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弥生看到他的第一眼, 好像看到了黑磨走到现实里，站到他面前。
当他对上他的眼睛，却像冬天在冰上失足掉入河中, 冷得一个激灵, 瞬间清醒。
“你……”
“你留在这里，会被夜间清扫机器人自动列为清除目标的。”他不带感情地说，没有警告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告知他。
于是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卡了壳，弥生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你好，我是研究中心的院长, 研究室负责人, 高级区协助者。”他报上了一串名头, 并没有在意弥生的目光，视线从弥生身上滑落到了闹闹身上，然后平静地收回。
“走吧，你已经迟到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也不管身后的弥生有没有追上来。
弥生只能赶紧起来跟上去。
他这时候才发现, 院长走路时没有声音的，整条走廊里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往前看往后看, 再也没有别的人。
“感觉很像恐怖片开端啊，闹闹。”他小声对猫猫说, 然后撸平它刚刚被院长视线炸起来的毛。
闹闹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抖着声音说：“他……他是那个！研究中心的视线！我在研究中心门口感受过的那个视线主人！”
“是那个啊！”
闹闹不说的话, 弥生都快要忘记了。
可能弥生本身对那个视线没什么感觉, 不过对闹闹来说就另一回事。
猫猫对院长顿时充满了畏惧，它一身毛被弥生捋平了依旧要炸不炸的样子, 缩在弥生的怀里掩耳盗铃般不肯抬头，小声哼唧哼唧，可怜巴巴。
弥生也好脾气地一直安抚小猫猫，对他家胆小的小猫咪充满了耐心。
就在这个过程中，弥生也想起来，刚进研究中心的时候，猫猫也是这样怂怂害怕的样子，不过当时的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他对自己的未来都没有底气，所有的心思都在即将进入的陌生地方，对闹闹的情绪实在无暇顾及。
为什么现在就变了？
他思考了一下这个转变的契机。
大概是在本丸和黑磨身上。
他们充满耐心浇灌弥生这棵孱弱、生长不良的小植物，给他关心、爱护和必要的知识，让弥生不再赤手空拳行走于世上。
他还不强大，但已经不再畏惧这个陌生的世界，所以现在才有余力照顾身边的闹闹。
弥生哄着闹闹，软语细声，男人微微侧过脸来，不过弥生和闹闹都没有注意到他。
在他有意无意的放纵下，弥生和闹闹一路没停，连院长什么时候停下都不知道，弥生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又冷又硬的背，撞得弥生鼻子一酸。
“马上就要进入高级区了。”院长并不在意这种小插曲，他转过身来，和弥生距离极近，给人一种和他的背一样的冷硬感。“请你们保持安静。”
弥生后退了两步，对他做了个嘴巴拉链的动作，院长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玩笑和俏皮的意义，他不带感情地多看了他两眼，“走吧，注意脚下。”
等他再转过去，弥生和闹闹才松了口气。
这人的压迫感和气场也太强了吧。
神秘的、不为人知的高级区在弥生面前掀开了面纱——首先出现的是漫长的楼梯。
光是看见的长度，就让弥生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体力废伤不起。
院长显然也不是会照顾体力废的人，他缓步上楼，弥生跟上。
就在弥生以为这又是一场马拉松的时候，院长再次停下脚步，他险险停住，没有再次撞到这人背上。
就在他要发问之时，只见院长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他一眼，冷声道：“到了。”
弥生一头雾水。
真的到了。
他回头望去，楼梯依旧漫长，一眼看不见上来的走廊。
再往前放眼望去，他愣住了。
曾经他以为的高级区，是传说之地，媲美神话中的高天原、奥林匹斯山，美酒佳肴多不胜数，白雾淼淼翻腾，众神高居于此，凌驾于众生之上，高级区是广阔无极位于众生之上的第三空间，再过分的想象都不能匹配上它的地位和神秘，然而呈现在弥生面前的，是宽阔但称不上巨大的房间。
和弥生记忆中的病房很类似。
防护玻璃分割两边，人在这边，病人在那边。
只是现在，弥生在这边，白色的空间，遥望那边黑色的梦境。
弥生一晃眼，仿佛看到了一地黄金，他曾经见过的宝具隐没在黄金之海当中，浮浮沉沉，若隐若现，各色宝石点缀其上，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刺痛了人的双眼。
他再眨眼，满地的黄金宝石都是错觉，只有污秽如浪卷翻涌，狰狞的野兽面孔从中浮现，朝着忽然出现的生者嘶吼，污染的力量震动整个空间，那块不知道什么材料的隔绝窗户震动，犹如面对暴风雨的玻璃窗户，就在人疑心它会不会碎的时候，凶兽又條尔消散，循环往复。
院长站着不动，弥生也不动。
等了好一会儿，弥生开始脚酸了，犹豫要不要找地方坐下来之前，污秽似乎也累了，先一步平息。
“这里就是高级区。”院长对弥生说。
这话听起来像接下来希望弥生说点什么，不过他自己就把话接了下去。“你的任务很简单，观察它，了解它，必须时摁下紧急呼叫的按钮，我就会过来。”
弥生：“什么时候是必要时？”
“观察窗口破裂时。”
这个判断倒是简单直接。
弥生接下来听院长言简意赅地讲述各种注意事项，到最后，院长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弥生眨眨眼，“我吃饭睡觉在哪里？”
他发誓，他那个瞬间真的看到院长表情一脸懵。
院长似乎没想到他还有生理需求的样子。
弥生腹诽，院长真的和他的外表看起来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但他还是要吃的。
“每天会定时送上来的。”院长深深地看他一眼，那双荒芜的眼睛里好像多了一点别的情绪：“你的房间在那里进去，时间表就在里面，希望你能遵照执行。”
