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191章 嗨,怪物(上) 这一刀何……
“走了。”蒋提白卖力将病床推往电梯方向, 同时他忍不住地竖着耳朵。
——贺肖显然撑不住了,这点从这傻小子强行压抑急喘就听得出。
蒋提白胸口也憋闷得要死,像什么新的自然规律一般, 眼看副本要结束,他脑袋里又闪过前几个副本里贺肖重伤的情景,连舞剧团时候的种种如今也诛心得很。
一时不察,蒋提白眼前竟也黑了一下,让他呼一下浑身冷汗大起, 嘴里囫囵骂了句脏话才算恢复。
贺肖目光瞟过来, 蒋提白忙拍打自己这张不争气的嘴,感慨道:“实在太高兴了……看到他们没事。”
“……”贺群青默默收回了视线。
蒋提白却小跑着琢磨,贺肖没有搭他的腔,可能是烦他, 不想和他说话, 也可能只是太累……蒋提白没琢磨完, 就见贺肖忽然愣神,脚步缓了下来, 不仅回头看, 还差点放开病床。
这让蒋提白的手有一瞬间也自动撒开了病床,还是听到另外两个人还有气儿,他才勉强把手放回去。
贺肖这小子却压根儿没领悟到他的菩萨心肠,可以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甚至下一秒蒋提白不妙的预感成真,贺肖攥紧手下病床护栏, 将它对着电梯方向大力一推,竟然说:“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这一刻蒋提白脸色都不知道该怎么变了, 他飞快朝对方抬起手臂,五指用力到筋骨暴起,偏偏贺肖已经转身,他抓了一把空气,手心还差点抠出血了。
——之前为阻止贺肖回头救江远,自己拦人就没成功,这次中间还隔着一张病床,自己怎么拦得住这个狠心的兔崽子?
他无论如何咬牙,眨眼间贺肖修长身影还是冲过两只异灵间隙,在蒋提白有些发红的视野中跑了!
蒋提白一把按住滑行的病床,深深闭了次眼,睁开眼后,他扭头扫了眼明亮的电梯方向,已经不远了——贺肖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蒋提白冷哼一声,猛拉病床,连床带人往回扯,追着贺肖去了。
病床上几乎叠在一起的垂死两人,立即感觉到面部离光线越来越远。
江远:“咳……”
他抓紧了不自主打冷战的尹念裴,算是安慰,很快两人都紧紧闭上了眼。
贺群青还不知道蒋提白不顾伤员硬生生跟上来,他只顾往前跑。
他也不是无故离开蒋提白,刚才,他心中突然升起奇怪感应,回头一瞥间注意到黑暗中一道瘦小影子闪过。
维修工!
那一瞬间,贺群青莫名想起在这个副本里,他们其实还缺少一个关键的东西——罪人的名单。
蒋提白恐怕认为这样东西在阁楼上,不然不会只字不提。
担心那小异灵消失,没时间对蒋提白解释,贺群青只能先追再说,而且他的判断是出于直觉,并没有太大把握,不想让其他人也冒这个险。
持刀快速穿行在诡异而凶猛的宾客间,贺群青忽然听到远处那个秘密楼梯附近,传来了女人的尖叫,竟像是何舒。
很快,褚政忍无可忍的吼声也响了起来:“闭上你的嘴行不行!!我没法思考了!还叫得这么难听!!”
何舒:“不行!!我就要叫啊啊啊———!!!不然你以为我叫.床啊?!!哦,你现在不行了,这也怪我,不是你胳膊疼吗?我让你贪烂钱了?!疼?疼死你活该!!有钱了不起啊变态!”
褚政:“我就让你疼了一次,现在我疼死活该了?!!你们女人怎么这么阴暗!!”
何舒:“哈!上次是我装的,根本都不疼!啊!!!你别拽我!!”
褚政大怒:“让开丑女!!”
贺群青脚步中途犹豫了一瞬,但最终还是离那对不着调的男女越来越远,在一扇华贵阴沉、敞开一条缝隙的门前先停下脚步。
贺群青此刻口干舌燥,头重脚轻,喉头缓慢滚动,机械地推开了眼前这扇门。
贺群青用力地呼吸,目光中一切终于慢下来,这里是“欧文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丝毫没有受到异灵爆发的影响,静谧的月光流泻在灰白的家具上,四处没有被触动的痕迹,要说有,只有一串小孩的脚印,从门口贺群青脚下,领路般延伸至那个秘密的酷刑房间,此时那个房间也是敞开的。
贺群青抬起脚步,哪怕他动作极轻,陈旧的地板也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发出吱呀声。
声音一出,贺群青耳边便同时响起一道细细的哨音,他再抬眼时,眼前已经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看不清五官的矮小身影,穿着落魄的衣服,凝固似的立在密室门口。
那安静的模样和之前异变时又相去甚远,尤其贺群青近乎本能地率先看向这孩童维修工的手腕处,一看之下,还以为自己眼花,在月光的映照下,分明有暗影贴在身侧,好像两只手。
对方觉察到贺群青的视线,身体动了,连带着让贺群青确认了,那的确是一双手的“影子”。小孩微微抬起手,那手以五指的形状,遮挡了部分的衣角,看着更加诡异。
和它“和谐相处”的情景,更触动了贺群青追来时的想法——维修工就有玩家需要的答案,它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一点才出现的。
贺群青看着维修工那双古怪的手,同时想起林况的断手、想起欧文手腕上断肢的旧伤痕,他深深咽下喉咙里焦灼的铁锈气息,“这里的事……谁该负责?萨克森之家这一切,这栋房子,那些彩门……谁应该为这些负责?谁才是……咳!谁才是罪魁祸首?”
随着他的问题,维修工变得不安,有想要逃跑的迹象,贺群青立即改口:“我只要名字,我需要的只是名字。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也有可能是一群人,我……只要他们的名字。”
他回想来到这里的每一刻,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像是无辜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有罪,欧文、侍者们,那些宾客?通道里数不清的异灵?包括心怀鬼胎的玩家们……都很可恶。
是不是他们所有人都是推波助澜的罪恶推手,和“巴秀村全体”一样,我只要写上“萨克森之家”,就是正确答案,就可以结束这场噩梦了?
贺群青伤势太重,眼前月光逐渐黯淡,突然耳边诡异的响动,他目光猛地看过去,就见不远处那个沉重的四脚办公桌,内部如同某个暗格打开一般咔哒作响,也像是有老鼠此刻钻进桌子内部悉悉索索。
贺群青紧张地等待着,突然间,那桌子下就有一卷东西哗啦掉落下来砸进灰尘,桌脚下的月光狂舞起来。
贺群青立即走过去捡起这巴掌大的陈旧纸卷,不等拆开细看,身侧的哨音远离了他。
他回过头,看到维修工已经转身,小孩静默无声地走进了那个秘密房间。
贺群青将纸卷塞进口袋,快速跟了过去,可眨眼间,室内已经空无一“人”,没有了维修工的矮小影子,但相对的,不久之前,玩家们在“萨克森之家”办公室里拆过一次的小玩具屋,在这里仍是完好的,甚至其中一部分也亮起了光芒。
贺群青弯下腰去看,不自觉牵动伤势,捂住腹部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终于定睛的时候,他伸出手,带血的指尖从“图书室”的墙壁一侧,抽出了一张卡片似的纸。
……
嘭!
哐!
贺群青骤然回神,从纸张内容上抬起头,看向秘密房间外办公室的方向。
欧文办公室的大门显然被粗暴地撞开了。
不等贺群青回应,气势汹汹的脚步声,伴随大件物体粗暴碾过地板的声响,不过眨眼工夫,发出巨大噪音的人已经一手扒拉着门框,猛地探进来了半个身子。
两人霎时间对上了视线,下一秒,蒋提白牵拉的怨灵病床收势不及,“哐当”撞在门边的墙上,床上隐约传来两道痛苦的哼哼,蒋提白目光这才下滑,落在贺群青拿着的纸上,等他再抬起眼时,冲贺群青咧嘴一笑,气息不匀地说:“我……就感应到你在这,咱们果然心有灵……”
“你!”
贺群青从第一眼看到蒋提白,心里就咯噔一下,再看向门外横着的病床,他知道再也不能耽搁,快步出门的同时将“卡片”塞进了尹念裴和江远的怀里。
蒋提白二话不说跟在后面,又和贺群青一起卖力推起了床,几人快速离开办公室。
偏偏一出门,贺群青又听到了男人的嘶吼,是褚政,那声音已经十分凄惨。
这次不等贺群青反应,蒋提白竟然先一步推着床直奔骚乱的方向,还严肃地对贺群青说:“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扔下任何一个成员,褚sh……政!你等等,我们过来了,你先别急着去死……”
本以为血战一场才能救出褚政和何舒,可贺群青靠近了才发现,何舒不见了,也没有她的尸体,而褚政一个人,竟然已经将周围的异灵处理得差不多。
褚政划开了最后一只异灵的头颅,吼叫没停,还痛苦地滚在地上。
原来还是他的胳膊在作祟,杀异灵倒成了他发泄剧痛的办法。
“褚政!褚政!”附近异灵的声音消失了,何舒的声音便突显了出来。
贺群青视线找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那扇隐藏楼梯的小门,何舒就在那后面拍门。
“诶!你没事吧,你没死吧!喂,褚政!你没死就把门打开,不然你怎么上去啊!”
蒋提白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楼梯门从外面卡住了,这一举措恐怕是为了保护门里的人。
他便瞧了褚政一眼,想这家伙怎么回事,难道觉得自己这次真会死,开始积阴德了?
蒋提白对门里说:“褚政还活着,你上阁楼去等着。”
何舒一下子噎住了,之后说了句行,门里隐隐响起杂乱脚步声,何舒快速地上了楼。
“啊————!!”褚政抱着胳膊惨叫连连。
蒋提白走过去仔细打量,这时褚政那条胳膊,已经在发出糜烂焦熟的恶臭,那些数字早已经被浓稠血浆覆盖,偏偏这样,那胳膊还在隐隐透光,夺命的光芒如同在不断吞噬褚政的生命一般,开始向他的肩膀蔓延,血液丰沛的好肉也开始发烂,所以痛得他要死要活,满地打滚。
蒋提白正转身要走,褚政一下扒住了他的裤腿。
“蒋提白!!”
蒋提白踢了他一脚,没踢开,褚政低吼着说:“帮我砍掉它!快!!!”
“你没救了啊。”蒋提白苦口婆心。
“不可能!!”褚政目眦欲裂吼道:“一定可以!这是最后的办法,快砍掉它!!!”
蒋提白也没办法,最后说了声:“好吧,那我试试。”说着一拉褚政,后者跪坐起来,强忍剧痛,浑身发颤。
蒋提白持刀的手举起来,在那肩头部位瞄准,想想不对,刀往里两寸,来到锁骨上方,中途又觉得不对,还是往外一寸。锐利的刀锋在那被冷汗热汗彻底打湿的肩头左右挪移,褚政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蒋提白嘶了一声:“能不能把这个马甲脱掉?”
褚政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玩够了没?!”
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让开我来。”
蒋提白一愣,不等抬眼,不远处一把刀已经雷霆一般劈砍了下来,他飞快收回自己的刀!
耳边只听咔嚓闷响,蒋提白脸上一烫,是被血溅到,他却不知道擦,脑海中只有那人挥刀时眯起的眼。
蒋提白在原地发起呆,感到心跳嘭嘭得剧烈,费力想到原因:“……”我还没让开呢……头目大人。
褚政凄惨的吼叫萦绕在空洞的殿堂里。
他起初感受到肩上骤然传来巨力,料想一刀砍不断,这才摇摇晃晃支撑着,可混乱中却感觉身侧极轻,扭头一看,肩头空空如也,一条胳膊形状的东西,已经在地上滋滋冒泡。
反应过来后,褚政吼声渐弱,还茫然了一瞬。
只因他觉察到,哪怕手臂被整个砍下,那剧痛也不如之前——之前不断向他的脖颈啃噬的痛,要真正杀了他的痛。
褚政瞬间得到了喘息,他摇摇欲坠地说:“止血……”
蒋提白和贺群青这时都在看地面那截烂肉。
那胳膊内部好像有另一种生命般,实在诡异,蒋提白以前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若有所思。
贺群青眼中同样倒映着那点血腥的光亮,觉察到褚政的“存活”,他心中却有种并不意外的感觉,而他也不知道这种直觉从何而来。
他只是莫名想起boss,它挥刀一次能砍掉玩家五万生存点,而这一次,这一刀,贺群青觉得,褚□□出了不止五万,这样才换回了褚政一条命。
如果挥刀的是蒋提白,恐怕削掉褚政半个身体也没用。
这些想法,贺群青无法告诉蒋提白或在场任何一个人,他只是有些魔怔地看着那红光,仿佛看到了另一种更熟悉的腥红。
褚政:“止血……给我止血!”
贺群青抓着砍刀的手骤然放松,视线开始四下寻找,蒋提白也是一样,他俩同时弯腰找起能止血的东西来。
褚政气得眼前一黑。
褚政再清醒时,阴风从天灵盖吹下来,他整个人卡在某处非常拥挤的地方,耳边诡异的絮语声,时冷时热,正对着他耳朵眼儿嘶声:“褚政,褚老弟,你醒醒,醒醒……”褚政根本不想说话,谁知有那么一根手指,突然猛地戳刺他的肩膀!
“啊!!”褚政大吼,“干什么!再碰我杀了你!”
耳边那股打颤的风又一次拂过,紧贴着他的人幽幽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褚政听着耳边“骨碌碌”的声音,再感觉自己竟然和另外两个男人狼狈地挤在同一张床上,喉咙里就一阵腥甜,仿佛有一口血要喷出来,同时眼前又一黑。
江远立刻大力一戳!
“!!!”褚政闷哼一声,咬牙将惨叫强忍下来,奋力回头怒吼说:“江远!我说杀了你听不懂是吧?!”
江远惨淡一笑:“我是想帮你啊,因为你活下来的可能比我大……你往下看看,我两条腿都没了,你才少了一只胳膊……”
褚政咬牙:“谁TM和你比这个——”
突然,褚政话音一顿,因为他也明显感觉到,四周逐渐明亮了起来,他抬起头,终于注意到,是贺肖和蒋提白,一左一右在推着这张病床,往电梯的方向飞速前进。
而他抬头的瞬间,也观察到了许多晃动的影子,更多嘶吼的声音正向他们涌过来。
褚政缓缓躺了回去,闭眼前警告江远:“我休息一下,别碰我。”
他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他进这个副本,是来“休息”的,差点彻底休息了,玛德。
偏偏眼前哗哗响,像是有纸张在一旁展开,褚政睁眼慢了一步,就看到一张卷卷的纸,和一张卡片,直接进了旁边尹念裴的手里,褚政要抢,结果胳膊没抬起来……最后只吸了一口灰。
他借着光瞧见头顶贺肖惨白紧绷的下颌,也不像比自己多一口气,怎么都没想通,自己的胳膊是被他砍了。沉默几秒,褚政对另外两人说:“写得什么?能不能请你朗诵一下?”
尹念裴挺听话,有气无力朗诵起来:“以雷奥巴克豪斯公爵之名感谢您捐赠的玩偶屋……邀请您于两日后参加专为这座精美玩偶屋举办的展览会——”还没读完,尹念裴哇地吐了一口血,还好吐血的时候,他还记得及时把邀请函错开眼前,之后再也读不动,气息奄奄把卡片递给了旁边的江远,才又看起了那长卷纸。
“这是一份展览会重要宾客的名单。”
“念!”褚政毫无同情心,“大点声。”
尹念裴擦擦嘴边的血,提起一口气念得快了一些,好在这份名单不长,当他念完,在场四个人已经完全记住了,听江远呢喃“雷奥巴克豪斯”,尹念裴把名单递给了江远。
这时他们已经冲到了电梯前,哗啦啦声响大作,手动铁门被拉开,陈雨依急道:“终于来了,刚才走到一半怎么又回去了……”她话头一顿。
病床近了,满眼全是血,一时震惊了电梯里的人,陈雨依看着这一床真·缺胳膊断腿的,眼前也是一阵阵发晕。
电梯内空间虽然不小,但一张病床也着实占地方,于是柳晨锐只能一转身,将林况搀扶着坐在病床上,自己赶过去准备关上电梯门。
虽然江远没有腿省了不少地方,但褚政腿还在,林况这一坐就恰好坐在褚政身上。
褚政现在无疑非常暴躁,立即骂起人来,林况当然也不甘示弱,撑着一口气和他对骂,柳晨锐说了好几声:“别吵了,”都被人忽视,直到陈雨依忽然喊:“嘘,有声音!”
电梯里瞬间一静,果然,远远听到了女声在喊:“等等我,等等我!”
“是韩丹。”陈雨依挠下巴。
柳晨锐关闭电梯门的手一顿,几人看向外面,果然下一秒就有两个人冲进了光亮的部分,打头的是浑身脏污的韩丹,后面则踉踉跄跄跟了一名男新人。
他们后面已经追着不少异灵,所以电梯内更一片死寂,好在韩丹作为中级玩家,也颇有实力,极快冲了过来,发觉他们都在等她,神情终于有些绷不住,哽咽道:“谢谢,谢谢!”
进游戏这么长时间,她还是首次产生拥有“同组织伙伴”的安全感,和章美静的友谊又和这种感觉不同。
韩丹身形纤薄瘦长,来到门前飞快侧身挤进了电梯,粗喘连连。
这时狼狈跟着她一起跑的新人也终于赶上来,拉住电梯门往里进。
陈雨依说到:“快点。”
随即她手用力一伸,男新人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所有人都愣了,直到陈雨依收回胳膊,又第二次伸出去,贺群青才看到,她手中竟紧握一把匕首!
