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眠笑了,他坐在书桌前,挽起裤管,按照说明书上写的中文,先涂了消炎生肌药膏,晾干之后又涂了去疤药膏。
然后拿出手机,将前世早已烂熟于心的那串号码缓缓输在屏幕上。
犹豫两秒后,拨出。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回铃音,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嘟嘟”声,却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让江一眠的心跳越来越快。
两世有关傅承焰的记忆,在一声声回铃音中快速涌现至眼前,不断交织,最终重合。
“喂?”
电话终于被接起。
江一眠突然有些呼吸困难。
“江管家?”
没有回应。
傅承焰笑,“我等了这么久,你一句话不说,不太好吧?”
江一眠调整呼吸。
“……谢谢您的药膏。”尽量不让对方听出凌乱,“其他的东西就不必了,我明天会送到您公司前台。”
电话里,傅承焰呼了口气。
“我以为,在江管家心里,我们起码已经算是朋友了。”他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你是真把我当外人。”
江一眠握在手机边缘的手指显得有些用力,“我……”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傅承焰打断他将要说出口的拒绝,“你认识我时间短,可能不是很了解我。我这人挥霍惯了,别介意。只是看你的裤子不合身,面料不亲肤,还有那鞋。跑步最重要的就是鞋,这个不能省,免得伤了脚,得不偿失。”
江一眠:“其实……”
“还有,你一套运动护具都没有,这样很危险。那运动手表你也必须戴上,可以智能监测你的身体状况。至于那张卡,万一遇到前几天那样的连雨天,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下轮到江一眠哭笑不得了,傅承焰还是和前世一样,关心起他来就说个没完。
原本的紧张和不自在,此刻终于慢慢消散。
江一眠了解傅承焰,他知道傅承焰真正在意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所以接受这番好意,似乎也未尝不可。
良久的沉默后,傅承焰再次开口。
“你明天要来我公司也可以,但我希望……”
“谢谢。”江一眠轻声说,“谢谢您的关心,东西我收下了。”
闻声,电话那头傅承焰不自禁地笑。
片刻后,他问,“那你明天还来吗?”
江一眠说,“……就不来了吧,没什么事需要找您。”
傅承焰佯装失落地“啧”了一声,“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还说谢谢我?”
江一眠忍不住笑了下,“那您想我怎么谢您?”
“这种问题你以后最好别问,”傅承焰嗓音突然沉了下来,但笑意未减,“你做不到,还问,不是勾我火吗?”
“……”江一眠脸颊一热,心下了然。
傅承焰也懂江一眠现在不愿跟自己有什么发展,所以后面他就岔开话题,问了些日常琐事,诸如今天过得怎么样,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等等。
两人的第一次通话,虽然一开始不太顺利,但最后还是愉悦告终。
挂电话后,微信弹出一条好友申请,江一眠脸上漾着浅笑,点击通过。
一条消息迅速发了过来。
【傅承焰:按时涂药,每天报备,早点休息,晚安。】
江一眠指尖轻触屏幕,回,“晚安傅先生。”
对话结束后,他看了会儿两人的聊天界面,然后切回主屏幕,点开租房app,在博艺琴行附近的老小区里租了个小套一。
然后搁下手机,把手提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柜子里。
应激反应带来的生理不适,早已一扫而空。
*
四点半,江一眠在闹钟声里起床。
洗漱后,他脱掉睡衣,换上傅承焰给他买的运动装和运动鞋,衣服黑色,鞋子白色。接着套上白色护膝护腕和黑色运动发带,最后戴上运动手表,装备齐全地出门晨练。
回来时还没到秦家人的早餐时间,江一眠瞥了一眼秦霄的主卧,虽天光大亮,但底下的门缝里透出来的光是不同于日光的暖黄。
秦霄起床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
咔嚓——
门开了。
江一眠刚好进屋关上门。
他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听着脚步声走过来。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江管家,开开门。”秦霄的心情因为昨晚那顿晚餐变好了些,对他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大少爷什么事?”江一眠隔着门问。
“你先把门打开再说,好吗?”
江一眠迟疑了会儿,握住把手,门打开,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模样。
“我想我该为之前的事跟你道歉,”秦霄站在门口,头微垂着,第一次没想着进来,“对不起。”
经过一晚上的幻想和琢磨,秦霄觉得既然江一眠还喜欢他,就不能把人逼急了。所以一早就过来假惺惺地跟人道歉。
江一眠扫了一眼他有点裂伤的嘴角,淡声道,“大少爷言重了。”
“那你是原谅我了?”秦霄满眼希望地抬眸看他。
看到了一身的奢侈品。
“去晨练了?”秦霄转而问。
“嗯。”
“新买的衣服?”
“嗯。”
“这黑色不好,太深沉,我还是更喜欢你穿清新一点。”这些年,秦霄习惯性对江一眠的穿着指手画脚。
比起这颜色深沉拉得严实的宽松运动装,他更喜欢江一眠穿浅色的清纯dk制服,最好是纯白色透一点的衬衫。他长期给江一眠定制的那家奢侈品牌就挺好,每一季的新品都完美符合他的审美。
和对江一眠的幻想。
“可我觉得挺好。”江一眠说,“大少爷还有别的事吗?”
江一眠不听话,秦霄竟也不恼。
反而眸色迷离地看着他微乱的额发,垂在发带前的黑发丝毫没有被汗液浸湿,干干爽爽的,很有活力。
倒不像他最近一贯的冰冷模样。
还有运动后脸上还未完全褪下的微红,也让他越发迷人。
这要是……会更红吧?
秦霄喉咙有些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努力挥去脑子里把江一眠推进屋里的画面,然后蹦出两个字,“有事。”
江一眠目光投在秦霄身后的走廊护栏上,等他说完。
“你这身衣服价格不菲,钱还够花吗?”秦霄说着就拿出钱夹,从里面取出一张卡,故意手背朝上露出还未愈合的伤口递给江一眠,“拿去用。”
以前江一眠穿的衣服虽然都是秦霄出钱定制的,但江一眠很懂事,只要有点积蓄,就总是会偷偷自己掏钱。
秦霄想,就江一眠攒的那点钱还不够他一个月的零用,肯定早就花光了,不然最近也不会总穿那些地摊货一样的黑风衣了。
秦霄突然有些恼自己,之前看见那一柜子的黑风衣,只顾着气他换了穿衣风格,却没早点发现他的困境。
“大少爷以后不必这样。”江一眠没接他的卡。
秦霄有时候挺能理解他们下人的自尊的,明明穷得揭不开锅了,还嘴硬。不过一想到江一眠以前也总是试图与自己分清金钱关系,他便将卡收回钱夹里。
“有需要可以找我,”他说,“我理解你什么都想靠自己,但我对你……”他顿了顿,“你知道的,不用跟我分得那么清。”
江一眠并没因为他突然的温柔而改变态度,只说,“如果大少爷没什么事的话,我要换衣服了。”
秦霄笑,“好,那你换,我在这儿等你。”
砰——
房门迅速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