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炽热的鼻息相交。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几厘米,心脏在胸膛中疯狂跳动、呼吸在空气中紧密纠缠。有那么一秒,余清清以为秦时意就要这样突兀又莽撞地吻过来。
——不,那不是一个吻的眼神。
那是一个恨不能将他舔舐吞吃、嚼碎咽入肚中的眼神。
那是野兽的眼神。
余清清呼吸一抖。
白皙指尖条件反射攥紧男人臂膀,质地柔软的衬衫瞬间留下凌乱抓痕。
明亮灯光下,少年眼中的慌乱清晰到可怕。
......他在恐惧?
宛如一盆冰水迎头浇下。
秦时意几乎是瞬间回神,猛地闭紧漆黑眼瞳,下意识躲开那道目光。
仿佛野兽脱下人皮后被发现。
他一把将怀里人的脑袋按进肩窝,怕余清清更慌,力道放得过于轻,微微用力便能轻易推开。
但余清清没有推开。也没有慌。
他陷入熟悉的檀香味黑暗,耳边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对不起。”
几秒后,他重复:“对不起,小清。”
养花手册第一条:耐心、认真、包容。
秦时意严格遵守,整个别墅都是证据。
花园被铲平一角,种上数不清的三角梅;落地窗前摆上画架颜料,散落着颜料画具;厨房重新装修,买来许多新鲜机器。
书房里整齐的书柜多了无数杂书,福利院小朋友的稚嫩画作、国外大师的油彩教学、二手软件淘来的海贼王全套......
明快的色彩夹杂在冰冷书柜中,像一只猫咪钻进狮子窝,不一样,却并不违和。
秦时意严格遵守文明世界的法则,企图学会他人口中所谓的爱。
然而他高估自己的自制,更低估余清清的重要。
因为那个吻而掀起的狂涛骇浪,又因为一个眼神彻底消失。
男人按着怀中人的头,声音过于压抑,反而显得怪异低哑:“对不起。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要怎样,你才能不害怕我?
......明明是他先亲他的。
余清清陷在这个宽阔怀里,听见自己和秦时意的心跳声缓慢重合。
咚咚、咚咚。
破土而出的藤曼迅速生长。
余清清抿紧唇,抬起头去看秦时意的眼睛:“我没怪你。”
他对上那双漆黑眼瞳,这次没有害怕。顿了几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没怪你......我就是、就是有点慌。”
活了十八年,第一次亲别人。
能不慌吗?
余清清想起那个吻,又紧接着想起吻的触感——秦时意的脸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凉凉的像冰块,亲上去撞得嘴痛,像在亲表层稍软的石头。
但心跳诚实地再次加速。
明亮灯光下,少年精致的耳廓再次漫上潮红,烫得要命。
余清清眼尖地瞥见男人薄唇微动,似乎想追究那个吻的原因。
他连忙抓住男人衣领,像在拽紧狼犬的嘴套,面露威胁地嚷嚷:“不许问!你别说话!”
他们此刻的姿势一上一下,依旧暧昧地交叠相拥。但余清清的心乱得要命,根本没注意到。
他像只慌乱的小狗,深吸口气。而后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睫毛乱颤:“我今天喝醉了......”
“秦时意,我喝醉了,你知道吗?”
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
小狗逃避的第一法则:装没发生过。
“......”
男人盯着少年红透的脸颊和脖颈。
半晌,才嗯了声,低哑的声音也轻了两分,重新变回往日纵容。
甚至有种温柔错觉。
“好,你喝醉了。”
没等余清清松口气。
秦时意伸出手,轻轻将他凌乱卷曲的额发拨正,平静地说:“但我没醉。”
他没醉。
所以他不会忘记。
余清清一愣。
然而男人说完后,并没有更多动作。
他放开余清清,起身叫来赵姨,让人将解酒汤端来,盯着余清清乖乖喝下。
而后,他又去浴室调好水温,等着余清清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发,这才留下备用钥匙,转身离开房间。
房门咔哒关闭。
夜色温柔弥漫,余清清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几秒后,忽然猛地将头埋进被窝无声尖叫。
——他今晚到底在干什么!
丢脸死了!!