“好的。”弥生想了想，补充道：“谢谢院长。”
然后院长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利落到有一种弥生感觉他似乎不太想和自己相处，只是处于不知道什么原因才勉强把他叫到跟前的样子。
不过院长什么想法和情绪并不在弥生的考虑范围内，他进去看了眼自己的房间，标准房间，倒是和低级区的房间很像，亚洲分部的房间都比这有人情味，这里是干净得像样板房。
弥生叹了口气，干脆坐在“窗口”观察对面铺天盖地的污染。
第132章 第 132 章
弥生抱着猫猫坐在窗口, 歪着头观察那头漆黑的污秽，它平静得看不出来刚才穷凶极恶的样子，像成团的乌云, 又像冬眠的动物, 造不成任何伤害。
接触的污秽多了，弥生就发现每个地方的污秽有有不同。
最开始像单细胞生物，俗称没什么脑子，都是本能，本能地扩散污染、寄生，行为模式单一, 直来直往, 比较好对付。后来进化了, 像哺乳动物，开始有想法、计谋，还知道制造陷阱和伪装。
而现在，弥生觉得这都是伪装。
它比黑磨了解的已经走到了更前面。
这种感觉源自于从踏入开始就无所不在的视线。
要弥生说, 这种视线比当时院长的注视要恐怖多了。
不过闹闹应该觉得, 两种都很恐怖，排名不分先后。
弥生从盘腿坐到腿麻，换个抱膝坐, 从抱膝到站起来，然后跑跑跳跳, 不管他有没有活动，在不在看它, 污秽都安安静静地装死, 完全看不出来最开始那个凶煞强悍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不管弥生怎么变换角度, 都看不见黑磨，或者说黑磨的分身。
他被彻彻底底的遮掩在污秽之中。
弥生很难相信这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这里没有窗户看不到天空，也没有钟，所有一切度量时间的东西都消失之后，时间就好像变成了某种粘稠流淌的东西，贴着皮肤慢慢流过，足够引起人的恐惧。
好在他在混沌海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对此习以为常。
院长再次上来时，手里端着个餐盘，上面放了两条长面包，一碗浓汤和一大盆沙拉，还有两瓶不知道是果汁还是牛奶的饮料。
他看见弥生挑了挑眉，弥生见他也是。
院长：“看来你适应得不错。”
就算有研究中心的特殊材料挡住了污秽的大部分伤害，但和污秽如此近距离接触依旧会让绝大部分人心理不适，再加上溢出的那一点点污染的呓语，足够逼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了。
然而弥生看起来还不错。
院长甚至能从他脸上读出“研究中心依旧需要院长亲力亲为到这个程度了吗？”的疑问。
他轻笑了一声，让弥生的表情更加惊异。
“研究中心成立至今，踏足这里的，除了我，就只剩下你了。”
或许是弥生给了他足够多的惊喜，院长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不像一开始那么冰冷了。
不需要对方再提问，院长便进一步解释道：“这里原本是属于那位大人的领域。”
大概谁都没有想到，高级区之所以神秘，不只是院长的隐藏，还有主人的许可问题。
在院长的心里有一张尝试名单，名单的第一位是安娜。
但神明大人拒绝了。
没有任何迂回的余地。
顺位第二，就是弥生。
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顺利通过，不知道幸还是不幸。
他看了看那只猫，又看向弥生。
“现在我无法再呆在这里长期看顾神明大人，所以接下来需要由你来代替我接下来的工作。一日三餐我会给你送来，这是你的晚餐和早餐。”
院长把事情说完，似乎马上转身就要走，弥生连忙说道：“我可以问一些问题吗？”
院长侧身看了他两眼，像扫描仪一样的视线让弥生蹙了蹙眉，不过他很快收敛，重新走到弥生身边，目光看向另一头的污秽。“请问。”
“你是要出去处理中级区的事吗？”
“是的，闹剧差不多该到收场的时候了，研究室也不能一直停摆，虽然我很希望能继续在这里收集数据，但很可惜，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得偿所愿。”
“为什么之前没有行动？”
院长似乎答非所问：“因为你之后下一个尝试目标，就是童磨。”
弥生舔了舔牙齿，继续道：“进入这里需要黑磨的同意，除了你之外，他唯一同意进来的人就是我，是这个意思吗？”
“在这里只是那位大人的分身，除了祂，现在还需要它的愿意。”院长指了指平静如黑色湖水的污秽。
弥生试探地问：“那你……？”
院长很直接的回答：“研究中心范围内，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我就是此地化身。”
换句话说，院长一直放任童磨的原因是，他是院长尝试名单上的第三位，当安娜和弥生都尝试之后，再处理童磨和他挑起的事才是院长心中的正确顺序。
弥生：“但是他让中级区人心惶惶，污秽都集中了起来……”
院长：“污秽早晚都会集中起来的，不论是它失败还是成功。”
失败了，集中最后的力量反扑，成功了，开始饕餮盛宴。
没有区别。
弥生发现了，院长是一点都没有把生灵的感情考虑在内。
更重要的是，弥生发现院长把黑磨和污秽的对抗视作一场绝无仅有的实验。
“你希望我做什么？”
院长侧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收集数据，等一个结果。”
“到了这个程度，我已经无能为力，只是不到命运的尽头不甘心罢了。”
弥生从院长的脸上却看不见那种末日来临无能为力的沮丧、悲伤，他只是非常理智和冷静地描述一个事实。
“无论是那位大人、污秽还是我，都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我曾经以为要出一个结果了。”
“曾经的意思是？”
“现在看来，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出结果。”
换句话说，黑磨和污秽没有了断，弥生也出不去。
意识到这点，弥生表情就不太好了。
他还想早点回家吃饭，一点都不想吃面包、浓汤和沙拉。
“作为回报，我可以尽可能回答你的问题。”院长似乎看穿了弥生的心思，提出了弥生无法拒绝的报酬。“或许你想免除本丸的债务？”
