地点点头，居然还真的蹲下身体捞雪团。
“啊……啊？班长，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啊！你别听小阵平怂恿！”
看到两人渐渐上扬的笑容，一直皮皮的萩原研二也开始感到不妙的气息，扯着笑解释。
“不会的，我只扔一个回来就好，算作还给萩原的。”
伊达航笑着起身，手里揉搓着雪团，将它捏紧。语气竟然显得十分温柔……
温柔个鬼呀！
萩原研二瞪大眼睛，看着伊达航手里实打实捏紧的雪团，不禁吞咽一口口水。
这家伙打在脸上绝对很疼吧？
而且，边上的松田阵平也准备好了，挑着眉，手中的雪团越挫越大。
“救命啊……不带这样玩啊！早川——救……”
“诶？人呢！”
萩原研二侧头，刚才还和自己并肩而立的青年没了人影，在往后一看，黑色的影子此刻已经滑出到好几米外的位置。
“先走一步！”
浅海弥雾滑着单板，侧身朝身后的三人挥手喊道。
显然，浅海弥雾非常有先见之明和自觉，害怕等会的混战波及到自己身上，他果断决定先走一步。
果不其然，两秒以后传出了萩原研二的一声惨叫。
浅海弥雾不用再回头看，就能大致想象到他现在被两人雪球攻击的惨状。
“呼，再见了！班长，我们走！”
松田阵平扔了两球，踩上单板果断撤离。
“没问题，走！”
伊达航笑着回答，跟着松田阵平快速滑走，以免萩原研二等会的“报复”。
“你们三个——给我站住啊！”
萩原研二拍开身上的雪，对着消失的三人咬牙切齿，跟着把双板一踩，往下飞去追赶。
“为什么把我也加进去了？”
滑在最前面的浅海弥雾听到萩原研二的喊话，不禁疑惑问出声。他可没有得罪对方。
“因为他现在迁怒了，快跑吧！”
身后的松田阵平从侧边擦过，刚好回答浅海弥雾。
“不至于……吧？”
浅海弥雾抽空回头，瞥见红色人影已经开始张牙舞爪地从上赶来，速度越来越快，与浅海弥雾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看到这幕，浅海弥雾很确定萩原研二“迁怒”的事实，立马加速与松田阵平同行。
最重要的，萩原研二手里已经卷上了两个大雪球。
“小阵平！等会你会后悔的！”
“等你追上我再说吧！”
空气里，松田阵平的大笑和萩原研二的喊话混在呼啸的寒风中，时不时掺进伊达航的几声笑声，一直沿着滑雪道传下。
“哈……哈哈……”
看到这幅滑稽的模样，即便是在被“追杀”，浅海弥雾也不禁笑出声来。
笑声震着胸腔，寒风刮着耳朵。
这一刻，他好像在很久之前的梦里也见到过。
第100章 雪夜来客
这场激烈的雪地追逐战最终以萩原研二惨败的结局为结尾。 持续在滑雪场玩了好几个小时，等到天快暗下去，他们四个人才决定回山底下的民宿旅馆。
本来预订的四间单房因为临时调整，最后把其中两间调整成了一间双人房。四个人决定猜拳方式决定。
结果是浅海弥雾一件单房，伊达航一件单房，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一起住双人房。
“真的吗？让我跟小阵平一起住，天哪，你们明天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萩原研二在房门前喊出来，然后再次获得了松田阵平的无情铁拳。
“你能说句好话吗？我可没有这么凶，不过你如果再说类似的话，你今晚就可以一个人在外面住空气房了。”
松田阵平摆出一副“纯善”的表情。
“……”
萩原研二有0.01秒的沉默。但非常迅速地转变了嘴脸。
“没有，我说是——小阵平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人，研二最最喜欢的人～”
最终，众人败在了萩原研二甜腻腻且不走心的“告白”下，三人转身就走。
“哎，你们别走啊——班长，早川，其实我也很喜欢你们的……”
萩原研二跟在后面边走边说，完全不顾自己海王式的发言在别人听来是多么离谱。
“别等这家伙，我们决定今晚吃什么吧。”松田阵平提出话题，很所当然地将萩原研二的选择排除在外。
“我觉得烤肉还不错。”伊达航点点头，给出一个方向。
“我都可以的，这家旅馆的餐厅今晚好像有特色晚点餐，等会可以直接翻菜单看。”浅海弥雾回答。
“哎，真的不管我了吗？我想吃……”