他在床上莫名其妙发疯,脑海中,目睹一切的系统却欲言又止。
......人类真奇怪。
不就是亲了一下脸吗,这有什么?
等了许久,系统刚要告诉余清清反派的恋爱值变动,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然而定睛一看,系统沉默了。
刚刚还在发疯的少年躺在柔软被窝,细密睫羽紧闭、水红唇瓣微翘,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睡梦中。
哪还有半点纠结烦恼?
系统:【......】
再说一遍,你们人类真的很奇怪!
还有这个什么狗屁上升又下降的恋爱值,也很奇怪!
——简直邪门!
-
系统骂骂咧咧了一夜。
但余清清喝的醒酒汤助眠效果很好。
一觉睡到中午,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仅头不疼,还特别精神。
a市这几天天气不错,落地窗外的银杏叶已经快要落完,金黄色衬着黛瓦和蔚蓝天空,透着禅意的静。
余清清假装不记得昨晚自己亲秦时意时,脚下踩着的就是银杏叶片。
他难得安静地起床洗漱,打开房门,又给自己做了好几分钟心理建设,这才往餐厅方向走去。
刚到餐厅口,就听见男人熟悉冷淡的声音。
“收集完先传给爷爷,数据记得备份。”
“看好风控部的其余人,有人敢逃就......”
餐桌前,一身深色休闲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右耳戴着蓝牙耳机,显然是在开线上会议。
听见动静,他下意识收声,漆黑双眸看过来。
对视两秒,余清清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一。
而秦时意已经提前结束会议,仿佛什么也发生过般,看着有点尴尬的余清清。
“醒了?头疼吗?”
余清清摇摇头,犹豫几秒,选了个离秦时意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男人动作一顿。
“头不疼......秦总,我是不是忘了请假?会扣钱吗?”
秦时意垂眸:“我发了通知,今天东茂集团放假,全员线上办公。”
“......”余清清哦了声,半晌,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尴尬而微妙的气氛悄然在他们之间浮现。
余清清沉默下来,安静给自己夹菜吃饭。秦时意也没说话,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寂静的空气中,只有餐具碰撞声偶尔响起。
直到吃完最后一个小笼包。
余清清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刚要起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排身穿制服的佣人忽然举着托盘鱼贯而进。
他们停在余清清和秦时意旁边,恭敬垂眸。余清清一呆,傻傻地看着托盘上盛满不同酒的高脚杯。
——全是香槟。
不远处,秦时意已经拿起其中一杯,不紧不慢地品尝了几口。
空气中充斥着酒的香气。
他平静看向余清清:“不喜欢?”
“啊?”余清清都懵了:“什么喜不喜欢,这大早上的......”
谁大早上就喝酒啊?
“这是昨晚交易所的香槟同款,你喝了很多。”
秦时意面不改色,嘴角甚至还弯起一个善解人意的笑,有种老婆跑了的死人感:“抱歉,我还以为你很喜欢。”
余清清:“......”
哐当一声。
秦时意放下香槟,没有拦下红着脸匆匆逃离餐厅的余清清。
他盯着那杯香槟,几秒后,才垂眸给助理发送会议没说完的话。
【有人敢逃就处理干净。】
【是。】
【对了,你喜欢香槟吗。】
【......?】
......
另一头。
逃回房间的余清清又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没过多久,手机叮咚一声。
他有气无力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发现是工作小群的消息。
【天,秦总今天遇见什么喜事了?刚刚leader给我打电话,让我选一瓶自己喜欢的酒报销,多贵都行!】
【问了一圈,秦总给每个员工都买了酒,我靠,这可不便宜啊,而且总公司员工上千欸......】
【等等,只有我觉得秦总这行为像是在发喜糖吗?他今天要结婚了??】
【额,比起结婚,我更愿意相信是被夺舍了——你们知道吗,公司食堂都要提供自主酒品了。】
剩下的消息余清清没再看。
他猛地坐起身,脸蛋通红,又羞又气——秦时意玩够了没啊!
真当他是什么任人嚼嚼嚼的小饼干吗?!
余清清气势汹汹地打开门,几步走到餐厅,发现没人影。
佣人小声提醒秦时意在书房。
于是他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转头,砰地一声打开了书房大门。
“秦时意!”