弥生深吸一口气。
他在心里念了一百次黑磨的名字，勉强抵挡住了糖衣炮弹。
他听到院长笑了一声。
院长该不会是童磨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吧？
这类似的话题，相似的情绪，该死的诱惑！
倒不是说院长和童磨就是一类人，只是此时此刻，他们捉弄他人情绪和欲望的类似手段，让弥生很难控制自己的吐槽感。
不过真对不起，感受过世界的缤纷之后……弥生并没有觉得黑白变得不可忍受。
顶多就是贡献点多了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该死的魅力。
他可是在黑磨的百宝之前都坚持住的人！
“污秽是什么？”弥生闭上眼，立刻兑现酬劳。
他也因此看不到院长唇角勾起，他似乎感觉这样的弥生很有趣。“它至今无法定义，它临时称呼很多，你口中的‘污秽’也是其中一种。它既非生物，也不是非生物，介于两者之间，无法确定来源和定义它的性质。目前测试中获知，其具有极强的穿透性和污染性，被完全污染的个体至今没有逆转的成功案例。它是迄今为止已知的所有力量当中，传染性和侵害性最强的，即便是个体力量最强的龙族都无法抵御它的污染，而且从身体和灵魂两方面同时侵蚀……”
院长说了一连串的实验结果和数据，听得弥生头晕脑胀。
文盲表示好一点，还没好全，听不懂的依旧听不懂。
“……目前能与之相类比的只有虫族，但虫族只是依靠强大的消化系统将目之所及的一切作为发展资源，无法污染灵魂导致世界崩塌……”
弥生：“等等，我的意思是，有更浓缩的结论吗？”
院长：“没有。”
弥生：“……”
院长勾起的唇角弯得更深了。“我们只能确定的是，它还是一种不可解析的力量。”
“——巨大的力量宝库。”
从这句话里，弥生终于感觉到了“研究”这个词语中蕴含的疯狂。
好奇心、行动力，再加上一点点疯狂，才能调和出“研究”这个词。
在弥生接触过的其他人里，安娜、露易丝，还有曾经被推上台讲话的贾斑身上，都缺乏了这种研究的疯狂。
他们更像是生活在某个固定地方的工作者，而非研究者。
院长真是完美符合弥生对研究者的刻板印象。
“那黑磨呢？”
院长微微垂眸，看向了这位执着又弱不禁风的饲养员。
他灿烂的金发和象征罪恶的红眸实在不相称。
要说这世上有什么最令人可惜的，莫过于“原本”。
原本美丽的灵魂被囚困在孱弱且不适配的躯体当中，他人罪恶的烙印永远铭刻在他的身上，永不消逝，犹如艺术品上被可以破坏的瑕疵，令人惋惜。
院长本以为他和那位大人在这点上做了交易，凭心而论，那位的性格在神祇当中算得上和善，过去也出现过数位获得祂馈赠的幸运儿，然而现在出乎意料的是，弥生身上没有任何交易的痕迹，倒是有不少神祇刻意留下的印记。
——请给予他最大程度的帮助。
以及。
——与他为难者，即与我为敌。
既然祂都这么说了……
“那位大人，是被排挤出世界的，没有创世的创世神。”
弥生非常主动地跟话：“没有创世的创世神？”
“创世神，对每个世界来说，有且只有一位，只能有一不可有二。我不知道这过程中出现了什么不可控的变量，也很可惜我已经无法观察和得到更具体的数据，那位大人的世界里，出现了‘双生子’创世神，一位完整的创世神，以及另一位无法创世却同级别的神祇。”
“之后这发生了什么，我也并不了解。只知道那位大人后来在同伴有意无意的建议下，利用自己的梦境创造出了‘我’的雏形，一个不完整的世界。”
“因为不完整，所以祂没有消逝，我也无法成为独立世界。”
寥寥几句话，信息量惊人。
院长好心地等待弥生消化他的话。
确定他没有其他问题之后，院长说：“附赠一个情报。”
“成神需要能量化，能量化的开端，便是足够的力量，以及一滴神之血，像做面包，面粉和水，加上一点酵母，才能迅速发酵，膨胀，变成一种食物。”
“能量体，是可以通过吞噬其他能量体进化的，神祇，也不例外。”
院长的语速越说越慢，越慢越温柔，到最后两个字时，犹如情人耳语，却让闹闹炸了毛。
猫猫抓了抓弥生的衣服，神情担忧：“弥生生……”
弥生摸摸布偶，没好气地说：“原本我还以为是个机器人呢，没想到性格还挺恶劣的。”
但他确实解决了弥生之前的困惑。
为什么我会神化？
以本丸为培养皿，付丧神、净化的污秽，加上一点点，黑磨的血……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黑磨什么时候悄悄给他灌血的？
……等等，不对。
弥生发现了华点。
神祇的本质是能量团，浓缩的力量，没有身体可讲，又哪来的血？
弥生：“……”
所以是……能量？
第133章 第 133 章
闹闹抬头, 歪头看弥生，小爪子攀上了他肩膀：“弥弥生？”
“没事。”弥生撸了两把猫头，抓起面包就啃。
面包啃了八天, 弥生足足啃了二十四条面包之后, 他终于受不了了。
顶着院长的冷脸，弥生郑提问：“你们饭堂除了面包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院长理所当然地回答：“面包是最方面运输的，也是保存条件最简单的食物。”
“你知道吗？我是个人类，而且是个身体孱弱的人类。”弥生指着自己说：“我不能长期只吃单调的食物，我会营养不良，心情忧郁, 甚至抑郁, 这里已经足够让人难受了！”
弥生说到“人类”的时候, 院长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显然他是知道弥生已经迈入半神的。
“我明白了。”不过院长还是让步了，“之后我会为你提供营养……”
“我不要营养液！”弥生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研究员简单粗暴, 追求直接结果的思维不要更好猜。“也不要营养膏、营养粉……请每天给我送不一样、烹饪过的食物, 谢谢！”
弥生倔强地和他对视十几秒，就在他以为院长不会妥协的时候，这个黑白男人承诺道：“我知道了, 如你所愿。”
说实在，研究中心三个区域弥生都呆过, 高级区的风格和低级区相当类似，不过低级区起码还有数量庞大的饲养员, 大家就算不说话,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类集体生活仍然能给人带来安心感，但高级区, 只有弥生一个。
要不是还有闹闹，弥生觉得自己在这里呆三天就受不了了。