“好，那就等会我们三个人分别点。”松田阵平拍定主意，直接略过还想要插嘴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原来，这趟四人旅行，是我不配了。
*
总之总之呢，虽然大家都没有考虑萩原先生的建议，但善于“在艰难环境下生存”的萩原研二还是在这次饭局中吃得饱饱的。
“不好意思了，大家点的都是我爱吃的，真是不好意思～”
萩原研二再次眨起他的眼睛，垂下的眼睑在走廊上的暖色灯光照射下，显得异常灵动。
“好吧，那我先进去放东西了。”
浅海弥雾无奈地笑笑，跟三人点头道别。
他的房间在二楼的东侧里间，而萩原研二他们的房间还要绕过半圈的走廊。
“等会来找我们玩吧，反正时间还早呢！”
萩原研二搭着松田阵平的肩膀，一边建议。
“我先收拾一下房间，等会再过来吧。”
浅海弥雾同意地点头。
等三人走远，他刷开房卡推门而入。室内是黑黢黢的一片，伸手去按门口最近的电灯开关，居然按下后没有动静。
“诶，电灯坏了吗，明明吃饭前还是好的……”
浅海弥雾凭着记忆，一边向床边走去准备将外套脱下。
刚一拿出手机照亮，背腰处咻地被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上，阴冷的气息随之绕上脖颈。
“别动，不准回头。”
阴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浅海弥雾的动作一瞬间僵硬住，亮起屏幕的手机无声落在床边的棉被上。
“……”
浅海弥雾保持着沉默，呼吸都变得极其低沉。
黑暗中的他不知道是对方是谁，但是在吃饭前回过一次房间，当时的灯光都是好的，明显也没有掩藏外人的痕迹。
那么，后面的“来客”应该是在他们吃饭时混进来埋伏的。有提前踩点，还拿到了自己的同款房卡。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针对浅海弥雾来的，但能在吃饭的短短两小时内完成这些事情，抵在身后的枪管已经显示出——
此刻不能小瞧对方。
脑子里在一秒间闪过分析，浅海弥雾保持着静止的姿势，聚精会神地等待身后人给出指示。
“早川，刚才忘记问了，你想不想等会来打牌啊？”
昏暗的房间内被一道敲门声打破沉默气氛，浅海弥雾没想到最先听到的回应不是身后埋伏他的人，反倒是门外的人。
磁性的男声无疑是十分熟悉的。
返回的萩原研二。
“班长和小阵平都同意打牌，我现在去楼底大堂借一副扑克，你等会直接来我和小阵平的房间吧？”
萩原研二停止了敲门，没听见浅海弥雾的回答，又敲了一下。
“早川？听见了吗？应该在里面吧……”
“支——开——他——”
身后的枪被主人一用力，枪管使劲抵在浅海弥雾身上，同时一道凑近的男声给出威胁式的强制指示。
“萩原，我现在有点不舒服，想先休息了……你们继续玩吧，不用等我了。”
浅海弥雾适用平常的语气回应。
果然萩原研二并没有发现异样，不过语气反倒变得担心起来。
“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我要不进来看看……”
身后的枪管力道加重，很显然埋伏者的耐心快要见底，以非常明显的动作示意浅海弥雾打发走临时的意外之人。
“……”
浅海弥雾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嘴唇抿紧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或许是因为屋内突然没了动静，门外的人显得焦急起来，甚至有拍门的动作，所以浅海弥雾立马开口稳住：“没事的，只是今天玩累了，有点头晕，我先睡觉了。”
“……哦，好吧。那你先休息吧，如果后面还不舒服，记得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哦！”
门外的萩原研二很快嘘声，想起今天他们的运动量的确挺大，外加早川上个月还有低血糖晕倒的先例，只好收声嘱咐。
“先休息吧，随时可以打电话哦～”
萩原研二恋恋不舍地又说了一遍才离开，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压在浅海弥雾身上的力度才稍稍松懈了点。