只见她毫不留情,拽住对方西装外套,将人半个身体拉在电梯里,噗呲噗呲用力捅出去两刀,直到对方猛然挣脱陈雨依的钳制,快速退回了电梯外,只是伤势太重,摇晃走了几步便逐渐倒下了。
陈雨依一笑,“好走呀,江小姐。”
贺群青屏住的呼吸这才恢复,想起陈雨依判断匿名新人的本领,他自己恐怕永远赶不上。
就在电梯门终于要关上的时候,林况突然出声:“等一下。”
柳晨锐拉门的手又是一顿,长长呼出一口气,再度等了起来。
回头只见林况艰难越过众人,竟然大步往出走。
“林况!”陈雨依拦了他一下,但看林况神情,到底收了手。
林况走到蜷成虾米的江醒面前,手伸向了她的脖子,像是要掐住她,但很快,所有人都看出,林况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去报复。没多久,林况的手就收了回来,相对的,他用那只完好的手用力一拽,竟然从江醒的衣襟里拽出了一条……项链!
项链离开江醒脖颈的瞬间,江醒的匿名性竟然也同一时间消失了,所有人都能看出,地上蜷着的,明显是一个刻意穿着男装的女人。
林况摇摇晃晃地往回走,电梯里还站着的人却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直到林况走回电梯里,将那条项链,塞进了蒋提白的手中,柳晨锐这才回过神,嘭一声关上了电梯门!
蒋提白垂头看着自己手中,他一眼看出,那项链的末端连着的,是一枚……U盘!
江醒恐怕也知道自己匿名性消失,拖着伤势爬了起来,快速躲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房间里!
她这一举动并不是没有缘由,只因为在她躲进门的下一秒,数不清的异灵,朝热气腾腾、充满了活人的电梯涌了过来,下一秒,有青灰的手臂朝他们疯狂伸了过来!
哗啦一声,贺群青五指抓住了铁门,猛然抬起视线看向它们。
……
当电梯向上升起时,所有人都在出神。
不过其中几人的视线,都落在靠电梯门站着的贺肖身上。
也许……也许是他们看错了。
异灵是要杀他们的,怎么还会突然露出极度恐惧、痛苦的“神情”?
总之……
蒋提白同时想着U盘和贺肖的事,就见余光中,贺肖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他再度近乎本能地伸出了手。
快速架住贺肖,蒋提白瞬间感到那削瘦的身体此时已经完全松弛下去,不止如此,还散发出惊人的高热。
蒋提白搂紧了人,让对方完全靠着自己,心中也不知道是揪紧了,还是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夜经历了这么多,贺肖的病到底是爆发了。
电梯还没有升到顶时,他们已经听到门外传来了许多人声,下一秒,终于有人注意到:“电梯!”
电梯叮一声,停了下来,门外一片死寂。
直到门打开,蒋提白等人的脸出现在其他玩家面前,说话声才又炸了锅。
“蒋大佬!陈姐!”
“贺……贺肖没事吧?”
“天呐你们……”
“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
“那两只手呢?”
“都闭嘴!”蒋提白不耐烦地制止了他们马蜂一样的嗡嗡,指着病床上那两张纸道:“看那两张纸,记住上面的名字,记不住的都去死!”
他都这么说了,谁还敢记不住,玩家们立即从电梯内拉出病床,有人读,有人写在地板的灰尘上,所有人开始盲目地背上面的名字。
很快有人来试图和蒋提白一起架起贺肖,蒋提白转头一看,是新人A,马上说了句不需要。
“哦,是吗?”柳晨锐双手环胸。
蒋提白这才感觉头晕得厉害,低头一抹,背后已经湿透了,却不是汗水。
蒋提白硬着头皮笑了一下,硬生生架着贺肖往前走,反正是不让柳晨锐搭一根手指头。
不怪其他玩家都想着林况和柳晨锐带着的那两只断手,只因为他们此时来到的,正是萨克森之家的真正阁楼。
柳晨锐看来,这里没有如山的筹码,只有腐朽的屋梁,看起来极为黑暗空荡,要说还有什么东西,那就是阁楼的中央,摆着一张洁白的床。
蒋提白走过去,看到床上有两具干尸。
一个头发灰白,身上脏污,衣着并不高贵。另一具尸体是小孩,六七岁年龄,被大人环在怀里,尸体少了两只手。
这时蒋提白看向林况,林况已经慢慢走过来,从左边裤兜拿出了一只小孩的断手,又吃力地去摸右边裤兜。
蒋提白这时应该查看大人尸体,该放下贺肖,可他看了一眼柳晨锐,决定不放下,慢吞吞道:“新人A,你来说说。”
柳晨锐冷嗤一声。
蒋提白语重心长:“哼什么,我这是考考你,看看你在学校都学了点什么。”
柳晨锐剐了他一眼,可惜蒋提白只接受到了一丝,柳晨锐只能冷淡地说:“你管得挺宽。”
最终,柳晨锐还是决定不跟他这种人计较,说:“这是欧文,这恐怕是他的孩子,那个维修彩门的维修工。”之前在电梯里等待时,林况也已经事无巨细告诉了他们其他线索,所以柳晨锐也猜了出来。
第192章 第192章 嗨,怪物(下)【微修】 ……
林况这时拿着两只断手来到柳晨锐身边, 低头看看相拥而眠的尸体,哑声道:“把老东西的手拿开。”
因为欧文的手正覆盖在那孩童的断肢上,要给小孩把手摆回去, 还得腾出位置来。
柳晨锐自然照办,那边林况呼吸更沉,最终支撑不住,坐在了床边。不过坐了没几秒,林况又抬起半边屁股, 仔细看看自己的屁股印, 转头对蒋提白说:“老大——这里……”
蒋提白手指动动,指尖的方向正是柳晨锐。
柳晨锐:“……”
这人就剩半口气还要讨嫌的模样真是欠骂,但看在昏迷不醒的贺肖面子上,柳晨锐还是效劳了。
他板着脸观察林况坐着的地方, 抬起头对乱成一团的其他人道:“原本这放着的东西呢?”
好在其他玩家没有理由藏私, 很快有人把东西递了回来——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羊皮画本。
这名玩家也是知道节省时间的, 说:“应该是这个小孩的。里面都是一些简单的画稿,没有几个字, 但能看出来, 玩具屋是他们家的东西——至少是他们制作的,和邀请函的内容一致。蒋大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给我,”柳晨锐干脆接过了画本,在对方见怪的目光中不怪地说:“你们蒋大佬现在腾不开手。”
画本内部的纸张已经脆得不堪一击,还沾了许多的血迹。
柳晨锐才翻开第一页, 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是因为上面偶尔出现的稚嫩的字迹,与非常认真细致的“设计图”。
这些图稿——有动物, 有家具,有各种各样的彩门,每一幅画都很精致,画得很好,反正柳晨锐知道自己是画不出这个水平的。
金梓语和陈雨依这时候也走了过来,陈雨依瞧瞧画本说:“战利品室里动物和昆虫的模型恐怕是这孩子做的吧。”
柳晨锐这时差不多看完了,主动把画册给了陈雨依。
陈雨依说了声谢谢,随手接过来,翻着道:“能做出那么小而逼真的模型……欧文这么大年纪了,时间全花在上面的确也不够用,而且再精巧的工具,不如一双小手啊。”
等陈雨依将画册全部看完,柳晨锐已经将孩童的两只手“连”在了断肢上。
当第二只青灰的小手接触那断裂的部分时,柳晨锐动作忽然一顿,抬起头凝视眼前的空气,好像那里出现了什么东西。
陈雨依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变化的,就先打了个响指,为唤回金梓语的注意力——这丫头不知道怎么了,见到尸体后,突然出神起来,陈雨依说:“丫头,让他们过来。”
金梓语听话地叫来了所有人,还帮着把病床也拉了过来,最后才靠近了陈雨依,小声说:“陈姐……我好像见过这个干尸……不,是我好像见过穿成这样的欧文。”
陈雨依:“在哪里?”
金梓语有点不确定,“在……在梦里。陈姐,应该是我胡思乱想了吧?”
陈雨依见金梓语此刻脏兮兮的脸蛋上神情十分纠结,显然这傻蛋嘴上说胡思乱想,其实不管她想到什么,她自己早都信了。
“那你等会儿再胡思乱想,”陈雨依抓着金梓语的手放在了孩童的断肢上,下一秒,金梓语的注意力果然被她眼前的空气吸引走了,陈雨依提醒她:“记得把所有名字都登上。”
“林况。”陈雨依让开位置,柳晨锐扶着林况摸到了那两只手。
接着才是陈雨依,当她眼前果然弹出漆黑而写着血色大字的审判书后,她终于彻底放下心,一下子感到头晕目眩,长叹一声,手扇着风走到蒋提白身边,又来帮他架着贺群青。
“小肖,小肖!”陈雨依轻轻拍打着后者滚烫的脸颊,“审判书有了,但你得清醒点,小肖?”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唤回了贺群青一丝神志。
贺群青听到审判书三个字,掀起沉重的眼皮,根本没看清其他人都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能看到眼前有一张陈旧的床,以及床上干瘪的尸体,而玩家们在床前走来走去,每个人都震惊、激动不已,非常吵闹。
接着贺群青身体一沉,坐在了一处并不柔软的地方,同时肩、手腕处都传来不小的力道,是蒋提白抓住了他的手,正伸向前方。
“来来来。”蒋提白宛如劝酒。
莫名地,神志不清的贺群青指尖一缩。
“贺肖?”觉察到抗拒的力量,蒋提白的声音瞬间变了,唇边笑容也没了。
“怎么了?”见他变脸,陈雨依悄声询问。
蒋提白却没有对她解释,按在贺群青肩头的手一用力,那手便又向前了一些。
贺群青气若游丝地呼出口气,那无力的手指彻底攥了起来。
“贺——肖——”蒋提白声音终于变得可怕起来,他牙关默默咬紧了,眼神却不由有些慌乱。
正在这时,陈雨依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啪地拍打蒋提白握着贺群青手腕的那只手。
蒋提白这才发觉,自己这只手不知不觉间,竟然用力到骨节都酸了,更别说被他抓着的贺肖,他立即松开了。
可他心里的疑窦没有消失,生气也没有消失,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雨依做着和自己相同的事。
“小肖,审判书就在这了。”
贺群青的拳头本来已经落回了床上,随着陈雨依的声音响起,他很快感到另一只柔软微凉的手,十分谨慎地抓住了他麻木的手腕。
轻柔归轻柔,这手却也不依不饶,非常坚定地牵引着他的手向前。
“小肖,”他听到陈雨依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拿到审判书就能休息,就能回家了,你不想回家吗?”
贺群青脑袋滚烫,浑浑噩噩,慢一拍意识到陈雨依正转头看向自己,因为她窃窃私语的声音更近了:“我理解,这一次副本真是辛苦你了。听我的,回去立马出门,找个地方玩一趟。不然你打个飞的,来清港找我,我带你去盛北迪士尼住一段时间……”
蒋提白:“喂,陈雨依……”
陈雨依:“我的电话是151171117……”后面两位她说的声音极小,保证除了贺群青其他闲杂人等都听不见。
贺群青五指缓缓松开了些,顺从了她的力道。
下一秒,贺群青伸向前方的手,就摸到了某种死气沉沉、又冷又僵的东西。
他摇晃的视野终于定睛了一瞬,看到维修童工被斩断的双手,也是这个副本里NPC的宝物,此时宝物已然归位了。
而他的眼前,也自动弹出了熟悉的黑色审判书。
“这,怎么回事,金修女?没用啊!蒋大佬,陈姐?”一名脸肿得惨不忍睹、鼻血长流的玩家焦虑地说:“我已经把那两张纸所有名字都登上了,怎么没有用?!这个审判书到底是……”
“那说明这份罪人的名单还不够完整,”金梓语亏欠地看着苗舫被自己不小心打成这样的脸,耐心地解释,并主动出谋划策,“我觉得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可能也得登上去。”
——在所有人依次触摸尸体、拿到审判书的这会儿,金梓语已经尽量把黑色审判书的规则又重述了一遍,但其他人毕竟没见过,所以对这份审判书非常缺乏信任感。
“谁?”韩丹急忙问,不过她问出口,她的目光也自动移到了床上,“难道是欧文?”
“肯定是他!”苗舫恍然,抚摸着脸上剧痛的部位,闷声道:“欧文是这个副本里最重要的NPC,虐杀了不知道多少玩家,要说‘罪人名单’,他还能跑?你们等等,我先试试……”
刚一录入欧文的名字,苗舫耳边冷不丁响起【嘟——】悠长一声,审判书终于满足。
苗舫傻眼地扫视着眼前的虚空,因为他的审判书已经变了。
写入的NPC名字前,突然出现了【罪人】字样,而末尾又多出了“罪行确立”等森然字眼。
……
【——以上人员,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好了!!!”苗舫激动地喊道。
其他人一见有用,立刻照做,很快所有人都静立不语,呆呆看着这份前所未见的“审判书”。
“你们可以走了,”金梓语劝道,“快离开这个副本回去休息吧。”
“但是……为什么是欧文?”韩丹忍不住多说。
好奇心人人都有,这个副本又是她经历过的级别最高、最难的副本。当然了,副本虽难,但这次通关的过程却实在“简单”得不可思议……
韩丹决定一探究竟,刚好现场这么多大佬,她直接道:“那些彩门里,既有富人的物品,也有穷人的,所以这个副本的大背景,可能是达官贵人开设赌局,卷进了穷人们,玩弄他们吧?当然,有些参与的贵族好像也没什么好下场。
那封邀请函——显然说是欧文制作了萨克森之家的玩具屋。这么精美的玩具屋,没有十年八年的应该也完不成,材料成本的费用呢?欧文至少也得有些家底吧?如果一穷二白,那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不是也得资助他一下?可最后,欧文玩具屋完成了,死得却这么落魄,小孩手都被砍了,他的手也像后来接上的,应该是受害人吧?为什么审判书还要写他的名字?真是因为他死后变成异灵,造得孽太多了?”
韩丹问完,陈雨依一挑眉,接过了话头:“从我们知道的线索,能判断出一个基本的事实:价值连城的玩具屋完成后,欧文将其‘赠’给了这栋房子的主人,并受邀参加展览会,而当天来的其他宾客,都成了‘罪人’,欧文父子——或者祖孙俩,是死在了这次宴请上,对吧。所以那封邀请函,不是惨剧的开端,只是终结而已。现在问题来了,欧文为什么赠送这个玩具屋,小金?”
金梓语:“啊?陈姐?”
“你说说,你梦到欧文什么了?”
梦到?
所有人目光唰一下看向金梓语,金梓语赶忙说:“我也不确定!但我,我觉得欧文好像就是我那把榔头的主人——我觉得他就是那个老木匠。”
金梓语惭愧道:“我来这里以后,经常陷入梦魇,我一闭上眼,就会看到一个衣着落魄的男人,他——他在这里赌博。”
“我都让你别抱着榔头睡觉了。”陈雨依啧了一声,“不管金梓语的梦是真的还是幻想出来的——毕竟她真的挺害怕欧文,但我同时认为,她的梦是真的,因为她和老木匠之间似乎有某种诡异的羁绊——总之欧文自作自作的可能性很大。”
“你们想,”陈雨依道:“玩具屋和这栋房子一模一样,这需要多少次走进来观察?那孩子很可能是欧文的助手,他又进来过多少次,遭遇过什么?现在有两个可能。”
“一是,这栋房子、包括萨克森之家,都是欧文自己的家产,只是后来被他输给了别人,或者被人夺走,当然,如果欧文曾经是大贵族,丢失了自己的赌场,没有饿死不说,还同时成了手工达人,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第二个可能,欧文曾经是一名家底丰厚、技艺精湛的工匠,但他不知怎么参与进来,赌输了一切,只剩点手艺。
我们的‘雷奥巴克豪斯公爵’,认为他的手艺比他的命值钱一些,便答应欧文,让他制作在当时价值连城的玩具屋来还债——我们现在也看得出,这栋房子的主人、开设这个彩门赌博场的大东家,八成认为自己做的是千秋大业,因为他竟然找人制作了一个房子模型当手办,这已经很变态了。”
“而欧文制作玩具屋期间,这孩子出生了,长大成了欧文的助手,也频繁出入这里,小朋友的才华毋庸置疑。
可欧文欠的钱,这些年过去,是有利息的吧?还有,如果欧文不是被人陷害才踏进这里,如果他本来就是个真正的赌徒?他为了制作玩具屋频繁出入这里,结果连孩子都输进去的可能性更高。就算他改邪归正,只想要做好玩具屋来抵债,可最后玩具屋还是被‘赠予’了公爵,显然价值已经不抵债务。”
陈雨依随口捋着,却让众人也仿佛被卷入了一场看不到尽头、令人窒息的掠夺中。
就算欧文是个赌徒,也难以想象,在展览会那天,他和他年幼的助手在这个房子里都遭遇了什么。
“再说,欧文制作了这样一座华美的贵族玩具屋,展览会之后,他也会名声大噪,身价水涨船高。”陈雨依道:“他很可能会制作一辈子玩具屋,甚至就此翻身。”
金梓语磕巴道:“难道公爵不想利用他赚钱?不然,不然就把他关起来不停制作玩具屋,给他赚钱不好吗?为什么砍掉他们的手?”
“你傻啊,”陈雨依道,“你自己想想‘萨克森之家’那座玩具屋,你觉得它还能被超越吗?而且有的精神病,拥有了一件珍宝,怎么会让它贬值?公爵可是开了展览会的,邀请了这么多贵族一起来参观,当然是希望‘萨克森之家’成为世界上最珍奇的奢侈品。还有,要给它增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工匠永远消失,或者砍掉工匠的手——”
金梓语紧张地抿唇,她不想听,但丝毫不敢打断陈姐。
陈雨依:“——让它成为这天才父子俩唯一的作品。”
陈雨依看着欧文尸体上那双奇怪的手道:“另外,看欧文的手,后来又被接上,我猜他不仅被砍掉手,还成了另一场赌局的牺牲品……可能当时有人想赌赌看,他的手能不能接上——我记得宾客里不是有一个‘杜文医生’吗?
这可能就是他们为什么在这个阁楼里的原因。孩子被砍断手应该就死了,而欧文在这里‘养病’,以这样的医疗条件,欧文也不可能挺过来。”
金梓语长呼口气,垂下视线,喃喃道:“……上帝啊。”她不由再度去摸那双孩童的小手。
可惜有一个人比她快一步,是新人A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摆弄那双青灰的手,只是他的行动容易被忽略,她差点摸到他。
等她看过去,新人A已经收回手。
金梓语若有所思地看着接缝处更自然的尸体,出于某种想要告慰的心情,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只是刚一触及孩童的断手,她就被吓了一跳,手下竟然是热的!
