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12
四周寂静。
他们离得很近, 棺材里并非宋之年想象中的腐朽腥臭,而是混杂一股玫瑰味,若有似无浮动着, 冷幽清浅。
宋之年垂眸,看了眼洛知雪柔软顺滑的长发, 沉默两秒,声音听不出情绪。
“B级玫瑰味护发精油, 500积分。”
洛知雪听了,无辜眨眼:“积分是什么?500积分很贵吗?”
宋之年送他东西的时候, 从来不提具体价格。
他只会问他喜不喜欢,不喜欢就送别的,喜欢就加倍送。
宋之年:“”
宋之年与他对视, 片刻,面无表情移开目光:“不贵。”
他还不至于500积分都舍不得。
洛知雪哦了声,又凑过来扒他肩膀。他们本来是一上一下的姿势,少年仰头, 像只锲而不舍要挠人的长毛猫,宋之年不得不伸手揽住他纤细的腰身,轻轻皱眉:“别动,后面有木板。”
会砸到洛知雪头。
“哦。”
洛知雪乖乖停下动作, 没安分几秒,就又将下巴靠在青年结实有力的小臂上。
他新奇地观察他, 放松了全身力气, 小声问:“宋之年, 你失忆了啊?”
这很难看出来?
宋之年挑眉, 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按理说,宋之年此刻应该立刻出手, 灭了这只将从前的自己迷得失去理智的鬼。
他向来如此,嚣张皮囊下藏着冷酷肃杀,极端的自负令他无法容忍有任何影响自己的东西存在。
但少年语气太过软绵绵,此刻还伸出手,乐不可支地不停戳他肩膀,指尖冰冰凉:“那你还在掌心写我名字?宋之年,你好爱哦。”
这话很得意,透着十足十的炫耀。
宋之年还没回答,就见他单方面喜滋滋宣布:“宋之年,我通知你,你这个行为讨好到我了,我给你加分!”
宋之年莫名乐了:“加什么分?”
洛知雪理所当然:“你追求我的分啊。”
——追求?
他们竟还没在一起?
不知为何,宋之年有些不爽地啧了声,懒懒问:“一共多少分?”
洛知雪胡乱报数字:“100。”
“那我现在多少分?”
“1分。”
“”
宋之年又乐了:“为什么我才1分?”
洛知雪学他挑眉:“我爱给多少给多少,你不许问。”
“”
宋之年简直气笑,他点头:“行,那你总得告诉我,怎么加分吧?”
这只鬼想要什么?
不管是新衣服还是新首饰,他都可以给他买,等下个月无限再开,他去搜刮几次S级世界,能给他买比从前还多的新鲜东西。
洛知雪眨眨眼,却说:“不许再瞒我。”
宋之年动作一顿。
光线昏暗。
少年的长发铺在木板上,恍若质地上好的黑色绸缎。他仰头看着他,一双眼睛虽然含笑,却有种平静的认真。
他说:“不许再瞒着我,把自己搞失忆。”
“宋之年,你不能让我担心。”
“知道吗?”
少年伸手,坑坑洼洼的指甲涂了颜色,是一个拉钩的姿势。
他全身上下都是新的。不管是指甲、衣裳、发带,都有种簇新柔软的香味。想必来找他时,虽心中有气,也必定是欣喜的。
因为喜欢,所以欣喜期待。
因为喜欢,所以生气担忧。
宋之年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他们还未在一起。
少年明显的喜欢,恍如寂冷夜里燃起的温暖火苗,让人想靠近自私占有,却让人更想伸手,心甘情愿护着这颗笨拙的心。
如此珍贵的他。
理应得到最好的对待。
宋之年垂眸,缓缓拉钩,点头。
“好。”
“对不起,让你担心。”
洛知雪满意点头:“那原谅你,知错能改,再给你加十分。”
宋之年摇头:“做错了,一句道歉怎么够。”
不等洛知雪询问,他划开随身空间,留下常用的几个武器,将所有道具都清空换来10000积分,给洛知雪买了张大床。
【金丝楠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S级道具。出自古朝某位木工大师鬼,绝对舒适美观,价格令鬼瑟瑟发抖,中式奢侈品yyds!】
宋之年抬眸,礼貌询问:“我可以掀开你的棺材板吗?”
总得找地方放。
洛知雪迟疑:“可以吧?”
宋之年点头,没有松开他的腰,毫不费力单手掀开沉重棺材板,抱着洛知雪跃出棺材,无声落在地板上。
拔步床出现在主卧房。
洛知雪眼睛一亮,挣脱他的怀抱上前,探头探脑地打量,而后兴奋地让纸人们进来,将棺材里的东西都移上床。
“动作小心点,别磕坏了。”
宋之年站在他身边,盯着少年头顶翘起的那缕发丝看。忍了几秒,毫不犹豫上手轻轻压住。
柔软的。
像羽毛。
洛知雪毫无所觉,还拉着宋之年坐在床沿,自己则爬进了里面,抬手抓帐顶的绸带玩。宋之年见状,又买了几串便宜的星星灯挂在偌大帐顶。
灯光落下,他们坐在床上,像在抬头看星星。
看了一会儿。
洛知雪忽然开口,声音变得平静:“宋之年,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忆?”
宋之年嗯了声:“大脑在适应回溯,再过半个月就能恢复正常。”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拿什么换了回溯?”
“知道。”
洛知雪瞥他:“那你知不知道,你死后会变成鬼,即便日后主神建立阴曹地府,你也永远不能转生投胎。”
——永恒的生命,是否能带来永恒的忠贞与快乐?
洛知雪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百年间自己守着仇恨,过得不算开心。活人生命短暂,却如烟花般绚丽多彩,宋之年想与他生生世世,此时此刻,他心亦然。
但时间是永恒的。
一百年,他们想在一起,两百年,他们想在一起。五百年呢?一千年呢?
就像头顶这些星星灯,亮过,但总有熄灭的时限。
宅院寂静。
宋之年依旧漫不经心:“那又如何?”
他侧头,承认洛知雪的担心:“桑田沧海亦能变幻,承诺是一个伪命题,只在当下生效。”
可随即,他又开口,狂妄至极。
“但我说不变,就不会变。”
不管是百年千年。
他抓住了那只手,放开的唯一条件,就只有彻底的死亡。
洛知雪一顿,被他的嚣张气笑了,冷脸恐吓:“那我可先警告你,做鬼很可怕的,别人看见你就吓得不行,而且你会过得很辛苦。”
宋之年没说话,挑眉,环视一圈面前主卧房:
头顶灯光明亮,床边放着自带美颜灯的全身镜,棺材里放着巨大的哄睡玩偶,梳妆台上摆满整套爆闪化妆品指甲油,一只纸人捧着mp3有线耳机,正如痴如醉地在听唢呐三百曲。
宋之年慢吞吞点头:“是啊,确实好辛苦。”
“化妆换衣服也是体力活。”
“”
洛知雪如果是活人,此刻一定已经脸红了。
他理不直气不壮:“这是你送我我才勉强用的,更何况布鲁兽真的很软,睡起来很舒服欸。”
他拉回话题,仿佛佐证自己的观点,又伸出苍白的手:“做鬼浑身都很冰的!”
宋之年面不改色抓住,轻握:“可是很软,也很漂亮。”
洛知雪:“”
少年啪的一下拍开他,指着人你你你了半天,却对上一双含笑的漆黑眼眸。
这一瞬,他几乎以为他已经恢复记忆。
可很快,宋之年就又收回目光。他依旧处于失忆状态,可就算是失忆,他也能逗得洛知雪生气又开心。
洛知雪憋气:“好啊,宋之年,等我下次吓你个大的!”
他和系统暗中密谋。
【长生,待会儿梦境溃散,你帮我穿梭空间,我要吓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反派!】
言长生靠谱点头。
【没问题!】
如今洛知雪的梦境之术已经能维持一个小时,再过不久,这个梦境就要散了。
他抱臂坐在床上,想象着宋之年一会儿被他吓得求饶的模样,幸灾乐祸地踢人:“收拾收拾,梦境要散了,你赶紧走。”
因为在棺材里躺过,他的衣襟有些散乱,此刻动作大了,露出清癯锁骨,黑色发丝散落在肩,半遮半露着皮肤。
他长相本就浓艳,银红衣裳衬得气质更盛,带着笑意望过来时,有种心惊胆战的美。
宋之年盯着他,瞳孔有些放大。
洛知雪却以为他舍不得自己,哎呀一声,爬过来伸手推人:“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不会再不理纸人了,你滴一滴血,我就——”
话音倏然消失。
少年被猝不及防推倒在床,因为床铺柔软,还微微往上弹了一下。
他茫然抬眸,看向那双居高临下的漆黑双眸,有点懵。
宋之年眯眼,脑中一阵恍惚。
眼前闪过一片艳红,嫁衣鬼落在自己怀里,笑盈盈地喊他相公。
安静精致的绣楼,他抱着大堆东西,喊他哥哥。
崎岖不平的指尖被握在掌心,细细密密地碎吻。
宋之年按住挣扎的洛知雪。半晌,恍若被蛊惑般低头凑近,声音平静:“我亲过你。”
“……”洛知雪哑然。
青年眯眼,顿了顿,忽然又纠正自己:“从前的我,亲过你。”
氤氲的玫瑰发香飘散。
他指尖一路往下,极具占有欲地摸过洛知雪纤细的腰,随即,轻而紧地掐住。
掌心温度烫得洛知雪一缩。
分明没有心跳。
洛知雪此刻却莫名觉得胸腔在打鼓。
他有种几乎无措的茫然,半晌,懵懂地低下头。
“宋之年,你干嘛解我腰带?”
第072章 13
布满薄茧的掌心一寸一寸抚摸手中细腰。
少年长发披散, 银红外裳松开了,露出里面稍薄的丝织襦衣。帐顶星星灯闪烁,明灭光影落在他茫然的脸上, 宛如晃动的水光。
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很漂亮。
是个不折不扣的漂亮鬼。
宋之年盯着他, 一言不发,好整以暇地继续摸。
洛知雪怒了, 伸手啪地打了下他的手,一双绿褐色的大眼睛瞪人:“问你话不回答, 扣11分。”
好家伙,一扣就扣光。
旖.旎气氛被这句小学生赌气的话语冲散。
宋之年想笑,记忆碎片带来的那股占有欲和怒意却消了些。
他睁眼说瞎话:“申请投诉, 我没解你腰带。”
洛知雪是懵懂,不是傻。他一把抓住横亘在自己腰间的作案手臂,用力拧了好几下,靠在锦被里哼哼:“那你手往哪里放呢?”
摸得他怪心慌的。
宋之年伸手, 拉住少年腰间散开的轻软绸带,挑眉:“这不是还在腰上吗?”
不等回答,他轻轻一勾。
身下的清瘦少年顺着这股力道,宛如没骨头的软绵绵动物般, 瞬间黏唧唧地被他轻易抱进了怀里。
像块软香的冷玉。
宋之年漆黑的眼中不自觉倾泻出点笑,漫不经心:“我在好心给你丈量腰围, 不然怎么给你买新衣服?”
洛知雪被他抱在怀里, 总感觉哪里不对:“是吗?”
宋之年假惺惺:“是啊, 所以请给我加分。”
洛知雪一顿, 仰起脸,半晌, 很是复杂地看着他:“宋之年,我很像傻子吗?”
“”
他恨恨戳他胸口:“你送了我那么多新衣服,哪一次量过我的腰围?想摸就说想摸,找什么借口。”
宋之年沉默两秒,忽然开口:“我没有摸过你?”
洛知雪莫名其妙瞥他:“是啊。”
宋之年又沉默两秒,随即,轻轻笑了下。
他经常笑。
但一般都是杀鬼前的冷笑、嗤笑,此刻却罕见地不带嘲讽,还有些愉悦。
洛知雪被他笑得下意识推人:“你笑什么”
他们在拔步床上,宋之年这次抓住少年的腰,毫不退让地将他逼至床角,声音悠悠:“没什么。”
“只不过忽然觉得自己以前道德感特别高。”
最后几个字咬得低,几乎贴在洛知雪的耳边说出。
灼热气息扑面而来,洛知雪不得不躲开,捂着耳朵看他,片刻,才干巴巴回答:“哦。”
宋之年伸手,拨弄了下他散乱的衣襟,目光饶有兴趣地落在少年雪白的脖颈处:“怎么不说话了。”
“”
宋之年也不在意,轻声夸他:“你这里很漂亮。”
青年目光很深,带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意味,缓慢扫描着面前这具漂亮的身体。
洛知雪低头,默默将捂着耳朵的手移到了脖颈处,遮住那抹雪白:“多谢夸奖。”
他忽然觉得,失去记忆的宋之年,好像有点危险。
无关爱与不爱。
他明显依旧很喜欢他。但少了温柔,多了点肆意和邪性。
这才是没有遇见洛知雪之前,真正的宋之年。
——如此狂妄自我。
腰肢忽然被攥紧。
青年凑近,漆黑双眸盯着他,漫不经心问:“在想什么?”
洛知雪:“宋之年,你正常点。”
宋之年笑:“什么是正常?以前的我那样?”
洛知雪不跟发神经的人争,转头就爬去拽四周的锦被,蒙着头装听不见,想等梦境消散。宋之年却不慌不忙伸手,一把将他拖了回来。
“宋之年你别太过分!”
少年一把抓起枕头,猛地砸过去,身上的外裳完全散落。薄软襦衣皱巴巴的,遮住清瘦纤长的身体。
宋之年啧了声,轻易接住软枕,毫不犹豫扔下床。
他抓住那两只乱挠人的手,将少年牢牢嵌进怀中。炽热体温烫得洛知雪浑身不自在,更不要提,他还凑过来,看似温柔地贴在他耳侧,实则正轻轻嗅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洛知雪被他闻得头皮发麻。
“知雪好香。”
“”
洛知雪几乎分不清,他和宋之年究竟谁才是恶鬼。
他一言不发往外爬,宋之年也不阻止,眼睁睁看着少年快爬出自己怀抱了,就伸手拽住对方细瘦脚腕,再次将他拽回身下。
跟遛兔子一样。
来回两次,洛知雪又怒了。
失去记忆的宋之年真的很邪性!
他吐出口气,想了想,干脆放弃挣扎,摆烂躺在对方怀里,蔫不拉几地歪头:“宋之年,你到底要干嘛呀?”
灯光落在洛知雪凌乱不堪的衣服上。
少年小腿和手臂的襦衣都微微卷起,眼底也水色润泽,红唇微抿着,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说来奇怪。
刚才洛知雪明显在想从前的自己时,宋之年心头火起,特别想欺负他。
但此刻,少年一副惆怅不已、露出肚皮的模样,却令宋之年沸腾的妒火一寂,生出点好笑与怜惜来。
他沉默片刻,刚想放过他。
洛知雪见他不回答,气却又上来,毫不犹豫地伸腿踹了对方一脚。
冰凉小腿抵住宋之年坚硬的腹肌。
洛知雪觉得暖,下意识往下,轻轻蹭弄了一下。
高大身体猛地僵住。
洛知雪还没质问,就见面前人的气息忽地大变,瞳孔骤然一深。
紧接着。
宋之年眯眼,露出了一种道德感非常低的危险眼神。
洛知雪警兆大作:“等等——”
他没能再说话。
薄而软的轻透襦衣被哗啦撕开。
温热气息骤然笼罩,洛知雪被按在软床上,被迫仰头,猛地攥紧面前人衣角。
吻来得急促。
宋之年趁少年启唇闷哼,迅速攻城略地,咬住他冰凉猩红的舌尖,仿佛咬住小动物,毫不留情拖出来仔细舔舐。
星星灯落在二人身上。
怀中的鬼没有呼吸,却神情惊惶。他实在措手不及,被吻得不断吞咽,艳丽的双眸闪烁着水光,唇瓣因为来回亵.玩,肿胀而不堪。
好凄惨。
好兴奋。
宋之年呼吸微重,有些粗暴揉着掌心那截雪白细腰,只觉滑腻冰凉,恍若上好软玉。随即又换了姿势,往下,低头去舔洛知雪的脖颈。
冰凉的皮肤一抖。
洛知雪吓傻,身上襦衣被撕得七零八落,他第一反应是抱住宋之年,将自己藏进对方温热的怀中。
“”
宋之年一顿。
随即,他眸色极深,异常温柔地看过来:“知雪。”
洛知雪和他对视。
几秒后,少年忽然张口,狠狠咬住对方肩膀,毫不留情用力,咬出了一个沾血的牙印。
宋之年面不改色,伸手去摸他柔软的发顶。理智回来,立刻垂眸吻他脸颊,有点担心:“牙痛不痛?”