“现在慢慢移动到墙角……把手举起来。”
身后的男人发话，顶着枪催促浅海弥雾移动。
浅海弥雾顺从指示缓缓迈开脚步朝墙角处移动，一阵极小的布料摩擦声混着抬手的动作一起传出，感受到后脑勺有风扫来的迹象，浅海弥雾咻地反身，单手握住男人的手腕一缴。
或许是变故来得太突然，又或许是埋伏者根本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被枪顶着的情况下还敢反抗，火速的一反手让对方措不及防，手枪掉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浅海弥雾顺势手肘后顶，一击正中埋伏者的腹部。同时根据掉落的声音，斜脚一踢将黑暗中躺在地板上的枪踹到另一头的墙壁，一时间发出不小的动静。
“该死……”
埋伏者忍着腹部疼痛，低低暗骂一声后，抬手就是一道直拳。
房间里的黑暗让浅海弥雾看不清对方的身形，但凭借拳头带来的细小风向侧身躲过一击，正准备反击之时，脑子里一阵眩晕却毫无征兆地袭来。
【怎么会在这时间发作啊……该死。】
患者模拟器的debuff是真的厉害，才过了两秒时间，浅海弥雾已经稳不住身形了，噗通一下半跪在地面勉强靠在墙边。
没开灯的房间一片黢黑，本来还看不清对方的动作，这下加了buff状态后，浅海弥雾一抬眼居然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团蠕动的彩线，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旧电视机，黑白与彩色来回卡屏。
“嘭——”
见到浅海弥雾突然没了动作，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黑暗中的男人还是非常迅速地抓准时机一腿扫来。
浅海弥雾只能凭借最后的力气勉强举起双臂挡在面前，然后整个身体被人踢出半米远，刚好摔在了墙角。
刚一抬头便是扑面而来的香味，香味分子疯狂似地转进鼻腔。
【是迷药！】
等浅海弥雾反应过来时，脑袋已经被人强制抵在了墙上。带有香味的手帕将他的嘴巴和鼻子全都死死覆盖，抽不出一丝空隙能呼吸。
男人使劲后的力度一点不小，一手抵着手帕，另外一只手紧紧抓着浅海弥雾的脖子，试图更快让浅海弥雾陷入昏迷。
“唔……”
长时间不能呼吸与脖间收紧的力道，浅海弥雾感受到自己的意志力在快速消散，他双手搭在男人手臂上想要用力扳开，却没有一点效果。
【该死的buff，系统！】
浅海弥雾在心底大喊一声，脑海里只听见一道机械的电流声滑过，他甚至没等到听见系统的声音便直接晕了过去。
“……”
“真是力气大……”
等到身下的人彻底没了动静，黑暗中的男人才缓缓收回手帕。单手抚着掐人的左手，小臂上是刚才挣扎过程中浅海弥雾抓出来的痕迹，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呵，没想到你也很能打，但是现在就乖乖躺着吧……等你的松田警官来救你……哈哈哈！”
男人咧开笑容隐匿在黑暗里，声线逐渐疯狂起来。
*
“诶？早川呢，他还没有来吗？”
看到拿完扑克的萩原研二返回房间，浅海弥雾却迟迟没来，松田阵平抬头问道。
“啊，刚才我问了，早川说有点不舒服就先睡觉了，他让我们自己玩。”
萩原研二摇摇头，盘腿坐在矮矮的茶几边。
双人房的空间比单人房大不少，室内还有可以几人围坐的茶几。
“早川不舒服？严重吗？”
坐在对面的伊达航问出口，语气略显担心。
“他说只是玩累了，应该不严重的，我说了可以随时跟我们打电话。”萩原研二摆头，将全新的扑克牌拆封。
“不会是他低血糖什么的又犯了吧……今天的确运动量挺大的。”松田阵平回忆着今天的经历，也发现浅海弥雾哪里有不对劲的表现。
“嗯，早川居然有低血糖？当时看他背着萩原速滑力气蛮大，没想到啊……”伊达航也有些惊讶。
“哦，还有外加贫血呢！虽然不是很大的问题，但第一次知道时我也挺惊讶的。”萩原研二快速洗着花牌，一边说道。
“啊，我也是，当时早川一下子晕倒了，我还以为……总之，挺吓人的。”松田阵平单手撑在桌面，也跟着赞同道。
说实话，就那天从门卫室里出来，松田阵平走在前面，刚一回头便看见一道影子直直往自己的方向倒下。