他的活动范围只有一小块地方，里面是极致简单的房间，与其说是单人间宿舍，不如说是个休息小隔间，估计还是院长临时开辟出来给弥生用的，弥生估计他可以没天没夜观察污秽，根本不需要睡觉吃饭。
房间出来就正对污秽，这东西到现在还在伪装。
每天弥生累了就睡，睡醒就在污秽旁边和闹闹瞎聊天，饿了就吃饭，然后等院长准点到来。
每次院长出现，弥生都迎难而上，尝试和他说话。
没办法，他太无聊了。
院长的冷气都无法阻挡他的没事找事。
弥生尝试过进入混沌海，但失败，只能和污秽比耐心。
他以院长出入的次数计算天数。
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研究中心又地震了好几次，每次时间随机、威力随机，污秽表现得像小孩子，做事全看心情，弥生从惊讶到逐渐习惯，也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然而这次的地震却和之前的很不一样。
弥生躺在床上，忽然惊醒，眼皮不明跳个不停，高级区从来不熄灭的灯突然闪了闪，忽明忽暗的光线让人难有清晰视野，他皱起眉头，闪动的光线让他视线模糊。
刹那间，弥生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个样。
他像个布偶，被人从套住了脚，一下拉到了另一个相似但不相同的世界里。
高级区光洁的地板寸寸断裂，露出漆黑的地下，没有建筑材料，甚至没有实体，只有深不见底的漆黑空洞，好像错脚踏入就会跌进深渊。
再抬头，发现整个高级区像饼干似的，从中间被掰开，不仅弥生的房间，还有那头的污秽，巨大的裂缝从头顶一路裂到脚下，又如同撕碎的白纸，白纸之外尽数是涌动的漆黑，整个区域断裂成两截，而弥生摸向闹闹睡觉的地方，摸了个空，只能自己飞身扑出，抓住了门框固定自己，整个人暴露在漆黑之中。
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它们一开始是杂乱无章的转动，像失控的摄像头，又在同一个时间点同时卡住，齐齐调整位置，整齐统一地转向，定格在房间中央唯一的活物身上。
细碎的呓语从黑暗中传入弥生的脑中。
就算是弥生，都被这种怪象惹出了一阵寒意。
恶趣味。
弥生心里骂道。
他深呼吸，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惊慌，一旦自己先慌，就会露出破绽。
污秽实在是擅长钻人空子。
几乎每一次，污秽都采取类似的手段，老套，但有用。
恐怖的视线暴露，情绪失控，最后污秽的呓语是点燃炸药引线的火星，足够摧毁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但弥生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锻刀练多了，他很快进入空明冷静的状态。
“不亏是你。”
弥生扭头望去，一个漆黑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它姿态优雅地出现在弥生面前，倾斜断裂的房间丝毫没有对他造成影响，它走在虚空之中如履平地，还煞有其事地正了正歪倒的沙发，双腿交叠坐在上面。
反观弥生，现在还趴在门框上没有松手，从双方的位置来讲，莫名其妙低了它一等。
弥生眯起双眼，直视污秽，试图从那个拟态的人形当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伪装了一个月之后终于憋不住了。
在这场耐力比赛上，是弥生赢了。
弥生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不过从一开始的示-威，到后来的装死，再到现在的“隆重登场”，让弥生知道它必有所求。
“谢谢夸奖。”弥生毫不谦虚地回应。
畏惧过后，弥生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坐着的污秽，和趴在门框上的他，好像以前看过的那部船难电影的男女主角。
嗯，他是男主角。
污秽也不是女主角，他应该是那个蹦来蹦去的反派。
不过对这东西，弥生现在也摸索出技巧了，首先，不能自己主动出击，自己主动就是自己送菜，所以他接下来保持安静，等污秽先开口，一如他在高级区的那样，哪怕他再想回家，都必须和污秽比耐心。
它放他进去，又保持伪装，再到现在出现……弥生合理猜测，这中间每步当中都有理由，只是他现在还没摸索到那个关键点。
他们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沉默。
沉不住气的还是污秽。
“你真是出乎我意料的沉得住气。”
弥生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你也出乎我意料的沉不住气。”
“因为没有必要。”污秽凝结的人形靠到了沙发座椅的一边，换了一个更舒服自在的姿态，试图把他们聊天的营造得更轻松的氛围。“我必须声明一件事，我并不是你们的敌人，你们也没必要跟我过不去。”
弥生保持沉默。
“那位神祇希望自由，你想要再见到他，院长要的是研究中心脱离桎梏，成为独立世界，而我——”它缓缓说道：“我想要融入世界的机会。”
“我一直在被饥饿折磨。多少都不够，怎么样都不够，再多都不够……我永远所有世界被排斥在外，永远无法满足，除了你，我甚至没有能够沟通的对象。”
也不知道是不是弥生的错觉，污秽化作的人形原本应该是类似院长的成年男子体态，现在再看，却总觉得它小了不少，最起码不是成年的状态了。
只是弥生依旧趴在门板上。
“所以你看，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我们也不应该存在冲突。”
弥生注视它，发现它拟态的体型真的在变化。
曾经被它读取过记忆的弥生，并不想在这里见到阿尔玛或者神田优的形象。
这种时候和故友“久别重逢”，只会让他有种吃巧克力味shi的矛盾感和恶心感。
污秽说了很多，弥生选择性过滤。
他只庆幸污秽还有点脑子，它的拟态最终定格在和弥生差不多年龄的状态，而且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形象。
弥生松了口气的神态似乎给了它错觉，污秽很快图穷匕见。
“现在的问题是，你的那位神明用身体作为囚笼困住我的时间太长了，而我现在也因为被研究中心排斥在外，无法收拢所有力量，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们彼此缠绕，像个死结。”