他上手,掰开少年唇瓣,试图去看他尖锐的牙齿。
洛知雪倏然一顿。
他眼睛红艳艳地看着他,半晌,恨恨开口:“突然袭击亲我。扣10分。”
顿了顿。
他张开嘴,任由宋之年仔细检查自己的牙口,含糊道:“问我痛不痛,加1分。”
宋之年闭眼,忍不住轻轻吻了吻他的唇,低头认错:“我错了。”
“对不起。”
他眉眼的狂妄消退,很是温柔地抱住洛知雪,轻轻揉他头顶。洛知雪抿唇,软绵绵靠在青年肩膀上,哼哼唧唧:“突然发神经,你有病。”
宋之年笑:“嗯,我有病。”
他闭口不提自己的妒火,扯来软被裹在洛知雪身上,吻了吻他鼻尖:“你太漂亮了。”
“声音也好听。”
“眼睛也好看。”
“腰细腿长。”
宋之年看了眼他的牙,点头肯定:“牙口也很好。”
洛知雪:“”
四目相对。
少年缓缓露出笑意,放松自己陷进了宋之年怀中。他伸手,身体乱动,闲不住地想拽宋之年的衣角玩。
下一秒。
他忽然又摸到一处灼热。
好硌手。
“”
洛知雪呆滞两秒,怔怔抬头去看宋之年,却对上一双隐忍而无奈的漆黑双眸。
宋之年长长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冒犯洛知雪,而是低头蹭着少年冰凉的脸颊,饮鸠止渴般,闭眼夸他:“嗯,手也很漂亮。”
洛知雪讷讷,僵硬地收回手。
半晌,他忽然莫名问:“你很难受吗?”
宋之年猛地睁眼。
还未开口。
周围空气忽然崩散。
清浅发香倏地远去,宋之年瞳孔一缩——一个小时到了。
梦境猝不及防结束。
温热可靠的怀抱消失。
洛知雪一愣,下意识环顾四周,锦被轻轻滑落,周围却只剩一片寂静清冷
房间内。
宋之年骤然睁眼,猛地起身。
血色小纸人静静躺在窗台。
他眼底的温柔彻底消散,几秒后,面无表情低头,看了眼自己再次兴奋的反应
跟狗似的,一句话就能这样。
宋之年脸色难看地啧了声,刚想去冲冷水澡。
下一秒。
唇瓣红肿、眼露春光的少年忽然自半空闪现,砰的一声,猛地落在了柔软床上。
洛知雪呆滞抬头。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言长生可靠的声音。
【穿梭空间成功!】
【知雪,祝你成功吓死大反派!】
洛知雪:“……”
青年转身,极为缓慢地看向衣衫凌乱的少年。
四目相对。
洛知雪被他眼中的浓重欲色一烫,睫羽颤了颤。
第073章 14
洛知雪二话不说要跑。
【长生送我回去快快快!】
【知雪, 我目前的能量只够一周后再穿梭一次哦。】
洛知雪好想穿回三分钟前,打晕大放厥词要吓死反派的自己。
宋之年已经目光幽深地朝他走来。
事已至此,洛知雪深吸口气, 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他闭眼,硬着头皮猛地消失。
下一秒。
空气猛地升起阵阵阴寒。
恶鬼忽然出现在宋之年背后, 冰冷双手自身后伸出,轻柔落在青年温热的心脏处, 尖锐指甲危险抵住皮肤。
耳边传来少年刻意诡谲的哭泣。
“哥哥,我们拉过钩的, 为什么不来找我?”
宋之年一顿,回头。
恶鬼睁着眼,空洞的黑色双眸正与他对视, 见他看来,瞬间缓缓流下两行血泪。猩红蜿蜒在惨白冰冷的脸上,唇畔弯出古怪弧度。
——吓死你。
四目相对。
宋之年不说话。
“”
洛知雪假哭了会儿,骑虎难下, 只好尴尬重复台词:“哥哥,我们拉过钩——”
温热指尖落在恶鬼的冰冷脸庞。
宋之年忽然抬手,缓慢轻柔地给洛知雪擦着血泪,低声哄他:“不哭了, 嗯?”
洛知雪一顿。
片刻。
恶鬼脸上的血泪消失。
“真乖。”
宋之年揽住他腰,将前一刻还在身侧的少年再次紧紧抱进怀中, 感受到熟悉的冰凉柔软, 这才抬眸, 贪婪而细致地盯着他。
洛知雪抿唇:“你”
宋之年却又似笑非笑开口了。
他问:“你与谁拉过钩。”
洛知雪:“”
宋之年漫不经心摸着他的腰:“你在叫谁哥哥。”
“”
洛知雪转头要爬走。
宋之年一把将人翻过身, 压在偌大床上。洛知雪早有预料,眼疾手快扭身往外爬, 却被按住双手,腿间强迫式挤压进青年温热有力的膝盖,他仿佛被困在捕猎者掌心的小动物,逃无可逃。
人类的反应依旧明显。
甚至更加兴奋。
洛知雪感受到某处灼热,欲哭无泪:“宋之年,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能!”
他此刻脸色惨白,还没用法术恢复双眼模样,现在就是一副很可怕吓人的模样,宋之年居然还能兴奋。
变态吧?!
怀中的鬼没有呼吸。
宋之年低头,漫不经心吻了下他空洞的眼眶,几秒后,又吻了一下。
他声音平淡:“你这样很漂亮。”
洛知雪的挣扎一顿,缓缓停下。
黑色长发滑落在脸侧。
宋之年松开他,伸手拿起一缕冷香黑发,很轻地亲了下:“头发也很漂亮。”
抓住坑坑洼洼的指甲,亲。
“指尖也很漂亮。”
抚摸惨白冰凉的锁骨,亲。
“骨头也很漂亮。”
最后,他轻轻抬起洛知雪的下颌。
青年低头,与安静闭眼的少年交换了一个很长,很温柔的吻。
灯光洒落。
洛知雪睁眼,绿褐色的瞳仁在光线下泛着水色。
他笑着喊他:“宋之年。”
宋之年嗯了声,黑眸映出少年此刻的模样。
——一旦得到完整爱意,就美到惊心动魄的模样。
洛知雪不再挣扎,歪头靠在枕间,轻轻踢了踢宋之年小腿,眼眸弯弯:“夸我,加50分。”
宋之年立刻说谢谢洛大人。
洛知雪笑意更盛,小腿晃晃悠悠,又挑剔道:“你的床可真硬,扣1分。”
宋之年挑眉:“只是床硬?”
洛知雪:“”
宋之年又贴近他,薄唇擦过冰凉耳尖:“亲完了,只叫我名字。”
“为什么不叫我哥哥。”
洛知雪仰头,半晌,边笑边去捏他手臂:“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明明都是你啊,宋之年,你是故意找借口折腾我吧?”
洛知雪不懂他的吃醋与占有欲,只觉得这人在使坏。宋之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忽然问:“你觉得不舒服?”
“不喜欢?”
洛知雪一顿,支支吾吾地乱看:“嗯倒也不是”
其实每次宋之年强行咬住他舌尖,毫不留情舔舐亵/玩时,洛知雪都觉得手脚发软
倒也不算,讨厌。
话音未落。
宋之年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不容拒绝撕开洛知雪身上仅剩的襦衣,对方惊叫一声,雪白身体缩进宋之年温热怀中,眼睛恼怒抬起:“宋之年!”
宋之年幽深漆黑的眸盯着他,定定道:“那就是很喜欢。”
洛知雪一滞,有种被污蔑的无力感:“你乱讲什么”
宋之年:“嗯,我乱讲。”
他不反驳洛知雪的口是心非,漫不经心起身,反手利落脱去上衣,起伏肌肉绷出有力线条,双臂再次抱住洛知雪。
温热胸膛毫无阻碍,瞬间与怀中冰冷皮肤紧贴。
肉/贴着肉,令人头皮发麻的亲密。
二人都顿住。
灯光下,洛知雪的皮肤泛着细腻纹理,宛如上好白玉。
他此刻浑身只零零碎碎地挂着点襦衣,半遮不遮,好生可怜地被压在身/下,挣扎无门。
然而对上宋之年深到可怕的目光,洛知雪一僵,竟欲哭无泪地想:还不如不穿。
青年却没有动他。
片刻。
洛知雪瞪大眼,面红耳赤地看着宋之年伸手——他一边盯着自己,一边动/作/飞/快,竟是当面将洛知雪当成了幻/想对象。
“你、你”
少年几乎有种想原地消失的羞耻。
他有没有羞耻心的?!
宋之年丝毫不以为耻,还面色平静地凑过来,略急促的灼热呼吸喷在洛知雪耳侧,烫得他一抖。
他声音微哑:“知雪声音真好听。”
“叫我哥哥好不好。”
“”
洛知雪闭了闭眼,被困在床角,连一个吻都没有,却浑身羞耻得蜷缩起来。
让他羞耻的那人还在说话。
“怎么不叫哥哥。”
“好想亲你。”
“”
洛知雪破罐破摔,睁眼挑衅看他:“那你亲啊,哥哥。”
他忽然伸手,竟是勾住宋之年脖颈,一把将人压到自己跟前,声音强撑:“光说不做,扣10分。”
宋之年动作一顿。
随后垂眸,看向不知死活的洛知雪。
他漆黑的眼睛兴奋得有些可怕。
声音却异常温柔 :“嗯,亲你。”
洛知雪来不及惊呼。
下一秒。
唇舌被堪称粗暴地咬吸。
他像野兽,翻来覆去、攻城略地般来回品尝。一边亲,一边紧盯洛知雪反应,不肯错过一丝喘/息,一声闷哼。
滚烫掌心掐着对方细腰,将那块皮肤摩擦得暖融融的,很热。
洛知雪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变回活人了。
否则为什么会这样热,这样不受控制,浑身溢满浓重情/潮
宋之年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令鬼羞耻的笑意。
“知雪也好兴奋。”
洛知雪迷蒙睁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迟钝低头,看向自己。
少年指尖骤然蜷缩。
——鬼是很难被挑动情/欲的。
此刻,他真的很情/动。
片刻,洛知雪抬眸,灯光反射出红润唇瓣的水光,他秾艳的眸湿润地看着宋之年,脸上溢满被搞到乱七八糟的春色。
少年迟钝点头:“哥哥让我开心加10分。”
“”
宋之年忽然将他紧紧抱进怀里,忍不住笑着低头,声音又哑又轻:“好,加分。”
真是令人心软身体/硬。
他们此刻都有些乱七八糟,洛知雪身上更是蹭/满不知名液/体。宋之年单手抱起他,另一只手安抚地轻掐住洛知雪下颌,边亲他边往浴室走。
洛知雪乖乖让他亲。
温热水柱轻柔喷洒。
蒸腾水汽瞬间溢满宽阔浴室,沾湿少年本就潋滟的眉眼。他黑润的长发湿哒哒贴在脸侧,露出白皙耳尖,恍如精灵,轻盈而美丽。
宋之年很温柔地亲了亲他额头。
手再次往下。
水流缓缓笼罩住交缠的两道身影。
灯光下,高大影子忽然半蹲下,与少年十指紧扣。少年仰起纤长脖颈,盯着头顶暖融融的灯光失神。
他的眉梢眼角被光笼罩,几乎也快融化成光灿温热的一团
浴室的水声响了整整一夜。
洛知雪被翻来覆去品尝。
他什么也不懂,宋之年就教他如何安/抚反应,再强迫洛知雪动作青涩地摸/给他看。
他倚靠着浴缸,宋之年就坐在他身上,温热的身体动一下,就强迫让他叫一声哥哥,说哥哥让我好舒服。
洛知雪只好说了几百遍:哥哥让我好舒服。
温热和冰冷交/缠摩/擦。
到最后,洛知雪都以为自己有体温了。
热水源源不断地消失在出水口。
少年的闷/哼又一次消失在水声中
洛知雪被套上宽松短袖。
他恍惚地被吹干头发,恍惚地被牵住手,再恍惚地陷入大床。
青年温热的身躯紧紧抱住他。
熟悉清浅的沐浴露香气随之而来,厚实窗帘外,天色已然破晓。
洛知雪抬眸,对上宋之年近乎虔诚的温柔目光。
他睫羽一颤。而后,听见青年说:“我爱你。”
宋之年重复:“洛知雪,我爱你。”
——狂妄自负的青年,忽而被绝不可能手下留情的恶鬼吸引目光。
他猝不及防掉进他怀里,带来好奇,带来怜惜,到最后,带来甘愿俯首的爱意。
他并不脆弱,强大而诡谲。
但宋之年拥抱他时,却像在拥抱一件易碎的瓷器,一只受伤的飞鸟,一场短暂的烟火。
——如此珍贵而美丽的你。
洛知雪攥紧宋之年的手,半晌,露出一个很轻的笑来。
“嗯。”
他乖乖点头,看着宋之年,认真地说:“我也是。”
我也爱你。
他被抱在怀里,感受到青年正不带丝毫情欲地摸着自己头顶,动作间流泄出无限亲昵与留恋,不自觉就弯了弯唇,更加紧地贴住了他。
宋之年的怀抱,好暖。
令他冰冷的那颗心,也逐渐回温。
原来有一个人爱,被一个人爱,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洛知雪摸了摸自己的唇,无声傻笑两秒。随后勾住宋之年脖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宋之年,我给你90分。”
宋之年一顿,垂眸对上少年扑闪的眼睛。
——他大概自己也不记得了,刚才在浴室,少年被逼得丢盔卸甲、头昏脑胀,一叠声地给宋之年加满了一千分。
宋之年忍住笑点头。
“好。”
“我继续多多努力,让自己满分。”
洛知雪满意点头,缩回他怀里。
两个人正在床上腻腻歪歪。
忽然。
房间空气一阵扭曲。
宋之年反应极快,立刻飞快扯过被子,一把盖住洛知雪挡在身后,随即冰冷抬头,掌心骤然出现一把血色长刀。
青年脸上温柔彻底消失,毫无感情地对上那双银色无机质瞳孔。
质问还未出口。
主神已经如发疯般,用机械音崩溃朝他大喊——
“BUG!又忽然!出现!”
“修了!一晚上!没修好!”
宋之年:“……”
青年背后的被子忽然一动。
主神一僵。
随即,它看见那颗倏然冒出的毛茸茸头顶、对上SSS级BOSS那双漂亮又好奇的双眼,机械脑又是一阵烧。
银色双瞳乱七八糟喊:“漂亮!可爱!又怎样!!”
“BUG!不可饶恕!势必消除!!”
宋之年:“……”
宋之年:“。”
第074章 15
宋之年挑眉。
他依旧没收长刀, 但同意主神前半句,于是冷淡点头:“你眼光不错。”
洛知雪确实漂亮又可爱。
主神:“”
这是有没有眼光的事吗?!
状况外的洛知雪从被子里钻出来,眨了眨眼, 而后毫不避讳地伸手勾住宋之年后颈,整只鬼都挂在了他背后, 好奇看向空中那双银色双瞳。
他偷偷摸摸和宋之年咬耳朵:“哥哥,这就是主神吗?”
宋之年嗯了声, 空着的那只手揽住洛知雪,轻轻往上托了托, 直接将他背起来,不忘侧头询问:“冷不冷?”
房间有中央温控,头顶冷气阵阵。
他们才有过肌肤之亲, 正是黏黏糊糊的时候,洛知雪此刻穿着宋之年的加大号短袖,下面是浅色运动短裤,黑色长发散落在半空, 发香轻盈。
闻言,他摇了摇头,细白纤长的四肢缠住青年身体,宛如一只大型粘人长毛猫。
“不冷。”
长毛猫蹭了蹭宋之年的肩窝, 下颌贴着他脖颈,继续和他悄悄咬耳朵:“你热乎乎的, 我喜欢。”
少年声音略哑, 却带着轻快撒娇。
宋之年冰冷的眉眼不自觉就放松了, 倾泄出温柔笑意来:“不冷就好。”
“你软绵绵的, 我也特别喜欢。”
清浅的沐浴露香气浮动。
他们四目相对,几秒后, 不自觉又是一笑。
主神:“。”
主神:“有人发现我吗。”
宋之年挑眉,重新看向它,年轻嚣张的眉眼露出不耐烦:“有事就说。”
恢复冷静的主神憋屈地在脑域暴打代码,片刻后,机械音一本正经。
“这里是联邦A区,无法承受3S级BOSS发狂的后果。”
“无限与现实有界限,不管你是如何带他过来的,他是BUG,必须回去。”
主神:“01号,请无偿归还无限的3S级BOSS。”
宋之年没说洛知雪是自己出现的。
他似笑非笑睨着主神,血色长刀毫不犹豫对准它,平声重复:“归还?”