还好他眼疾手快，才免却了某个人以脸砸地的悲惨结局。怀里的黑发青年眼睛涣散，面色也跟着一下子发白，周围的同事全部围过来看情况，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松田阵平及时稳住现场，火速喊了一个同事帮忙把晕倒的顾问背到肩上，匆匆忙忙飞奔送去医务室。
紧张的等待后只得到医生一句：“低血糖而已，其他都健健康康的。”
直到今天，松田阵平还能清楚地记得当天的景象。想起来也觉得一阵发笑。
“既然早川今晚不能玩，那我们三个斗地主！我准备抢！”
萩原研二已经洗好牌，三堆牌被一一分发完毕。
“那你要吧，我不要。”伊达航起牌，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地主。
“你抢跑啊，那我也不要。”松田阵平哼笑一声，跟着进入状态。
“那么，今晚就大战一场吧！”
萩原研二盯着刚拿到的大小王，嘴角咧开一道必胜的笑容。
*
三个人吃吃喝喝，打牌聊天到十一点多，等到伊达航实在坚持不住，告辞离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决定早点睡觉。
玩了一天后再躺到温暖的床上，睡意便如同海潮般袭来。
松田阵平不记得自己躺到床上坚持了几分钟，一醒来的时候心脏居然怦怦跳起来。
黑暗里的床头被亮起的手机屏幕映亮，松田阵平抓抓被闷出汗的头发，胸口有些堵得慌。
“暖气开得这么大吗，好热……hagi，你手机响了！快去关了。”
手机的铃声是最低一格的音量，此刻正在床头柜边隐隐响着。松田阵平伸手推了推还在熟睡当中的萩原研二。
“哈……嗯，什么啊——小阵平，你别推……”
萩原研二被人从梦中推醒，呢喃着梦腔丝毫没有动作。
“你那边近，方便拿。”
一颗汗珠从松田阵平额头渗出，他从床上坐起，闷闷的感觉仍然没有消散。
“是小阵平的铃声，我看不——见——”
萩原研二闭着眼睛应了一声，伸出一只手在边上随意挥舞了两下，根本没有拿到手机。
“你，哎——”
松田阵平无奈地摇摇头，只能掀开被子起床，绕过床来到另一头的柜子接电话。
黑暗中的屏幕蓝光很晃人，松田阵平虚着眼睛适应亮光，定睛一看是通未知号码，右上角的时间是早上五点半。
“谁啊……这么早打电话。”
被陌生电话叫醒，本来就烦躁的松田阵平更加臭脸，想要立刻挂掉，手指却不知怎么按到了接通的按键。
“……松田警官？”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嗯？”
松田阵平蹙紧眉毛，疑惑出声。
他本以为是什么骚扰电话，没想到对面却在第一时间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看你的信息。”
失常的电流声因为信号不好一卡，松田阵平从耳边拿下手机，果然发现手机里多了两条信息。他点开信息栏，一张显示一分钟前收到的图片赫然出现在眼前。
在彻底看清照片上的人后，松田阵平瞬间感觉身体僵住，全身的冷气从脚底开始往上冒。踩在地板上的冰凉感从脚心传递到手心，刚才还因为暖气而发热的松田阵平一下子来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你是谁？他在哪里？想做什么？”
嘴巴先于意识，松田阵平开口询问，冰冷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一丝慌乱。
拍摄的照片是在黑夜里，只有一道晃晃的手电作为光源。一道人影蜷缩在狭窄的空间，昏迷的青年只露出半张脸，但这并不影响松田阵平在第一时间就识别出他的身份。
早川，被人绑架了。
且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是松田阵平在看完照片后两秒内分析出的初步结果。
看照片像是在车辆的后备箱，嘴里被塞了一团纸屑，双手和双脚都被绳子束缚住，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
“哟，看起来松田警官好像不是很担心的样子，一点也不着急你的朋友？”