它循循善诱地说：“但我们之间并没有矛盾，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和对方过不去。”
“只要把这个死结打开，我承诺，我会离开研究中心，释放所有被污染的灵魂，这样一来，这里就能和下面形成闭合的循环圈，那不论是你我，还是院长和那位的愿望，都实现了。”
污秽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和吸引力。
弥生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给自己强烈暗示：这里是梦境。
弥生告诉自己。
他要抵抗潜意识里关于“疲惫”的警告，同时保持清醒的头脑，抵御污秽悄无声息的入侵，避免淹没在这片污秽的空间当中。
“所以，你想要什么？”他冷声问道。
“很简单。”不知道是不是弥生的错觉，那个坐在沙发上的污秽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冰冷而愉快。“我要你的血，不多，只要那么一点点。”它的食指和拇指比了个份量。
弥生：“为什么？”
“作为交易的诚意，告诉你也无妨。”污秽说：“想必你也知道，成神的途径就是能量化。然而我已经是能量体，却不是神，因为神祇其实是最初的创世神的衍生，作为外来能量体的我自然无法成神。”
它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从这点上来说，其实我和那位是同类。”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有一点引子，我就能转化，融入这个世界，也能控制和收束力量，不再时刻处于饥饿状态。”
弥生听出了一个漏洞。“黑磨……”
“它的不行。”污秽说：“完整的神祇的血对我没有作用。”
“我需要半神的血。”
弥生眼波微动，如微风吹过湖面，泛起涟漪。
他知道的信息太少，零零散散从黑磨、精灵女王、院长等口中的获得，每个对象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让弥生获得的拼图缺斤少两，现在还缺少最重要的线索。
“中级区不也有神祇吗？”
“有神祇，不代表有半神。”污秽意味深长地表示：“如今已不再像从前，创世神已经消失的现在，神祇的生存空间窄得已经站不下更多的神，一个半神的出现意味着一个新神的诞生，也意味着一位旧神的消失。半神不再出现，是所有神祇的默契。”
“你是现在唯一，很可能也是未来唯一的半神。”
“但你就甘心停在这一步吗？半神是一个很不稳定的状态，你随时可能会死。”
“我不知道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那个项链的神祇冒险的，想必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代价吧？”
第134章 第 134 章
弥生的神色出卖了他, 污秽恍然，又笑道：“原来不是你付出的代价，那么你要放弃这条别人为你争出来的生路吗？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脆弱, 离开研究中心就随时可能都崩溃。”
在污秽接触过的人类当中, 从来没有满足和甘心的。
他们的欲望一步步膨胀，从生存到活着，从活着到生活，从生活到更富足的生活……一步步朝着自己所谓的“幸福”前进。
安于现状都是前进无望的自我安慰和对代价的恐惧。
没有例外。
这时候只要放出一点点虚假的希望，给他们还能继续的假象，这些人就会前仆后继而来。
为了进一步引诱他, 污秽放出了它尝试侵染占据的神祇的力量。
“考虑好了吗？作为定金, 我可以先付给你这个。”小小的力量球出现在它的指尖, 网球大小，漆黑不透光，也不反射任何光线，似乎所有的光源到它那里就会被吸收进去。
污秽注意到弥生的视线, 笑了声, “看吧，我都说我们是同类。”
弥生又问：“你是怎么确定影响我的神祇不是黑磨的？”
“因为我了解我自己。”污秽自信地回答：“正如没有人能够融合我的力量，也没有能够融合那位力量的存在。”
“我和你交易之后, 黑磨就能出现了吗？”
“我只能保证祂会自由，但祂是否出现在你面前,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弥生舔了舔唇，在污秽看来, 这是心动和不安的意思。
“我怎么能保证你一定能完成交易呢？”
污秽笑了笑：“很简单, 我们对研究中心立誓，这样我们的交易就会由那位神祇监管保证。”
弥生又问：“我要怎么把我的血给你？”
听到这, 污秽更加愉快了。“很简单的，我会指导你完成。放心吧，我不会靠近你的。”
弥生思索了许久，权衡利弊。
他被污秽带进这里，某种意义上就意味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选择的空间实在不大。
现在看来所有条款都是互惠互益……弥生就，信个标点符号吧。
最差的结果就是几种，一是污秽说的是真的，但它的收益远远大于它所说的，二是它隐藏了弥生的损失，这个就不好判断了，还有最后一种，兼顾前两者，它的收益非常大，而且极大的损害弥生。
从它伪装无害那么长时间，到后面麻痹，到现在……弥生觉得第三种可能性最大了。
他也算了算自己的底牌。
好像还可以。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研究中心攒了一点家底，感觉损失得起，起码不会要了他的命。
只是弥生觉得有点不爽。
这群家伙都把他当成软柿子了吧？怎么次次都喜欢朝着他捏？
不过这点小情绪很好地被弥生掩饰住，他答应了污秽的交易要求。
他们一同向研究中心立誓，污秽说一句，弥生跟着念，复杂但郑重。
“誓约成立。”
弥生仿佛听到虚空当中有锁咔哒一声扣上的声音，脑子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迷纱，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温柔地注视他。
那点愤怒和不安，在他的注视像迅速消弭。