主神:“请让,你的BOSS,去无限。”
“只要他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打开界限之门。”
宋之年瞥了眼它,没说话。很快侧头,又变回了那副温柔的模样。
他询问背上的漂亮长毛猫:“知雪,想回你的院子吗?”
洛知雪正拽着他背后的帽衫系带玩,闻言皱眉,拿绿褐色的眼睛瞪他:“你想我走?”
不等解释,洛知雪一把扯紧系带,无情宣判:“宋之年赶我走,扣10分。”
“”
青年面无表情转头,冷冷看向主神。
对方坚强开口:“01号,我必须保护联邦的安全。”
它是此方世界的神,已然初具神格,即便吸收了科技代码,底层程序依旧是清除一切有威胁的存在。
宋之年的声音不辨喜怒:“半个月后就是回溯,在此之前,他想在哪就在哪。”
宋之年离记忆恢复还剩半个月,恢复后,他一定会立刻进入回溯,帮洛知雪解除执念。
——这半个月,是只属于他和他的时间。
宋之年不允许任何东西破坏。
况且洛知雪性格很好,绝非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恶鬼,留在A区不会有任何问题。
青年转了转手中长刀,张狂嚣张的眉眼看向主神,不容拒绝:“好走不送。”
“……”
主神憋屈而崩溃地离开了。
不然也没办法。
这两个它哪个都无法完全压制。
离开前,它偷偷看了好几眼正在玩系带的洛知雪,机械脑对上那张美丽危险的脸,又是一阵乱码。
……艳鬼!
蛊惑人心和代码心的艳鬼!坏!
……
银色双瞳消失。
宋之年收起长刀,刚回头,忽然听见背上的洛知雪开口,语气似乎颇为满意。
“赶走拆散我们的人,加10分。”
宋之年的脸上瞬间露出笑意。
他反手去摸,摸到背上少年纤细冰凉的腰,于是轻松一转,便将黏在他背后的长毛猫抱进了怀里,坐回床上。
软绵绵的长毛猫仰头。
宋之年轻轻捏了捏他脸颊,挑眉:“加减分上瘾了是吧?”
洛知雪靠在他臂弯,瞳仁闪着水色,长睫被阳光拉出阴影,暖融融一片。
闻言,他得意一笑,伸手不停戳宋之年肩膀,四肢很凌乱地随意摆放着,倒真像只猫了。
“对啊,宋之年我告诉你,你现在可还没满分呢。”
宋之年抓住他指尖,低头笑着轻轻吻了吻,虚心求教:“要怎样才能再加分?”
阳光明媚。
洛知雪眨眼,忽然兴致盎然地看向落地窗外的繁华世界,几秒后,哗啦举起兴奋的四肢。
“带我去玩!”-
联邦A区是十六个区中面积最大的区域。
百年前无限降临,主神将第一个银色白柱立于此地,划分出A区。自此,联邦政府围绕银柱建设高楼大厦,时至今日,A区已经伫立着无数繁华建筑,皆为训练亦或擂台所在。
不过宋之年才不会带洛知雪去打拳。
抱着少年强行睡了几小时回笼觉。
下午五点。
色调清新的美甲店内。
洛知雪好奇抬眸,看着柜台上亮晶晶的碎钻,转头问:“这叫什么?”
宋之年哪里知道这叫什么。
事实上,这个美甲店都是他搜索无限论坛才搜出来的。店内主要业务是情报交换,美甲只是表面,他花积分包场了一下午。
他挑眉:“喜欢吗?喜欢就贴这个。”
洛知雪连连点头,他有十根手指,于是给每根手指都选了不同装饰。宋之年跟在他身旁,时不时给出一两句意见,无外乎就那几句话。
“你贴什么都漂亮。”
“你不贴也漂亮。”
“没有说你只有手漂亮的意思。”
好不容易挑完。
洛知雪本以为有人给他们贴,但美甲店始终寂静无声。他正要询问,肩膀忽然被轻轻捏住。
宋之年推着少年坐下,随后竟坐在他对面,垂眸拿起了那些亮晶晶的小盒。
洛知雪一愣:“你给我贴?”
宋之年嗯了声。
“我看过教程了,放心,不会失败的。”
洛知雪见他拿起那些小小的工具,有模有样地给自己磨起了指甲。用惯刀枪的掌心生着薄茧,此刻却略显生疏地捏着白皙指尖,垂眸专心给他贴碎钻。
“”
沉默片刻。
洛知雪台面下的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什么时候学的?”
宋之年没抬头,声音漫不经心:“你睡觉的时候。”
原来他拖着他睡觉,是为了这个。
洛知雪抿唇,盯着那点亮闪闪的碎光,片刻,忽然露出一个很娇气的笑来。
他盯了半晌,声音有种不自知的脆甜与矜持:“哎,其实我也没那么讲究的,随便贴贴就好了。”
宋之年也笑了:“嗯,是我讲究。”
他知道,洛知雪其实挺介意自己坑坑洼洼的指甲。
宋之年不会去强迫他和解,洛知雪不喜欢,那他就不让别人看见。
但宋之年喜欢。
所以,宋之年看见就好。
他学习能力很强,没过一小时,就将少年的十指贴得又牢又漂亮。洛知雪喜滋滋地被他牵着回家,也不看车了,一路上都在欣赏。
当天晚上,洛知雪就知道了美甲的另外用处。
——宋之年特意上了很多层胶,洛知雪握住自己某个地方时,凸出的钻石轮廓会时不时剐蹭两下,不仅不疼,还格外刺激。
刺激得他眸光涣散,被宋之年抱着为所欲为。
坑坑洼洼的指甲被碎钻覆盖。
洛知雪在联邦A区呆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宋之年的记忆也在缓缓恢复。
但他迟迟没有用到回溯。
因为洛知雪一直不提打开幻境的事。
——3S级BOSS的死亡幻境太过强横,不经主人允许,就连主神也没办法强迫。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主神如此忌惮洛知雪,想耗他百年,将这只鬼耗得永远沉睡。
房间灯光柔和。
宋之年低着头,正熟练地给洛知雪涂指甲油。
他们都没有说话,沉默半晌,洛知雪忽然自顾自开口。
“你知道吗,如果死亡幻境没有被破开,妄图拯救恶鬼的人类,会从此永远陷入幻境。”
“你说,那和下地狱有什么区别?”
宋之年垂眸,小心涂完最后一笔。
随即,他抬眼看向少年,轻轻笑道:“有你在的话,那里不就是天堂么?”
洛知雪一顿。
恶鬼的指甲不自知暴涨。
宋之年伸手,将他尖锐的指甲连同手一起,毫不犹豫按进自己胸膛。
“宋之年!”
鲜血喷溅,洛知雪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却被他死死按在温热皮肤上,感受着青年勃勃跳动的心脏。
宋之年低头,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狂妄自我,却又甘心俯首。
他说:“知雪,古地球有一句话,叫甘愿做,欢喜受。”
“对你,我欢喜做,也欢喜受。”
因为他爱他,所以那些所谓的付出、牺牲、代价……通通都不存在。
他只是在爱他。
仅此而已。
洛知雪抬眸,长睫下的瞳仁润泽,定定看着他。
半晌,少年终于吐出口气,仿佛被什么打败。他抿唇露出一个笑,轻轻抱住宋之年,冰冷的香气瞬间钻入鼻尖。
“这可是你说的。”
怀中忽然被塞进一个简陋的木盒。
洛知雪按住宋之年的手,不让他看,片刻,又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眼前骤黑。
——宋之年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少年笑靥如花地看着他,眸光水润。
下一秒。
方才还明媚的天幕骤然变得阴沉。
阴冷尖锐的怨气无声弥漫,主神空间疯狂闪烁,整个联邦世界陷入永夜。所有人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听见机械音响起。
【SSS级世界《将军娶妻》已降临,BOSS失去记忆,陷入昏迷。】
【此次任务:无。】
【存活要求:无。】
【存活条件:无。】
【亿万次推演最佳方案:等待。】
【——唯有他醒来之时,尔等才能跟随醒来。】
联邦众人早已无法听见主神声音。
永夜降临。
他们跌倒在地,毫无知觉地闭眼陷入昏迷。天幕之上,一双巨大的银色机械瞳看向众生,视线冰冷无情。
乌云密布。
天,已经完全黑了-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汴京城内,举办宴会的洛侍郎府此刻宾客盈门。
丝竹声不绝于耳,众人嬉笑玩闹间,忽而听闻正门传来一阵议论。
随后。
令众人惊惧的太监声音响起,尖利刺耳——
“七皇子到,众人出院迎接!”
……
清溪小院。
洛知雪茫然睁眼,一转头,面前小孩便猛地大哭。
周围奴仆视而不见,小孩儿指着他连连后退,神色惊恐,鼻涕横流。
“你、你眼睛好吓人!”
第075章 16
庭院寂静, 只有小孩惊慌的声音回荡。
洛知雪抿了抿唇,没反驳,也没理他, 低头继续找野草里的果子吃。
谁知那小孩见这院子地点偏僻,杂草丛生。门口一个奴仆又怠懒轻蔑, 冷眼旁观,便误以为自己闯进了什么可怕地界。
小孩越哭越夸张, 到最后,几乎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放我走, 呜呜呜呜我要走、我要我娘亲!”
简直魔音贯耳。
洛知雪忍不住叹口气,用力拔断几根杂草,声音小得听不清:“……有娘亲了不起啊。”
他要是有娘亲, 肯定不会这么不懂事,就知道哭哭哭。要是把娘亲哭烦了怎么办?
以往洛知雪还会哭时,奴仆们曾恐吓过他,再哭洛府就会将不听话的他扔掉, 赶到城外寺庙里当小乞丐,永远都吃不饱饭。
想到这儿,洛知雪略带同情地看了那小孩儿一眼,捂住耳朵开口:“别哭了, 等下你会被扔掉的。”
他声音清脆,但因为太饿有些发虚。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看过来时, 长睫细而密, 瞳仁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美丽碎光。
仿佛珍彩阁最漂亮的宝石。
那小孩儿看呆一瞬, 沙哑哭声不自觉停下。
洛知雪指了指他身后的院门, 有气无力:“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算他倒霉, 遇见这么个喇叭精。
小孩儿吸了吸鼻涕,犹豫地又看他一眼,似乎有点想和他说话,但洛知雪没工夫理。
他饿得头晕眼花,正思考着手里的野草能不能煮了吃。
就在此时。
院门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年轻女人小跑进来,在看见小孩儿时瞬间腿软,一把将他拽进怀里拧住耳朵,声音犹带哭腔:“小魔星,你是不是要吓死我!”
小孩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情绪立刻再次爆发,转头就扑进女人怀中,又哇哇哭起来,说什么看见了好奇怪的眼睛。
洛知雪见状,以为这脏兮兮的小孩要被丢掉了,连忙幸灾乐祸地停在原地,啃着指甲看热闹。
谁知那年轻女子一愣,随即立刻将人抱进怀里,声音转而轻柔,不停安抚:“知道了,知道了”
身后的贴身侍女递来桑葚饮。
她立刻喂给小孩喝,耐心十足地哄:“不哭,娘亲保护你啊,不哭了。”
洛知雪一呆。
他又困惑又嘴馋地盯着那对母子。半晌,在年轻女子也看过来时,下意识低头避开目光。
他们皆是总角之年,年纪相似。
然而一个身穿旧衣,形单影只地孤零零站在一旁。另一个却被母亲抱住叠声地哄,哭得连鼻涕都出来了,还有香香的帕子和轻柔的安抚。
宋之年赶到小院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如此画面。
心脏一抽。
他几乎是立刻上前,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挡住洛知雪,神情疏离地看向那对母子。
“这位夫人。”
漆黑冰冷的眼睛吓得小孩瞬间闭嘴。
“七皇子驾临洛府,您该带着令郎去前院请安了。”
年轻女子一愣,认出这是七皇子身边新来的伴读,立刻福了福身。
随即,她看向对方身后的清瘦身影,声音带着歉意。
“洛公子,犬子无状,惊扰了你,我替他给你道歉。”
洛知雪沉默片刻,摇头:“没事。”
女子笑了笑,又一福身,便带着贴身侍女匆忙离去了。
清溪小院再次陷入寂静。
守在门口的唯一奴仆见状,轻蔑上前。
“你谁啊?这儿是洛府——”
话音未落,奴仆被一脚狠狠踹倒在地。后脑砰地磕在青石板上,鲜血四溢,瞬间生死不知。
洛知雪吓了一跳,连忙回神,下意识往后退。
奈何肚子太饿,少年脚步不稳,一个不小心便往后栽去。
他立刻瞪大眼,抓紧手中野草:“我的饭——”
啪嗒一声。
野草掉落在地。
清淡皂角气骤然涌入鼻尖。少年没有摔倒,而是被人稳稳接住,温热的怀抱瞬间笼罩住全身。
洛知雪怔然抬眸,在对方漆黑的瞳孔中,看见此刻的自己。
看见,那双一绿一褐的眼睛。
他呼吸一顿,连忙低头遮住双眼,手忙脚乱想推开来人,不让对方瞧见自己的异瞳。
——自幼时到现在,他早已看够那些厌恶恐惧的目光。
然而推到一半,清瘦少年忽然停下所有动作。
熟悉香味倏地钻入鼻尖。
下一秒。
手心被塞进了一个冰冰凉凉的竹杯。
他低头茫然去看,发现是一杯还未开盖的冰饮。那人伸手,打开精致木盖,帮他轻轻插上细细芦杆,又晃了晃里头淡紫色的液体。
宋之年挑眉,很轻地笑:“桑葚饮,你也有。”
“”
不等洛知雪回答,宋之年很快将他打横抱起,小心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而后拖走昏迷奴仆,又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很大的食盒,咔哒一下,摆在了他面前的石桌上。
食盒打开。
八宝酥鸭、黄豆糕、樱桃雪酪精致的菜肴糕点无数,宋之年掏到最后,竟还掏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生辰面。
洛知雪捧着桑葚饮,呆呆地闻着源源不断的香气。
肚子叫了两下,他小小的脸上简直写了三个字:好茫然
好生奇怪的人。
好生莫名的事。
院中微风吹过。
宋之年抽出筷子,擦干净递到少年手中,眉眼轻松地看过来,含着漫不经心的笑。
“事已至此,不如先吃饭?”
“”
洛知雪觉得,自己可能是太饿了。
否则为什么被他这样一看,就咬住芦杆,下意识一吸,喝到了满口冰冰凉凉的液体。
甜滋滋的。
原来,桑葚饮是这种味道。
怪不得那小孩不哭了。
换作是他,他能当场跳起来。
宋之年见少年眼睛一亮,随即垂眸,抿唇说了句谢谢,便颇有章法地开始吃饭。
他知晓乱吃会肚子疼,就按顺序一个个来。食物虽然摆满石桌,但洛知雪不贪多,只吃到七八分饱就停下了动作。
放下筷子。
少年坐在凳子上,再次垂眸道谢:“多谢。”
“宋之年。”
洛知雪一愣。
而后,他听见他开口:“我叫宋之年,住在你隔壁的隔壁,如今十五岁,在七皇子身边当伴读,身上现银六十两,无车无房。”
“”
“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如今已有主意,两年内必能买下汴京内城的三进宅院、马车奴仆、现银铺子房,车,店,我都不会少。”
“?”
黑衣少年将白花花的银两放在桌前,推了推,竟是要送给他。
洛知雪一顿,终于忍不住抬眸:“你认识我?”
否则为何对他这么好?