偌大书房内,一身休闲服的男人坐在书房前,平静地看过来。
“正好,余助理,你来帮我确认一下下周的行程。”
“......”
余清清的一腔怒火被工作一卡,泄了一半。
剩下一半在秦时意递来工作文件时,彻底消失。
没办法,打工是这样的。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的怨气能够压下一切怒火。
余清清无精打采哦了声,恹恹坐下来,老老实实地开始工作。
他专心和秦时意确认行程、整理资料,时间很快过去,工作交流间,余清清的神色竟然比今天早上自然了不少。
——直到鼻尖传来草莓香气。
余清清一顿,看向秦时意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草莓味果酒,目光不可思议。
男人眼瞳漆黑,淡声问他:“不喜欢香槟,那果酒呢?”
顿了顿,他补充:“是你喜欢的草莓味。”
“......”
余清清闭上眼,深深呼吸了几下。
而后,他猛地夺走酒杯,狠狠放在桌上,一双琥珀色的眼中盛满怒火,亮得惊人:“秦时意,你到底什么意思?”
看他手足无措很好玩吗?
秦时意沉默,垂眸看着酒杯。
好半天,男人才若无其事地开口:“抱歉,我只是以为你喜欢。”
他很高,但此刻和盛气凌人的余清清面对面,竟显得有几分安静。因为灯光原因,英俊的眉眼冷冽落拓,露出前所未有的一点弱势。
余清清忽然就听懂了他的话。
——因为喜欢,所以会干蠢事。
因为在乎,所以千方百计想让余清清再看自己一眼。
余清清呼吸一顿,瞬间沉默下来,负罪感立刻覆上心脏。
没有任何一条小狗受得了负罪感。
更何况是余清清。
原先的愤怒早已没了影,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抿紧唇,还生出点没来由的愧疚:“秦时意......”
“嗯。”
男人起身,几步走近余清清,带来淡淡檀香:“我在。”
余清清见他不生自己的气,更加愧疚。他垂下头,自来卷的黑发贴在细腻如雪的后颈,软软的。
声音也软,沉默许久,才轻声说:“我只是没经验。”
“秦时意,我不懂。”
余清清真的不懂。
他......他很慌。
上一世的余清清在福利院长大,宁之璇和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不要着急。
余清清被家教恶意拖欠工资时,她单枪匹马地冲到别人家,气势汹汹地要回工资,然后转身对余清清说,清清,不要着急。
你已经做得很好,但贫穷不能依靠一个人改变,所以不要着急。
余清清没听,高三去外省竞赛完,因为节省伙食费,在回校的校车上忽然晕倒。
宁之璇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看着余清清瘦到吓人的手腕,二话不说给他办了走读。回福利院的路上,她眼睛盯着天空,手却紧紧牵着他,说,余清清,不许着急。
妈妈会养你,会养活你们所有人。
她做到了,她到处拉捐款、拉物资,养大了福利院的所有小孩。
可是余清清成年后,宁之璇忽然病倒了。
医生说她这些年太累,积劳成疾,连自己患癌都没有察觉,咳血后才被送到医院,已经是晚期。
余清清上一世活到十八岁,没有见到宁之璇最后一面。但短短十八年,厚重的亲情早已填满他的心脏。他抓着沉甸甸的那颗心,一心只想着跑快点、再快点。
快快长大,养姐姐妹妹和妈妈。
他没有空去看同龄人的示好、没有空去想少年少女的微妙,竞赛、奖金、兼职、赚钱...…
这些构成了余清清,这些组成了余清清贫瘠又丰富的青春期。
所以在穿书后,他几乎是用一种愧疚而盲目的态度奉行宁之璇的话。
她说不要着急,于是余清清放慢节奏,随波逐流地被送到西山楼。
她说记得开心,于是余清清假装看不见秦时意对他的无视,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她说清清太辛苦了,要多多记录生活。于是余清清动不动就要拍照,照片发在朋友圈,仿佛宁之璇也能够看到。
可是宁之璇没有教过余清清,为什么一个人会想亲另一个人。
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那么好?