“开始我们的交易吧。”污秽温柔地说道：“不用多，也不能少，五滴血就好，很简单的要求，不是吗？”它的声音很轻，又刚好能传到弥生耳中，像对羽毛说话似的，担心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将这轻飘飘的羽毛吹走。
“我记得你的房间里有一把小刀，用来切面包的，在你的右边，没错，就是那把。”它没有靠近弥生，而是极近耐心地说：“轻轻地，小心地，割开你的手指……对，没错，非常简单，很轻松的，只要五滴血。”
锋利的银色小刀吹毛短发，只是在弥生的指尖一闪，手指便破开了一道口子，血液争先恐后涌出。
弥生后知后觉，污秽是将他整个人拉进了它掌控的空间里，也有可能是封闭了整个高级区，隔绝了院长和闹闹。
他翻转手指，黄金般的液体在指尖逐渐积聚，形成浑圆的血珠子，照亮了这片漆黑的空间。
周围平静的污秽再次躁动起来，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眼珠再次睁开，它们齐齐注视弥生指尖的血滴，眼角的位置落下漆黑的泪水，却没有一只眼睛愿意闭上。眼球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鼓动，它横冲直撞，正在试图突破眼球，挣扎而出。
就在此时，人形污秽手指点点沙发把手，那些恐怖的眼睛一只只炸开，如同夜晚的烟火，或许还有悲鸣的声音发出，但在弥生被它保护在内，什么都听不见。
血滴的凝聚比弥生想象中要慢。
金黄的液体，让弥生想起黄金泉的故事。一群冒险者发现这个传说中的黄金泉，这透明的泉水能让所有浸泡过的物体变成黄金，巨大的利益吸引下，这群冒险者在这泉水边上内斗，发了疯一样，每个人都想要把黄金泉占为己有，却一个个不慎落入泉中成为黄金，最后消失在泉水中。*
告诉他这个故事的研究员大概是想说，贪婪者必遭不幸。
那时的弥生其实很想问他，那要是变成黄金泉本身该怎么办呢？
但他现在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滴、两滴……”污秽都坐不住了，它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像是怕吓到弥生，更怕吓到弥生手指上凝聚的血滴。
弥生撩起眼帘，似乎从那张漆黑没有五官的面孔中，也看到了贪婪的存在。
“三滴。”
滴落的血液悬在半空之中，随着血滴的数量增加，逐渐壮大。
“四滴。”
弥生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体内有那么庞大的能量，光是站在这里就感觉到其中融融之意，温暖但不炽热，只是金灿灿的光芒所到之处，弥生看到了污秽犹如铁板上的水珠，沸腾般蒸发，然后尽数消失。
那个凝聚的人形污秽堪堪在光圈之外的地方站住，近乎痴迷地盯着这个力量凝聚的小球。
“——五滴。”
几乎是血液从弥生指尖滴落的瞬间，污秽就飞扑过来，不顾金球灼烧净化的伤害，将它包裹在双手之中，同时，它手中黑磨的力量，也朝着弥生扑来。
弥生：“！！！”
他以为他要迎接的是一个小小的网球，结果扑过来的却是一具成年男人的身体。
——还是个l男！
……
……
“——弥生！”闹闹的声音像是永恒的锚点，永远在弥生要迷失方向的时候告诉他回去的路，每一次都在弥生陷入梦中不可自拔时落下，唤醒他走回人间。
“刚刚我感觉到有很不对劲的力量！”闹闹急得窜上弥生的肩膀拍拍他的头，“你还好吗？没有被叫去干什么奇怪的事吧？”
如果被l男扑面不算奇怪的话……
弥生想起那一幕都觉得惊悚，忍不住举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也不知道是因为五滴血太耗人了，还是被l男扑脸比较惊吓，更可能是两者叠加发挥了1+1>2的特殊效果。
弥生晃了晃头，感觉自己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看来他以为自己在污秽的空间里很镇定很清醒，实际上也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清醒，要是平时的自己……算了，海伦引发了特洛伊战争，又有谁问过海伦的意见了？
幸好他也不算完全不清醒。
当做一次实验吧。
不过……
弥生想起污秽的提醒，在他的房间里找到那把切面包用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小拇指指尖。
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出来，填满了绽开的皮肉之间所有空隙，随着手指头的纹路外延。幸好伤口不大，很快这个小伤口就面前被凝固的鲜血固定住了。
弥生自己凑近嗅了嗅，好像没有了之前引龙疯狂的力量和气味。
他又叫来闹闹验证，布偶证实他血液中的味道没有了。
唔，那看来五滴血这个数量，也是污秽计算好的。
鲜红的血肉是人类的证明。
弥生对什么神啊，污秽啊，都没什么兴趣，就是对污秽计算自己这件事有小小的不爽。
问题不大。
他不爽的事多了去，已经能够很自如地放任不管了。
反正他想要的也到手了，不算亏。
弥生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颗黑不溜秋的球。
闹闹这才注意到它，惊讶道：“哪来的！”
弥生用球蹭了蹭闹闹的胡须，“来自跟你身体同源的家伙，找了那么久，我现在终于得到通关线索了！”
“你不要说得好像游戏一样啊！”
“这就是游戏啊。”弥生歪头，用头和肩夹住闹闹，“这算是我和他的游戏？不知道他要输什么给我？”
闹闹：“……”
“这是什么鬼游戏啊！”
为了玩游戏，让弥生离开本丸，在这个见鬼的高级区待了那么久！
猫猫想学脏话，现在！马上！立刻！
为了让弥生的情绪好起来，猫猫这段时间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天天卖萌打闹找话题！
结果！
原来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猫猫也要生气了！
弥生也想起闹闹这段时间的努力，语气中带着歉意说：“对不起，闹闹。我也是刚才反应过来的。”
“反应什么啊！”