可出生自现在,除了家中众人与奴仆,洛知雪从未见过别人。
宋之年笑了下,说出早已编好的词:“三月初,我被接回姬府时曾路过这里,遥遥望见过你。那时候,我单方面认识了你。”
“如今,我想与你互相认识,于是才唐突拜访,若吓到了你,我向你道歉。”
沉默许久。
洛知雪没说话,长睫下的瞳仁润泽。
他仔细观察宋之年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丝半点的口是心非,却见他坦然与自己对望,毫不闪躲。
片刻后,宋之年忽然伸手,轻轻擦掉了洛知雪腮畔不知何时沾上的糕屑。
他声音含笑,挑眉逗他:“你是猫吗,吃东西沾胡须。”
“”
四月初,春意浓。
院外那颗粗壮的梨花树已经陆续开满点点繁花,馥郁花瓣簌簌落下,被风一吹,轻轻飘至二人桌前,带来丝缕香气。
洛知雪微微出神,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很轻地摇头。
日光下的瞳仁美丽润泽。
他认真地说:“我不是猫。”
“我名,洛知雪。”
少年伸手,一笔一划在石桌上写自己的名字。
他白皙的指尖有些粗糙,显然干过粗活,但很漂亮,没有丝毫崎岖伤疤。
宋之年静静凝望着他,涌动的笑意下似乎藏着无限怜惜。他点头,将那梨花轻轻拂去了,轻声开口:“你好,洛知雪。”
你好啊。
曾经的小知雪。
……
深夜月光清冷。
“啧啧,今日那皇子真威风,伺候他的人几乎站满了前厅,气派得要命!”
“听闻他身边新来了个伴读,叫宋之年,怎么不见他身影?”
“切,什么伴读,不就是碰巧救了七皇子,因救驾之功才能高攀上皇家么”
“你们可知,这宋之年是隔壁姬府那位远方表姑娘生下的儿子,因母亲死了,父亲不要他,才千里迢迢过来打秋风呢!”
洛家春日宴因七皇子的突然到来热闹至极。
宴会结束,清溪小院的奴仆们吃酒归来,热闹粗俗地笑闹着,丝毫不在意寂静的主卧房。
洛知雪也不在意他们。
他只是躺在狭小床上,出神地想:原来,宋之年也没有娘亲。
他甚至比自己还可怜,连父亲也不要他了。
房间内没有燃灯。
银白月光透过窗,霜雪般落在地上,清晰照出手中匕首的模样。
少年垂眸,翻来覆去地摸着黑色匕首。
这是宋之年送的。
他在清溪小院呆了许久,陪洛知雪聊天、拔草、煮野菜、呸呸呸野菜……直到晚霞弥漫,星光洒落,才起身告别。
临走前,宋之年将手中匕首递给了他。
“这把匕首送你防身。”
“皇子伴读需进宫,每隔三日我方能过来找你,若你想出洛府去街上玩,等我三天。”
“三天后,我来接你。”
他说这话时眉目嚣张,语气笃定,神色漫不经心中带着肆意,似乎没什么能挡住他。
那双漆黑的眼睛,唯有在看着洛知雪时,才会露出一点亲昵的笑。
……就好像,他可以纵容他去做任何事。
洛知雪抿唇,扔掉匕首,再次翻身,强迫自己的心不要那么雀跃。
从小到大,他因生有异瞳,被丢在清溪院随意养着。洛家人对他的唯一要求便是——不许出门。
丢人事小。
若是因异瞳给洛家带来不祥,害他们倒霉,那才罪该万死。
然而。
刚一转身,洛知雪就又看见枕头旁那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
……也是宋之年送他的。
银红色,质地很软,是上好的蜀锦。宋之年送给他时,还莫名啧了声。
“联系不上废物主神,商城也打不开,这是我亲自盯着绣娘做的。”
“若款式不合适,你扔了就行,三天后我再给你买新的。”
什么主神什么商城。
听不懂。
但洛知雪很喜欢这件新衣服。
喜欢到舍不得藏进柜子,放在了自己枕边。
他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衣角,缓缓闭上眼。即便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别期待,唇角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弯起弧度,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月光洒落一地。
熟睡的少年身上忽然泛起黑色雾气,雾气不断翻涌,隐约有惨叫声响起。
许久之后,才逐渐平静。
三天后。
卯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洛知雪刚睁开眼,就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眼眸。
“……”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迷迷瞪瞪起身,柔软的发丝凌乱地支棱着,像只睡懵的猫,呆呆愣愣与宋之年对视。
四目相对。
宋之年忍了又忍,才将那股想摸他头的冲动忍了下去。
洛知雪毫无所觉,坐在床上缓了几秒,往后看去。
果不其然。
除了守大门的,清溪院的奴仆们都在房间里呼呼大睡,根本没人发现宋之年。
翻墙而来的某人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
少年迷愣愣爬下床,打算照例洗漱,却发现温热的水和巾帕都已准备好了。他动作一顿,不自觉抿了抿唇。
宋之年今日依旧是一身黑衣。
洛知雪刚洗漱完,他便将一个盒子递过来。
“昨日托七皇子请人打的,如何,你喜不喜欢?”
日光洒落。
盒子里的发簪泛出温润光晕,是白玉嵌红珊瑚样式,工匠磨得极为细致,一看就造价颇高。
洛知雪看得眼珠都舍不得动,小心翼翼捧着:“……你哪里来的?”
宋之年挑眉:“自然是赚的。”
“这簪子很配你的新衣服,今日就戴这个去玩,如何?”
——活了十几年,洛知雪觉得今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他连连点头,得了喜欢的礼物,声音也跟着变得乖巧:“好,谢谢你呀。”
宋之年靠着门框,侧头忍笑:“……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你能收下。”
——还以为要编个理由才能打消他的警惕。
没想到小时候的洛知雪竟也如此……爱美爱俏。
如此可爱。
洛知雪很快换上新衣服,戴上新发簪。房间里没有铜镜,他便偷偷跑去厨房,对着大水缸的水面照看一番,喜滋滋转了个圈。
“怎么样?”
他回头,声音很小地问宋之年,怕吵醒那些奴仆。
宋之年点头:“很漂亮。”
洛知雪笑起来,自我肯定:“我也觉得。”
天色逐渐亮起,奴仆们似乎快要起来了。门口有人守着,宋之年带洛知雪来到梨花树下,一把打横抱起少年。
“!”
宋之年抱着人,飞快敏捷地跃上了梨花树。
五天前,他自这个世界醒来,发现身体真正缩小至十五岁的模样。洛知雪的死亡幻境极为特殊——不能用道具、无法联系主神、所有页面都是灰白……闯关者几乎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宋之年观察过某个联邦闯关者。
对方已经失去认知,完全将自己当成“凌朝百姓”,也就是说,此刻整个世界,只有他还保持着所有记忆。
但杀过上万次鬼的肌肉记忆还在。
宋之年身手极好,比凌朝任何侍卫的杀气都要重。
晨曦洒落。
梨花树受到冲击,纷纷扬扬地落下花瓣雨。
洛知雪一怔,忽然自他怀中下来,伸手接住冰凉的粉白花瓣,黑色长发染上馥郁香气。
他闭眼,睫羽微颤,第一次呼吸着清溪小院之外的空气。
橘色的太阳缓缓自东方升起。
再睁开眼时,身边的人却已经消失。
“知雪。”
洛知雪一愣,低头看去。
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墙下。
他朝他伸出手,笑着挑眉。
“知雪,想飞吗。”
——想从曾经困住他的记忆牢笼中,轻轻挣脱吗?
洛知雪安静凝望着他。
下一秒。
少年带着满身梨花香味,闭眼一跃而下。
春日热风霎时扑面而来。
他如飞鸟般轻盈坠落,稳稳掉进了宋之年怀中。日光正盛,少年睁开眼,双手下意识抓紧他衣襟,环顾四周。
——他出来了。
有奴仆察觉到动静,转身朝这边走来。
宋之年轻松横抱起洛知雪,脚尖一点,瞬间抱着怀中人跳跃消失在浓密树荫间。
少年被他突如其来的炫技一吓,不自觉发出小声惊呼,脸颊因为兴奋变得有些红扑扑。宋之年低头一看,眼中瞬间浮现笑意。
心中浓烈的情绪顶着他再度卖弄,刻意抱着洛知雪不断跳跃。
身体骤然轻盈,此刻呼啸的风、冰凉的花、温热的阳光……齐齐涌入五感,最终汇集成鼓噪的心跳,生机勃勃地跳跃在胸腔。
这是活着的感觉。
如此激烈而美好。
头顶有人笑问:“喜欢今天的阳光吗?”
洛知雪弯起眼眸,轻声回答:“喜欢。”
在他们身后。
静谧的清溪小院骤然被黑雾笼罩。
房间内,刻着奴仆面容的人偶们立在桌上,无声流下血泪。跳跃的宋之年若有所觉,却抱紧了怀中少年,始终没有回头。
他笑着说:“嗯,喜欢就好。”
第076章 17
四月初, 汴京城内人流如织。
叫卖声从佛寺一路传到金明池,百姓熙攘喧嚣,好不热闹。
马车停在坊市旁。
头戴白色帏帽的红衣少年自车上下来, 姿态好奇。身后跟着一位黑衣少年,神情漫不经心, 为他挡住拥挤人潮。
隔着半透明白纱。
洛知雪睁大润泽双眼,四处打量繁华街景。
——他相貌极美, 又是天生异瞳,若是毫不遮掩, 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引起围观,惊动洛家。
宋之年早有准备。
他此时虽处于“莫欺少年穷”阶段,但好在对皇子有救命之恩, 借来马车,在里面放了帏帽和许多应急用品。期间七皇子看了一眼,笑着调侃他是不是带家中幼弟出去春游,才如此操心。
宋之年答, 不是幼弟,是娘子。
没管石化的七皇子,他又买了许多东西,才披着夜露驾车来到清溪院外, 而后翻墙而进,津津有味地开始观察小知雪睡觉。
比起初见, 此时的洛知雪显然青涩许多。
少了令人惊心动魄的秾艳, 却多了几分稚纯澄明, 宛如一朵盛开前的花苞, 会用枝叶依赖地缠住饲养人的手指,可怜可爱。
宋之年抱着洛知雪在树上飞了几圈, 等他玩够了,才将他带进马车,哄着人戴上了帏帽。
日光温热,汴京百姓接踵摩肩,他们似乎出来得正是时候,坊市内在举行一年一度的春季射箭赛。
高大的金吾卫守着场内界限,每射中一次靶心,周围就会有押注成功的豪商一掷千金,撒铜币庆祝,百姓们喜不自胜地跟着捡钱,将气氛推向狂热。
铜钱咕噜噜滚落在洛知雪脚下。
少年侧头,看了眼一旁卖糖葫芦的小贩,伸手去拉宋之年衣角。
漆黑双眼望过来。
洛知雪假模假样地关心:“宋之年,你是不是想吃糖葫芦了?”
宋之年忍笑,二话不说给他买了根新鲜脆甜的糖葫芦。洛知雪满意接过,咔嚓咬了口,含糊夸他。
“你好懂我哦。”
“我的荣幸。”
宋之年笑着回答,牵住他去看射箭赛。洛知雪却脚步一顿,看着台上摆放的那套西域来的红宝石头面,走不动道了。
——那是射箭大赛的一等奖奖品。
宋之年挑眉:“喜欢?”
洛知雪帏帽下的眼睛闪闪发亮:“喜欢。”
宋之年点头,很快花钱将洛知雪带入赛场最前排,又买了杯新鲜的乌梅山楂饮,放在桌前。
他道:“等我。”
宋之年用七皇子的关系疏通,中途加入了比赛,凑巧站在最后一个。黑衣少年垂眸,清瘦身影不动如山,除了一张脸外,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特别。
周围有人嘘声。
洛知雪耳朵仿佛装了雷达,瞬间转头,举着糖葫芦对准那人,恶狠狠道:“闭嘴!”
“”
比赛开始。
洛知雪连忙回头,紧张的心情都还没酝酿出来呢。
就见宋之年脚尖一点,拉满弓箭,侧身猛地连发十次,瞬间射向靶台,箭箭正中红心。
全场骤然寂静。
只有一个头戴帏帽的红衣少年,哗啦一下自坐席上蹦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里啃了一半的糖葫芦,声音比糖还脆甜。
“宋之年!厉害!”
宋之年一顿,笑着回头,挑眉看他。
他很快拿到红宝石头面,回到马车。洛知雪一把掀开帏帽,眼眸亮晶晶地让宋之年给他试戴几只。
宋之年低头,动作轻柔地为洛知雪戴上步摇。
红色很衬他。
陷在黑色柔软的发丝里,显得少年皮肤更白,唇色更红。
之后的一整天,洛知雪都喜滋滋地戴着那根珊瑚发簪和红宝石步摇。直到夜色降临,马车缓缓停在清溪小院外。
宋之年抱着洛知雪,一个翻身,再次落在寂静院内。
四周一片昏暗,唯有月光洒落,照亮青石板路。
——清溪小院似乎从不在夜里开灯。
诡异的咀嚼声隐隐从周围房间内传来,宋之年恍若未闻,将一路买的东西放下,笑着道别。
“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少年身穿银红缎裳,笑着站在昏暗中,眸光润泽地点头说好。
宋之年一顿。
几秒后,他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
月光洒落。
在那道背影消失的一瞬间。
鲜血骤然自奴仆房间涌出,哗啦浸湿整个小院。
诡谲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少年脸上猛地浮出无数鲜艳红线,片刻后,又似乎被什么压制,倏然消失。
许久。
洛知雪回神,眼中残留着些许茫然。
他环顾四周,很快伸手,一边摸着头顶的精致步摇,一边脚步轻快地往房间里走。
宝石触感冰凉。
戴在发间,似乎还能回忆起宋之年温热的指尖。他帮他簪好,低声笑着夸他漂亮。
“你戴什么都漂亮,不戴也漂亮。”
少年躺在床上,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月光清冷,他翻了个身,无意识在枕头上写宋之年的名字,声音很小地呢喃。
“四月,宋之年来了。”
“喜欢四月。”
“喜欢。”
……
三日后。
宋之年一身黑衣,站在梨花树下,与眸光润泽的少年对视。
日光温热。
洛知雪似乎丝毫不觉自己长高了许多,长睫扑闪,新奇地问:“宋之年,我们这次去哪?”
头顶花瓣缓缓飘落。
按理说,这颗梨树已经开尽了花,不会再有如此纷纷扬扬的花瓣雨落下。
然而此刻恍如时光静止,它的枝头再度开满花朵,馥郁的香气笼罩着他们,清浅浮动。
宋之年伸手,轻轻牵住洛知雪的手,对一切异常视而不见。
他笑道:“去酒楼,我带你去吃饭。”
——这个世界的时间在崩坏。
洛知雪并不知情,无法控制。
又或者说,此时的洛知雪并不知情。
第一次出门时,他堪堪到宋之年肩膀。
第二次出门时,他已经能垫脚碰到宋之年耳朵。
而同样的,第一次出门时宋之年只是七皇子陪读。
三日后再睁眼,时间已然过去一年,他被封为七皇子开府幕僚,个子也抽条长开,变为十六岁时的模样。
他依旧保留着所有记忆。
宋之年知晓,这是“回溯”在生效,保证着他的绝对理智,令他不被幻境迷惑,能察觉出周围不和谐的一切。
他们再次来到汴京坊市。
人潮依旧拥挤,百姓们接踵摩肩,一路兴奋交谈,互相约着要去金明池看新来的胡人杂耍。
——在这里,汴京似乎永远都是繁华热闹的。
没有愁苦、没有冷寂,鲜艳和热闹是永恒不变的底色。就好像,在造出这一切幻境的主人眼里,汴京就应该是如此模样。
因为直到死去,曾经的洛知雪也没有真正来过汴京。
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小院,羡慕地听着奴仆八卦,他们说春季射箭赛、胡人杂耍、坊市热闹、灯火阑珊……说射箭赛的冠军赢得一套红宝石头面,当晚就送给了自己的新婚妻子,二人恩爱无比,令人啧啧艳羡。
洛知雪贪婪地听,以此想象院外的热闹世界。
酒楼小二端来无数佳肴。
房门关闭,宋之年伸手,帮洛知雪摘下帏帽,少年乖巧地坐在酒楼包间,眨眼看着满桌新鲜食物。
宋之年给他夹了块虾。
洛知雪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这个特别好吃。”
宋之年给他夹了块红烧肉。
洛知雪犹豫地尝一小口,猫一样皱起鼻子:“这个,腻。”
如此往复多次。
宋之年点头,拿出炭笔,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洛知雪一愣,探头探脑地去看。发现纸上写满了无数菜色。
宋之年正在给菜色打分。
特别好吃是五颗星,好吃是四颗星,腻是一颗星,不喜欢则直接划去。
洛知雪眨眼:“你在干什么?”
宋之年说:“在记录你的喜欢和不喜欢。”
“……”
洛知雪一顿,看了半晌,忽然问:“除了这些,你猜我还喜欢什么?”
