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等到深夜都没等到期待中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烦躁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又顶着疲惫出门。
车上两人仍旧是分开坐得很远,秦霄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实则心里烦闷至极。但他不会主动跟江一眠低头,即使他很想江一眠跟他说一句话。
以前江一眠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只要他稍微笑一笑,说话平和点,江一眠二话不说就把委屈忍了,乖顺地待在他身边继续做个知冷知热的贴身管家。可这一次,江一眠仿佛铁了心地要跟他僵着。
僵着就僵着,这场逐猎游戏,输不起的那个人只会是江一眠,永远也不可能会是他秦霄。
到公司后,秦霄以上司的身份莫名其妙地给江一眠施压,给他增加了几倍的工作量。
周围的同事都看在眼里,不免背地里小声议论。
“你们发现了没,咱们集团的太子爷,跟江管家,最近好像特别不对付。”
“我也觉得今年暑假特别奇怪,以往这大少爷也不是没来过集团坐班,当初他从底层做起,还是个半大孩子就挨个轮岗,江管家可是天天伺候在身边,一日三餐都是他亲手做了送来的。要不是江管家是个男的,我都怀疑他对大少爷有意思。”
“男的咋了?男的就不能对男的有意思?我看啊,没准这就是小情侣闹矛盾了。”
“这话你也敢说,是不想在这里干啦?还是不要命啦?咱们这位大少爷是个什么人物集团没人不清楚吧?冷血,残忍,行事作风完全可以说是狠毒。前年一位新来的实习生抱一大叠文件看不着路擦了下他的肩膀,他表面笑盈盈地说没事,转头就给那么一努力的小姑娘开了。还有去年汪主管的事,啧啧,现在都还躺在医院里呢。”
“是啊是啊,这些话还是别乱说,要让他知道了,可就完蛋了。”
“唉不过话说回来,江管家长得好看,还温温柔柔的,人一直挺不错,每次来都能跟我们打成一片,为什么会甘心伺候大少爷那样的人?”
“你来得晚,不知道很正常。江管家自小没有母亲,又年少丧父。他的父亲也是秦家的管家,秦老爷可怜他,就发慈悲把他接进了秦家,好吃好喝地养着教育着,待遇有时候比大少爷还好呢。不说别的,就这养育之恩,就够他死心塌地还秦家几辈子的。”
“唉,真没想到,他欠了秦家这么多,我还以为跟我们一样就是个普通打工人呢。不过我觉得享受了这豪门的待遇,也并不见得多好,这样的日子反而挺累的。呜,好心疼江管家啊。”
“是啊,所以你看昨天咱们秦大少关门动静那么大,指不定在屋里怎么羞辱江管家呢。可你看今天,秦大少一副臭脸,还故意刁难他,他跟咱们说话的时候却还是带着笑,看起来无所谓似的,不知道心里有多苦呢。”
其实江一眠心里还真不苦,做不完的工作让他觉得很充实,起码不会总感到生理不适,也不会总想傅承焰想到情难自控。
他坐在工位上,端端正正脊背挺直,有条不紊地处理工作,时不时有同事给他送文件过来,他都礼貌道谢。到了午饭时间,他也仍然没有离开工位的意思,有同事主动过来说帮他带饭,问他吃什么,他也只是微笑着说不必。
江一眠确实是没什么胃口的,回到秦家的这几天,他虽然已经接受了重生的事实,但仍旧有些恍惚,还有太多无法言说的苦楚。
他对傅承焰的思念,迫不及待想靠近他的心情,又不得不克制对他的感情,犹如压在胸口的巨石,有时候让他喘不过气。
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去找傅承焰,可他也一早就明白,目前真的不是最佳的时机。他只能等,这是他早就决定好了的事。
虽然日子得按部就班地继续,可他闲下来总会想傅承焰,想得发疯。
这样忙碌的状态,反而让他觉得轻松许多。他倒是希望秦霄能多生几天气,左右他现在还没得到自己,是不会轻易暴露本性的。自己也能舒坦些。
此时办公区的人都已经离开,秦霄开门出来。
江一眠坐在工位上一边敲着键盘一边翻着报表,看着他漂亮的侧脸,即使现在这张脸的主人对自己很冷淡,可秦霄还是忍不住心动。
他松了松领带,走到江一眠跟前。
江一眠不理,他屈指敲了敲桌面。
江一眠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立马收回目光,继续做事。
“江管家不会真的想成为秦非的人吧?”秦霄绕到他身后,扶着椅子,居高临下地瞥着他白净的后颈。
身后那道无法忽视的目光让江一眠很不自在,他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了些,“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我的主子,成为谁的人,对我来说都没区别。”
秦霄一把将椅子转过来,俯身欺至江一眠眼前,他就这样盯着他,看着他与自己短暂对视后又迅速回避的目光,秦霄突然笑了。
江管家还是以前的江管家,永远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超过三秒。
既然如此,那他还是会听哄的。
秦霄笑着,“是不是毕业那天在教室吓着你了?如果是因为这个,我跟你道歉。”他又凑近了些,暧昧的气息吐在江一眠的脸颊,又掺了高高在上的语气,“江管家知道,我从不跟人道歉,但你不一样,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愿意放下身份哄你。江管家别再对我这样冷淡了,好吗?”