好不容易,她反应过来,估计是新人A不小心把它们焐热了。
这双手当然很快又会变凉,毕竟悲剧是早已设定好的……这里发生的一切,早都尘埃落定了。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
不,不可能啦。
怎么可能是真的!
死的只有玩家,审判则是游戏而已……
金梓语不自觉收回了手。
可她还是不可控制想到梦魇时看到的零星画面,那个在贵族的赌桌前,连背影都显得小心翼翼的欧文,恐怕就是因为如此牵连了这个孩子,才会在死后这么疯狂吧?
“也有可能他内心嫉妒这孩子的才华……”蒋提白慢吞吞道。
“老蒋……”陈雨依狠狠瞪了蒋提白一眼,真想堵住耳朵。
“干什么,”蒋提白很无辜,他站直了身体,因为失血让他腿软,他非得找点事做不可:“他不是罪人么,”他懒洋洋道:“而这孩子不是把秘密楼梯暴露给了玩家?这分明是在和欧文唱反调……没有这孩子,这个特殊副本就是无解的,如果我是欧文,真的疼爱他,那我宁可把腿也让人砍了,总之求着贵族老爷给孩子先把手接上,怎么接我自己的?”
“哎,”陈雨依真的很无语,“孩子这么小,说不定砍了手受到惊吓,马上就夭折了,怎么……”
“随便你,”蒋提白耸肩,“我就说说而已。”
“你也可以不说。”陈雨依一拍手,“行了行了,都散了,怎么了,舍不得走?那边床上的!丫头,你去看看江远和尹念裴还活着吗?”
金梓语立即跑过去观察,摸摸尹念裴的脖颈,回头说:“陈姐,尹念裴已经……”
陈雨依:“没事,那小子贼着呢,估计先回去了。”
金梓语推开尹念裴的尸体,耳朵凑近了江远:“江先生……你说什么?”
江远脸色跟尸体没有区别,只有嘴唇哆嗦着:“小……小肖……”
金梓语哦了一声,小声道:“小肖有蒋大哥和陈姐在照顾,江先生,你放心走吧,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
江远瞬间没了声息,金梓语四下找起褚政。
她知道褚政腿脚没事,早在出电梯的时候,就自己离开了病床,何舒一直跟着他,这时候两人站在一旁,金梓语见他还活着便收回了视线。
眼看其他人一个个倒在地上,纷纷下线,何舒忍了又忍,犹豫了又犹豫,到头来没忍住,拉住褚政完好的那只胳膊。
“到底什么事?”褚政有气无力地问。
“你刚才……你刚才为什么救我?”何舒一咬牙问了出来。
褚政烦躁地抽回手臂,“这不是应该的吗?”
何舒一下子愣了,呆呆看着褚政,好不容易她回过神,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语气却绵软,感动地说:“褚政,我——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回去现实以后,我来找你好吗?”
“恩?”褚政也是一愣,缓缓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
“……你在胡说什么。”
“……”= =
褚政苍白着脸皱眉:“你在这烦我还不够,还要追到现实,你不能放过我吗?我知道我有魅力,可你照照镜子……”
“你!!”何舒愣怔后脸色爆红,是气得,“你给我去死——!!”她抡起胳膊,面容狰狞地吼道:“混蛋!!!”
铁拳精准挥舞至褚政断臂上,褚政闷哼一声,碎嘴大骂,可剧痛之下,脸一白昏了过去。
何舒蹲下一摸他脉搏,冷笑一声,又不解恨连踹尸体两脚,恨恨道:“算你跑得快!别让我再看到你!王八蛋!”
气喘吁吁踢完,她跌坐在褚政身边,阴森森盯着他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在褚政身边躺下后强行抓住了他的手,但没有抓多久,那手很快也撒开了。
“陈姐,蒋大哥!”金梓语一惊,看向电梯方向,“有烟升上来了,房子好像着火了!”
人走得差不多了,蒋提白也颓废地在床边地面坐下,嗤笑一声嘟囔:“看来陈姐刚才那几刀还是手下留情了。”
这时候能点燃房子的,只有夺走尹念裴打火机的江醒了。
陈雨依搀扶垂着头的贺群青,这时候让柳晨锐过来帮忙,两人一起将贺群青扶到了地面,她也终于坐了下来,林况便坐在了她身边。
陈雨依掏出那精美的烟盒来,习惯性分给蒋提白一根,没等蒋提白接过去,那不牢靠的烟卷竟自己松开,烟丝散落她一手。
陈雨依和蒋提白先是一愣,接着两人不自觉看向半昏迷的贺肖,蒋提白老实收回手,也不知道对谁说:“我本来就没想抽。”
陈雨依:“你少说一句能憋死你啊。”
很快金梓语也赶过来,凑热闹地坐在林况对面,还拍拍地面:“新人A,你也坐。”
柳晨锐一皱眉,深深看了眼贺群青汗涔涔的侧颜,反而走到床的另一边地板上坐着去了。
“都走,一会儿这破房子塌了。”蒋提白说完,肩膀推推身边贺群青,“醒醒,我看着你走,你走了我再走。”
贺群青能听见他们的话,他也很想告诉他们:快离开这里。
可惜他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到胸口逐渐膨胀的碳火气息,要摁灭他的心脏了。
好在大家都不是来郊游的,应该比他还急。
林况道:“老大,姐……那我走了。”
陈雨依:“你跟鬼一样,快点走吧。对了……你厉害了林况,这次多亏有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见。”
林况如释重负般,长长吐出一口气,“明天见……贺肖,我走了。”
陈雨依:“哎呀你快点吧,别婆婆妈妈。还有你,嘶——金梓语,你再掉眼泪我就要鞭你尸了!新人A呢,嗯?他好像已经走了……”发觉新人A倒在地上,陈雨依收回视线,突然开始细细品味,不知道怎么,还嘿嘿一笑,心说,柳晨锐这小子,真挺有意思。
现在就剩贺肖了。
陈雨依肩膀忽然一重,是贺肖倒在了她身上,可很快,一只讨厌的手伸过来拉走了人,改为靠在对方身上。
“蒋提白,”新仇旧恨加一起,陈雨依眉毛差点竖起来,“小肖可跟你不一样,你能要点脸吗?”
蒋提白轻哼一声,说:“今天贺肖去不了迪士尼了,不过后天,我在盛北迎接你,我们可以一起去。”
陈雨依:“我是听说你在盛北,跟小肖有什么关系?”
“我今天不在盛北,”蒋提白忽然意味深长看向她,“我在锦川市。”
“什么跟……”陈雨依起初没明白过来,等想明白,她看看贺群青,又唰地看向蒋提白,眼睛瞪大了,“你这个——”
蒋提白忽然咧嘴一笑,“只待一会儿,中午就回盛北。不然我们路过清港的时候,把你捎上?你想住迪士尼?没问题——我帮你订房间,陈姐喜欢什么卡通套房啊?”
“……”陈雨依差点被气死,不过没等她回击,蒋提白突然气息不匀,呼吸困难一般,他不自觉停下了话头。
“对对对,”陈雨依嫌弃地看着他,“报应吧,快点走吧。不过可是你说的,回盛北让小肖给我打电话,我坐高铁去,不请我吃大餐我要闹的。”
谁让清港离盛北这么近,只需要坐会儿高铁,想到小肖会被蒋提白带回盛北,那她当然要去保护小肖了!
蒋提白敷衍回应了一下,接着他脑袋靠向贺群青,没等他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突然轰燃巨响——是从他们脚下传来。
不远处阁楼的一角骤然塌了下去,漫天火光伴随浓烟冲上来。
蒋提白这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提不上来,盯着那冲天的火柱,在烫人的气息弥漫中,他瞳仁逐渐涣散……
【哥哥……】
蒋提白身体一僵,眼神忽然有一瞬的凝聚,但很快,那光泽不可控制地快速熄灭了下去。
【你是……贺姐姐的弟弟吗?】
【对不起,你们快走吧……】
【哥,你是……贺群青吗?】
【你是……贺姐姐的弟弟吗?哥……你是,贺群青吗?】
……
……
贺群青的肩膀动了,他的手啪嗒滑落在地板上,数秒后,他缓缓坐直了。
而他身边,蒋提白失去生机的身体倒了下去。
贺群青撑着地板,按着床铺,他呼吸粗重地站了起来。
电梯叮一声,像是被烧坏了,竟灵异地打开了。
他想离开这一层,可惜很多事已经不由他,当他踉跄地踏进电梯的瞬间,他的眼球在焦糊的气味中,猛然被粗野的红光冲上来覆盖,他眼前一切景物眨眼之间,变为猩红,他已是游荡者!
电梯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灼烧,钢索断裂,霎时间坠落下去!
嘭!!!
伴随着巨响,电梯卡在了一楼。
它吱嘎嘎作响,已经不堪重负,因为一只庞然大物,正弯着身体,低垂着长角,不满意地待在里面。
火光不知是从走廊冲来,还是从电梯内冲出,总之刺目的火光之间,电梯的面前,摇摇晃晃地站立着一名浑身浸血的女人。
她手中一下下把玩着一枚古董打火机,看着落在眼前残破焦黑的轿厢,与其中的生物,不知怎么笑了。
“嗨,”江醒的声音很虚弱,听起来异常轻柔,“怪物。”
游荡者粗暴地摁断了数根铁杆,丑陋的脚掌缓慢踏出了电梯,来到了江醒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它在低头看她。
在它挥出狰狞的手臂之前,一个可怖、粗哑至极的声音回响在涌来的火中。
“嗨——”
……
阁楼上——
电梯摔落的巨响伴随酷烈呛人的烟尘传上来,猛然席卷过塌陷地板的边缘,在那个角落,有一个半蹲着的身影。
陈雨依半边脑袋上的卷发已经被烧得散落下来,而她的一只手,正探在阁楼摇摇欲坠的破地板上方,她仿佛是在摸火,只是她指尖夹着一根仅剩半截的香烟,分明成功被点燃了,她却没有收手。
她神情平静,漆黑审判书仍然悬在眼前,但她的脑海中在这一瞬,正疯狂地涌现过往许多画面!最终,她的思绪定格在曾经某一时刻——当时的火光、气味,甚至温度,都与眼前一切重叠。
在她的记忆中,落在炙热粘稠的地面上的,是一朵迅速枯萎燃烧的……纯白的……
她手不知为何一抖,剩下半截香烟也掉入了木板边缘的深渊。
第193章 第193章 蒋总 简直颠覆世界的怪事……
“应该到时间了吧?”
“快了, 刚才李哥发消息说老板醒了联系他——”
“嘘,有动静,好像醒了, 我去看看,”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向他逼近了,“……蒋总?”
前一秒,蒋提白的所有感官和意识,还在被一条黑暗滑腻的窄小甬道束缚挤压着。
下一秒, 他被重重地推出了温暖和泥泞, 四处挥散不去的浓重铁锈气味,眼前晃动着震惊含恨的眼睛,脑海中那人的声音在混乱中忽远忽近。
【你又是谁?蒋提白……还是蒋柏?!】
对方质问的时候,眼神是多么严厉, 显得多么讨厌自己, 蒋提白热腾腾的心口骤然一冷, 又痛又怕,不知从何解释, 本能就要狡辩,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都原谅我了吗?怎么现在又提这些?
蒋提白正懵头懵脑地难受之际,来自真正外界的窃窃私语声就这样从空无一物处粗暴地冒出来,打了意识浑蒙的蒋提白一个措手不及。
他浑身遍布湿冷的汗水,瞬间醒过来,同时想到:有人正要淹死他。
并且这人的手朝他抓来, 带来一阵陌生人的气味——
“等一下,先别碰他,”窃窃私语中的一个嗓音突然变得很紧张。
紧张可是晚了。
蒋提白是这样想的。
他眼睛的确才睁开了一秒, 但身体已经朝来人扑了过去。
“啊!!”
“嘶——老板!”
“把画——去把那个照片拿过来,照片!!!”
兵荒马乱的十几秒后,伴随着“老板你看,你快点看”的离奇喊声,一张看起来刚打印出来不久、还有油墨气味的照片出现在了蒋提白的鼻端,间接地隔开了他和“受害者”。
举着照片这人,恐怕觉得老板的脸和照片的距离实在近得不礼貌,担忧老板要看清照片恐有斗鸡眼的风险,于是拿着照片的手悄悄向后挪了一挪。
蒋提白凶残的视线焦点只能落在这照片上,他从右往左,从下到上,完全数清了照片上面都有几个人之后,他的手才舍得放松了一些,手一松,眼里的精光也缓缓散了。
拿着照片的人却没有发现他的软化,还在说:“老,老板,你彻底醒了吗,你要不确定,我这还有几张。”对方说着,手里至少二十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在蒋提白视线中呈扇形展开。
蒋提白:“……”这新来的有点东西,扣钱。
即便确定回来了,蒋提白疑心仍不肯褪去,还是毫不客气又仔细检查了几遍。
1927年的索尔维会议老照片,在蒋提白这里,实用性甚至比照片本身代表的“量子力学缩影”对现世的意义还要大。
先不考虑审判者游戏是怎么作弄物理学的,反正照片里的每一张面孔,都是真实世界才会有的,因此也只有看到它,蒋提白刚才醒来时不小心爆发的被害妄想、疑神疑鬼、包括某些灭绝人性的想法才强行被他沉入心湖。
等蒋提白终于放过那些照片,抬眼打量周遭。也是新鲜,他已经不在他昨晚睡前停留的卧室里,而是在另外一个陌生、不怎么宽敞的空间里醒来。
数数进游戏这些年,这几乎是第一遭。他也想起来了,是他执意搞得这一出,现在他是在自己的私人飞机上,眼下他理应已经到达锦川市了。
正常人的思维缓慢上线,蒋提白抬手打开遮光板,外头天色发青,朝阳浑圆黯淡,锦川这座商务机场的环境空旷,看起来很冷。
不过这种冷倒和他每天早晨起床所感受的冷是一样的,没限地域。
“看天气预报,今天锦川市有雨。”新人道。
蒋提白闻声回头,身后床铺虽然已经在整理了,但还是一团糟。
他眸子犯懒地左右移动,舌头更是粘住了一样动都不肯动一下,好半天,他才战胜了强烈的烦躁,对心有余悸的“受害人”哑声道:“你没事吧?”
后者如梦初醒一般对蒋提白说:“……对,对不起蒋总,李助理之前已经给我交代过了,只是我没想到……”
拿照片的新人立即用焦急的眼神拦住了这个话头,毕竟保密协议下,老板多多少少是个精神病这一点,好像不太适合和老板本人聊吧。
蒋提白观察几人眼神互动,知道刚才发疯这件事会有人帮他处理好的,他于是伸出手去要手机。
“蒋总?”受害人抚着通红的脖子咽口唾沫,提醒说:“李助理让您醒来联系他。”
蒋提白垂眸不语,他怕自己一开口,又跳起来掐住谁。
李助理李助理,所以这混蛋人在哪呢?!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外加这几个看起来不聪明的到锦川市了?什么意思,发配边疆?
蒋提白缓缓扶住额头,该处理的事一大堆,他却开始多余地回忆刚才的梦。
这个梦透着极端的异常,所有内容完全不像他的想象,稍微琢磨一下,他甚至开始火烧屁股,强忍着没有说脏话,最终虚弱道:“新来的,我手机呢?”
新来的真不争气,又慢半拍才明白是在叫他,赶忙收起那叠照片,从一片狼藉的卧室中翻出了蒋提白掉在地毯角落的手机,同时小心解释道:“……老板,我是小刘,我那个……”这人主动替蒋提白找借口:“最近换发型了。”
蒋提白动作一顿,装模作样去看那张“新面孔”,其实还在想小刘又是哪个小刘,这人真是傻瓜吧,为什么不说全名?一晃神总算让他给想起来——原来是每天跟李助理寸步不离的那个小刘秘书、小徒弟。
蒋提白接过手机,笑道:“眼镜也不戴了,怎么,谈恋爱了?”
刘觅:“哪有。”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了,”刘觅说完慌忙转移话题,“您要不再休息一会儿?”
二十三?哦,这么说还真不是笨蛋,是学霸来着。
——舍得放自己高才徒弟跟精神病老板一起出差,李助理虽然本人不在,但也算下血本了。
蒋提白咬牙想着,心里那股焦虑的邪火总算按下。而且对刘觅这种十几岁就进公司的老员工,他还真不能随便欺负……呵,李助理又拿老板下棋了,扣钱!
这边刘觅与蒋提白短短几句交谈后,则站立不安,开始充分理解自家李哥对创始人身体的担忧。
因为那件简直颠覆世界的怪事,平时这位老板就体弱多病,目前长期在疗养中,很少出现在人前。
刘觅自己也是时隔一个月,直到昨天才匆匆与对方照面。
当时公司大队人马自宽阔的走廊拐角处沉默地涌现,走在前面的创始人尤其阴郁消沉,一双凌厉剑眉完全凝固似的,眼睛里头沉静得毫无人……沉静得比以前更让人害怕。
刘觅本来从每天大量的资料中猜测这位创始人在现实中实际上已经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可偏偏对方昨天脚步生风的出现在眼前,着实吓了他一跳。
恐怕只有对方刚才醒来时那一刻的发狂,才真正让自己窥到了“那个世界”的一分可怖吧。
还有这位老板情绪稳定下来后的理智和无辜也同样令人心惊胆颤,哪怕他貌似歉疚地微笑,笑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也没什么感染力,仿佛那副单薄的笑容,只是为了拦住老板皮囊下面隐藏的洪水猛兽一般。
因此,老板可能也根本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叫他再休息一会儿。也是,在那个世界老板是没有健康苦恼的,醒来了当然要继续当工作狂。那支手机也很配合,在老板接过去的瞬间,有感应一般突然开始嗡嗡嗡地在对方指间震动个不停。
“那个世界”啊……
刘觅喉结轻轻滚动,他立即低下头隐藏了自己的口干舌燥,胡乱想到记事本里早已罗列好的长串工作,刚要转身,又被老板叫住了。
老板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刘觅浑身发僵,直到对方道:“三分钟,把陈雨依的联系方式给我。”
……
落地在锦川,蒋提白今天打开信箱的速度飞快,甚至他希望一秒钟就掌握昨晚到此刻发生的所有事,之后他还要给陈雨依打电话,那件事更十万火急。
于是蒋提白目光匆匆扫过指下屏幕,没想到第一条消息就让他眉头倏忽紧皱:
【老板,早安。十分钟前,商城玩家列表里凭空出现了一名叫做江醒的高级玩家,我想您已经认识她了。江醒售卖了一件副本录像,里面同时拍摄到了数十名玩家,也包括您在内。另外这个录像需要您本人过目一下,它实在太特殊了,不止是拍摄于特殊副本内,它本身的拍摄方式也非常奇怪,我】
蒋提白记得上次看到李助理发这么长的消息,还是几年前对方刚开始相信审判者游戏存在的时候,后来这人就彻底波澜不惊了,可见现在有什么东西又挑战了李助理的三观。蒋提白滑了一下屏幕,下面竟然还有两页。
……所以江醒十分钟前冒出来,你花八分钟编辑的这条消息?