四周寂静。
宋之年抬眸,注视着他剔透美丽的双眸,察觉到隐隐危险的气氛。
几秒后。
他忽然伸手,轻轻弹了下洛知雪的额头。
气氛骤然被弹散,少年一愣,捂着头呆呆看他。宋之年又捏住他脸颊,凑近了,漆黑的眼里含着一丝亲昵笑意。
他喃喃自语:“怎么跟猫一样呢……还想顺手挠我几下。”
洛知雪:“……”
洛知雪抿唇:“我不是猫。”
宋之年嗯了声,却在纸上写:【长毛猫,五颗星。】
划掉。
【长毛猫洛知雪,十颗星。】
洛知雪又抿唇,伸手拽他衣角:“…我不喜欢,你不许打十颗星,划掉。”
宋之年却将那纸一收,挑眉笑着看他,故意疑惑反问:“谁说这是你打的分了?”
“……”
手里被塞了杯冰凉新鲜的果子饮。
青年笑意清浅,晃了晃少年的手,神情有些肆意,又有些讨好。
他说:“这是我的特别喜欢。”
“知雪大人猫有猫量,就让我喜欢一下吧,嗯?”
“……”
少年白皙如玉的耳尖泛起薄红。
洛知雪垂眸,吸了口甜滋滋的果子饮,又转头,假装看窗外天空,一秒动作八百次,就是不看宋之年。
半晌,他才轻飘飘拿起炭笔,在纸上勉强写了五个字。
【本人已允准。】
宋之年忍笑,给他竖起大拇指。
【猫大人真好。】
【多谢猫大人。】
……
他们一共来了汴京四次。
每一次见面,洛知雪都会长高许多。
洛家的旧事似乎已经远去,少年身陷茫茫人海,左手拿着一碗新鲜的樱桃酥酪,右手被宋之年轻轻牵住,阳光柔和了他的身影,少年的脸藏在帏帽下,笑得无忧无虑。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汴京永恒地定格在春天,洛知雪依旧如常生活,五官却飞速从稚嫩变得昳丽,再从昳丽变为秾艳。
宋之年守着这份张扬与美丽,仿佛目睹一朵花的盛放。他仔细将他望进眼中,不断在心底刻下少年每个珍贵的瞬间,并不理会周围异常的一切。
直到第五次相约。
他们坐在汴京茶馆,说书人正讲着少爷与小姐的私奔故事。说到最后,他啪地拍了下醒木,摇头叹息。
“那小姐原来是鬼怪所变,书生半夜发现她原型,惊叫一声,竟是当场吓晕!”
滴答。
鲜血自说书人脸上、周围看客眼中缓缓流出。
他们毫无所觉,依旧维持着正常动作,互相交谈。洛知雪抬眸,似乎也没看见周围诡异景象,双手托腮,笑意清浅地看向对面青年。
他问: “宋之年,你猜那小姐会是什么鬼怪所变?”
四周喧嚣。
宋之年没回答,抬手,猝不及防往他嘴里塞了颗甜到倒牙的蜜饯。
“……”
少年两腮鼓起,仿佛一只呆滞动物。宋之年忍不住笑起来,声音轻松道:“我猜是猫妖。”
他看着洛知雪,漆黑的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嗯……还是一只很馋的漂亮长毛猫。”
第077章 18
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弥漫。
洛知雪下意识嚼了嚼, 又嚼了嚼,最后吃完一整颗蜜饯,漂亮的脸都被甜得有些皱巴巴了。
宋之年及时递来一杯清茶。
他连忙就着对方的手咕嘟咕嘟喝完, 喝完后一抹嘴,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
世界屏障外。
言长生默默举起一只火红狐尾, 在心中补充:忘了我哦。
毛茸茸狐尾在空中悠悠晃荡。
俊美惑人的半妖低头,如玉指尖轻轻拨动手中红线, 闭眼查看原著剧情。
——《我在无限世界当万人迷》是一本烂尾书。
大结局完结半年,作者忽然更新后记:主角攻受HE十年后, 原本沦为人形兵器的反派陷入疯狂,冲进千百个无限世界,不分鬼魂和人类无差别屠杀。
主神无法阻止, 主角攻受一残一重伤,眼看世界就要崩坏。
直到杀到无限深处的反派,打开了一副柳木棺材。
棺材里,是一具早已腐烂成白骨的尸骸。
陈旧破烂的暗色嫁衣套在白骨上, 尸骸旁摆着无数斑驳的小纸人,棺材打开,风轻轻一吹,就将那些纸人吹成了灰烬。
尸骸没有任何反应。
失去理智的反派站在棺材前, 停留数秒。
或许是觉得这里风水不错,又或许是身体终于无法支撑。
他早已麻木的漆黑双眼忽生一缕微光, 而后躺进尸骸旁, 伸手将那件破烂嫁衣连同白骨一同抱在怀里, 亲手关上了棺材盖。
尘土簌簌掉落。
宋之年抱着洛知雪的尸骸, 就此闭眼死去。
这就是原著他们的结局。
未曾相识,但因缘巧合下, 他们的尸骨互相拥抱了彼此。
而这一世,他们遇见了彼此。
但和言长生前三任宿主不同,洛知雪本体是魂魄,其中黑雾弥漫,皆为生前因果,这意味着他无法放下执念,终究还是会陷入沉睡。
即便是言长生,也只能在这份生前因果了结后,再助他功过相抵,重塑魂魄。
这份因果,他不能出声干涉。
而能干涉的人此刻正坐在茶馆,含笑眉眼看向洛知雪。
宋之年问:“知雪不喜欢这个故事?”
周围百姓喝茶谈笑,小二飞快穿梭,说书人滔滔不绝地讲起新故事。
方才血泪横流的场景仿佛只是眼花错觉。
洛知雪顿了顿,点头。
“我不喜欢。”
故事的结局,书生醒来后依旧对小姐痴心不改,但小姐身负人命,在某个夜晚失控杀了书生,清醒后,她抱着书生尸骸崩溃自绝于山谷。
洛知雪说:“若是我,干脆杀光人类,这样就不会爱上他们了。”
帷帽下的双瞳闪过黑雾。
宋之年挑了挑眉,笑道:“可你既不是小姐,也不是书生。”
“你只是一只馋嘴的长毛猫,猫呢,是不用思考这么多的。”
“……”少年隔着白纱瞪他:“宋之年,我在跟你认真讲话。”
宋之年握住他白皙的指尖,轻轻捏了捏:“我也在认真回答你。”
不等洛知雪开口。
青年抓住他的右手,温热掌心覆盖着他手背,紧紧地按在了自己心口。
隔着衣物。
有颗心脏在洛知雪掌心砰砰跳动。
少年一顿。
“听见了吗。”
宋之年漆黑的眼看着他,神情平静,一字一句道:“这一颗心,只为你跳动。”
阳光落在茶馆,热闹的汴京成为了背景音。
换做从前,宋之年绝不会想到,自己这样的人也会在某天大肆谈爱。
但此刻,他如同这世间万千个面对心上人的普通男子般,紧紧攥着掌心的手,仿佛攥着一团暖融融的、不会熄灭的火,太紧怕他觉痛,太轻怕他消散。
最后,宋之年笑了笑,只吐出寥寥几句话。
“爱,就是这样的。”
“若你是书生,我绝不会令你受丝毫伤害。若你是小姐,我便奉上心脏,随你取用。”
爱这种东西,谈何道理?
他只要他高兴就好。
“……”
沉默半晌。
洛知雪轻轻撩开帷帽。
微风阵阵,阳光滑过他绿褐色的异瞳,在瓷白的脸上晃动,他静静凝望着宋之年,并不说话。
但微垂的眸,紧抿的唇,无一不诉说着心绪波澜。
——在汴京此刻的阳光里,他似乎终于得到了迟来多年的偏爱。
除了在床上,宋之年见不得洛知雪露出这种表情。
他只好又松开手,起身坐在少年旁边,轻轻挨住了他。如同安抚一株可怜可爱的植物,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
少年今日穿的是浅白色缎衣,靠得近了,能感受到温热的皮肤。空气中有股清浅的梨花香,静心再闻,却又仿佛是他发间的香气。
温暖如春。
宋之年牵住那双手,指尖轻缓地摩挲,将那块皮肤都摸得热起来,才看向少年明亮的双眸。
他笑着说:“你什么都不用想。”
“所有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他会帮他清除不喜欢的,讨厌的一切。
然后再完完整整地将洛知雪拼凑起来,抱进怀中,令他真正得到解脱-
月光清冷洒落。
宋之年垂眸,将长刀擦拭锋锐。
倘若要问他此次回溯的目的,那必定是解开洛知雪执念,令他不必陷入永久沉睡。
而解开执念的唯一方法,就是清除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这是为什么醒来至今,宋之年都不曾有所动作的原因。
通常来说,BOSS展开幻境的同时,也重新经历着生前所遭受的一切,气息会极度不稳。而洛知雪失去了记忆,尚且能够维持住正常模样。他的怨气是无意识的,随着洛知雪的心念而动,偶尔才会泄露出一丝黑雾。
这也是为何上一秒那些人流出血泪,下一秒周围就恢复了正常。为何时间流速忽快忽慢,梨花树永远都在花期。
宋之年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问题。
但旱灾在大凌七年发生,洛知雪也死在大凌七年。
如今时候尚早,他一门心思扑在如何令从前的小知雪高兴,如何好好爱他,差点忘了,有些人可以提早除掉。
夜色深沉。
宋之年换上黑色夜行衣,无声来到姬府东厢房。
里头传来阵阵呼噜声。
木塌上熟睡的男人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睡眼,短暂地醒了会儿。
下一秒。
他瞳孔一缩,身体条件反射竖起寒毛,猛地翻身一滚,瞬间躲开雪白利刃。
“有刺——”
逃向门口的身影一僵。
随即,雪白刀锋呲地抽出,带出一片腥稠鲜血。
年轻男人倒在血泊中,死死盯着月光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强撑着往后爬。
“宋之年,你疯了”
宋之年面不改色,利落地又捅了姬儒一刀。
他一言不发的姿态引起姬儒极大恐惧,男人捂着伤口,竟忽然跪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朝他求饶起来。
说的不外乎都是那几句词。
宋之年皱了皱眉。
在这个世界,他的身份是姬府某个远方表姑娘的儿子,被接回姬府后,却一跃成为七皇子伴读,自然惹来了姬家子弟的看不惯。
他们试图霸凌讽刺这个外姓人,奈何宋之年武力值太高,洛知雪又将时间流速调整太快,宋之年到现在都没认清姬府的人。
除了姬儒。
——与背景不同的是,这个幻境里的姬儒似乎能力一般,也并未去西北前线,始终呆在家中赋闲。
然而即便是幻境,宋之年也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黑夜寂静无声。
他用黑色布条牢牢堵住男人的嘴,放下长刀,自怀中掏出了一把锋利匕首,面无表情地在手心转了转。
男人惊恐抬眸。
噗嗤。
鲜血骤然沾湿了地板
第二日一早。
姬家长子被活剐双目、尸体挂在城门整整一夜的消息,迅速席卷了整个汴京。
清溪小院的奴仆们也议论纷纷。
“听说那姬儒被挂了一夜,仵作检查他尸体时,发现了整整三百道刀口。看那血的新鲜程度,直到最后一刀落下,他竟还是活着的!”
“切,你这算什么烂大街的消息,我听我在宫中的亲戚说,衙门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姬儒的眼珠,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仵作剖开尸体,发现眼珠竟在姬儒的肚子里!”
“嘶——那岂不是,他、他吃了自己的眼睛??究竟是何人凶残至此,难道凶手与姬儒有惊天之仇?”
“这就是姬家人的事了,你瞧,这会儿又来了一对吹唢呐的,想必是要准备办葬礼了。”
洛知雪坐在床上,眨眼听了一耳朵八卦。
他如今已然不太在乎这些琐碎之事了。
自从宋之年出现后,洛知雪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带他翻墙去玩,抱着他穿梭在树荫之间。马车踏过汴京坊市,傍晚昏暗,他们在热闹的金明池旁并肩,看完了一整场皮影戏。
灯火阑珊。
只要他回头,宋之年就一直在他身后。
曾经饿肚子的孤零零日子成为了过去。
现在,他是一只什么都不用想的长毛猫。
镜子里,眉眼秾艳的少年有些出神,红唇微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随即,他忽然顿住。
——宋之年也是姬府的人。
那个叫什么姬儒的死了,他会伤心吗?
洛知雪有些担忧地皱了下眉。
没过多久,他忽然听奴仆说,三日后姬家举办葬礼,除了洛知雪,洛家人都要去灵堂吊唁。
洛知雪一顿,眼睛亮了亮。
……
三日后。
少年将头上亮晶晶的红宝石发簪取下来,换成朴素的银簪,衣服也改成了月白色长衫。
他悄悄看了眼外头,片刻,无声爬出了小院。
日光温和。
洛知雪低头遮住眼睛,盯着脚下的路一直走。直到远远看见姬府的大门,终于松了口气。
姬府已经匆忙将府邸蒙上素白。一大家子人乱了半日,晕的晕、哭的哭,直到今日才勉强有个待客的样子。
房间内。
宋之年垂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中的无脸木偶,将它放进了柜子里。
他一身素衣,面无表情穿过回廊与人群,想去隔壁看看洛知雪在干什么。谁知刚出府邸没两步,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随后,一只手抓住他,将他拉进了附近巷子里。
宋之年转身,看见一双熟悉的异瞳。
——洛知雪竟自己跑出来找他了。
宋之年挑了下眉。
少年却看着他,眸光流转的眼里满是担忧。他瞧见他身上的素衣,抿了抿唇,伸手,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宋之年的肩。
洛知雪轻声说:“宋之年,节哀顺变。”
宋之年一顿,没反应过来。
好几秒后,他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洛知雪居然觉得,他会伤心?
凶手宋之年倏然沉默。
洛知雪见状,眉头更深。他睫羽微动,半晌,竟忽然踮起脚,轻轻吻了下宋之年侧脸。
少年的唇温热。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逝。
他耳朵绯红,却还是认真地看着宋之年,轻声安慰:“宋之年,别难过了。”
“你还有我呢。”
“……”
洛知雪平时最爱漂亮,此刻发间却只插了支旧银簪子,浑身素净。
他不喜欢被别人看见异瞳,却因为他,帷帽也没戴,匆匆忙忙地就翻墙过来。
他担心他,所以连肩上蹭了灰也没发现。
他还亲了他。
脸上触感似乎还在,宋之年静静凝望着洛知雪,目光有种奇异的温柔。
他拍掉那些灰,随即轻轻抱住洛知雪,缓慢摸着他头顶,仿佛在抚摸一只勇敢的猫咪。
“我不难过。”
洛知雪眨了眨眼:“……真的?”
“真的。”
怀中的少年哦了声,仿佛骤然松了口气,依旧很乖顺地让他抱着。
小巷挡住了日光。不远处,隐隐有送葬的唢呐声传来。
洛知雪戳了戳宋之年,刚要提醒他,就算不难过,也应该回姬府参加葬礼了。
下一秒。
青年抬眸,平静地说:“知雪,嫁给我。”
第078章 19
这次轮到洛知雪愣住。
愣住三秒, 才反应过来宋之年的意思。
他呆了呆,张着嘴,好半天才小声道:“可是可是你表哥刚死呀”
甚至, 送葬的唢呐队伍现在就在巷外吹着呢。
白事还未过。
他竟又想办红事了?
宋之年立刻否认:“我是孤儿,没有兄弟。”
“”
“我想和你成亲, 不是冲动。”
宋之年垂眸,握住洛知雪温热的手:“我答应过你, 两年内会买好车马宅院。”
虽然后来幻境的时间变得忽快忽慢。
但宋之年还是赚到不少钱。
他向心上人细数自己的家底:“汴京宅院我买了,有两处, 都是三进,在城南和城西。”
“你爱吃西边坊市的酒楼、爱看金明池附近的皮影戏,这两处宅院都在附近, 闹中取静,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马车我各配了三匹,当然,若你兴致来了忽然想坐牛车骡子, 或者驴车,甚至鸵鸟,我也能让管家采购几只进来。”
“上次见面后,我买下城北的地皮, 按照你的喜欢和不喜欢,建了一座酒楼和一座珠宝阁, 你若哪日不想逛街了, 逛逛自家铺子也行。”
阳光静静照亮巷尾一角。
洛知雪仰头看着宋之年, 半晌, 竟是已然听得怔住了。
空气寂静,他生出几分白日做梦的晕眩感, 抬手想捏自己的脸,又怕痛,便轻轻捏了下宋之年的掌心,傻乎乎问他:“疼么?”