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威胁。
江一眠想吐。
他按着胃部,面色有些苍白,额间也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
可他这副模样在秦霄看来,就是妥协。那紧紧抿着的唇,此刻似乎也尤为诱人。
秦霄闭眼凑过去,呕——
江一眠吐了。
吐了秦霄一身。
秦霄一个大少爷哪里遭过这种罪,看着自己从胸膛到鞋尖都是黏稠的呕吐物,他嫌恶得快疯了。
“江一眠!”
“抱歉大少爷……我……呕……”江一眠扶着椅子又吐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秦霄也开始犯恶心,他也不指望江一眠现在还能履行管家的职责伺候他了,连忙快步进了卫生间,捻着指尖一边处理一边抓狂。
等江一眠吐干净了,卫生间也早就没了秦霄的踪影。
他进去漱了口,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额发缀着水珠,眉眼柔和精致,肌肤白嫩透红,唇瓣饱满润泽,十八岁,翩翩儿郎,风华正茂。
真好。
江一眠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然后呼出一口气,拿起清扫工具去清理办公区的呕吐物。
他刚收拾完,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显示秦老爷,他指腹滑开接听键。
“老爷。”
“一眠啊,还在工作吗?”
“嗯。”
“你还年轻,还在长身体。工作嘛,是做不完的,可以先放一放。饭可不能不吃啊。”
江一眠这才想起来,早上来公司的时候碰到了大管家李向明,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江一眠并未注意,想来应该是午饭时间他见着自己没走,所以跟秦老爷提了这事。
李向明对江一眠来说,就是一位亲切和蔼的叔叔。他与江一眠的父亲是同事也是兄弟,所以江一眠进了秦家后,他也格外照顾。前世江一眠能得秦老爷诸多关照,也少不了李向明在背后帮衬。
江一眠领情,“知道了老爷,我这就去。”
挂了电话后,江一眠就出了办公区。等电梯的时候,看着门上映着自己的影子,他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傅承焰笑着朝他伸手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他也朝着电梯门伸出了手。
叮咚——
电梯打开,江一眠映在门上的身影消失,他愣了两秒才收回手踏进电梯,按了楼层后,他站到了昨天与傅承焰握手的位置。
闭上双眼,仿佛傅承焰就在跟前,正笑着对他说,“你好,江管家。”
出了集团大楼,江一眠裹了裹身上的黑色风衣,穿过人行横道,往前走了两公里,进入一条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老巷子。
巷尾有一家不起眼的面馆,招牌上是五个掉漆的红色大字“大刀卤肉面”。
江一眠抬头望了望,迈步进店。
老板拉了拉脖子上的白毛巾,热情招呼,“里边儿坐里边儿坐,小伙子来碗什么面啊?”
这间铺子很小,里面只摆了十张桌子,当然客人也很少,零星几个。
店内冷气温度适宜,江一眠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份招牌卤肉面,不要蛋不要葱和香菜。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候着,目光温柔地投向窗外来往的人群。老巷子低矮的屋檐,有着岁月的厚重感,不免让人深陷往事。
老板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卤肉面,面上摆了一圈厚薄适中肥瘦相宜的卤肉,汤里飘着油花和香酥豌豆,青菜被压在碗底,从汤里冒出来一点若隐若现的绿。
见他没动静,老板又叫了他一声。
江一眠回神,看向老板的眼神很温和,“谢谢。”
这老板是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见着江一眠好看又温柔,他反正也闲得慌,干脆就坐在他对面。
“小伙子,你尝尝,看味道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给你调调味儿。”老板热情地笑着。
江一眠捧住面碗,温度适宜不烫手,很暖和。
他尝了一口汤,抬眸回以微笑,“合适。”
这个笑看得老板直按胸口,这小伙子虽然长得漂亮,但不笑的时候只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并没其他想法,可这一笑起来简直让他这个大男人都有些心跳加快。天,这得迷倒多少小妹子啊?
“你在这附近上班吗?”老板忍不住想了解他。
江一眠“嗯”了一声,低头吃面。
慢条斯理,吃得很安静。
没有碗筷碰撞声,也没有吃面的声音,但他确实在一口一口地吃着面。
老板都惊了,谁吃面能不发出“呼啦”声?这小伙子是他见过的第一人。
瞧瞧隔壁那桌的客人,那嗦面的响声,跟这桌比起来,说是震耳欲聋也不为过。
但隔壁的风卷残云丝毫没有影响江一眠的安静和美好,他坐在那里,就显得超尘拔俗,有着一种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绝气质。
这不会是哪个豪门出来的大少爷吧?
但老板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在异想天开,这豪门大少爷怎么可能来这破旧小巷吃他这一碗毫不起眼的卤肉面?
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手艺不错,就是地理位置不太好,所以只能勉强糊口。但还不至于自信到能让那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豪门少爷也觉得他做的面好吃。
这就是他走运,遇到了遗落在凡尘的精灵。
他决定逮住这只精灵。
“小伙子,”老板用搭在肩膀的白毛巾擦了一把脑门的汗,憨厚一笑,“我看你一个人来的,是单身吗?”
江一眠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着他笑笑,没想到这胡大刀还是老样子。
“嘿嘿,你别误会,”胡大刀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就是我有个侄女,可漂亮了,你们看起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谁和谁一对儿?”高档皮鞋踏在满是裂纹的瓷砖上,一声一声清脆悠闲。
江一眠没有抬眼去看正朝自己散漫走来的男人,他只是竭力压着狂乱的心跳,缓缓将筷子搁在面碗上,双手藏进了桌布下。
他的手在抖,不能让傅承焰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