蒋提白一个电话打了回去,电话下一秒被接通。
“老板?”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意外。
蒋提白往日的确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发短信已经烦躁得和杀了他一样,但今天不同,今天他冒险连夜来锦川市是接驾来的,无论发生什么,出现了什么新幺蛾子,都不能影响他的计划。
不过,江醒的确不容小觑,这个人的存在本身都透着诡异,他有必要和下属沟通清楚。
“我有三个问题,那个录像有没有拍到贺肖?总结一下到底什么拍摄方式?三,找到江醒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李助理面对无礼的质问依然显得很冷静:“拍到了。从其他玩家的反应来看,贺肖在后半段几乎成了主角。其次,江醒发的录像,是所有副本录像中唯一以‘上帝视角’录制的,加上她本人的神秘,现在已经在玩家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一点,还没找到,现实中好像也不存在叫江醒的女人。”
蒋提白这边也沉默了数秒,都用来擦眼屎了,当他终于开口,声音更加无力和沙哑:“江醒之所以突然出现,因为她之前一直在使用一个可以让玩家匿名的程序。”
蒋提白说完,不远处走廊中有一个人的背影僵硬了一下,震惊地回过头来看他,好像在用眼神询问他:还有这种事?
蒋提白朝他微笑了一下,刘觅脚步飞快地跑了,看样子去联系盛北那边了。
“……匿名?和新人匿名一样?”
“没错,她的匿名性暂时消失,因为陈雨依捅伤她之后,林况取走了她的‘插件’。”
说到这,蒋提白又转头找了一找,很快就让他在床上找到了自己的U盘,而他视线的尽头,地上还躺着另一个不起眼的U盘,连着一条细细的女士银链。
这次电话那头没有沉默多久。
“您是说,江醒和我们一样……”
蒋提白淡淡道:“她也进去过白核副本的可能性极高,而且她是在新人的匿名期时进入的,不然我们不会完全没有关于她的记录。”
蒋提白拥有的作弊U盘,可以让持有它的人都进入同一个副本,相当于一个组队插件。
但显然,现在冒出一个江醒,她也拥有一段程序,不过她的程序,“实用性”可比蒋提白这个组队程序要高,蒋提白有些自嘲地想到。
“不,如果是这样,她恐怕不止拥有一种‘插件’,”电话那头理智而过度有礼貌的声音分析道:“从您这次进入的特殊副本玩家总人数来看,江醒是多出来的人,她有可能是上一场游戏中滞留的玩家。那么滞留是否也是一种特殊状态?另外她的视频,您或许不在意她的手法,但她的确使用了上帝视角,”因为蒋提白的漠不关心,助理特意又提起了这四个字,“这是否说明,她在某种程度上,提取了主神的‘游戏记录’?”
“可能吧,”蒋提白对这种刺激的新状况保持了无所谓,“我当她是主神本人、圣母玛利亚,如果现实中找不到她,我们就对她做不了什么,她也阻止不了我们要做的事,管她去死!”蒋提白到底泄露了一丝暴躁。
“可是……”
“别可是了,录像我现在没时间看,”他马上就要去找贺肖本人,录像的事可以稍后处理,“你还有别的事没有?”
听到这,助理也发现自家老板其实根本没把他发的消息看完了,淡定地说:“还有一件不那么紧急、但是也比较重要的事。”
“你说。”
“褚政残疾了。”
“……”
蒋提白的头疼得厉害,半晌问:“怎么残疾了?”
李助理的声音柔和许多:“他的一条手臂彻底失去了知觉,刚才醒来时很激动,现在已经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在休息。”
蒋提白本来想说褚政这次完全是自己作死,怪不了别人,甚至他没死透已经是烧高香了,但他也不想在下属面前表现的太不是人,所以又过了一会儿才说:“最快速度给他安排外骨骼义肢的治疗,另外让我们研发神经义肢的团队接待他,告诉他,他还可以继续为大家发光发热、做牛做马。”说到最后,蒋提白声音难免带上讽刺,不过李助理并不在意。
“好的,马上为他安排,不过……”
蒋提白深吸气,“‘不过’?!”
“不过……还有一件事,褚政的生存点也跟着清零了。”
“好样的,”蒋提白停顿数秒,终于彻底爆发,“你赶紧告诉这个蠢货,他活着都是他妈的浪费空气,浪费资源,就他这次干的那点破事,什么神经义肢,他配吗?!我宁愿给一头猪装义肢也不给他装!你给他插两根儿筷子赶紧让他滚算了,挂了!”
扔了手机蒋提白还想骂人,可以说如果褚政现在在他面前,他可以把他另一条胳膊也打到没知觉。
这时候蒋提白看到刘觅站在远处犹犹豫豫,冷静片刻朝他招手:“电话呢?”
刘觅求生欲极强地大步跑过来捡起了蒋提白的手机,“老板,发到您微信里了。”
蒋提白打开微信一看,151开头的一列数字,正是陈雨依不久前在游戏里对贺肖说的,只是这偏心的女人,最后几个号码说的鬼鬼祟祟,自己根本没听清,现在他扫了一眼,直接打了过去。
和他的下属不同,给陈雨依打的电话这叫一个费劲,足足五分钟,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蒋提白发短信:【蒋提白,接,接电话啊大姐!】
谁知下一秒收到一个:【?】
这次蒋提白打电话,对方很快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把慵懒的声音:“什么事啊好弟弟。”
“你把电话号码告诉别人,现在又不接电话,玩得哪一出?”
陈雨依在电话那头哼笑:“我是告诉了‘别人’,又没告诉你,你哪来的我电话?顺风耳啊?”
蒋提白宁愿承认自己是顺风耳,也没接话,而且他也没时间聊下去,便直接进入主题:“我有件事要问你。”
“……嗯?好啊,我听听蒋大佬有什么事得屈尊问我?”
她却万万没想到,蒋提白问的是:“前天巴秀村那个副本,你出来的时候,融合了几个灵神的记忆?”
陈雨依沉默片刻,懒散的声音忽然有些警惕,“什么几个灵神,你融合了几个,出什么问题了?”
蒋提白眯了眯眼,说:“一开始,我醒来的时候,只融合了一个灵神的记忆,但刚才,我怀疑我融合了第二个灵神记忆,那个小的。”
“你……你是说小蒋的?这不可能……”
“你少废话,你当时到底融合了几个灵神的记忆?”
谁知陈雨依却更安静了,蒋提白这边拧眉,“怎么不说话了,这还需要犹豫?”
“什么犹豫,我不得给你数清楚吗?”
“……”
“好了好了,我有三组记忆,一个是我本人,一个是自杀狂,还有一个是游荡者。你可真会揭人伤疤,几点来接我啊?”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蒋提白却更混乱了,他强自冷静道:“下午,你等着电话。”
陈雨依很快就挂了电话,蒋提白这边拿着电话的手却开始失温,直至隐隐地颤抖。
不对,这不对。
如果他刚才梦到的真的是“小蒋”的记忆回来了,那么“小蒋”的记忆就有问题。
不……不是蒋柏有问题,是蒋柏记忆里的贺肖,贺肖有问题。
贺肖当时在面对小时候的自己时……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他当时为什么情绪会失控?
还有,贺肖这件事,本身就有个大矛盾,但一直云山雾罩,竟然被自己强行忽略了。
那就是为什么,自己在第一眼看到匿名性消失的贺肖时,没有认出他来?贺肖明明和他父亲长相几乎一样?
又为什么上上个副本的记忆,到现在才突然冒出来?
主神……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第194章 第194章 第二个受害人 城市有害垃……
只穿着睡衣的蒋提白呆坐着, 两只光脚干燥又冰凉,浑身血液都涌进了脑袋,将每一个脑细胞都煮得咕噜噜沸腾, 极速思考产生的弯弯绕绕让他眼前发晕。
一个个离奇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拔地而起,眼看成了一座座看似坚固的城市,可但凡其中有一粒沙子产生悖论,这规模宏伟的猜疑之城就会瞬间粉碎推平,从头再想。
总之一觉醒来, 眼下出现了一个蒋提白没有见识过的难题, 甚至这个难题的答案都好像远离现实世界,蒋提白边想都边感到无望,他强迫自己想来想去,最终有了几个关于贺肖的重要猜测和想法, 就算这样, 只要贺肖的脸闪现在蒋提白脑海中, 他就瞬间溃不成军,头脑一片空白, 剩下发晕而已。
“老板, 老板?”
蒋提白迷茫抬起眼,刘觅端着餐盘站在不远处,努力地模仿他师父的耐心:“您的早餐。”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蒋提白也能闻到刘觅手里端着的哈密瓜味道,真是浓郁的香甜,他终于想起了昨天自己随手勾选的那一笔。
“不吃了, ”蒋提白暂停了思考,问刘觅:“事情办了吗?”
刘觅赶忙用一只手端着切成小块的蜜瓜,另一只手掏手机, 同时回答:“已经派车出去了。”
蒋提白恩了一声,“别吓到他……”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蒋提白盯着刘觅的眼珠定住了,又问:“派的什么车?”
这样的眼神叫刘觅也定住了,再回答时不由自主地磕巴:“就,就和平时一样……”
“我说——”蒋提白一字一顿,声音不自觉提高,“别吓到他!!”
刘觅快哭了,好吓人,真的好吓人,他急忙转身就走,“知道了老板,马上,马上换车!”
……
贺群青背着包,怀里抱着一个硬邦邦、鼓鼓囊囊、被布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东西,立在略显空旷的十字路口。
天色还没大亮,但起风之后,这天像是亮不起来了。
不久前,他费了不少力气才离开林况家,心里清楚得很,现在不会有任何人会来找他,于是走着走着,从一睁开眼就被迫折腾个不停的贺群青,脚步越走越慢,借着红绿灯交替的工夫,便停在了原地,刚好可以简单地休息一下。
静默中他没有注意到,从某一刻起,周遭有了莫名的变化,风停了,四周光线变暗了,空气的重量增加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被无形的东西团团包围了起来,它们附着在他身边,散发着阴森低迷的气息,带着尖利的惨叫声冲进他耳中——
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水重重砸在了贺群青的肩头,他浑身一僵。
过了有半分钟,他才从愣怔中回过神,不由抬起头,雨滴同一时间变得密集落在他脸上,他微眯眼,低头时绿灯又变成红灯,他只能逐渐被淋湿地多等一等。
雨下大了,本来宁静的十字路口也变得凌乱,以至于当一辆巨大的车哐嗤停在不远处等红灯时,贺群青都简单地忽略了它,只是朝人行道迈出一步。
可接下来他又隐约听到了不知从来传来的“哐哐”声,本能地在雨中循声看去,第一眼先看到了身侧不远处停着的卡车,白色的车身上清晰地漆着大字:城市有害垃圾转运车。
忽然间,雨像是下得慢了一些,贺群青不知道为什么转过了身,两只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他不仅转过身,在看到两名穿着工人制服的男人朝他招着手走来、像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时,他心情竟然也是无比的平静,一条腿还自动地抬了起来——
面前强健的人影猛然倒飞出去,对方意外的神情在摔出去的瞬间印在贺群青眼底,同时啷啷滚落在地上的,还有对方藏在身后的一只奇怪的喷瓶。
贺群青则根本没有一丝心情去质问、去探究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反正妨碍不了他太久……这想法冒出来的多少有点早了,眨眼间,他身边变魔术一样出现了许多身手矫健的人,这些人上来二话不说就来抓他,或一齐将他引向那辆卡车。
贺群青眉头紧紧皱着,思绪终于彻底从昨晚的副本和清场里脱离出来,注意力完全来到了当下。
他们这是干什么?
人贩子?
器官买卖?
光天化日的……
贺群青怀里抱着自己的骨灰罐,行动难免受限,有好几次就想把东西扔出去,反正也没什么用,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天的副本,他现在真有点放不开手,好像罐子里头那个人比现在外面这个他要更清白似的。
可毕竟是暴力冲突,贺群青火气也逐渐上来,想不了那么多了,一有机会,他就弯腰放下了那个骨灰罐,拳头毫不客气地挥了出去——
这些人明显乱了阵脚,但很快又不管不顾朝贺群青扑了过来,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势,期间贺群青甚至还听到了几声“嗤嗤”的声音,只是都被他屏息躲过了。
道路不知为何彻底变得空荡荡,四周一辆车都没了,直到某一刻,同时有好几辆车停在了附近,贺群青神情不由凝重起来。
十分响亮的开关车门声音响起来,下一秒,一个隐含怒意的声音几乎是咆哮着在雨中响起:“你们干什么,都不看手机吗?住手!都住手!!”
贺群青气喘吁吁住了手,因为周围所有人也都不知所措停下了动作,这时贺群青才明白,这个极为耳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是谁发出的。
蒋提白踏踏踩着雨水快速走了过来,贺群青缓缓抬眼盯着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蒋提白脸色比较副本里的他更加苍白,甚至还罕见地穿着一件白色T恤,显得生了病一般,让贺群青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席枝舞剧团那时候的蒋提白。
“你……”
贺群青才说出一个字,知道完全搞砸了的蒋提白就抢过话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你怎么没在林况家?”提起林况,纯属蒋提白为转移对方注意力出的昏招。
“老板?”
有人小心翼翼呼唤蒋提白。
“干什么?”蒋提白没好气看周围数人,尤其还有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反过来被迷倒了,正在地上呼呼大睡,蒋提白眼前发黑。
结果其中一名经常干这种活儿的员工,那只冒血丝儿的手此时正举着手机,手机里通话视频开着。
蒋提白先是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下一秒,他不由自主靠近了手机,试图看得更清晰一些,为此他同时眯起了眼。
视频中的人原本被床单五花大绑,蒋提白看到自己的员工在场,三个人同时给他松绑,最后好不容易,视频对准了受害者的脸,林况喘着粗气扔开一团布,呸呸两声后瞪向手机外面,一看是蒋提白,却是一愣。
“老大?”
紧接着他问:“贺肖呢?”
蒋提白快速看了一眼贺群青,后者莫名扭过了头,没有看手机。
“他是不是在你旁边?!”林况气势汹汹地问完,声音又弱了,不确定道:“老大,不是,你找到人了吗?”
蒋提白没说话,只是忍不住又看了贺群青一眼。
林况虽然没看到贺群青,但也瞬间理解了状况,停顿许久后,他说:“老大,我那个……饿了。”
蒋提白:“走,收工,咳!”
第195章 第195章 桂花糯米藕(上) 林况第……
蒋提白说完主动关了视频, 但他的故作轻松丝毫不能把事情揭过去。
只见贺肖浑身湿透僵站在雨里,背影仿佛在说他现在哪都不想去,以及谁再碰他一下, 他本来也没有完全放松的拳头就又得不客气了。
“老板?”刘觅飞快将伞在蒋提白头顶撑开。
一阵冷雨斜砸下来,蒋提白接过刘觅递来的伞,本想悄摸靠近贺肖,脚后跟都抬起来了,可当他看到对方那不含指责、也不予理会的平静表情, 蒋提白身体就莫名地动弹不得。
早晨他的胡思乱想到现在也没完, 脑袋仍一团乱麻,只能先用眼神示意多余的人立刻离开这里。
刘觅顺着老板的意愿赶走其他人,没忍住私下质问同事:“怎么下手这么重?”
对方抹了把脸,心里比刘觅还苦, “李助理今早说, 不能把贺肖看成普通人, 让我们慎重点……”
“……”可是这位大哥,此慎重非彼慎重啊。
望着一瘸一拐离开的私人保镖团队, 包括两名被抬走的壮汉, 刘觅到底是惊愕地看向传闻中的贺肖。
这就是最近在“游戏”里一直跟着创始人的那个新人?
真的太厉害了……
还有林况也在锦川市。今天不止能一口气见到他们两位,甚至下午还要去接陈雨依本人,真的过节了!
刘觅隐隐激动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小心思,他挥手让卡车开走。
很快,转运车拐了个小弯, 绕过蒋提白一行人,快速离开了这个路口消失在远处,只剩下蒋提白来时乘坐的私家车在原地等待。
蒋提白终于战胜犹豫, 撑着伞缓缓靠近贺群青,和他商量:“太冷了,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聊聊行吗,还有林况也马上就过来了?”
贺肖听到林况的名字,视线更低了,但当他抬头直视蒋提白时,还是客气地拒绝:“不用了,我跟你和林况也没什么可聊的。”
贺群青心里很坚定,哪怕他也知道林况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林况为了蒋提白可以两肋插刀,有林况在,自己根本无法离开,还不如放开林况,像之前那样,蒋提白总归会照顾好林况的。
还有陈雨依、金梓语,她们现在都是蒋提白的朋友,陈雨依本身也是高级玩家,自己对他们的意义可有可无。
所以贺群青自认说完这句话后,就把他和蒋提白要说的话都说干净了,现在任何人不能动摇他的内心,他已经决定不再和蒋提白一起下副本。
哪怕得多花一段时间才能脱离系统,他也愿意。
而且自从知道蒋提白就是蒋柏后,已经闹出了不少事情,贺群青现在就想暂时忘掉过去,公事公办地完成系统给的任务,而蒋提白如果在眼前,自己显然是做不到的。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凭蒋提白的聪明,自己游荡者的身份估计很快就会暴露。
这也给了贺群青明悟,他一开始就选错路了。他是游戏里的怪物,而蒋提白他们都是玩家,他和玩家们走得实在太近了。
他真正应该做的,就是和玩家们保持距离,只引导他们做正确的事,当然也可以毫无愧疚地去惩罚他们,同时自己的一切丑恶变化,都可以隐藏得好好的,他在黑暗中会更加从容。
现在自己的一切都乱七八糟,可能就是因为有了蒋提白这些近处的人,如果自己一直悄无声息地游走在玩家之间,哪会有现在这么多的痛苦和羞耻?