“黑磨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应该不是故意下的，只是路刚好走到这一步，他就顺水推舟……”弥生感觉，他大概想要解决自己苏醒的问题，顺便和他玩个游戏，可以的话重创、最好能够收拾掉污秽，解决研究中心的问题。
这么一想，他也有点生气哦。
突然玩失踪？
他以前听过哪个研究员因为女朋友两天不回信息就分手了。
放在黑磨身上，这是妥妥的分手达标了啊。
弥生觉得可以，弥生考虑中.jpg
不管怎么说，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东西，还是先用起来吧。
第135章 第 135 章
开玩笑的。
一半开玩笑吧, 另一半是认真的。
弥生想要发脾气是真的。
他很少有生气的时候。
人会生气和愤怒，是因为有适合的环境，但在弥生过去的经验里, 激烈的情绪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他……不太会发脾气。
现在他觉得，是时候生气了！
那个幸运鹅就是你，臭黑磨！
嗯，没错，臭黑磨！
弥生思来想去，想到了这个有点凶, 又不怎么难听的话。
只是生气了一下, 弥生收拾情绪, 准备再尝试进入混沌海了。
自己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使用方法，但是有黑磨自己的力量作为路引，怎么也比弥生在混沌海中像无头苍蝇那样找人来得好。
他手握这个黑色小球，抱着闹闹进入睡眠。
过去一直无法进入的混沌海, 现在畅通无阻。
看来之前封锁高级区是污秽搞得鬼, 现在它忙着要分解消化从弥生身上获得的半神之血，顾不上这些了。
再进混沌海，弥生好像回到了本丸的后花园。
来的次数多了, 弥生对自己的熟悉程度直逼本丸。
许久没来，现在的混沌海焕然一新, 像刚刚做完河道清洁，原来那种脏兮兮、黏黏腻腻的感觉消失了。
上层原来那种灰蒙蒙如今变得清澈透明, 下层沉积的污秽也消失了不少, 之前那种令人厌恶的视线没有了，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底下的样子。
他在周围游走了一圈, 发现之前密密麻麻的灵魂碎片都不见了，正奇怪的时候，成串的气泡从底下升起，原来游荡的灵魂上浮，它们注意到了这里唯一的光点，纷纷蹭过来。
“谢谢……”
“非常感谢！”
“托您的福。”
“祝您平安康顺。”
“每天要开心哦！”
“谢谢！”
“谢谢……”
许多声音，许多话涌进弥生的脑海，却不曾给他带来一星半点的难受，和污秽那种故意不同，它们发自内心地温柔又体贴，暖洋洋的像一个个向日葵，和弥生贴贴，生怕给弥生带来负担，每个气泡轻轻说完自己祝福的话，蹭了蹭他，就轻轻的离开了。
弥生感觉自己好像把以前没有听到的祝福统统补回来了，有种莫名的情绪填充了弥生，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填补回来。
“下次见。”弥生不敢蹭回去，怕自己会不小心撞碎这些漂泊已久的灵魂，只能尽力和每个气泡说上一次，如同一个郑重的约定。
“说好了哦，下次见！”一个女声回复，听那个说话的音调，应该是个精灵。
弥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一场盛大的告别宴会。
它们特意在这里等待，就是为了和弥生道别，再说上一句祝福的话，
弥生送别了混沌海里所有的气泡，他们素未谋面，不曾相识，但弥生这一刻，充满敬意地送别他们。
每个气泡里都盛装着一个温柔的战士。
送别了所有的灵魂，混沌海好像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空荡荡的混沌海里，只剩下弥生一个。
他有点理解所谓的“深海恐惧”了。
人类在自然当中见不到一个同类时，会对周围产生陌生感和恐惧感，他现在更甚，连生物都看不见，目之所及只有他一个，隐形的压力开始逼近弥生。
他吐出黑磨的漆黑小球，将它包裹起来，像握在手里那样。
黑不溜秋的小球颤抖了一下，从完整的圆当中伸出探索的丝线，如有意识地指引弥生前进的方向。
弥生绕了几圈才真的确定，黑磨不是在他想象中污秽聚拢的底下，而是平行的方向。
应该叫，侧面？
有了方向，弥生一路无阻地前进。
他不知不觉越游越快，像一颗子弹划开了混沌海。
越游越感觉到混沌海的广阔和漫无边际。
难不成混沌海是个球体吗？圆柱体？还是圆形？
弥生尽力思考点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就在他都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没及时注意……
——砰！
子弹碰壁了。
他结结实实撞到了什么，像小孩子滚下楼梯撞开了邻居家的门似的，咕噜咕噜往里面滚，滚得七荤八素，天地旋转，日夜颠倒。
滚到了他寻觅已久的神祇黑袍之下。
睁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弥生：@-@
弥生：？？？
弥生：！！！
黑磨低头瞧他，捞起弥生团子抱在怀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只能撇过头，不在弥生面前笑出声。
弥生：“……”
“喂！我听见了！”弥生不爽的大声揭穿他掩耳盗铃的行为。
黑磨还是不肯转回来，他的声线不稳地说：“不、咳，不可能，我屏蔽了。”
弥生：“屏蔽了又怎么样，我知道你在笑我！”
就在他们说话间，弥生脱离了光球的状态，变回习惯的人类形态，抓着黑磨的袍子说：“我要生气了，臭黑磨！”
他这样说，黑磨笑得更高兴了，他也不放手，一直把弥生抱在怀里，心里是想和他再说说话的，可是弥生太可爱了，他笑得停不下来了。
他想过很多种和黑磨再见的场景，想过沉睡的神祇等待他唤醒，想过被囚禁的神祇（公主）等他解救，还恶趣味地考虑过黑磨是不是被污秽囚禁……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可能只是看起来没事？
弥生别扭地问他：“你……还好吗？有受伤吗？”
黑磨笑得更开心了。
他说：“我不好。”
弥生顿时紧张了，“是受伤了吗？还是哪里痛……”
“我想你了。”黑磨将他深深地抱在怀里，浓密的头发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帘子遮住了弥生的脸，宽大的黑袍顺着他拥抱的动作，几乎将少年整个抱在怀里，从外看只能见到一片漆黑。