宋之年立刻笑起来。
半晌,他低头,很轻地贴了下洛知雪的额头,低声说:“是不是感觉在做梦?”
洛知雪立时点头,细密的睫羽乱颤。
宋之年便又笑:“我也觉得像在做梦。”
他漆黑的双眼望着洛知雪,带着近乎虔诚的珍惜与庆幸,喃喃自语:“能见到曾经的小知雪,真像做梦。”
——沿时光轨迹,他回到此时,站在洛知雪曾踯躅独行的这条路上,遇见最初的那个洛知雪。
那个未曾受伤的洛知雪。
是他幸运。
曾经,宋之年以为自己回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光那些伤害过洛知雪的人。
但当他自黑暗中醒来,第一件事却是救下七皇子,以救命之恩托他去往洛府前厅,自己则赶去清溪小院。
甚至在中途,他还着急忙慌地又折去酒楼,按照记忆中洛知雪曾说过喜欢的东西,一家一家买好,提着食盒去见曾经的他。
仇恨与鲜血,要放在爱意与珍惜后面。
最要紧的,始终只有洛知雪。
所以尽管这只是个死亡幻境,一切钱财都毫无意义。
但宋之年依旧很认真地挑选地段,询问洛知雪喜好,准备好了一切。
巷尾传来梨花香。
这里是京官居住的地界,几乎家家都种着梨树。洛知雪站在墙角和宋之年胸膛之间,被馥郁的香气笼罩。
那双绿褐色的瞳孔仿佛宝石,又轻又暖地看着宋之年。
片刻,他忽然晃了晃自己被宋之年握住的手,睫羽扑闪,声音带着轻快笑意。
“宋之年,原来你早就想同我成亲了。”
宋之年嗯了声,承认得理所当然:“我爱你,想与你长长久久在一起。”
洛知雪笑意更盛,歪着头,又道:“我如今十六,已到了定亲年纪,可洛家他们”
宋之年立刻说:“我来解决。”
正好,连同姬家一起收拾。
洛知雪冥思苦想好一会儿,发现没什么问题了,这才眨眨眼,微微点头:“……哦。”
宋之年挑眉:“哦是什么意思?”
洛知雪看着他,很大大方方道:“哦,就是同意的意思。”
同意他和他长长久久,一直在一起。
宋之年眼中刚浮现笑意。
就又听洛知雪认真问他:“宋之年,我可不可以去你说的珍宝阁看一看啊?”
“你放心,我就看一看。”
“正式定亲之前,我绝不会碰坏东西的。”
话音落下。
他猝不及防小声惊呼,被宋之年一把打横抱进怀里,倏然跃上梨花树。
冰凉馥郁的花瓣霎时落了满身。
日光透过树隙洒落,将洛知雪的轮廓勾勒得光灿,仰头看人时,几乎快化成暖融融的一团。
宋之年抱着他,勾唇贴了贴少年睫羽,漫不经心地纠正:“你的东西,全砸了听响也没关系。”
微风吹来花瓣,轻飘飘地围绕着他们打圈儿。
二人身影逐渐远去,唯有一点亲昵的笑融化在风中,隐隐传来。
“不能砸,这都是我们的辛苦钱,不许败家。”
“嗯,我赚更多给你。”
“宋之年,你真好。”
“那你现在叫我一声相公。”
“……”
“叫哥哥也行。”
“……哥哥。”-
既然要准备定亲成亲事宜,自然就需先解决姬家与洛家。
为了避免时间流速再次加快,宋之年原想直接潜入两家府邸,将那些人弄残亦或昏迷。
——不能死,否则还要守三年孝。
然而不知是不是洛知雪情绪稳定下来,这些天幻境的时间流速竟恢复了正常。清溪小院外,梨花树终于掉完了它的所有花瓣。
暮春已至。
宋之年思索许久,决定按照正常流程来。
上一次,洛知雪的嫁衣是由鲜血染红。
这一次,宋之年宁愿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好让他更开心些。
——与相爱之人共守一生,本就是件再美好不过的事。
大凌朝娶男妻的例子虽少,却也不是没有。
宋之年如今是七皇子最为看重的下属,他托皇子做中间人,洛家自然诚惶诚恐,不敢违背。
姬家倒气得要命,但宋之年杀了姬儒后就已搬离姬府,住进了自家宅院。他是外姓,姬家人拿不了孝道压他。
三书六礼。
三媒六聘。
该有的,洛知雪也不会少。
偌大书房内。
洛知雪侧头坐在桌前,伸手摸了摸质地上好的红色纸张,睫羽微动。
“这就是聘书?”
“嗯,给你的聘书。”
宋之年磨完墨,笑着将他轻轻按在一旁椅子上,自己也坐下来,拿起狼毫毛笔 。
墨水落在空白的纸上。
宋之年垂眸,嚣张的眉眼此刻难得宁静,一字一句地认真写。
【联邦A区耀星孤儿院,宋之年,见年二十四。与大凌朝洛家之子洛知雪,见年十八,欲缔结姻缘。
今令天地做媒,山河保亲,备纳聘采礼若干,自聘定后,择吉日成亲。】
【唯愿你我笙磬同音,琴瑟和鸣。】
【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宋之年写的是他的真实信息。
阳光自窗外洒落。
肩头忽然传来温热触感。
宋之年侧头,就见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好奇站在他身后,正探出一颗脑袋来看。
见他写完,他才伸手,有点疑惑地指着那个“A”字:“这是什么?”
他不认识字母。
在无限,向厉鬼提及联邦是大忌讳。
它们本就勉强维持着人的模样,一旦想起面前的人是外来者,进而意识到自己早已死去,就会失去理智,大开杀戒。
宋之年却握住洛知雪手,捏了捏他温热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这是我的来处。”
洛知雪眨眼,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宋之年笑了:“哦什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谁知少年看他一眼,长睫下的瞳仁润泽,一副“我当然知道”的模样,道:“不管什么意思,总归你不是凌朝人。”
话音落下。
宋之年挑眉,下意识捏紧他指尖,随时准备好他再次失控。
少年却自顾自抽开手,小心翼翼拿起那张红色聘书,将它放在阳光下晾了起来。他则托腮蹲下身,喜滋滋地看着那行“生生世世,白首不离”,眉眼安宁。
——竟是没有半点异样。
宋之年顿了顿,跟着蹲下来,紧紧挨住他。
温热的日光笼罩,洛知雪仿佛累了,将头啪唧靠在宋之年肩上,声音又困又得意。
他说:“没想到吧?我早就猜到你不是凌朝人了。”
宋之年侧头:“怎么猜到的?”
少年笑了几声,伸手戳他肩膀,一边戳,一边学他狡黠挑眉:“宋之年,凌朝人可不会对我这么好。”
生有异瞳,在大凌实在太过罕见。无论长相多美,众人提起“那位洛家之子”时,压抑的声音中都充满了猎奇的兴奋与厌恶。
就连清溪小院的奴仆们也不太敢动手欺凌他。
洛知雪听见过他们的窃窃私语,那些人说:“怕挨到他就沾染上不详……啧,真晦气。”
他很晦气,所以他们对他避之不及。
洛知雪静静靠着宋之年的肩。
阳光将他晒得困倦,少年闭上眼,声音却没了从前的难过,很高高在上般哼了声:“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
“我的眼睛是宝石,可漂亮了。”
这是宋之年经常对他说的话。
每次去汴京游玩,宋之年给他戴上帷帽时,会先在马车上夸几遍他的眼睛好看。
走进流光溢彩的珠宝阁,宋之年会忽然当着伙计的面摇头,说这些宝石再漂亮,也比不上你的眼睛。
他天天夸、日日夸,夸得洛知雪一开始立刻否认,再后来沉默害羞,到如今挺胸抬头,很是理所当然地点头:没错没错,我的眼睛就是很漂亮啊。
宋之年说的。
不服就去找他,我让我相公打死你,看你还服不服。
宋之年垂眸,很轻地笑了下,想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少年却灵活地一扭,瞬间离他老远,得意地摇头:“不行不行,还没成亲呢,不给牵。”
这么矜持?
宋之年忍不住笑,挑眉揽住他细韧的腰,一把将少年拖进了怀里。洛知雪哎哟一声,四肢凌乱地挥舞,还拿头撞宋之年的胸口:“宋之年你犯规!”
书房的笑声隐隐响起。
他们如同血嫁衣副本那时一样,自顾自靠近拥抱。在虚构的幻境里紧紧相贴,不去管任何诡谲与血腥。
有情人就在身边,
此刻,相爱便好。
……
三个月后。
大凌六年。
走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流程,就在宋之年要向洛家正式请期,定下婚期时。
西北战乱忽然爆发。
大凌皇帝终于自醉生梦死中惊醒,慌忙一看,却发现朝中无人能领兵。无奈之下,他选中世代从武的姬家,封家主为主将,再点数个年轻子弟跟随大军,一路直往西北,征战前线。
队伍名单中。
宋之年赫然就在其中。
寂静书房。
青年骤然侧头,望向柜子里那个不断震动的无脸人偶,眯了眯眼。
身旁的洛知雪跟着看去,疑惑皱眉:“什么东西在动?”
第079章 20
没等宋之年回答。
人偶已经停下动作, 再次变得安静。
洛知雪也不在意,转回头,目光担忧地看着宋之年:“西北战乱, 可你从未上过战场,现在竟被强行征去”
姬家上任家主战死沙场, 这任家主是姬儒父亲,没什么打仗领兵的本事, 将振兴家族的希望都寄托于独子姬儒身上。
谁知姬儒意外身死,西北又在此时爆发战乱, 他硬着头皮领完命,当晚回到姬家就病倒了。
然而皇命难违。
即便是死,他也得死在战场。
三日之后, 便是他们出发之时。
洛知雪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来找宋之年,这几天甚至都睡在了他这里,围着他担心得团团转。
——答应定亲后, 洛知雪已经完全不在乎洛家人。这三个月来,他频频住在宋之年给他买的各个宅院内,早已搬离了狭小破落的清溪院。
宋之年见他这副模样,只觉颇为可爱,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发顶,仿佛在摸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笑着安抚他, 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放心, 只是场战乱而已, 我会回来的。”
宋之年杀过的鬼不计其数, 每一次进无限,不踩着尸山血海绝不出来, 还不至于怕一次战乱。
洛知雪却皱眉,罕见地拍开他的手,长睫下的瞳仁有些严肃:“宋之年,刀剑无眼,你的态度太随意了,不许这样。”
他们此刻在城南的新宅园里,窗外是宋之年特地挖空灌溉的偌大湖泊。七月末,满湖的荷花盛开,碧绿水波荡漾着粉红,潋滟晴好。
洛知雪站在窗前,身后是连天的荷叶,脸上是真切的担忧。
他闭眼念念叨叨:“苍天在上,我相公不是故意如此的,各位神佛勿怪,勿怪啊”
“”
宋之年忍不住笑,心却软下来。片刻,轻轻握住少年温热的手,低声道:“是我错了。”
夏日阳光明媚。
他牵着有些焦虑的洛知雪走出书房,穿过回廊,来到另一间房外,轻轻推开了门。
满室华光骤然袭来。
洛知雪被珠光宝气亮得眯起眼,好几秒后,视线才再次落在房间里。
绿褐色的瞳孔映出绯红。
偌大房间窗户半开,紫檀木桌堆满金线红绸、珠宝头面,巨大的架子上铺挂着一件还未缝制完成的嫁衣,红底缎绣金纹,阳光透过镜子反射,流转落在流光溢彩的布料上,晕出浅浅柔光。
洛知雪一怔。
——这三个月来,他与宋之年都很忙。
宋之年是忙着筹备婚事相关,他则是忙着被绣娘量称身形,缝制嫁衣。按照习俗,嫁衣应该放于洛家,但宋之年直接将绣娘安置在了府内,以至于这些天来,洛知雪还未真正仔细看过自己要穿戴的东西。
此刻离得近了,才发觉衣裳实在华贵。
三个月来,汴京人家议论纷纷,都说那位七皇子的下属宋大人疯了,命人抬着两箱金子当众砸钱,硬生生将汴京的所有绣娘都砸去了宋府,专心致志只为一人赶制嫁衣。
洛知雪还以为只是流言过分。
不曾想,却比流言更夸张。
他站在架子前,仰头凝望着那些精致繁复的纹路,不自觉伸手去摸,指尖顿时一阵冰凉。
身后。
宋之年的声音响起,清浅带笑:“喜欢吗?”
洛知雪回头,半晌,长睫微动:“特别喜欢。”
青年便点头,立刻掏出张纸,低头在嫁衣上面打了五颗星。
洛知雪:“”
宋之年继续问:“礼冠呢?喜欢东珠翡翠,还是玛瑙珊瑚,亦或宝石鎏金?”
“”
宋之年笑起来,收起了故意逗他的炭笔和纸。
他很快上前,牵住洛知雪的手,与他一同仰头看着华美嫁衣,轻声开口:“这些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后院库房里,还放着一百八十台聘礼。”
“纳吉那日我送你的两只大雁,如今被养在城北小院,听奴仆说极为活泼,生机盎然。”
“我绝不会令自己失误出错,受伤分毫。”
洛知雪睫羽一动,见他不知何时已经侧头,平静地看着自己。
宋之年说:“知雪,我还要回来与你成亲的。”
他还有许多事没做。
他要将那一百八十台聘礼在成婚当日,沿汴京城绕圈三遍,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洛知雪此刻的风光无限,要让他恢复记忆后,不再听凄切悲惨的出嫁歌,永远被珠光宝气所环绕。
他要他永远开心、被爱。
镜子映出少年紧抿的唇。
洛知雪没说话,忽而踮脚,轻轻在青年脸上落下一吻,旋即伸手,无限留恋地抱住宋之年。
他放任自己松懈所有力气,被这个温热怀抱所笼罩。
阳光融进那双剔透异瞳。
少年闭上眼,遮住散去的黑雾,心底激烈的情绪令那张白玉般的脸上猛地浮出根根红线,若隐若现。他不得不将头藏进青年怀中,睫羽乱颤,神色时而茫然、时而冰冷、时而怨毒。
许久之后。
洛知雪倏然睁眼,眼底生出记忆恢复的大片清明。
满室珠宝静静安放。
半晌。
少年凝望镜子里自己的脸庞,轻声道:“好。”
“宋之年,我等你来娶我。”-
三日后,姬家众人出发。
远远的,那抹清瘦身影消失成无法看见的黑点后。
宋之年才回过头,上马扬鞭,跟随队伍一路前行。
汴京距西北千里,一路赶去也需至少半月。
行至傍晚,众人驻扎在城外过夜,宋之年注视月亮,心中正思索着此次战乱需多久解决。
身后行囊忽然一震。
他眯起眼,面无表情看向里头那只无脸人偶。
——这是杀掉姬儒的第二天后,出现在他房间的人偶。
此处是洛知雪的死亡幻境,稍一思索,宋之年就明白了人偶的出处。他留着它,是想看看若姬儒已死,姬家是否还会再出现一个将军。
也是想看看,若远离汴京,远离洛知雪后,人偶会不会还有反应。
没想到,刚离开汴京,人偶就迫不及待动了。
宋之年神色淡淡,没有理会,反手就将人偶扔进了行囊最深处,走进帐篷闭眼休息。
宋之年本以为,这次行程再如何也需不少时日。
然而第二天一早。
他再次睁开眼,却猛地听见一阵欢呼。
清晨的阳光洒在路边小草间。
宋之年走出帐篷,发现周围绿荫茂密的树丛竟已开满鲜花。暮春消失,脚下土地被盛夏的暑气蒸腾干裂,坐满了众位将士。
而这些昨天还稚嫩青涩的士兵,此刻却都疲惫消廋地围在篝火前,神色兴奋。
“终于回来了!咱们平定了战乱,不知会赏赐哪些官位?”
“这一年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家主也战死了好在宋主将神机妙算,带我们打赢了胜仗。”
“听闻前线捷报频频传回朝中,陛下早已拟好圣旨,只待宋主将一回汴京,就封他为骠骑大将军呢!”