想到要立即离开,贺群青视线难免向旁边地面看过去,找刚才被自己粗鲁放在旁边的骨灰罐。那不起眼的罐子此时翻倒在道牙下,还有一个人比他定睛地更快,本来殷勤地要去捡回来,脚步却猛然停顿,仿佛主人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大伞歪向一旁,一抖又被大力拉扯回来,手上突然没了力气的蒋提白抬起死气沉沉的眼,朝贺群青露出了一个不像笑的笑,嘴唇动动,也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贺群青知道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部分人对这个还是比较敏感的,所以自己去捡了起来,在手里看看,因为外面包裹得严实,瓷罐本身也粗重厚实,所以完好无损,只有外面包裹的布沾满了泥水,一攥就往下淌。
贺群青对此万分平静,视线开始看向来路——这里偏僻,本来他想走过两条街再打车去机场,现在浑身湿透的,估计也打不到车,但公交车八成没问题的。
那伞徐徐追了上来。
蒋提白的脸色比之前更惨淡,声音也不听话得僵硬:“给我个向你赔罪的机会……我保证会给你解释清楚的,贺肖?”
贺群青充耳不闻,稳了稳背包抬脚就走。
“贺肖……”
身后蒋提白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贺群青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好在贺群青打从看到那载着不少人的卡车离开,就已经明白了,蒋提白在现实里肯定也比大部分人生活得强多了,他还是别去可怜蒋提白,可怜自己吧。
心中颇有些讽刺,贺群青没再多看蒋提白,就在这时,贺群青的手机催命一样连连震动。
看到来电显示,贺群青脚步虽然没停,但还是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犹豫之后,他挂断了林况的电话。
这次又没走出多远,蒋提白在他身后喊:“怎么连林况的电话都不接了?他让你看短信,贺肖!”
贺群青终于扭头,忍不住瞪蒋提白,毕竟前一天在现实里,很有可能就是蒋提白控制着林况搞得花样百出,自己才没走成,现在蒋提白本人都出现在锦川市,他和林况合伙的可能性更大了。
可短信一直来个不停,最终,贺群青还是站住脚步,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单手抓着屏幕,雨点不停落下来,屏幕非常不灵光,点了好多下,突然数不清的哭脸表情刷了出来,贺群青又翻回去好几页,才看到林况在说:
【贺肖,我的手好疼啊,可能是脱臼以后又在副本里被砍掉,留后遗症了,你刚才绑我我都不计较了,你快和老大过来看看我的手怎么了,真的不听使唤,太疼了[大哭][大哭]】
贺群青站在原地静默了:“……”
这时蒋提白的声音再度穿透雨水传了过来,有些挫败道:“贺肖,我们真的……得是仇人吗?你不是都知道了,决定原谅我了吗?明明之前……”
蒋提白心知自己问得多余,还是想确认点什么,毕竟不久前在副本里,贺肖还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这人真的还是要走,恨不得和自己划清界限?
视线滑过那人怀里抱着的东西,蒋提白眼睛又像被刺了一下,猛地眨眼后声音陡然虚弱,“林况说他手疼得厉害,你也了解他昨天的情况。另外,你应该还不知道,褚政的生存点清零了……”
眼见贺肖动作一顿,视线终于又投了过来,蒋提白心里立刻多了点热乎气儿,心说对不起了褚政,嘴里道:“褚政捡回了一条命,但他一条手臂目前也不能动弹,要好起来估计……”估计想都别想,“得过几天。我也担心林况,你不去看看他?”
贺群青僵立片刻,肩头还是松了下来,低头看着手机里不知不觉间堆积得越来越多的来自林况的消息……看过林况再走也不迟。
刚才趁林况不备,层层把他绑起来的时候,的确听到林况又骂又求饶,大喊疼疼疼,但当时自己想着根本不会再上当,就狠心不理会,没想到这时候还是被自己过分的行为影响了,也是报应。
放下手机长叹口气,蒋提白已经来到了近处,眼前一暗,大伞再度来到头顶:“小心。单手抱着不方便吧,用不用我……我帮你?”蒋提白艰难道。
“不用了。”
“那走吧,我带你去林况那。我还带了很多衣服,一会儿你换上,顺便我们再吃点东西。”蒋提白在心里告诫自己稍安勿躁,一步步来,因此神情透着十足的开明,完全是在有礼貌地征求贺群青的意见。
都到了这个地步,贺群青只能沉默地点头,下一秒蒋提白就得寸进尺,最后因为靠得太近,被贺群青用胳膊肘顶远了。
刘觅则灵敏地接收到了老板给他的眼神。
带了很多衣服对吧?好的好的,马上买过来。
刘觅此时真算是松了口气,刚才贺肖头也不回地离开时,他分明看到老板的拳头攥了起来,当时还在担心,保安部门的人撤走了,老板万一要强留下贺肖,还是挺费劲的,搞不好自己也得当一次肉盾……
没想到问题眨眼就解决了,只是贺肖仅同意去看林况,疏离的态度并没有回转,老板又怎么才能带贺肖回盛北?
刘觅操碎了心,替两人打开车门后赶紧联系同事,让他们先找个不靠谱的医生再说。
……
“这是哪?”一下车,贺群青就警惕地看向蒋提白。
路程不长,一路上都没找到话题、或者说一路上对着那个脏兮兮的布包,始终没能开腔的蒋提白这时候眉头终于一展,“我们这么多人,又吃饭又谈事情,这里比较方便。”
这时候贺群青疑惑的视线便投向了一同下车的刘觅,后者赶忙说:“您放心,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但这里的确有医生值班,我们也联系过了,可以让他先给林先生看看手,等大医院上班了,我会再送林先生去做详细检查。”
蒋提白颇为赞同地点头,贺群青也只能不再多问。
不过也是,附近无论是早餐店还是早茶店,这个时间,又下着大雨,能接待他们倒真不多。
眼前则是一个还没闭店的夜总会,大门口等着一名经理,刘觅上前确认一番,经理就领着他们直接走向深处包厢,越走还越僻静。
贺群青难免越发怀疑起蒋提白现实里的身份和工作,他忍着没问,免得和蒋提白更加熟悉,直到包厢门打开,林况幽怨地瞪视过来。
贺群青脚步在门口站定,两人对视片刻,贺群青问:“你手不疼了?”
林况的眼神顷刻间友善许多,但还是磨牙道:“怎么不疼,你来试试。”
蒋提白是怕了贺群青要走,所以没等贺群青再仔细观察林况,就推着人进了包厢,叫服务生过来点菜。
他们刚出副本,包括贺群青在内都没缓过来,不想吃荤的,所以很快,蒋提白就点了几串烧烤素菜、足够三个人吃的大份蛋炒饭以及热饮,最后点了个桂花糯米藕的甜品。
“先上甜的,”蒋提白说完,把菜单给了刘觅,让他和司机、还有另外一辆轿车上的几人去了靠门一处卡座。
很快夜总会的“坐班”医生也在刘觅安排下来看过了林况的手,林况一言不发,但皱着眉头,似乎真的不太好,贺群青便一直沉默着。
医生最后说:“还是机械性损伤,你说昨天刚复位过,怎么今天又折腾成这样?你看肿得这么高!先吃点消炎止痛的药,也要忌口,你们点烧烤了吧?”
说完又对贺群青和蒋提白道:“你们也是,赶紧把衣服换了吧,不能年轻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那边门一开,出去不久的刘觅滑着两个大行李箱进门了。
蒋提白严肃认错道:“这就换,马上换。”
林况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蒋提白,说不激动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早上发生的一切太过刺激,他现在还没有平复过来,只要一想到早上自己被绑起来的过程,脑瓜子就嗡嗡的,那个丢人就别说了。
他刚睁开眼的时候,贺肖还没醒,甚至他俩进副本前拽在一起的手都还没分开。
林况第一时间去看游戏里丢失的那只手,见还好好的,当然是谢天谢地,无比的庆幸,谁料沉浸在高兴和放松里没多久,一股杀人一样的力道就从贺肖那边传来,不等林况转头,自己的手臂已经被钳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贺肖,一翻身竟然骑在了自己身上,林况震惊地抬起头,瞬间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贺肖给五花大绑了!
第196章 第196章 桂花糯米藕(中) 那个叫……
现在贺肖到底没走成, 人就在眼前,林况真的想问他一句:咱俩都一起出生入死多少次了,你竟然一回到现实就能翻脸无情?
手疼不疼的先不论, 这心口却好像噗呲噗呲被捅了百十来下,副本和现实两面夹击,他心理阴影都有了,以后杀了他也不要跟谁躺一张床了!
林况望着天花板无声长叹,抱着重新固定起来的手腕把自己塞进了沙发里, 嘴上没说, 但再度瞪了贺群青一眼,这一眼就等于他内心现在所有的质问了。
贺群青默默将眼前的热水杯推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林况才有气无力地端起这杯水吹了吹。
三个大男人一时相顾无言。
医生早出去了, 两个行李箱搁在一旁, 蒋提白本来应该招呼人换衣服, 可看着不远处浑身湿透的贺肖,他脑袋里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出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叫贺群青的男人的影子。
想到那人, 蒋提白一口气险些憋死自己, 半晌终于扭过头长呼出口气,好巧不巧,又让他见到那个硬邦邦的包裹。这次他眼神一下子僵住,逃无可逃,任由想象力在脑海中一通翻搅,还无法组成具体的字词让他来张口对其他人说点什么。
根本没有可能性。
蒋提白在心底反驳。
我的脑子一定是昨晚人事不省的时候被驴踢了, 不然怎么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肖和贺……贺群青是父子,这都是现实里确认过的,没必要因为副本里一段所谓“灵神”的伪记忆, 就开始不停做一些没用的假设吧?
——他现在接收了灵神蒋柏的记忆,多少也受了对方的影响。
那蠢小孩从第一次见到贺肖起,就把对方当成了贺群青,还一口一个“哥哥”叫着。
搞得蒋提白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非常荒谬的想法:贺肖如果不是贺肖……万一他是那个人……
停停赶紧停,说到底主神只想看笑话吧?
竟然让贺群青的孩子进入游戏,来到他蒋提白身边,对双方都是冲击,这不就是主神一贯喜欢玩的?
不过万一,万一主神觉得这样还不够,想看更大的乐子呢?
它会不会……不,是能不能,主神有没有那个能力……让死去的贺群青……
他没忘,贺肖身上有许多解释不清的奇怪地方。例如贺肖的实力其实远远超过普通人,有时展露出的那种离奇的强大,和当年将自己带出火场的贺群青十分相似——
呵,别开玩笑了!!
蒋提白浑身发冷,闭上眼在身体的静止中颇为顽固地想:无论如何,我今天的想法都太荒谬了,估计是病情加重了。一会儿让李助理联系心理医生……不,上次那个心理医生似乎被吓跑了,还是直接找精神科医生开药,这样比较快。
蒋提白心头翻腾,表面冷静,疯狂想要抽烟的手指下意识搓动,当他垂眸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又立马决定,贺肖不喜欢他喝酒抽烟,他从现在开始就一根儿烟都不碰——除非贺肖不在。
他是决定不抽了,偏偏他的心脏替他着急一样,在思绪下不断加速,很快就不健康地嗵嗵嗵剧烈跳动着,疯狂地燃烧身体的氧气,让他的肺部跟着紧缩,直至蒋提白浑身开始发麻,眼前浮起大片的黑点,简直就快要倒下去——
蒋提白气得心跳更剧烈了,心头辱骂自己,这个时候犯精神病,真的?
只是想到贺群青……一个天方夜谭的猜测而已,自己怎么就吓成这样,至于吗?
“老板?”刘觅的声音几乎立刻就响了起来,听起来担惊受怕的。
别出声。
蒋提白强行不让手颤抖,心想这小助理还是修为尚浅,抬起目光慢吞吞移动了过去,收到眼神的刘觅更吓得不轻了,只能掩饰地转过身。
“你是什么老板?”终于,蒋提白听到贺肖问:“大白天就敢绑架别人?看你的员工也都不像普通人,更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
贺肖的声音打破僵持的同时,蒋提白脑海里忽然一静,停顿数秒后,他高悬的心跳奇迹般降落,最终“咕咚”一下,沉回了胃里,一阵平复的暖意自胸口蔓延开来,蒋提白手上的力气渐渐收了回来,他坐着没动,只是叹了口气。
“绑架,什么绑架……你是被绑来的?”林况后知后觉,愕然望向不远处卡座里那些个沉默不语、神情深深缺乏幽默感的大哥们。
贺群青则以为蒋提白的叹气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为难,便沉默了。
“恩。”这时蒋提白忽然出声。
贺群青和林况一齐看向他,蒋提白捧起了热水杯,托在凉冰冰发僵的指间捂手,轻描淡写说:“的确不是第一次绑人了。”
林况愣了片刻,回过神不由清清嗓子,看看贺群青,又偷瞄蒋提白,怕两人误会更深,犹豫片刻后道:“老大……那个,其实我一直没说,在一开始跟你下副本之后,回到现实我就查过你的身份……当然我不是找私家侦探什么的!就是一时兴起,在手机上随便查了下,没想到真的有点结果……不过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你,商城里还有些玩家在传播关于你真实身份的消息,不过我看着都挺离谱,还想是不是哪个玩家在百科里胡搞……”
蒋提白诚实地点头:“是真的。”
林况一噎,“真,真的?”
“大部分吧,”蒋提白回答:“网络上说我是海外华裔,这点不是真的,我土生土长,没在国外接受过精英教育,只是出去过一阵子,我的核心团队也在国内,另外我近些年一直待在盛北,没有‘回国’过。”
他特意为一脸懵逼的林况解释:“当时有‘知情人士’想蹭我的热度,我还没来得及向公众澄清就进游戏了,后来想想,不解释了,干脆‘回国’了。”
林况哪里料到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早晨,蒋提白本人就在他面前这么随口承认了被玩家们猜来猜去的真实身份,一时呆呆摸着吊起来的胳膊,左思右想,耳根竟然有点发红的迹象,完全是激动的。
“所以你……你真是那个‘蒋提白’?白心智能的创始人?”
蒋提白又“嗯”一声,林况倒吸一口凉气,膝盖忍不住都向后缩了缩,甚至坐直了些还是不得劲儿,真情流露地发出了卧槽的感慨!
在“巴秀村”里,林况分明见过小时候的蒋提白,出副本后,又见到老大小时候的照片,更觉得蒋提白不是那个“Jon”,那个创始人蒋提白是加纳大华裔,不是本国人。
可恶啊,就是说“蒋提白”这个名字很难重名!
林况跟着想起了蒋提白的微信名,所以应该不是“Jon”,就是“jiang”吧?
白心智能?
贺群青犹豫片刻,去摸手机,准备自己也搜一下。
林况看到了他的动作,哪想到现在还有人彻底不了解这家公司,只当贺群青是不知道细节,顿时精神焕发:“你——贺肖,你是不是不知道他们创始人是谁?确实很长时间都没有这方面的报道了,老大,你是不是控制了新闻业?”
“怎么可能,”蒋提白听了真牙疼,“只是撤掉了一些关于我本人的‘不实言论’。”
贺群青不清楚白心智能是个多了不起的公司,不过从林况的反应来看,这好像是件本该人尽皆知的事,可惜他就不知道,目前只是觉得比较耳熟。
反正听名字是个高科技公司……
这时候贺群青自然想起了蒋提白在副本里通宵敲代码的模样,暗道这类工作果然适合蒋提白……不过绑架是怎么回事?
就算蒋提白是再大的老板,什么创始人,也不能解释这种行为吧,有钱就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违法吗?
显然林况也想起这点,问蒋提白:“那‘不是第一次绑人’是什么意思?”
贺群青一听林况这口气,根本不是在关心被绑的人是谁,而是在问需不需要帮忙一样,忍不住瞟林况,林况当即补充:“绑人……是不对的!”说完还压下了情不自禁的笑容,“再有钞能力也不行!不过贺肖,我相信老大的为人,肯定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蒋提白及时点头表示同意,他也知道,今天不说清楚,贺肖不会跟自己走,想了想对刘觅说:“把昨天‘开会’的视频给我。”
刘觅担心自家老板的焦虑症状,本来就在一旁竖着耳朵,这时候赶忙摆弄手机,很快给蒋提白递了过来。
于是蒋提白把正在播放视频的手机放在桌上,贺群青和林况都低头看过去。
刘觅又想到不对,赶忙伸手,在两人眼皮底下,十足紧张地将手机声音放大了。
顿时嗡嗡的说话声连成一片,因为视频里人实在太多,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而拍摄视角是众人的正前方,应该是由摄像头记录的。
屏幕里坐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一千人,甚至不止这个数,让贺群青和林况都很困惑,不知道蒋提白给他们看这个仿佛公司员工开大会的视频其中用意何在。
这时林况忽然“嗯?”了一声,疑惑地离手机更近了一些,视线左右挪动,眉头倒越抬越高,等他抬头看蒋提白,语塞中瞳仁仿佛在震动。
蒋提白竟然又对他点了点头。
贺群青拿起被冷落的手机,“怎么了?”
他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就是这些员工年龄很随意,穿着也很随意,相互说着话,一个个表情不佳,好像都在说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一样。
忽然,贺群青的视线一顿,手下不由将视频暂停,很快放大了其中一处。
这是……
“牛心言?”
贺群青抬起头,意识到了林况的震惊来自何处。
“这些人,”贺群青看向蒋提白,同时已经明白蒋提白恐怕真的正做着一件大的了不得的事,“难道都是游戏玩家?”