对面的人不着急表明自己的目的，反倒用特意挑衅的语气反问。但松田阵平却从里面听出一阵莫名的……怒气？
“你的目的，说话。”
松田阵平压下嗓音，此刻彻底有了怒意，但仍然使劲压着情绪。一双凫青色的瞳孔在屏幕亮光的反照下射出危险的光芒。
“跟我的信息出来，只要你一个人。”
电话那头传出一阵呼啸的风声，紧接着是挂断的电子声。
“……”
松田阵平呼出一口气，在等待回答的过程中他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打开没看完的第二条消息，对方果然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地点。
【滑雪场外栏，只要一个人来哦。】
松田阵平关下手机，迅速在黑暗中摸到床边穿鞋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捞过外套，悄悄地推开房门，走廊的灯光逆着松田阵平的身形洒进一道影子。
松田阵平回头一看，萩原研二已经完全把脸陷进被子，整个人被包裹其中，此时正陷入熟睡。
将身上的外套一紧，松田阵平缓缓关上房门，坚定步伐向外走去。
特意强调的【一个人】要求更加能确定对方是冲着松田阵平来的。
“滑雪场……难道是白天的那人？！”
回忆起在租借装备时有过一段被人暗中窥探的感觉，松田阵平猛地惊醒。本以为是加班的压力过大产生了错觉，结果没想到是真的有人在暗地里观察。
【是上次那个吗？故意挑衅？针对我的？】
松田阵平的脑子几乎不能运转，出了旅馆后，不到早上六点的雪天仍然是漆黑一片，呼啸的寒风夹着雪花刮到松田阵平脸上，像是刀片擦过。
“该死的，有本事就冲我一个人来……”
松田阵平将冰凉的手机放回兜里，衣服上的帽子翻过紧紧扣上，他打开手电照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目标地点出发。
现在早川的情况怎么样了？
有生命危险吗？
发的照片里，青年穿着白色毛衣，被束缚着蜷缩在车辆后备箱中，外套也不知道被人扔到了哪里去。青年宛如在熟睡，安安静静地靠在角落里。
表面看去，衣服上和周围都没有血迹。但松田阵平不能确定对方的安全状态。而且也不知道这照片到底是几个小时前照的，现在是什么情况根本不能知道。
但现在只有按照电话那头的指示前去。
松田阵平狠狠捏紧了袖中的拳头，牙齿跟着咬紧。
早晨的雪地是一片沉浸在黑暗中的白，松田阵平顶着风上坡，耳边全是咆哮的风声。
四周的树林被压在重重积雪层下，狂风一吹接近断腰。经手电的灯光一照，远处的成排影子东扭西歪，张牙舞爪宛如妖魔。
一晚时间，雪突地下大，把原有的雪面附上一层新雪。松田阵平一踩，半边的短靴便深深陷进雪层之中，重新拔出又要费一阵力气。
“该死！我一定要找到你！”
松田阵平把手中的电筒握紧，加快速度上山。
被寒风与雪路阻挡的松田阵平几乎快花到一个小时才来到白天的滑雪场，他用僵硬的手指点开手机屏幕，所幸还有信号。往下一滑，一条信息果然蹦了出来。
【看看第二个缆车旁边有什么惊喜？完成了就告诉你，你的朋友在哪。】
【如果感到害怕可以提前退出，但这位先生我可就不管了。】
松田阵平调整着呼吸，转身向四周望去。滑雪场周围的确还有一条观赏用的缆车线路，松田阵平朝着指定方向走去，一道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现在就像是被操纵的木偶，松田阵平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一步一步朝着缆车方向移动。
雪花钻进靴子将里面的袜子打湿，松田阵平压下差点被风吹走的帽子，把手电举起在缆车停靠点周围扫射。
“第二个……”
数了一下位置，松田阵平缓缓靠近，半敞式的缆车上正放着一个黑匣子，伸手将它翻转过来，背面竟然是一团绕得乱七八糟的电线。
“滴——”
也几乎是在移动它的同一时间，黑匣表面咻地亮起一道红光，血红的倒计时数字映入眼帘，并从三分整开始减少。
【2分59秒】
松田阵平瞳孔骤缩。
这东西无疑是他最熟悉的——
夺命倒计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