宋之年一顿,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软甲,发现是主将的样式。
——仅仅一夜,他竟成了主将,而且正凯旋而归。
“”
洛知雪又调快了时间流速。
宋之年瞳色骤深。
不远处的众将士看见他出现,纷纷露出恭敬神色,拘谨地打了声招呼。
青年意味不明地抬眸:“你们说的骠骑大将军,是什么。”
士兵面面相觑,有人摸了摸头,笑道:“我们也是听旁人说的。”
“此次西北战乱平定,陛下龙颜大悦,频频赞赏将军。”
“现下已经七月,听说陛下会在几日后正式封您为凌朝唯一的大将军,以慰功劳!”
话音落下。
宋之年脑中骤然闪过一句话——
【大凌七年,天大旱!民间怨言沸腾,恰逢将军姬儒自西北而归】
他神情难辨地回到帐篷,思索片刻,漆黑双眸忽然闪过一丝冰冷。
青年猛地出手,一把抓住行囊中剧烈颤动的那个无脸人偶——
“放开我!”
丝缕黑雾自人偶冒出。
姬儒的脸自黑雾中浮现,凶狠中带着一丝虚弱。他狰狞盯着宋之年,声音是奇异的嘶哑。
“闯关者,你还看不出来吗?你是姬家人,你代替了我的身份,已经成了新的大将军!”
“今天你就会被召进皇宫,皇帝会让你剐去洛知雪的眼睛,闯关者,记得和我一样,亲手杀了洛知雪——”
“这个幻境是死境,他根本不可能饶恕我们,他不会饶恕任何人,你再不杀了他,我们都要一起死!”
大概是以为宋之年是人类,感情丰富。
姬儒的残魂于瞬间变幻出各种神态:愤怒、恐吓、惊慌、悲切、痛哭
它不停魔怔般重复:“今日、今日就到他死去的时候了”
“再不杀了洛知雪,你只会给他陪葬——”
血色长刀骤然出现。
青年毫不留情一斩。
呲!
鬼魂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凶狠。
几秒后,倏然被风吹散,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
世界频道猛地开始飞速冒出消息。
商城页面从灰白转为彩色,耳边忽然响起主神冰冷虚弱的机械音。
【检测到BOSS彻底关闭《将军娶妻》幻境之门,联邦人已恢复所有记忆,“回溯”正式失效。】
【今日之后,联邦众人将再次沉入幻境,反复失去记忆,直到灵魂彻底消散。】
【01号,是否需要我最后的帮助?】
宋之年没有回答。
他飞快来到帐篷外围,在众人惊诧目光下,骤然翻身上马,往汴京的方向飞驰而去。
狂风如刀,不停刮在青年脸上,他眸光冰冷,漆黑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将军娶妻。
原来,早在幻境的最开始,洛知雪就已将宋之年当成了那个要娶他的将军。
原来不管是失去记忆,还是恢复记忆。
从始至终,他等的人一直是他。
而幸好从一开始,宋之年选择的第一件事,也同样是去见洛知雪。
他没有过早杀人,所以洛知雪一直没有失控,幻境才能维持到现在,维持到洛知雪……死去的这一天。
汴京城墙出现在视野。
一道绯红色的清瘦身影似乎早有预料,安静站在城门前。
嫁衣在寂冷的背景中更加鲜亮,华丽的东珠翡翠礼冠下,那张美丽的脸正望向大道尽头,眸光潋滟。
下一秒。
他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马蹄声响起。
宋之年没有停下,自马匹上弯腰,朝洛知雪伸手——
少年抬眸,倏然被轻巧揽住腰侧,一把横抱进来人温热的怀中。
嫁衣裙摆恍若盛开的花瓣,哗啦铺在二人腿间,马匹疾速飞驰间,那人低头,在洛知雪额间印下虔诚一吻。
漂亮的异瞳顿时闪过笑意。
他听见宋之年说:“我回来了。”
“知雪,我们今天就成亲。”
……
汴京城内,百姓已初见愁色。
“哎,今日我邻居家又有渝州的亲戚来投奔他们了,那瘦的哟,吓死人了。”
“听闻西南官员怕担罪责,至今都未上报灾情,难道他们不怕皇上怪罪么?”
“皇上可没空理会他们……你可知道,那位打赢胜仗的宋将军马上就要回朝了。”
“宋将军?那个拿金子请全汴京绣娘为一人绣嫁衣的宋将军?”
“没错没错,他如此张扬,想必是爱惨了对方,啧啧啧”
西南灾情未彻底爆发,此时的汴京百姓还有闲情热烈八卦他人。
而不到半日,令他们更加兴奋的消息传来——宋之年已经回到汴京,并命奴仆开道,正式迎娶洛家那位生有异瞳的洛公子!
——奇怪,他为何不先去皇宫复命?皇帝难道不会怪罪于他吗?
百姓脑中只闪过一秒这个念头。
下一瞬,众人瞬间沸腾。
只见洛家门外,数个高大奴仆身穿喜庆绸裳,一路敲锣打鼓走来。打头的青年坐于马背之上,身形高挑挺拔,眉眼年轻嚣张。虽穿着一身绯红色的新郎官衣裳,浑身却萦绕着淡淡煞气,令人不敢轻易玩笑。
而在他身后,轿夫抬着华美精致的喜轿,许多个脸涂腮红的大头童子们围绕在侧,手提木篮,竟纷纷扬扬地在撒金元宝!
天老爷,那可是实打实的金子!
一边撒。
还一边喊:“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汴京百姓们顿时疯了般往前挤,暑热也无法阻挡他们的热情。你推我、我啐你,众人汗流浃背,却都纷纷弯腰捡钱,狂热地跟着大喊:
“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洛公子与宋将军万年好合!”
“好人一生平安!”
更别提在喜轿后,竟还有数人抬着一担又一担聘礼。紫檀木盖微微打开:奇珍异宝、银元金块、花瓶头面……有细心人一数,发现正好是一百二十八抬,众人看得目不暇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也舍不得眨,生怕错过一丝奇景。
“乖乖,皇室成亲也不过如此了吧!”
“俗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那洛公子必定是个大美人!”
“不错不错——哎,那是我的金子,你再抢一个试试!”
……
大红盖头轻轻晃动。
喜轿内。
不着红妆的洛知雪微微侧耳,听了好一会儿,才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宋之年回来得仓促。
但他之前准备得并不仓促,城内的几处宅院内都堆放着成亲所需的东西。上午他刚回来,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便将洛知雪放进了卧房等待,而后紧急召集所有奴仆,开始准备几小时后的婚礼。
巡汴京、抬聘礼。
洒金元、宣祝词。
宋之年有条不紊地筹办好了一切。
此时此刻,整个汴京都在为他们的婚事欢呼祝福。
不似从前。
金吾卫开道、八月汴京飘下飞雪。街道空无一人,他身穿镇压厉鬼的嫁衣躺在棺材里,耳边响起的只有众人紧张恐惧的呼吸声,和泥土落下的簌簌声。
那样寂冷的时刻。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洛知雪抬手,小心翼翼地调整大红盖头,看见上面绣着的吉祥纹路,又抿唇笑了起来。
他坐在轿内,嫁衣长长的裙摆如花瓣般落在四周,衬得少年身形愈发纤瘦,恍如花蕊。
忽然。
远处隐隐传来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洛知雪动作一顿。
几秒后,大红盖头下的双眸抬起,目光穿透喜轿,冰冷看去。
迎亲队伍前。
金吾卫们沉默挡在街道拐角。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眯眼,震怒地看向宋之年。
“天生异瞳,实乃不详之兆!宋之年,你竟敢罔顾朕的旨意,迎娶不详之人?”
“你可知罪!”
原本正欢喜捡钱的百姓骤然一静。
隐藏在他们之间,恢复所有记忆的联邦人也不敢妄动。
世界频道飞快闪过消息。
【这下好了,清醒的最后一天也不得安生。】
【老子都接受这辈子都要陷在这个幻境里了,结果你告诉我,最后一天还要玩我?】
【这b皇帝能滚吗能滚吗能滚吗,我想捡金子!】
【呃,没人问为什么新郎官是榜一大佬吗?咱还有没有希望回到现实啊】
宋之年眯眼,看向皇帝。
长期服食丹药的中年男人眼珠浑浊,身后是一群仙风道骨的道士与佛僧。见他看来,有个道士冷哼一声,斥责道。
“宋之年,你可知晓,喜轿里坐着的是个邪祟!钦天监夜观星象,发觉我大凌的旱灾皆由这邪祟引起。”
“念在西北战功,你且让开,我等今日就要助陛下清除灾星!”
汴京百姓面面相觑,竟真有人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今年大旱是因为有邪祟?”
说话的男人手中还捏着方才小童扔的金元宝,此刻却眼神闪烁地盯着喜轿,目光隐隐厌恶排斥。
喜轿内。
洛知雪面无表情地端坐,脸上忽然浮出狰狞红线。
【?有一说一,旱灾跟这个什么洛公子有屁关系啊?不是这皇帝废物没能治理好吗?】
【草,埃及吧死不死,我受不了了,我要反抗!】
不等众联邦人动作。
宋之年忽然垂眸,当众看向那个男人。
他平静开口:“拿了钱财,还要助长流言。”
“如此寡廉鲜耻,不配活着。”
话音落下。
青年翻身下马,瞬间闪至男人面前,抽出长刀,狠狠劈开此人身体!
鲜血骤然喷溅。
他很快转头,又闪至先前那个道士面前,不等对方惊恐尖叫,手中换了匕首,瞬间割断他的喉管。
尸体再次倒下。
宋之年侧身,左手立刻扯住要逃跑的皇帝头皮,砰地一声,将他死死按在道士尸体之上。随后漫不经心抬眸,环顾四周,煞气萦绕的眉眼间满是鲜血。
空气寂静。
青年动作极快,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内。众人惊恐至极间,便听见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还有谁觉得我娘子是邪祟。”
“站出来。”
汴京百姓吞了吞唾沫,半晌,竟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皇帝被他死死按在尸体中,感受到温热滑腻的血肉,吓得懵了许久,才尖叫道:“放开我!宋之年,你竟敢当众袭——”
砰。
宋之年收起枪,起身跨过被爆头的皇帝尸体,看了眼面前僵硬无措的金吾卫,翻身上马,吩咐奴仆。
“继续巡汴京。”
“是。”
迎亲队伍继续往前,空气却寂静僵硬。唯有那些脸涂腮红的大头童子们,依旧笑嘻嘻地在洒金元宝,稚嫩的声音不断回荡。
“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几秒后。
有联邦人忽然猛地起身跟上,随之大喊。
“大佬牛叉!反正是最后一天了——祝大佬和娘子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剩下众人眨了眨眼,忽然也心生勇气,放飞自我地兴奋跟了上去。
汴京倏然再次诡异地热闹了起来。
有人兑换道具,大砍特砍装神弄鬼的道士佛僧。
有人抱起洒元宝的大头童子,念念有词地摸它:“嘶,你怎么丑萌丑萌的——我靠,你摸起来怎么这么像纸人啊!”
还有人从汴京百姓手里抢走金元宝,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们这群人云亦云的蠢货,什么狗屁灾星,我看你们才是灾星!”
洛知雪怔怔地透过喜轿看着他们,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祝福与兴奋尖叫,罕见地有些茫然。
直到他们抵达宅院。
喜轿被掀开。
一只手自旁边伸来,落在他面前。
洛知雪抿唇,轻轻握住了这只温热熟悉的手。
跨火盆、拜天地。
送入洞房。
宋之年去冲了个澡,洗干净身上血腥,才回到房间。众人鼓了一回掌,便和奴仆们一起识趣地退出宅院,各自找各自最后的乐子去了。
偌大寂静的房间,此刻只有洛知雪与宋之年二人。
半晌。
宋之年轻轻掀开盖头,在灼灼燃烧的喜烛中,看见一张毫无妆饰的秾艳侧脸。
整个房间都被布置成了喜庆的红,少年身穿华美嫁衣,头戴翡翠礼冠,乖乖坐在床前。
数千颗细小东珠缀满头面,金银绞丝编织成鎏金凤凰,而当他抬头,再光灿的宝石,也比不上他流转的眸光动人。
宋之年静静地看他几秒,轻声说:“你真美。”
洛知雪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他看着宋之年此刻的模样,有样学样地夸回去:“你也很好看。”
宋之年勾唇:“所以我们最般配。”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帮洛知雪拆卸礼冠。少年的黑色长发很快散落,柔顺地落在胸前,有的则落在侧脸,露出白皙耳尖,恍若一只乖顺灵巧的精灵。
宋之年漆黑的眼里闪过笑意,放下头面,轻轻握住洛知雪的手:“饿吗?”
洛知雪摇头:“不饿。”
宋之年嗯了声,又问:“今天开心吗?”
少年一顿,而后点头。
他很开心。
没有比今天,比此刻更开心的时候了。
宋之年笑了笑,说:“开心就好。”
洛知雪坐在床前,等宋之年问自己问题。
解开执念与心结后,死亡幻境就会随之消失。但此刻,这个世界依旧在运转。
宋之年会问什么,洛知雪猜得到。
然而片刻后,青年却帮他解开嫁衣衣襟,脱去了沉重外裳,随后垂眸铺好床,牵着他躺在床上,熄灭一半喜烛,竟是想就这么睡过去。
洛知雪一顿,起身推了推宋之年:“宋之年,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宋之年挑眉,手指与他紧扣,答非所问:“知雪,我们成亲了。你应该叫我什么?”
洛知雪抿唇,半晌,有些羞恼地重复:“相公,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宋之年就忍不住笑。
在洛知雪彻底生气前,他手一用力,就将少年轻易拽进了自己怀里。冰凉的身体轻飘飘,他用力揽紧了他,低头珍惜地吻住少年柔软的额发。
“”
将爱人安抚地不哼哼唧唧了,宋之年才不紧不慢开口。
“你恢复了记忆,对吗。”
“嗯。”
宋之年点头:“那就好。”
洛知雪原本埋在他肩窝,闻言还未开口,眼前景色骤然翻转。
天旋地转间。
宋之年一把将他压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体毫无顾忌地与他相贴,严丝合缝地抱住他,这才满意地舒了口气。
“想亲你很久了。”
温热手指揽紧少年细腰。
宋之年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洛知雪唇瓣,垂眸低声哄他:“张嘴。”
“”
算了。
他也挺想他的。
洛知雪睫羽微颤,顿了顿,没有张嘴,却垂眸含住了宋之年手指。
“”
下一秒。
炽热的气息骤然涌入口腔。
宋之年仿佛摘掉止咬器的狗,堪称凶狠地吻了过来。他单手掐住洛知雪的腰,另一只手顺着柔软衣襟往下,似乎是不耐烦了,粗暴利落地撕了布料。
柔软锦被下。
彼此熟悉的身体再次紧贴。
洛知雪绷紧腰,睫羽湿润,被他带领着沉溺情/潮。宋之年忽然伸手,虎口卡住他尖锐的牙,垂眸盯着少年汗湿失神的模样,声音微哑:“叫出来。”
“”
洛知雪死死咬住他手,一双漂亮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宋之年喉结一滚,几秒后,反应更加兴奋。
“你不叫的样子,也很漂亮。”
洛知雪羞耻地闭上眼,半晌,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清空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人怎么比他这只鬼还没羞耻心啊
喜房响起水声,很快又消失。
宋之年给洛知雪换了衣衫。
红色喜烛静静燃烧。
宋之年正拿着帕子擦洛知雪的长发,少年垂眸,忽然开口:“宋之年,你干嘛不问我。”
不等宋之年回答。
他盯着自己白皙的手指,勾唇笑了笑:“难道你真的想和我在幻境里过一辈子?”