“老大,”林况是彻底折服了,“这些人都是你绑去的?!”
蒋提白:“反正打电话是请不来的。”
“可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报警吗?”
“……你放心,我的钞能力也没能控制公.安机关,”蒋提白及时打住林况的畅想,“我们只是先把人接过来,接来之后会好好招待,尽快安排一次谈话,而谈话之后,他们大部分都会同意留下,和我合作。”
他的说法别说贺群青,连林况都没有说服,林况不自觉问:“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安排第二次谈话。”
“……”
“……以及副本通关培训课,”蒋提白明显在很认真地思考其他好处,“还保障低生存点玩家的存活,每日给予一定数额的生存点。”
林况呆呆地听着。
蒋提白拧眉,“包吃包住,还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夜晚有保镖保护他们身体安全,白天可以吃自助餐,也可以点外卖,”他微微一笑,“不过我们公司食堂有米其林餐厅的水准。”
林况:“……”怎么办,老大好像挺自豪的。
视频这时候已经停了半晌,终于,林况在安静中问出关键:“为什么啊?老大,你养着这么多玩家干什么?这些人里能有几个好东西,而且这也太危险了吧?”
“对他们来说,当然是有利可图的,不然他们怎么可能老实坐在一起开会。像你说的,早报了无数次警了,”蒋提白淡化一切他想要淡化的,语气称得上温馨,仿佛他在盛北组织起的是一个大家庭。
这时他铺垫足够,终于可以向两人吐露:
“我邀请其他玩家,是因为我要做一件事,但人手严重不足,哪怕是现在这么多人,对我们的计划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
“老大,到底什么计划,你要做什么?”林况真的想不通玩家们对这个世界还能有什么贡献,何况这么大的事,看起来蒋提白干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玩家中竟然没有人泄露一丝端倪。
他完全想象不出,蒋提白在现实中这么严格的控制住玩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小目标上来说,”蒋提白不想把话说的太大,免得吓到两人,“我要找到我以前去过的某个副本,从里面拿到一段程序,那段程序可以让玩家彻底脱离游戏。”
贺群青与林况身形凝固不动,贺群青瞳仁紧缩,清楚地知道自己恐怕不该听下去。
林况的嘴巴张大了,久久不能合上,又过了片刻,他声音发颤地问:“有可能吗?这真的……有可能吗?”
蒋提白自然点头,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始终只去肯定事情的结果,谁让他是真正的疯子。
“还不止,”这时蒋提白原本恹恹的眼神仿佛灼灼燃烧起来,“还有一个大目标。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把主神……”
“我去洗手间换衣服,”贺群青猛地站起来,浑身僵硬地说:“……等一下,等一下你再继续说。”
第197章 第197章 桂花糯米藕(下) “已经……
贺群青话音落下, 林况坐立不安,频频看向他家老大,就差明着求蒋提白赶快说点什么来阻止了。
毕竟蒋提白正说到关键, 这时候贺肖却要先换衣服,分明还是不愿意知道那么多,不然不好脱离他们。
贺群青脚步才一动,小臂被人抓住,垂下视线便对上了蒋提白的。蒋提白眼珠如一潭黑水, 混混沌沌, 配上他苍白皮肤更是深不见底,仿佛下一秒要翻脸。
“你不相信我说的?”这边蒋提白想法比林况还悲观。
拐弯抹角已经没有意义,蒋提白道:“我知道玩家间还有种说法,说杀了游荡者就可以彻底离开游戏。但游荡者到今早为止, 每天清场的数量已经接近六百个副本, 少算每个副本剩余玩家五人, 它每天至少要杀三千人,一秒一个也得杀五十分钟, 可我们都知道, 它根本没用那么长时间。”
蒋提白眉心忽然皱起来,看向抓着贺群青的手,他感觉到贺肖的手在莫名地发抖,会不会真的是太冷了才想去换衣服?
他狠心道:“……游荡者本身和特殊副本一样,是搅乱一切时间和空间的存在,这样的东西根本不是正常人可以对抗的, 玩家想要杀了游荡者通关,可能吗?”
贺群青脑袋嗡嗡作响,身体的力量多半用在了小腿上, 蒋提白的话让他脚底发软。
“但我的方法是可能的,不是我一个人在这空口白话,凭空想象,贺肖?”
蒋提白的语气越来越软和,暗藏焦急,和哀求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盛北有最强大的智能系统帮助处理这件事,新一代模型甚至可以算出未来一天将会进行的副本难度和数量,还能计算参与的玩家人数和等级。到现在,寻找特定副本,已经没多困难了,单就事实来说,主神安排这么多玩家同时进行游戏,它必须要遵循一定的规律,基于这点,这才让我们的‘计算’成可能。现在盛北那边计划开展得很迅速,未来几天,就几天,我们想要做的事一定会有结果。”
听到这里,一旁的临时助理刘觅喉结滚动,渴得要命。
老板现在随口说出的,都是公司里的最高机密——至少对他这样的‘旁观者’来说是最高机密,但凡知道这些的人,都要签署条件极其苛刻的保密协议,现在却聊天一样被谈论起来,难免让刘觅犯了职业病,赤身裸体一样替创始人紧张,但他知道,现场这几人才不会在意所谓机密。
“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和我回盛北,我保证,你和林况不会白跑一趟。以及这也是我做一切事的理由:现实世界才是玩家的根据,不依靠现实里这些顶尖的力量,凡夫俗子怎么和‘神’抗衡?”
沉思片刻,贺群青道:“……你说的对。”
蒋提白一愣,没敢松手。
贺群青:“玩家都在遭遇非人的待遇,如果你真的能在几天内做到这些的话,那无论是杀游荡者,还是以黑色审判书作为目标,都远远不如你的计划……如果你能让大家尽早地解脱,你做的事就是绝对的正确。”
被完全赞同的蒋提白倒傻眼了,迟疑吐出两个字:“真的?”
贺群青点着头,眸光涣散,整个人神游天外一般:“普通人无法和‘神’抗衡,但你蒋提白显然不是这样,或许可以试试。”
蒋提白:“……”有点分不清啊,这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贺群青是真心在夸蒋提白。
排除一切立场问题,蒋提白是在凭真材实学帮助其他玩家,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目的是帮助他们。
同时贺群青不可控制地想到,和神抗衡的凡夫俗子,还能称作是凡夫俗子吗?
那“据说”普通人无法对抗的游荡者,这个主神的玩具傀儡,于这样的“凡夫俗子”面前,最终又会如何呢?
“所以你……同意和我去盛北?”蒋提白终于又问。
贺群青看向眼里透出焦急和期待的林况,最终点了头:“好,我跟你去。”
此话一出,大家都松了口气,贺群青才又说:“现在我可以去换衣服了么?”
蒋提白马上也站起身,活动活动腿脚,“可以啊,我们一起去。”
“得了吧,”贺群青按着蒋提白坐下,“你跟林况好不容易见面,再聊点别的,我再洗把脸,很快就回来。”
蒋提白笑了一下,揉着肩膀看他,仿佛想看进贺群青眼里,“你不会又想一个人偷偷溜走吧?”
贺群青淡淡瞥他一眼,好像觉得他的想法非常无聊且多余,“怎么可能。”
说完他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最干燥的衣服也湿了几个角,他抽出一件薄T恤抖了抖,准备当毛巾用,那边蒋提白也从行李箱里拎起两套短袖和运动长裤让他挑。
贺群青从游戏里出来也有了惯性思维,顺手拿了颜色深的一套。
不等出门,余光注意到卡座里几位便衣保镖尽职尽责起身,像是要跟他一起出去,贺群青准备推门的手不由一顿。
别说保镖现在怎么想,蒋提白看着贺肖发着潮气的颀长身体,也是非常担心这家伙一出门就会遇到男女老少的流氓。
“等一下,”蒋提白忍不住出声,还是不放心,“不然你就在隔壁包厢换,我给你把门?”
“我不会跑的,”贺群青皱眉,示意蒋提白自己往下看。
蒋提白根本不敢看,门边的贺肖嗓音像感冒了,比平时沉,平静地说:“我的东西都在这,我还跑什么?你们不用跟着我。”
蒋提白这才不得已确认了一眼,的确,那罐子没被偷换什么的,就是原来那个,竟然成“人质”了。
贺群青说完不再磨蹭,干脆推门出去,将蒋提白的视线彻底隔断。
他在夜总会洗手间的宽敞隔间几下换好衣服,刚套上短袖,手机轻微的震感传来,他立即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但凭他的记忆力,这串号码就是名字,这名字是“江远”。
江远打电话被他挂断,贺群青点开江远情急发来的消息:
【小肖,你竟然有我的号码?总之谢谢你,谢谢你联系我!
我真的非常感动!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你和林况的住处,你不要着急,能告诉我林况出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叫救护车?】
江远的电话号码其实是贺群青不久前跟系统要的,那时候他已经把林况绑了起来。
当时他看着被堵住嘴、不断挣扎的林况发愣,后知后觉到自己下手有点重,担心起林况的安全。
因为林况的这个住处,没有告诉他的任何家人,最亲近的外婆也一无所知,如果放这样的林况一个人在房子里,恐怕几天几夜都没人会发现。
所以贺群青发消息给江远,让他稍后到林况家来,到时候大门虚掩,江远只需要走进来,自然能给林况松绑。
不过因为蒋提白的出现,这担心显然是多余了。
贺群青于是回复了一条消息:
【不用去了,林况和我已经出门,这几天都不会回去。】
接下来手机连连震动,贺群青走出隔间洗脸,将手机放在一旁,捧水期间视线偶尔扫过不断亮起的屏幕,都是江远发来的短信。
他想着等会儿一起回复,这时另外一个没有名称的号码发来了消息。
和江远的号码一样,这一连串数字,在贺群青这也是清清楚楚,有名有姓的,他当即扯了几张擦手的纸巾,潦草抹几下手脸,拿起了手机。
这个号码压根儿没有通话记录,贺群青也没有打过去,一开始就是和对方发消息沟通。
这多半也因为贺群青醒来后情绪不稳定,当时竟然一门心思不愿意自己打电话被林况听到,好在电话那头也默认了这样的沟通方式。
而新发来的这条消息是:
【为什么要等,出了什么事?】
对方回复的是之前贺群青在车上发过去的【多等我一会儿】这条。
贺群青停顿片刻,又擦擦发梢上水滴,还是回复:【蒋提白在锦川】
过了两秒,对方回应:【我过来帮你】
贺群青打字比较慢,指尖认真地回复,脚尖也朝向洗手间外面,还没走出去,他已经看到走廊上人影凝固,蒋提白的“员工”已经在等他出去了,这次人数很有礼貌,只有两人。
贺群青又低头看手机,将编辑好的这一条:【不用了,你留在清港,我下午一定到】发送出去,才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蒋提白的私人保镖让开道路,眼前的年轻人却站住了脚步。
保镖疑惑地抬起眼,没来得及问一句:贺先生需要什么?视野中一团湿衣服赫然放大,瞬间他脑袋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个男人横着倒在身后走廊里,哐啷一声闷响,贺群青扔下被衣服包裹的玻璃香薰瓶,快步走出了夜总会。
……
等蒋提白听到骚乱,身边连续走出几个人,这些人又走回来的时候,他公事公办地问:“人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送去医院检查了。”
又过了足有半分钟,蒋提白才在噤若寒蝉中问:“他人呢?”
这次是刘觅回答的,刘觅焦急万分,早等着回答了,“贺肖早上离开林况家的时候,订了一张去清港的机票,或许他这次离开,还是……”
“清港?”蒋提白疲累万分,“他去清港干什么,就这么听陈雨依的话?”
刘觅:“这个……”
“机场,高铁站,汽车站,不管他以什么方式走,消息确认了立即联系我,”蒋提白平静道:“他去哪我就去哪。”
“可是李助理说……”
“让他自己跟我说。”
“老板,李助理的电话。”一员工递上手机。
蒋提白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下一秒,猛然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笔直砸在墙上摔得七零八碎。
“我说,”蒋提白坐回沙发,依旧看似冷静地说:“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老大……”林况被此举惊醒,也从贺肖离开的打击中回神,等他意识到这是现实不是副本,不由站起身,尝试道:“……对不住这位大哥,我那个,我赔你十部手机……”
“老板,李助理的电话。”谁知这位员工竟熟练掏出了第二部手机,还反过来安抚地看了林况一眼。
“让他滚,你们都滚,出去!!!”蒋提白脑袋嗡嗡作响,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多少,又说错了什么,怎么会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竟然连父亲的骨灰都扔下不管了,何况是我蒋提白,又如果不是因为骨灰留在这,自己怎么会只让两个人去看看他,来“以防万一”?
哪怕贺肖的眼神分明是要走的,哪怕自己都看出来了?!
关于贺肖的情况显然已经失控,蒋提白厌恶自己竟然如此无能无知,他双手终于掩饰不住地颤抖,恨不得把自己这没用的舌头也拿刀割下来喂狗。
“老板,请你冷静,你稍后还要和贺肖谈话,不能昏睡过去,这样会浪费一天的时间……”刘觅冒着热汗,他还是第一次亲自处理这个情况,嘴上照葫芦画瓢地这么说,视线却已经忍不住开始示意同事拿医药箱了。
“你给我闭嘴,”蒋提白立即发现了周围所有人的意图,强装的冷静只让人觉得森森寒意,“现在都离我远点,让你们滚出去听不懂吗?警告你们,不许碰我,现在开始,谁碰我我就杀了谁!”
“老大?”林况也是慌了,怎么回事,老大在现实里怎么好像比在副本里还疯啊?
呃……这……好像也有可能?
林况想着,手伸进屁兜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一枚打火机。
之后,在这个所有人都不敢靠近蒋提白的时刻,他走过去在蒋提白泛血丝的凶恶眼神下,先点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压惊,猛吸两口的同时,他冒死塞了一根在蒋提白唇缝中,见那香烟没掉,心头一松,含糊说:“老大……我饿了。”
蒋提白瞪眼:“你他妈就知道吃。”
林况回头看向茶几上小山丘一样的大份炒饭,揽着蒋提白过去坐下。
“多拿几个碗。”边说着,林况掏出手机,试着给贺肖打电话,那边果然关机了,林况绝望地缓缓闭了一下眼。
蒋提白:“怎么?”
“……先给我外婆说一声。”
林况这边开始盛饭,那边包厢门又在寂静中响了,服务生走进来,感受到诡异的氛围,不由放慢了脚步。
“你们的桂花……”
蒋提白牙关合了起来,险些咬下烟屁股,不等他张嘴,林况拍桌而起。
“都说了先上甜的!”林况大吼着双手接过装着桂花糯米藕的盘子,弯腰提起筷子立即开始给所有人分享,走了一圈回来,叼着香烟的蒋提白已经没精打采,呆呆看着盘子里的两片糯米藕。
“老大?”林况端着盘子问,“够不够?”
蒋提白非常虚弱:“你滚……”
林况有些迟疑,但还是大着胆子打岔,“再来一点点?”
“……你看着办。”
“……”林况哪想到蒋提白这么快就回应,看看手里空空如也的盘子也是呆住了。
于是接下来,蒋提白就眼睁睁看着空荡荡的盘子在眼前倾斜,盘底粘腻的桂花糖浆从一侧倾斜下来,满满当当地覆盖了他碗里的炒饭……
刘觅本来已经收干的汗水哗一下又涌出来了。
后来一幕更让他有了想哭的冲动。
自家老板竟然是提起筷子,一口烟一口饭,面无表情如同嚼蜡地吃起了这么令人无语的一顿早饭。
林况默默坐下后也是擦擦汗。
是啊,生活条件和副本对接一下就好了。
还有贺肖……你到底为什么走啊,我一个人面对这样的老大真的好害怕啊救命!!
这边来到汽车站,准备去隔壁市再转乘飞机,打个时间差的贺群青要求系统换了一部手机,这才再次输入了那串号码,这一次他还新建了联系人,标注上了姓名:
“柳”
第198章 第198章 碰头【修】 “我到了。”……
心怀警惕地上路后, 贺群青不得不承认,蒋提白在现实中能办到的事远远超过游戏中。
游戏里这人起码还受所扮演角色的身份限制,行动只能在特定的环境中, 现实里的蒋提白却好像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控制到无边际的地方。
坐着系统叫来的车,贺群青前脚来到汽车南站,走进大厅没有五分钟,就看到一些目光敏锐的男女也走了进来,他们分明是一起来的, 却很快分散开来, 显然在搜寻什么人,一个个警惕且莫名紧张的神情,和蒋提白的保镖们气质十分相似,坐在角落的贺群青快速避开了。
这么一来想甩脱蒋提白比想象的还要难, 好在系统今天十分兴奋, 有几次没等贺群青要求, 它就已经替他想好了办法,别看系统在游戏中百无一用, 现实里却有不少变魔术似的花样。
于是有惊无险, 贺群青在大巴开动前,连换三套衣服,分别踏上两辆不同的大巴,最后又借口找人离开,上了第三辆,终于顺利离开汽车站, 蒋提白的人估计还得在车站转悠一会儿。
外面瓢泼大雨已经变得淅沥沥,今天温度低,黏湿的车内依然将空调开到最大, 贺群青面前窗玻璃上附着的雾气被他用手抹去,指尖不由沾上水渍,他随手在裤子上抹两下,看着车外湿漉漉的马路呈坚硬的灰黑色,心情很难变好。
他脑中回响蒋提白的话,担心系统会报复蒋提白他们。
虽然蒋提白说的关于主神的话被自己打断,但其他也没少说,在贺群青看来,就好像是蒋提白拎着一桶水,趁自己不备哗啦泼出来,那桶里不过剩了点底儿,贺群青不相信系统会毫无反应。
当然,他也还抱了一丝天真的想法,或许蒋提白和林况两人持有两枚作弊U盘,威力比平时大,所以系统没听清?
“系统……”贺群青不愿意离开蒋提白还要替他考虑这些,但不考虑蒋提白,多少还得考虑考虑林况和现在被蒋提白拉拢的那些玩家,他只能含糊自己的站队,若无其事问:“蒋提白刚才说的那些……”
“贺先生,为什么询问一件事而已,你要犹豫这么久呢?”
“……嗯?”