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的气息。
温水煮青蛙般将余清清笼罩、环绕。
送过来的药箱,递过来的银行卡,戴上来的钻石项链。
余清清像只手足无措的小狗,被过于纵容的海溺毙,惊慌之下,只能跟随自己的心勇敢地吻过去。
但他还是懵懂。
他很慌。所以想逃避。
可逃避是不对的。
少年抬眸,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透明。他看着神情冷淡的男人,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秦总,对——”
“小清。”
秦时意倏地打断他,没有让余清清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男人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沉,仿佛无法忍受余清清此刻的表情,无法忍受他的强颜欢笑、难过悲伤。
于是刚才露出的那点脆弱瞬间消失。
秦时意立刻变回平时游刃有余的模样,毫不犹豫地低声说:“不要道歉,清清,你不需要向谁道歉。”
“可你刚刚明明......”
明明那么可怜。
秦时意:“我装的。”
他的眼瞳漆黑,露出商人与野兽结合的城府。
“我想让你生气,再博取你的同情。我在骗你,我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你亲我一下,我昨晚在浴室至少呆了三小时。”
他看着他,很平静地说:“清清,我一想到你就兴奋。”
余清清一愣。
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秦时意的意思。
脖颈连同耳廓瞬间烧红。
他强忍着没有移开目光,却又听见男人认错。
“所以是我该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清清,我不该逼你。”
顿了顿,秦时意才说:“我不该......欺负你。”
他不该欺负他。
他们都对爱情陌生。然而秦时意骨子里流着商人贪得无厌的血,他像野兽,嗅见余清清的零星动摇,便千方百计、得寸进尺地想要更进一步。
他太着急了。
少年是随时可能消失的电子小狗。
所以即便研究所进度加快,秦时意却依旧无法控制自己心底逐渐狰狞的暴戾,只想进一步、再进一步,留下他。
但他好像做错了。他无法忍受余清清一丝半点的委屈。
余清清愣住。
而后,鼻尖忽然莫名其妙地一酸。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余清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什么都不属于他,所以余清清堪称急切地捐钱给福利院,不只是想帮助他们,还想留下哪怕半点属于他的痕迹。证明他曾来过、笑过、存在过。
而秦时意是第一个靠近他的人。
余清清抿唇,压下那点酸涩,几秒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
他说:“嗯,那我原谅你了。”
你还是我的朋友。
我们还是天下第一好。
秦时意望着他,忽然靠近,轻轻摸了摸余清清的头。
“谢谢清清宽宏大量。”
他轻声说。
余清清便也轻轻笑了。琥珀色的眸又变成了蜜糖,流泻出明净透亮的光。
他们靠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阳光不知何时已经变淡,院中盛开着不知名的明黄色花,热烈鲜活。
余清清看了许久,忽然轻声说:“其实我还是有点不明白。”
心底破土生长的藤曼,究竟是雏鸟情节的依赖,还是从未有过的心动和爱。
秦时意没有回答。
半晌,他低下头,掌心缓缓贴住那只温暖光洁的手。
手贴着手,就像心贴着心。
第一次,秦时意试着完全压住心底的野兽,声音轻而缓地说:“那就先养花吧。”
再过一年,院中的三角梅就会盛开。
秦时意试着给他、给自己、给他们一些时间。
“我们一起等花开。”
少年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什么,看向身旁英俊冷冽的男人。
——秦时意不知道,一年以后,他再不彻底爱上余清清,余清清就会死去。
一年,是三角梅的花期,也是余清清生命的倒计时。
而他无法违反规则告诉他。
余清清又看向窗外阳光,半晌,才点头说:“好呀好呀。”
他们坐在窗前,不知过了多久,秦时意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阳光下,少年陷入熟睡的脸正靠在他肩上,呼吸轻轻。
无人的书房,男人出神地望着他的眉眼,感到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落地窗倒映出二人交叠的身影,许久没有动作。此刻万籁俱寂,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唯有余清清的呼吸回荡在耳边,如此生动。
而秦时意爱这样的生动。
这一刻,睡着的余清清没有听见脑海中系统的声音。
【检测到反派恋爱值上升,当前恋爱值:99】
【请宿主继续加油,将恋爱值上升至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