宋之年擦干最后一缕发丝,声音平静:“为什么不行呢。”
洛知雪:“你的回溯没有用了。”
“嗯。”
“联邦世界要毁灭了。”
“嗯。”
“”
洛知雪侧头,盯了他几秒,忽然推开人,自顾自起身回了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少年背对着宋之年,开口提醒:“其实你可以救那些联邦人,毁了这个幻境就行。”
身后沉默了很久。
宋之年忽然想到什么,一顿,倏然打开自己的道具仓库。
银白色空间,一个简陋的木盒静静躺在桌上。
——这是进入幻境前一秒,洛知雪塞给他的。
木盒出现在掌心。
宋之年忽然开口,声音头一次有些僵硬。
“这是什么。”
洛知雪眨了眨眼,没有转身:“你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
“”
温热的气息倏然靠近。
宋之年扳正洛知雪的肩,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另一只手堪称小心翼翼地拿着那个木盒。半晌,声音冷静地问:“告诉我,怎么装回去。”
——木盒内,两颗眼珠静静躺着。
一只碧绿如翡翠,一只深褐如琥珀。
这是属于《将军娶妻》世界BOSS的致命道具。
洛知雪撇嘴:“装不回去了……捏碎它们,你就可以回到你的世界,当你的榜一大英雄了。”
宋之年:“这是我娘子的眼睛,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人值得我这样做。”
“洛知雪,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洛知雪睫羽微颤。
宋之年看着他,沉默片刻,忽然说:“其实你还没有报完仇,对吗。”
洛知雪眼瞳一缩。
随即,不等他阻止。
宋之年已经收回木盒,骤然抽出匕首,反手一把捅进了自己心脏。
“宋之年”
温热的鲜血骤然喷溅。
他依旧平静:“将军娶妻。我是将军,也应该死去才对。”
话音未落。
无形中,姬儒隐约的扭曲声音似乎痛苦嘶吼了几秒,随后化作一缕黑烟,彻底飘散无踪。
洛知雪一呆,白皙的脸上瞬间浮出无数鲜艳红线,仿佛即将挣破束缚的游鱼。
——他早就察觉到了,却舍不得对宋之年动手。
然而生前因果未了,执念也无法消除,所以幻境依旧存在。
宋之年此举,等同最后推了洛知雪一把,令他彻底消除了所有因果。
喜庆的大红色床铺,被源源不断的鲜血染得颜色更深。几秒后,空气忽然一阵扭曲,周围一切彷佛剥落的墙皮,逐渐露出它的真实模样。
原本正发疯的联邦人,耳边忽然响起喜悦的机械音。
【SSS级世界《将军娶妻》自动消散!恭喜各位和我都成功活了下来!!】
【脱离世界倒计时开始:五、四、三、二、一——】
门外隐隐传来尖叫欢呼。
宋之年看着洛知雪的眼睛,语气轻松地问:“知雪,这一次,我有没有让你嫁人时开心些?”
洛知雪从前最厌恶回忆旧事。
但他此刻点头,几秒后,再次点头:“有。”
他说:“这一次,是我心甘情愿。”
上一次,他的嫁衣上绣的是镇鬼符箓,陪嫁品是镇魂幡和桃木剑。仵作颤颤巍巍地用红线强行缝好他破碎的尸体,将剐出的眼珠安回他空洞的眼眶,又给他涂脂抹粉,戴上狰狞的魌头面具。
而这一次,是他心甘情愿。
巡汴京、抬聘礼。
洒金元、宣祝词。
他心甘情愿穿上红色嫁衣,期盼与爱的人携手同老,即便这只是幻境。
燃烧的喜烛照耀下,他们静静对视。宋之年伸手,轻轻摸了摸洛知雪的脸,不自觉一笑。
他万分珍重将少年抱进了怀中:“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一生太短。”
“我答应你,这不是离别,也不是结束。”
天空仿佛破碎的泡沫,开始消融。
联邦人消失在这个世界,洛知雪与宋之年回到熟悉的阴暗宅院,而剩下的所有人:百姓、金吾卫、七皇子、奴仆都化作一个个人偶,啪嗒落在了豪华戏台上。
片刻后。
所有人偶都露出解脱之相,化为尘土。
无数怨气骤然向无形之处涌去。
随即,吸饱能量的银色双瞳终于自半空中出现,灵动地盯着地上的二人。
主神声音也人性化了许多。
“检测到01号即将在三分钟内死亡,按照约定,你的灵魂将代替我行走人间,永世不灭。”
“01号,需要我等在旁边为你收尸吗?”
宋之年没理他,抬手摸了摸洛知雪的头。温度一点一点消失,他的声音依旧如往常般平静。
“主神和我说过,大概二十年后,我的灵魂就可以被他剥离肉/体,自由行动。到那时,你大概也已经转生成人。”
“我会去找你,每一次,每一世。”
沉默许久的少年抬眸,忽然问:“如果我不想要生生世世呢?”
宋之年一顿:“那我就一直在你身后,不再打扰你。”
洛知雪终于笑起来。
他学着宋之年挑眉,狡黠地看向他,长睫下的瞳仁润泽生动:“生生世世,对你来说好像有点不公平。”
“宋之年,我也要永世不灭,长长久久地与你在一起。”
——脑海中,熟悉的声音懒洋洋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将恋爱值提升至100!获得第二次生命!】
【破碎小世界4重新构建,结缘成功。】
就在此时。
银色双瞳似乎察觉到什么,灵动瞪大:“检测到巨大BUG!警告,检测到巨大BUG!”
半空中,一道火红色的高挑身影若隐若现。
言长生无视主神,闭上眼,双手飞快结印,八条毛茸茸的狐尾自身后悠悠晃动。
一点红线浮现,而后轻轻飘落至洛知雪和宋之年手心。
微光亮起。
“知雪,建立地府之法已经交给你,之后的事反派和主神可以代劳。”
言长生远远眺望天空,片刻,笑着回头,俊美的眉眼有些懒洋洋。
“我能感受到有什么在召唤着我。”
“我先走啦。”
洛知雪点头,冲他挥了挥手。
“有缘再会,长生。”
“有缘再会。”
火红色的身影倏然消失。
洛知雪回头,发觉那红线连接着他与宋之年。而后竟直接令宋之年魂魄离体,不必再等待主神处理,此刻就可自由活动。
——他与他,此刻都得以永生。
主神僵在半空,机械脑又开始混乱地自言自语。
洛知雪忍不住挑眉,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我和我朋友比主神厉害吧?”
他的睫羽轻盈颤动,红唇扬起毫无阴霾的笑意,绿褐色的眼眸流光溢彩,美丽生动。
宋之年一顿,也忍不住笑着挑眉,伸手揽过少年细腰,低头,轻轻吻在了他发间。
“嗯,你最厉害。”
冰冷薄唇小心翼翼往下,亲昵地落在唇边。
阴沉的宅院紧跟着斑驳掉落,就仿佛所有腐朽的旧事都离他远去。洛知雪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个吻中,雀跃闭眼。
世界在崩塌,他们在相爱。
温暖的前路等待着他们踏入,耳边响起宋之年的声音,低沉温柔:“我答应过你,这不是离别,也不是结束。”
洛知雪笑起来,轻快点头。
“这是属于你与我的新开始。”
第080章 番外
深夜的联邦A区依旧灯火阑珊。
“大家这里集合哦, 请跟着我往前走。”
纸人快车停下,年轻的导游举着小红旗从车上跳下来,领着众人往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院走去。
宅院门口束着一个路牌, 牌上刻着几行字——
【一比一复刻:《将军娶妻》景点之城南旧院】
【我在《将军娶妻》很想你】
【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将军娶妻》】
游客们交头接耳踏进宅院,穿过回廊。在看见房间中央挂着的精致嫁衣时, 他们纷纷停下话头,震惊地仰头安静欣赏。
戴着小蜜蜂的年轻导游见状, 墨镜后的眼睛一弯,很是得意地解释。
“这就是传说中的3S级BOSS的嫁衣, 华美异常。虽然是复刻,但真品光是绣制就用了整整三个月,上百个绣娘以最好的蜀锦为底, 缀满金丝银线、东珠宝石”
导游拿着小蜜蜂的麦,越说越起劲,声音宛如雨滴落在青石板,清脆悦耳。
众人呆呆地听他说话, 只觉得年轻人工作积极性就是高,连讲解无限收藏品都如此激情澎湃。
是的。
如今的联邦已经没有了无限世界。
《将军娶妻》幻境一消散,联邦区的所有银柱都在第二天消失。主神获得足够多的能量,沉寂十年后, 终于成功与洛知雪宋之年一同设立了黄泉地府。
自此,人间魂魄有了归处, BOSS们纷纷喜极而泣, 开始排队叫号投胎。
但也有些BOSS潜逃进人间为非作歹, 光靠宋之年一人去抓显然不现实——地府公务员宋之年要恋爱养家、约会散步, 目前是一周工作四天的状态。
还经常晚上罢工。
主神只好冥思苦想解决办法。
好在它吸纳了许多科技,融合贯通一番后, 搞出了一个潜逃BOSS悬赏榜,曾经的无限道具纷纷挂于榜上,以积分兑换,打掉一个BOSS就能得到积分。
自此,联邦人开启了地毯式搜索小怪大怪的模式。
曾经的无限世界也得以被众人熟知,【无限文化】盛行于年轻人之间,衍生出无数文旅和生意。其中官方举办的每年最佳无限节最有看点,场地大不说,还有许多一比一复刻的景点。
面前导演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嫁衣。
有游客忍不住开口。
“可你也没见过真品吧?说不定实物没那么夸张。”
“是啊,而且上一届无限节的最佳收藏品好像是一根骨笛?”
话音落下。
戴着墨镜的洛知雪怒了:“那是刷票,纯纯的刷票咖!”
“我的嫁衣光东珠就有上千颗,价值千金,怎么可能被一只破骨笛比下去?骨笛BOSS你给我等着,我相公一回来我就让他打你……”
身穿制服的绣娘们忽然出现,将暴怒的洛知雪带下去,礼貌鞠躬。
“不好意思哈,他男朋友出差两天了,心情有点烦躁。”
游客们面面相觑,纷纷摆手。
“没事没事,挺可爱的。”
“对啊对啊,姐你给我推个微信呗,他声音特好听。”
“就是为啥一直戴着大墨镜啊?”
绣娘不想被出差回来的宋之年砍,微笑并礼貌拒绝了他们。
游客们只好自顾自闲逛起来。好在这本来就是个自由行小团,导游不在也不碍事。
……
洛知雪被绣女姐姐们拉到了奶茶店冷静。
但他左思右想,还是气不过,边摘墨镜边给宋之年打电话。
嘟嘟两声。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知雪。”
洛知雪一顿,瞬间回头。
身穿黑色短袖的青年站在门前,手里提着一袋新鲜冒热气的蛋挞,正笑着看他。
——宋之年出差回来了。
洛知雪仿佛小孩看见了能告状的家长,立刻哗啦起身,啪唧一下稳稳栽进了他温热的怀里,声音清脆地叫:“哥哥。”
少年的长发被幻术遮掩,变成了黑色短发。柔软带点卷的发丝乖顺趴在侧脸,耳尖自黑发中露了出来,温热白皙。
青年嗯了声,忍不住伸手安抚地摸他耳朵,又轻轻揉了揉,低声笑问:“怎么咬牙切齿的。”
“谁惹你了?我灭了它。”
如今的联邦与从前大不相同。
无限消失几十年,然而鬼怪太多,还有小部分不愿意投胎转生,主神不得不设立一个个岗位,以满足它们的就业需求——导游、领队、服务员、景点管理员、自主创业
总之,永生的洛知雪也随大流找了份工作:
《将军娶妻》景点专属管理员/讲解员/CEO,一有空就去给旅客们炫耀自己的衣服首饰,可快乐了。
宋之年话音一落。
洛知雪立刻抬起埋在青年肩上的头,冷哼一声,瞪着润泽漂亮的眼睛告状:“宋之年,你送我的嫁衣不是第一——我都找人查过了,那个骨笛BOSS作弊刷票,我要举报!”
青年立刻挑眉,捏了个热气腾腾的蛋挞递到他嘴边,漫不经心点头:“好,明天我就去灭了它。”
“不生气了,吃蛋挞。”
“我给你买的化妆品和设备到了,你不是想发展新事业当美妆博主?等会儿回家我们试试。”
温热香气钻进鼻尖。
洛知雪认出这是昨晚视频时,他随口一说想去打卡的网红店,又听他默不作声给自己买了这么多东西,愤怒的神色瞬间如水痕般消失。
奶茶店冷气阵阵。
少年乖乖点头,柔软笑起来,长睫下的瞳仁溢出点甜蜜,一口咬下嘴边的蛋挞。
松软可口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洛知雪眯眼,彷佛一只被安抚成功的小动物,亲昵地蹭了蹭宋之年鼻尖,声音软绵绵:“甜甜的,好吃。”
“宋之年,下次再去打卡吧,我们一起。”
“好。”
宋之年牵着自家下班的娘子回家。
这个奶茶店位于《将军娶妻》景点附近,店名叫秦氏X茶。老板娘是个眉眼温柔的秀美女子,店里主推招牌有三个:血嫁衣糯米波波奶茶、清爽多肉芒芒(剁碎版)、绣花针水牛乳抹茶。
有游客闲逛到这里,买了杯招牌牛乳,正耐心等待时。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幽幽声音——
“亲,买一杯奶茶可以给最美收藏品投一次票,请上联邦gzh给《将军娶妻》的绝美嫁衣投一票,这边可以返现五毛钱哦。”
游客:“好的。”
宋之年忍笑,等洛知雪拉完票了,才牵着少年慢悠悠往前走。夜色已深,他们一到车站,纸人特快列车便瞬间出现。
“咿呀!”
涂着两团腮红的大头纸片人们侧头,绿豆眼激动地看着曾经的主人。
——是的,小纸人们如今也有工作了。
考虑以往工作经验,它们在各大景点拉车、化爆改妆、直播吹唢呐、专业伴娘伴郎、纸人按摩馆
总之,人气十分高,如今也算联邦叫得上名字的网红了。
洛知雪和宋之年坐上车,也笑着分了它们几个蛋挞。
抵达目的地后,小纸人们爬上洛知雪肩上,掏出一叠星际币,声音很豪气:“咿呀!”
它们现在有钱了!
漂亮(前)主人拿去!
“谢谢。”
洛知雪笑着象征性抽了一张,又送了它们两个蛋挞,才和宋之年回了家
客厅灯光明亮。
安静许久。
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
“宋之年,你确定你会吗?”
柔软化妆刷最后扫了下腮红。
靠在沙发前的二人席地而坐,宋之年端详面前这张上满红妆的脸,点头:“放心,我看过美妆教程——好了。”
洛知雪立刻睁开纤密长睫,拿起镜子,期待万分地看去——
青年面不改色遮住镜面,拿出新买的拍立得,一本正经:“先拍个照吧,很好看。”
洛知雪一顿,乖乖哦了声,遵循宋之年的指导,对镜头露出一个微笑。
宋之年忍笑,连拍四五张。直到洛知雪越摆越觉得不对劲——奇怪,为什么总感觉空气里粉好多?
散粉哗啦啦掉。
洛知雪无意从阳台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瞬间一呆,立刻抓起镜子一看:白到要死的粉、红得艳俗的腮红、晕出唇线的口红这和以前小纸人给他化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更丑了。
“宋之年!”
洛知雪猛地扑过来,一把按住已经笑得不行的宋之年,气得咬他肩:“你给我化的什么!”
宋之年任他咬,漆黑的双瞳飞快溢满笑意,挑眉逗他:“怎么了?这个妆很好看啊。”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是这个妆,当时你一笑,铅粉就哗啦掉在我衣服上——”
洛知雪又羞又恼,一把捂住他嘴,脸红得粉都遮不住:“那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我现在已经知道美丑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关于这个妆的由来,他与他如今都不会避讳,更不再为不值得的过去浪费情绪。
宋之年闻言笑着伸手,一把将别扭的少年整个揽进怀里,低下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发顶。
“道什么歉?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特别可爱。”
“”
洛知雪才不信,绿褐色的瞳仁飞快睨他一眼,冷笑:“是丑吧,呵呵。”
“真没有。”
——顶多是丑萌。嗯。
洛知雪又冷笑,顶着一张掉粉的脸凑上去:“那你现在亲我脸。”
“”
宋之年笑着按住少年,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了上去。
客厅又传来少年的笑闹声和喘气声。
唇齿相贴,宋之年想,他其实真的没觉得丑。
——清瘦的少年掉落在怀中,当时他还太年轻,对一切感情都不开窍。以至于很久以后,宋之年才知晓,当时那种心脏一悸的感觉,叫做心动。
明亮的灯光洒落。
洛知雪躺在沙发上,被亲得脸颊红,眼睛亮。
少年抬起长睫,笑着看过来,宋之年就又再次地、密集地、熟悉无比地,感受到了那股心动。
而他知道,面前的洛知雪也同样为他心动。
柔软毛毯裹住身体。
洛知雪卸了妆,软绵绵地被宋之年亲得融化成一团。他们凑在一起,在温热灯光下仿佛两只小动物,亲昵无比地相贴靠近。
窗外灯火繁华。
这是他们最平凡的一天,也是最美好的一天。
而今天,明天,后天。
都将是最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