“你要知道,虽然你没有将担忧说出口,但你的情绪对我来说始终是透明的。你在脑袋里面欲言又止,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
“你是否想询问我是怎么看待蒋提白聚集玩家的行为,以及会不会惩戒他们?”
“你会吗?”贺群青赶忙借坡下驴,希望系统一口气说清楚。
“贺先生,今天已经是我们认识的第五天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不会惩罚任何人的,总得来说,玩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们在自我惩罚啊。”
贺群青听着系统的话,眼睛盯着窗外,沉默半晌,思考完毕的他终于在心中回应:“不对,你这是放……胡说。你制定的所有副本和规则都不正常,这不是什么自我惩罚!”
他说完,系统也沉默了,之后贺群青听到的声音,似乎变得有点惊讶:“贺先生,今天你的态度好坚定,好像没有前几天那么……好说话了。”
“……”不是好说话,是好骗吧,所以你混账系统是真的在骗我吧?!
哪怕系统的声音依旧彬彬有礼,很有良知似的,贺群青因为它这句话,难得想到深处,落在膝盖上的拳头也不由攥了起来。
“不要跟我开玩笑!难道你之前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都是想把我蒙在鼓里?”贺群青瞪着眼前的空气,如果系统以实体出现在面前,他用视线就能把它烧出两个洞。
“当然没有!”系统笃定地说:“好吧,如果你非要谈‘惩罚’,诚实地告诉你,唯一能惩戒玩家的地方,就是游戏世界了。在现实里,是不可能对蒋先生这些玩家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的,不然还要他们参与游戏做什么呢?”直接从虚空中降下一道光束,将那个人满为患的会议室毁灭了不好吗?
贺群青眉头不耐烦地皱起来,系统不疾不徐道:“请容我重申一次,哪怕是游戏中,也没有一名玩家遭到直接的惩罚。请您不要忘记,副本世界一切的布置,在最开始的时刻,都没有任何好坏分别,是玩家过度投入的扮演,导致了后来的一切,他们不能完全责怪别人。”
“那蒋提白说的,他要进入某一个副本的事,这件事你也不会插手的,对么?”贺群青几乎就要松口气了。
“贺先生,”这次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甚至好像先叹了一口气,“您怎么能判断,高危玩家蒋提白所发现的一切,不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
贺群青没有动作,但后背明显升上了一股寒意。
“黑色审判书才出现了四天,”系统意味深长地说,“遗憾地告知您,您意外接触到的这个存在,这个‘审判者’,实在还很年轻呢。”
“别太过分了!”贺群青突然庆幸他不是在用喉咙和系统沟通,不然他的声音一定会颤抖。
系统却毫无紧张感地揶揄他:“贺先生你应该没有权利说这样的话吧?”
贺群青一时语塞。
哪怕他现在已经从蒋提白那里学会了“质疑一切”,终究还是无法质疑事实——他就是主神最直接的惩罚手段了,甚至当初系统说得清清楚楚,他就是为干这个“上线”的。
不过几句话下来,贺群青也清晰地明白了一点:蒋提白无论在带领其他玩家做什么,都注定会一败涂地。
系统早算计得清清楚楚的,它根本没有错漏之处,只是蒋提白误以为庞大主神投射出的光斑是一处出口,其实主神只是在逗弄人类而已。
“那你说的黑色审判书的事,还是确定的吧,没有什么改变吧?”
“我们的约定没有任何改变,我还要怎么样才能打消您的疑虑呢?”
贺群青感觉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总算被留住了。
思前想后,他用力闭上了眼。
就当没听过蒋提白的计划吧,反正蒋提白现在已经知道黑色审判书的事,就算他寻找特定副本的事情失败,还是可以回归到“正途”上来。
可到底,贺群青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差到极点,接下来一路嘴巴就如同黏住一般,千斤般沉重,连有人不小心撞到他,对他连连说对不起,他也没有任何回应,快步走开了。
到达机场的时候,刚觉得有点热的贺群青,经过一根立柱后,身上已经变得清凉,同时手里一沉,他低头一看,是一个鼓鼓囊囊的新背包,外套也没了,他身上穿着黑色的短袖及运动裤,系统殷勤地出现了:
“贺先生,玩家蒋提白可以查到您的身份证购票信息,现在我已经为您更换了身份证号码,不过他显然不会放弃寻找您,希望您做好应对的准备。”
“应对什么?”贺群青拉开背包拉链,看清里面是刚才穿的那套衣服、还有手机充电器后,就重新拉上拉链,将背包甩到了背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游荡者的身份劳苦功高,他现在发现,自己的那些生存点,好像完全没有兑换的必要了,成了一串数字而已。
“您不是担心蒋提白会找到您吗?”
“我是担心他会阻止我和柳晨锐见面,”现在贺群青已经冷静多了,“见到了人,就算蒋提白来了,再让我抛下柳晨锐就不容易了。”
“原来您到清港要见的人是玩家柳晨锐吗?”系统这时候又好像小孩一样迷茫不解了。
系统不知道短信那边的人是谁?
贺群青头疼不已,也不知道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灵时不灵的。
担心自己多说多错,他干脆也不说了,简单恩了一声,没有更多解释。
陈雨依和金梓语或许有蒋提白照顾,但柳晨锐和蒋提白一直不对付,很难加入他们的队伍里。
还有一点,柳晨锐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身份,没有家人,贺群青不用想都知道柳晨锐现在过得如何。
“贺先生,你又有什么疑问,请你早一点问出来,”系统道:“你这样憋着不问,令我也不禁产生了苦恼。”
贺群青脚步顿了顿,到底说:“我想问,关于组队名单的事……”
……
……
清港的艳阳自云层之上一路尾随至地面。
走出机场,被刺目阳光覆盖在肩臂上,竟让贺群青有了回魂的感觉,他定定神掏出手机,终于拨出了柳晨锐的电话号码。
滴——d——
单调的铃声还没响完第二声,贺群青耳边一空,铃声断开了,通话则开始读秒。
贺群青快速看了一眼,赶忙将手机放在耳边。
“喂?”
电话那边又安静了一瞬,才有了回音。
“贺肖?”
“是我,我已经到清港了。”
电话里柳晨锐的意思,过于言简意赅,直问有没有甩开蒋提白,甩开到了什么程度,需不需要他来机场,像还绷着根弦,贺群青只能劝他留在原地,免得他们错过。
后来柳晨锐说出了一个让贺群青摸不着头脑的地址,本来想细问,柳晨锐却不想多说,最后简直说不清了,柳晨锐干脆道:“地址给你发过去了,我就在这等你。”说完挂了电话。
贺群青打车进入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不过这也比他预期的要早,而且这个时间医院人也少,来往的病人和家属走路速度都已经慢了下来。
没错,柳晨锐给他发的地址还真是医院。
来的路上贺群青琢磨了一会儿,才想到柳晨锐可能住在医院的原因。
可对常年出入医院的贺群青来说,这个结果真不比柳晨锐住在桥洞底下强多少。
没有身份证的人在当今社会寸步难行,可就算这样,贺群青也没想到柳晨锐这样的年轻人会死脑筋到这个份儿上——不……这应该也不算死脑筋吧?
终于,在清港市第一医院人来人往的大门前,贺群青又打了两人见面前的最后一通电话。
“喂?”
“恩。”
“我到了。”
“……看见你了。”
嘟嘟嘟——
电话被飞快挂断,数秒后,身侧就有一个人变得过于接近他,贺群青有所感应地转头,戴着棒球帽的人才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对他抬起头来。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贺群青终于问:“你不会真的住在这吧?”
眼前的柳晨锐,除了穿着和副本中不同,其他都完全一致,连神情都没有任何区别,这时冷淡地“嗯”了一声,“我骗你干什么?”
贺群青真有点不敢置信,长呼出口气,调整了一下背包肩带,说:“那跟我走吧,换个地方住。”
柳晨锐自然点头,却又强调:“我查过了蒋提白,你不要看轻他,他是……”
“明白,走吧?”
“……”
贺群青一把抓住柳晨锐的手臂,两人开始小学生一样推推搡搡,“我说现在走。”
柳晨锐啧了一声,低声道:“你急什么,你不是甩脱他了吗?”
“你不是让我别看轻他?赶紧走了。”
“你等等,我还得进去取东西——”
“怎么没提前取?”
“来回一趟很快的,我想如果我没回去,那些东西还可以给别人用。”
“我都说甩开了,你是不是不相信?”
“信了一半,我还打算解救你的。”柳晨锐到底露出了笑容。
“……我不需要住在医院的流浪汉解救。”贺群青可不想在医院多待一秒,仅仅站在门口,已经让他胸闷得想吐血了。
“呵,那流浪汉还需要高级玩家ace解救,以后都靠你了。”
“……”
两人缓缓停了脚步,贺群青看向柳晨锐,“高级玩家?”
柳晨锐扶了一下帽檐,挑眉看他,“……你还不知道?”
“又什么事?”
这下柳晨锐真的惊讶了,不过他再看贺群青,眼中不再有开玩笑的意思,停顿片刻后说:“你记得那个可以匿名的女玩家吗,江醒,她在今天早上发布了一个副本视频……”
“先取你的东西。”
再度被拖走的柳晨锐发出无奈的叹息:“你确定——?”
第199章 第199章 死里逃生的视频 到底是同……
清港市第一医院, 是全国排在前列的三甲医院,省内省外日夜兼程赶来的病患多不胜数。许多找不到临时住处,或者要照顾病人的家属, 夜间都会在医院打地铺休息。
这些人埋身在行李间,占据长椅、走廊和拐角,直到早晨清洁工上班,不会有任何人理会或驱赶他们,甚至他们各自抢占地盘, 和其他陌生家属之间, 也不会有什么交流接触。
所以柳晨锐这个没有身份证件的人,夜晚藏身在这些无人理会的人群中,直到早上也根本不会有人碰他。
其实这样比柳晨锐孤身一人待在什么城中村的黑户小屋,或者桥洞底下来得安全得多。
只是正常人平时都绕着医院走, 贺群青更对柳晨锐大胆的选择不敢苟同。
尤其这间医院, 外表看庄严华丽, 大面积玻璃在阳光下闪耀,数栋新建的大楼紧紧相连, 走在内部大如迷宫, 门诊厅里高高的穹顶更殿堂一般,就知道它是一部怎样生猛的榨钱机器,天天和这样的医院为伍,普通病人都会瑟瑟发抖,何况得了疑难杂症的人呢?
贺群青在这胡思乱想,柳晨锐倒挺自在, 快步往前走着,熟悉得好像在自己家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身体挺好。
他应该……已经在这里两天了?
贺群青也是联系上他的时候才知道他现在完全是黑户, 当时还试图让系统给柳晨锐弄一个新的身份。
系统不明白为什么要给其他玩家换身份证,并很快就说明,它只能服务贺群青一个人,并不能为柳晨锐制造出什么方便,贺群青最终只能放弃。
“什么表情,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柳晨锐笑了一下,“债主反正已经找上门了。”随口这么说,他从地面提起自己简单的行李。
那大约是一床被卷到极限的被褥,原本悄无声息放在一处偏僻的电梯厅角落里。
贺群青没心情跟他开玩笑,“还是应该给你办个身份证,不管用什么方法——”
“办了,昨天就找人办了,”柳晨锐又塞了一件衣服进背包里,“说三天内给我。”
“可靠吗?”
“可靠不可靠的,东西是假的,”柳晨锐看了他一眼,“在我的‘世界’里,这种东西都根本没有可靠一说,何况你们所谓的‘现实世界’呢?”
贺群青见他面上似乎无所谓,也只能先把这事放下,“反正和我在一起,近期你还不需要用身份证。”
柳晨锐收拾完了,提着行李直起身,“……不然呢。”
这时,身后传来一把苍老嗓音,还带有浓重的方言口音。
“你要走了哦?”
贺群青和柳晨锐一齐看过去,是个矮小的老太太,手里大包小包提着一些零散的东西,正有些好奇地看着柳晨锐。
觉得两人没听清,老太太又问:“我说你要走了啊小伙子?”
“嗯。”
“哦,好啊,走吧,”老太太道:“在这种地方,休息也休息不好。年轻人不要在医院嘛,我家都是子女一辈来,孙子都不来的,年轻人不读书在这里呆着做什么?快回去吧!”
柳晨锐没有和老太太沟通下去的想法,点头摁了电梯。
老太太也要走了,想想回头又说:“之前谢谢你哦,不然我一个人真的搞不掂哦!”
柳晨锐又摇头,电梯门这时恰好打开,他抬脚先一步走了进去。
直到电梯门关上,贺群青忍不住瞟了柳晨锐一眼。
柳晨锐目不斜视,“看什么?”
贺群青没说话,过去摁下了一楼的按键。
总之……
这世界上多出一个柳晨锐,算一件很好的事儿吧。
……
两人离开医院后,贺群青在系统指导下,用他的新身份证从网上租了一套拎包入住的民房,三室一厅,位置低调,周边环境也不错,总得很安全。
关于这套房子,柳晨锐也没有多问,进屋后检查一番,摆放好他少得可怜的行李,就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了,揉着眉心想睡一会儿。
很快不远处沙发也发出声响,有人收拾好东西也默默坐过来。
对方没出声,柳晨锐也没睁眼,甚至真的要睡着了。这几天他神经过于紧绷,现在才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可很快耳边响起了视频播放的声音,是有点耳熟的人声,混乱声,还有一些说不出的诡异声响——某个自己早上刚看过的视频,如今在另一个人的手机里从头播放了。
柳晨锐睁开眼,瞥向双手捧着手机的贺群青,假意幸灾乐祸道:“后面拍到你了,不得不说,非常精彩。”
贺群青注意力都在视频上,目前没看到自己,他就暂且把柳晨锐的话当成耳旁风。
没多久,当他看到了昏暗的视频中,竟然有林况被砍断手剧痛之下蜷缩在地的片段,贺群青险些摁碎了手机屏幕。
柳晨锐不得已坐直身体,“陈雨依……后来不是替林况报仇了吗?而且你今天早上也见到林况了,他手已经恢复了吧?”
可到底,林况断手后还继续被折磨了两天,江醒这个女人,真的非常恶毒!她甚至对游戏过程都没有兴趣,只喜欢那些玩家间“互动”的场面。
除了林况,视频里还有许多玩家都是江醒的受害人,而江醒发布的这个“攻略”视频,虽不是处处血淋淋,却冷不丁就令人感到强烈的寒意,被她盯上的玩家,都仿佛在被一把钝刀虐待和伤害,直至于那个黑暗通道中丧命。
很快,贺群青就看到了自己和蒋提白等人。
视频依旧是从高处某个位置拍摄的,说不清是江醒在偷窥他们,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毕竟萨克森之家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房子。
而视频播放到这里,唯一令贺群青感到宽慰的,就是这些令人不安的画面都较为零散,还多多少少以江醒为主角,所以没完整拍到贺群青帮助尹念裴开彩门的场景,自然也没有泄露他在副本中对彩门作弊一般的判断力。
即便确认了这点,贺群青后来心态还是逐渐浮躁,因为他看到这里,几乎已经猜到,拍到自己的会是哪个场景,才称得上“精彩”。
他眉头越皱越紧,几次想放下手机,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种事逃避也没用,最终只静静看着屏幕里的自己从“战利品室”里走出来,走上了乱七八糟的走廊,最终莫名其妙地在彩门游戏屋前站住了脚步……
嘭!
贺群青在茶几上倒扣了手机屏幕,幻觉般感到头又像当时那样剧痛起来。
“……贺肖?”柳晨锐看出不对,不敢再开玩笑,听到手机里还传出声音,便准备替贺群青关了,“算了,不想看就别看了。后面也没什么,江醒在电梯那跟我们分开以后,视频里就没有我们了,她一直停留在一楼,火是她放的,后来江醒遇到了……游荡者,就被杀了。”
说到游荡者,柳晨锐声音低了,他是出神了一瞬,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东西的时刻,它朝他走来,迈入已经变得泥泞的雪里,随即单手撕开了空气……
谁知听他说着,贺群青身形一顿,下一秒从柳晨锐手里夺回了手机。
“喂……你还看?”
贺群青揉着太阳穴,快速点亮屏幕。
他心跳加快,生怕不好的预感成真。
万一江醒不止拍到了游荡者,还拍下了那个画面……
谁知屏幕一闪,入目就是大片肮脏和混乱,短短时间,屏幕里那条走廊已然变得狭窄,数不清的嘶鸣和尖叫、以及或粘腻或清脆、不停砍断什么的声音,都透过手机清晰地传出来,贺群青仿佛闻到了当时走廊里令人窒息的气味,胸口泛上阵阵纯生理性的恶心。
“好了,别看了!”柳晨锐突然来抢手机,贺群青抬起手臂拦下了他。
谢天谢地,这时视频犹如被限制了时长,画面闪烁了一下,跳帧到了最后,画面里唯一的活人竟然幸存下来,浑身肮脏地从尸山顶上滚落,摇摇晃晃站起身后,用手抹着身上黏腻。
这一幕跳跃、简直更远远超乎观者的想象,还是那条走廊,还是这样一个活人,竟然能造成这样的惨烈景象,简直让人抓心挠肝,根本无法理解!