无时无刻都在想。
当他离开自己的怀抱的一刻，就开始了。
但黑磨永远不会告诉他，只会借着这样的机会才稍微松了一点口。
会把他吓坏的。
弥生以为黑磨抱一下就够了，谁知道过了好一阵子都不见他放手，弥生声音闷闷地说：“污秽说，你和它其实是同类。”
黑磨想到了什么，又笑了一声：“那你肯定是我们的天敌。”
弥生不太高兴地吐槽：“好吧，我宣布，你们正式成为情敌了。”
“哈哈哈。”黑磨附和地笑了。
他埋头进弥生脖颈之间，人类的身体温暖充满生机，呼吸和奔流的血液共同组成一首生命之歌，蓬勃盎然。
“我真的好想你，弥生。”
弥生沉默了一会儿，也伸手绕过神祇的后背抱住他，“我也很想你。”
要温柔，要耐心，慢慢来，不能着急。
黑磨再一次告诉自己。
就在这个温情脉脉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啸，像一把锥子从耳膜穿入，捅进他的脑子，把他整个人吓得就像只炸毛猫的表情包，毛毛根根竖起，爪子抓出指甲，尾巴和耳朵都立起来了。
黑磨眼睛微微眯起，伸手捂住了弥生的耳朵。
“没事的。”他扶着弥生，和他头碰头靠在一起，轻声安抚。
弥生惊魂未定，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掺杂愤怒、恐惧、杀意种种尖锐情绪，感染力强得弥生光是听到这么一声就脑子嗡嗡叫。
“看来它发现了。”
黑磨一下下慢慢地拍弥生的背，把惊恐的小家伙安抚下来，他吓懵的样子实在让神怜惜又怜爱，双手爪子他衣襟也好可爱。
就是小弥生现在还太弱了，几番折腾下来，恐怕要生一场病。
弥生过了许久才镇定下来，他呆呆地问：“谁？发现了什么？”
“小弥生，你知道污秽为什么要找半神吗？”
弥生乖巧回答：“因为更好吸收，更好控制，不怕反噬。”
成神的已经是完整能量体，分出来的力量在吸收的关键时刻阴一把，有难度，但能操作。
“答对了，一半。”黑磨笑道：“更重要的是，它要找失去主人的神之血。半神是从完整的神祇中孕育而生，从人类的角度讲，就有了伦理关系，而从神祇的角度讲，就有了从属关系。”
“可宙斯是推翻了他父亲的神座才成王的啊……”
黑磨摸摸弥生的头，“这个要往更前面看，希腊神明都源于同一个创世神，祂们的更替是创世神的指引。”
弥生想起了希腊神话中出现不多，却存在感极强的命运三姐妹。
没有神能推翻祂们编制好的命运。
过去，现在，未来，都在祂们手上的金线当中。
“所以它只有在研究中心才有可能完成愿望……”残破的世界，创世神已死，神祇失去了笼罩在祂们头顶的天空。
然而就是因为创世神已死，神祇为了自保，是不允许半神出现的。
这是个悖论。
弥生摸摸自己的头，“我有点绕晕了，就算闹闹是神祇的力量，我过去的世界没有崩溃，创世神还在，甚至留下圣洁的神，应该也没有陨落……不对，我不是你引导成半神的吗？”
他抬头望向黑磨，看到他心虚的表情。
弥生眉头一皱，气鼓鼓地拍他两下：“别装了你！”
黑磨才不会心虚。
这又是从哪里来的模仿素材？
其实黑磨被他识破的时候，真的感觉到了心虚。
奇妙又鲜活的情绪。
“我的力量对你来说负担太重了，还是你原来世界的神祇更适合。”
弥生：“……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黑磨才不会轻易上钩，他们之前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弥生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只是蜻蜓点水地讨论了一下自我归属的问题。
“之前你也没有问。”
被反将一军了。
可恶。
“可是海佩里恩一直使用圣洁也没有神化啊！”
“你非要说原因的话，因为这里是研究中心，因为你的身体二次发育，它想要力量，也因为你的小可爱可以给你力量，让你健康和快乐。”
弥生顿了顿，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闹闹的原因。“被我吸收的话……闹闹会消失吗？”
“不会。”黑磨蹭蹭他，内心充满爱意。
看，他的小宝贝，如此可爱。
“我不是给它做了身体吗？”
弥生总算搞清楚了中间关系。
非要说的话，仁者看仁，智者见智，污秽者以恶量之？
他们之前亲密链接的闭环，也让污秽找到了完美的解释链环。
不过有一点，弥生是不信的。“你居然没有用你的神之血？！”
黑磨苦笑：“好吧，我承认，不是我大方，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
“我当时和污秽深度纠缠，污秽的传染性会通过我侵蚀你的灵魂，而且有一点它也说得有点对，”黑磨嘴硬道：“我的力量对你来说负担太重了，以前的你会直接崩溃的。”
“那现在的我……”弥生抓到了重点。
黑磨开心地笑：“已经经历过一次神化的你，现在可以尝试以我的血作为引导了！”
弥生挑了挑眉。
就在黑磨高兴不已的时候，弥生按住他，继续问清楚想知道的事：“那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因为污秽发现他被骗了。”黑磨兴奋愉快的心情外露，这是真是源于他自己的情绪，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你的世界没有崩溃，给予你圣洁的神祇也没有消亡，同时很不幸的，它也进入到了被分解的能量体系当中。”
“成神，意味着能量化，也就是有形的躯体编入世界力量当中。”黑磨轻快地解释：“之前污秽无法解决，因为它没有源头，无法解析，研究中心研究多年都没有对应办法，同时污染性又极强，无法清除……”
弥生补充：“像入侵生物？”
“没错，就是入侵的未知能量体，连我也无法结构它。”
以黑磨伪创世神的等级来说都没办法，这就是一道无解的题了。
黑磨的能力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各个区域各不相同的语言却可以相互理解，其中都是他在起关键的解析转译工作。
“但是它现在利用从我体内提取的神之血进行神化……”
“所以它变得可解析了。”
弥生还是有些不理解，“它为什么非要神化？”
他可不相信污秽说出来的理由。
信个标点都算他输。
“——因为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