一旁柳晨锐也沉默地不动了,他眼中终于透露出不忍,频频看贺群青——这种不忍心其实从他第一次看到这段视频就产生了,只是他始终不想在贺肖面前“小题大做”。
可事实就如同画面里那样,贺肖当时是真正凭一己之力挣脱那样的境地。自己走出客房时只是看到了那样恐怖的结果,现在亲眼见到过程,他再也无法想象贺肖当时究竟有过怎样的想法,才能死里逃生。
贺群青闭紧了嘴,免得真吐出来,同时决定就这么一口气往下看。
柳晨锐没骗他,后面的内容果然不多,江醒放火后,真正的萨克森之家犹如等待多时,迫不及待地熊熊燃烧起来。
视频的最后,伴随一声巨响,江醒的不远处,坠落的电梯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生物。
红光中,它朝江醒一步步走来,江醒在它面前,就犹如一个小巧的玩具。
贺群青终于将憋着的那口气呼了出来。
——他在电梯中咽下身为人类的最后一口气,当场变成boss的画面,完全没有拍到,他的担忧显得很多余。
在视频结束后,贺群青不可避免地犹豫了,但不用系统提醒,他主动打开了下面的“商品评价”。
可想而知,商品评价中大量地看到了“贺肖”、“蒋提白”、“ace”、“褚政”这些名字,即便出镜的每个人都被提到了,这些名字也格外多。
这一次副本中,贺群青是其中一名头目,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连那三条头目决策也在评价中泄露了出来。
另外对贺群青走廊里的“极限求生”,大部分玩家作出了夸张的回应,也仍然有人叫他怪物,但显然不是真正地怀疑他不是人。
贺群青视线飞快掠过所有疑神疑鬼的猜测,其中还有一些对玩家“组队”的猜测,质疑蒋提白为什么又和陈雨依、林况,包括贺肖进入了同一个副本,诸如此类的长篇大论也有不少,贺群青都没有细看,他始终在寻找关于“boss”或“游荡者”的字眼。
很快他就目光一顿,锁定了一条,仔细看过去,心下一凉。
他的游荡者身份到底没有暴露,这条评论也不长,却说了一件让他后知后觉的事情:
【我日,你们听到了吗,游荡者……说话了!
这是它第一次说话吧?!
老天爷……各位,它以前发出的是什么声音,你们都听过没,那不像是能说话的器官啊!但现在,尼玛它在说话啊!!它回应了那个疯婆娘的话啊!!!】
贺群青飞速返回视频,将视频进度调到最后,很快,他也听到了,在江醒被杀前一秒,那个嘶哑枯焦的声音,竟然真的回应了她。
强烈的寒意让贺群青瞪着眼前的空气,他不愿意承认,但他脑海中已经悄然回忆起了。
是的……
他是有一丝印象,当时江醒叫他“怪物”……
啪!
贺群青看向自己的大腿,柳晨锐突然拍打起他,拍了两下还嫌不够,贺群青躲开了第三下。
柳晨锐:“到点儿了,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贺群青放下了手机,“……”你转移注意力的技巧倒和林况一样啊。
第200章 第200章 乐园(上) “看来这次副……
外卖来之前, 柳晨锐主动要求去给他俩弄点水喝。
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贺群青忍不住问系统:“江醒的视频很奇怪,她一直在偷拍玩家?”或者说,她可以吗?
这次进入萨克森之家的时候, 并没有手机电脑之类的电子产品可以被玩家利用。
系统回答:“玩家江醒利用了主神的系统漏洞,目前后台还在排查错误代码,但事实已经生成,她是萨克森之家副本的滞留玩家,在里面进行了重复游戏, 或许因此, 她找到了萨克森之家的‘监控室’,将一部分影像数据上传到了游戏商城。”
“……监控,你确定?”贺群青盯着眼前空气陷入了怀疑。
柳晨锐提着接满过滤水的壶走过来,在房东留下的一排倒扣着的玻璃杯前挑选, 余光几次瞥向沙发上的贺群青, 期间顺手拿起个杯子, 正要倒,发现杯底有污垢, 举起杯子透光看看, 便放下杯子左右寻找,最后从餐桌旁找到自己带来的一次性纸杯,抽出两个摆好,游刃有余地哗哗倒起水。
险些倒一桌子,他将视线从贺群青那收回来,撂下水壶端着杯子过去了。
直到他当着贺群青面搁下水杯, 那位还在出神,不知道现在是沉浸在什么想法里,眼神颇为恍惚, 柳晨锐硬生生从中看出了一股已然散不去的消沉来。
总之从看了那段视频,这人就是这样了。
或许本来情绪也不高,现在是放弃假装正常了吧。
柳晨锐没开腔,品了一口没滋没味儿的凉水。
客厅里极度的安静,他却也有点无话可说。
……
贺群青倒也不是走神到对外界全然没有知觉。
在柳晨锐端来水杯后,他很快就端起来,只是喝到第二口,杯子竟然就空了,他吸了半口空气,柳晨锐见状又去给他倒了。
贺群青实则越想越无解——什么监控,萨克森之家不就是那种很古老的酒店吗?不仅如此,它甚至还是个“玩具”,哪来的监控?
这样想着,他便在脑海中询问,系统发出礼貌性的笑声。
“贺先生,虽然它的建筑年龄的确古老,但你可能没注意,它的筹码保护措施,都是很先进的,另外有电梯,玩家们还使用了电锯呢,你没见到电锯吗,难道那些都是幽灵发电吗?作为这样一座‘房子’的主人,欧文自然会掌握玩家的一切,监控玩家是最简单的手段了。”
贺群青无言以对,总觉得是系统糊涂了,如果有监控,难道蒋提白陈雨依这些人精会发现不了?
它现在的回答再次产生了那种违和感,近似于它面对蒋提白的组队U盘、以及柳晨锐真实身份时那种含糊。
果然是‘后台错误’吧,会不会……它其实早被蒋提白他们乱用代码给玩坏了?
贺群青无法忘记系统那些轻视蒋提白的话。
所以蒋提白他们的游戏插件,对系统来说,真的渺小到可以被无视吗?
还是说,系统至今无知无觉,才能说出那样一番话?
……算了,总之,这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他现在想想下一个副本自己怎么过为好。
“给。”柳晨锐端着第二杯水和壶一起来了。
“……谢谢。”
贺群青正将纸杯送到嘴边,系统在他耳边极为诚恳、好似在摩拳擦掌地发言道:
“那么贺先生,请问这一次你想使用什么样的头目决策呢,可以再强势一些哦?”
“噗——咳咳!!”贺群青放下纸杯四处找纸。
柳晨锐视线从窗外逐渐染上晚霞的天空收回来,看看显然是魂不守舍导致陆地呛水的贺肖,叼着纸杯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大方抽出一叠递了过去。
贺群青立刻捂住了嘴,免得嘴巴也跟着咆哮出来:【不行,我再也不当头目了!谁当都可以,反正我不做!】而且该死的系统,昨天我都说了不当头目,你把我话当耳旁风吗?
想到这里,贺群青警惕地在脑中强调:“今晚、以后、我都不当头目,这次说得够清楚了吗?你再随便让我抽到头目,别怪我……总之我当够了。”
系统很惊讶:“……可是贺先生,你在上一个副本中取得的胜利,是玩家中前所未有的。组织内成员的存活率这么高,如果继续下去,你很快就可以达成愿望了,即便有一点大家所谓的压力,但对贺先生你的人生经历而言,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克服的吗,你为什么要逃避呢?”
“你别乱说,我没经历过你这种人生,”贺群青内心是崩溃的,他揉揉眉心,真的想念叨系统几句,柳晨锐的声音却立即响了起来。
“贺肖?”柳晨锐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怎么了?想什么呢?”
贺群青自然只能打起精神,拼命才临时想出一个借口:“太饿了。”
系统:“……”
他是没话找话,随口敷衍,没想到柳晨锐却很当真,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神情都有些震动,很快够到茶几上的钥匙,“……外卖太慢了,你在这等着,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
贺群青哪想到柳晨锐现实里行动力还是这么强,本能阻拦了对方一下,柳晨锐竟然瞪了他一眼,随即重新戴上帽子出门了,关门前还嘱咐:“我带钥匙了,有人敲门就给我打电话。”
贺群青忍不住问:“你走很久吗,要去哪买?”
“我看有个超市。”
“……你说对面那个?”
“嗯。”
“……”这么近的距离,来回十五分钟都嫌多,蒋提白有这么危险吗?
柳晨锐想想又说,“最近还是吃泡面吧,我多买点。”
“……”
门重重关上了,贺群青有些头疼,说实话他是希望柳晨锐能吃好睡好,可看柳晨锐的模样,实在是警惕过度了。
自己都用了新身份,蒋提白也压根儿不知道柳晨锐在清港市,他们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区里,蒋提白是有多神通广大,才能找到这?
“总之!”回过神来,贺群青咬牙对系统说:“我现在不想再当头目了,你明白了吗?”问就是不堪回首,这一次真的太累了!
“明白,”系统很顺从,“您不想再当头目了,您想以一个平平无奇的组织成员身份来引导其他玩家通关,我明白并理解您的想法。”
“感觉你阴阳怪气的,我再确认一遍,我不当头目,今晚你要找别人。”
“好的,”系统的声音有了笑意,“我绝不会强迫您做任何事。贺先生,您今晚绝不会成为头目,我也很期待看您会如何行动。”
“……既然你这么期待,不如透露一点今晚会是什么副本?”
“抱歉贺先生,副本真的是随机的啦。”
“哦,是在特殊副本里随机吗?”
“请你不要误会我在针对你,高级玩家数量越少,抽到特殊副本的可能性就越低。”
“所以今晚绝对不是特殊副本?”
“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性不是特殊副本。”
贺群青暗中松了口气,但听到这,还是莫名担心起了蒋提白和陈雨依他们。
“所以‘不想当头目的贺先生’,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都说了你别阴阳怪气,以前我也不是头目好吗?”
“欲戴王冠,必承其……”
“好了,”贺群青皱眉拿起手机,系统果然变傻了吧。
“……”
……
六十三个街区外。
豪宅社区爱礼丝国顶层——
一整天都穿着睡袍的女人,坐在落地窗边洁白厚实的地毯上,沐浴着傍晚金红的日光,弯腰认真地在做什么事情。
她乌黑蓬松的卷发自颊边垂落,被她一甩头,抬手别至耳后,之后又继续先前的工作——给新鲜出炉的特产包上糖纸。
睡袍盖不住她白皙柔滑的富婆腿,那膝边摆着个漂亮的玻璃大碗,里面装满了湛绿喜人、颗颗规整的糖果,乍一看如同一碗绿宝石。
只见她快速搓起一张五彩斑斓的糖纸,放上一颗硬糖,左压右叠将那绿宝石包裹得好像一枚小巧的古董香皂。每包完一颗,她就将其砖头一样摞在身边,不知道包了多久,身边都有了一栋华美建筑的影子了。
别看她手里的活儿简单,其实她现在挺忙的。
她不仅时不时往嘴里塞一颗,腮帮子始终鼓鼓的,唇瓣之间还叼着香烟,品味着那股刚降临到现实里的贵重的水果甜酸,还同时拼命让尼古丁的辛辣混合其中,导致她一阵阵咳嗽——其实她在现实里是不抽烟的。
味觉和嗅觉纠缠成一团,她阵阵晕着,手机还在不远处不停地震动,应该是她的网络情人们思念她了,可她在想别的事情,没空搭理那些哥哥老公。
就这样,她还在认真看半米远之外的笔记本电脑。
奇怪的是,那电脑此时是完全翻倒的,像是谁盛怒之下,将它一脚踢翻了,滚落在烟灰间。
还是这电脑顽强,哪怕没人扶起它,它还在自动播放着一个个的片段和视频。
陈雨依时不时会歪着脑袋细看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有时候看着看着,包糖纸的手会不稳,但很快,又快速地包了起来,仿佛这已经成了她强迫性的、机械的动作一样。
一不留神,大碗又空了,她一时喘不上气一般,快速地抓起手机。
很快碗又被那特殊的碧绿硬糖填满了,她便再度镇定地包起糖纸来,但做这一切的同时,她都没能去关掉那让她脸色苍白如纸的视频。
那些视频不是没有声音的,只是声音开得很小,隐约能听到视频里不断传出她自己的声音,她说的话都是大同小异的——
“不玩了,没意思。”
“不玩了,回去睡觉。”
“赶紧结束了。”
“无聊。”
“一群混蛋,浪费我的时间。”
“不玩了,走了,你们继续杀,真TM有病。”
“卧槽,不玩了,走了。”
“不走干嘛,再等就通关了。”
“好,今天的视频结束,妈的一群王八蛋。”
……
而往往,她说了这些话,后续当然是会发生一些难看的事的。
陈雨依点着烟,吃着糖,仿若未闻地一直这样忙了下去,直到暮色沉沉,终于,电脑电量耗尽,屏幕猛地黑了。
她手下一停,这一停停了好久,突然,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她大口吸气的声音,那声音犹如溺水后呼吸到一口气空气般痛苦。
又过了许久,她才重新爬起来,在黑暗中颤巍巍摸索到了那碗糖,差点打翻了它。
她犹如麻木般,竟然继续了先前的工作,只是终于掐灭了香烟,显得颇为专心了,所以不久后,当手机又一次绵长地震动起来,她终于接了。
“喂。”此时她的嗓音已经沙哑得跟鬼一样。
“……陈小姐!”电话那头的女声又惊又怒,“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你以为这是你逃避得了的问题吗?”
“逃避?”陈雨依犹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之前有事。现在什么情况,有必要这么急着找我?”
“别说那么多了,你快来吧!”电话那头的人见她脸皮这么厚,简直气极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家属,下午都告诉你了,你母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情况突然恶化了,我们现在需要你签字才能进行下一步治疗,你怎么还没来?”
“我今天来不了了,改天吧。”
“诶!你怎么能……”
“行了,挂了。”
“陈小姐!!我知道她不是你亲生母亲,可是你也太——”
“喂,你说话注意点,”陈雨依声音冷了,“反正给你打钱就行了吧?你看着办吧。”
“她闹得太厉害了,她不仅在自残,还又开始想自杀,我们都有护士受伤了,万一真出事了呢,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
“那恐怕得怪你们护士吧?我也想问问,她到底见了什么东西才‘受了刺激’?”
“什么啊,你是怪我们?真是匪夷所思,胡搅蛮缠!”
“你不是也在怪我吗?”
“我……我只是说联系不上你,这么紧急的情况,麻烦你也理解一下我们吧,你这也太冷血了吧!”
“行啊,看来你对我妈感情比我对她深,你现在可以录音,我是她女儿,承诺她死了不用你担责任。不过你对你们医院的投资人就这个态度,我待会儿想跟你们院长聊聊。”
电话那头一噎,半晌才响起了谨慎不少的声音:“可是陈小姐,你母亲只是想见你一面,说不定见到你她的症状就会缓解的啊。”
陈雨依莫名一笑,盯着远处的电脑,声音也放轻了。
“怎么办,她好像已经见过我了。”
……
……
午夜前,仔细检查过门窗,将一切能反锁的都牢牢锁住,贺群青和柳晨锐匆匆对视一眼,也没再交流什么,各自转进了卧室。
贺群青在床边稍坐,感觉这次与以往不同,心跳竟有点快,心情颇为焦躁,最终强行忽视这种感觉,一翻身快速躺下了。
很快,意识犹如陷落,身体的感觉短暂消失,所有感知再次出现,已经是脚踏实地,贺群青自黑暗混沌中走出,来到光亮底下。
周围也有人陆续走出小黑屋边缘,数数有八九人,人数不算多,有相互打招呼的,也有临时拉帮结派的,没多久贺群青还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窃窃私语包括看他的眼神,都明显与之前不同,贺群青算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出名了。
“柳晨锐。”贺群青终于出声。
柳晨锐被惊醒,朝他走来,目光却仍反复扫过周遭,剑眉皱起,低声问他:“怎么没见到其他人?”
贺群青知道他指的是蒋提白和林况他们,可他总不能告诉柳晨锐,是自己重新整理了组队名单,现在上面只有两个名字。以后他们和蒋提白,不太可能再在副本里遇上了。
“小肖?”他俩刚站在一起,一个饱含惊喜,也有些迷茫慌张的声音同样接近了他们。
柳晨锐目光一扫,在看到来人竟是江远后,飞快看向贺群青,心里已经本能地有所猜测。
贺肖和江远的关系显然有些特殊,而现在他俩见到了一张熟面孔,不是金梓语,不是陈雨依,偏偏是江远?
贺群青只当没看到柳晨锐的眼神,顺带对江远仍不冷不热,恰好这时中岛升了起来,他便打头走到了中岛旁,人群紧跟着聚集,这下柳晨锐不会再问,欲言又止的江远也叹了口气,沉默来到了贺群青旁。
江远又出现在这,自然是贺群青的选择。
如果江远昨天没有那样救他,他或许还能狠心斩断和这个人的联系,但见到了江远诚心的模样,再将这人随意抛下,贺群青认为自己良心过意不去。
好歹江远已经拿到一张黑色审判书,还孤身一人通过了前两个副本……总之自己只负责不让江远死得太凄惨就足够了。
静下来一番观察,贺群青和柳晨锐都发觉,这一次进入小黑屋的人,年龄上多是年轻人,除了江远这个强扭的瓜,就只有另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剩下所有人都是二十岁上下,而且清一色全是男性,估计那一名新人也不例外,反正所有人站在中岛旁都相看生厌。
贺群青还想这样的玩家配置是巧合,还是系统病入膏肓了,就听不知道谁感慨了一句:
“全是男人,说不定今晚我们都有艳福了。”
许多人闻言哼笑,气氛仿佛松弛了不少,柳晨锐顺着对方的话稍一思考,眉头忍不住再度皱了起来。
那开口的四十岁男人自我介绍道:“免贵姓郑,郑创优。”说着,他视线直直落在贺群青脸上,挑眉道:“贺肖,你现在可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啊,谁能想到你只是个新人。”
他两次开口,都是油腔滑调,贺群青压根儿不想跟这种满脑子邪念的人交流,干脆催促:“快点抽。”
郑创优咂咂嘴,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没想到抽签结果下来,像是专门和贺群青作对的,被郑创优抽到了头目,还定了三条贺群青听了十分牙疼的决策:
第一:组织内成员不可违背头目下达的命令,违者扣除两千生存点(已达上限);
第二:组织内成员为头目寻找审判书不遗余力,找到后会不断高喊“找到了”并最终完成上缴,私藏审判书者扣除二千生存点(已达上限);
第三:除头目外的组织成员会相互分担犯罪责任,违者扣除二千生存点(已达上限);
柳晨锐看到最后一条,脸色彻底变得阴沉,胸口吸进一口气,半天没放出来,自然也不会签字,正生闷气时,发现旁边贺肖已经慢吞吞在那神经病的决策书上签了字。
“你……”柳晨锐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到贺肖不止签了字,还对着那个姓郑的露出了一个没多少笑意的弧度。
柳晨锐停顿数秒,便也低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扔笔心道,往好处想,起码能和贺肖互相分担“犯罪责任”……神经病?现在我也不算是正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