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宋唯醉酒之后和平时不太一样，但也不能说完全不一样，她放松下来和父母相处时也爱撒娇，爱粘人，俏皮可爱。
陈橘白背着人上车，到家之后又抱上楼。
到客厅，想把人放下，可女人像只无尾熊一样紧紧贴着不放，迷迷糊糊说话，“要洗澡臭。”
陈橘白无奈笑，“好，洗澡。你先自己坐会，我去给你找衣服放水好不好？”
“好吧。”她歪了歪头，格外乖巧应下。
卫生间有浴缸，陈橘白进去放水，又调好水温，最后给她找好睡衣再把人抱进去。
宋唯坐在洗手台上，张着双手等脱衣服。
等了几秒可能没等到，睁开双眼水灵灵瞪人，“脱衣服呀！”
陈橘白失笑，在想她明天清醒会不会记起来这一幕。
他一件一件给她脱掉，再抱她进浴缸。
“哇，好舒服。”
宋唯拍了拍水，仰起头来，“橘橘，你也洗。”
浴缸本就是双人设计，他再进去也可以，不过这会没必要，“你洗，我去给你倒杯水。”
女人瞬间拉下脸，“不要，洗嘛。”
陈橘白蹲下来摸摸她头，“乖，你先洗，我等会进来。”
“不要。”
最后在她没有攻击力却打败一切的眼神下，男人妥协，脱下衣服进去。
宋唯开心了，在水里像条鱼一样软趴趴趴在他身上。
毫无阻拦的亲密接触，陈橘白喉结滑动，一心只想赶紧结束这个鸳鸯浴。
但某人明显不想，抱着他亲起来，分外主动。
不会亲，这里舔舔那里吸吸。
陈橘白声音沉得可怕，“宋唯”
女人不满，眯起双眼警告，“要叫老婆。”
“好，老婆，你下去，我给你洗，洗好我们出去。”
“不要。”
雾气升腾，浴室内氤氲着暧昧粘人气息。
宋唯亲够，手往下伸，握住，水花溅起，陈橘白眉心跟着一跳，喉咙溢出低低一声。
她在玩，然后失望皱起眉，“对哦，喝醉酒的男人没有性能力。”
“”
“可是”女人湿漉漉双眸一睁，又蹙眉，“怎么这么奇怪？”
陈橘白咬紧牙关，“老婆，松手。”
她盯着人，满脸疑惑，收紧力度似乎想感受得更加清晰，“陈橘白，你好奇怪。”
他不奇怪，他很正常。
陈橘白艰难闭上眼。
终于，玩了一两分钟之后她反应过来，“噢，喝醉酒的是我。”
然后坐下去。
“噗嗤”一声。
陈橘白掀起眸，眼底如同翻滚的浴缸水，情绪涌动，险些把持不住，“宋唯，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呀，我老公，陈橘白。”
她动了动，陈橘白捏紧拳头，克制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宋唯俯下身来，亲亲他喉结，娇娇软软吐息，“老公，你喝醉了，我来。”
陈橘白觉得这大概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不能动，一动就被按下去，她自己又不动，上上下下地磨，实在要人命。
半个小时，她终于累得趴在他身上，再一转眼，人已经睡过去。
陈橘白认命，伺候人穿好衣服，抱上床，再回卫生间处理自己。
再次出来是二十多分钟后，他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女人，咬牙出门，喝完一瓶冰水，身体里燥热依旧难消。
他掏出手机群发消息，发送对象选中董瑞成，单开诚，祝清翡，褚奇，凌耀治，凡是有能带她吃饭沾酒的人通通选上，【以后不能带宋唯出去喝酒，实在迫不得已或是突发情况，麻烦立即通知我，感谢。】
第二天起床，宋唯一睁眼，看见对面醒着的人，她露出灿烂笑容，“早啊。”随后舒舒服服伸懒腰。
陈橘白看她这模样估摸是个断片性子，他也没想去提醒她回忆，只先问：“以前在首都经常应酬吗？”
宋唯想着他应当是担心自己，抱过来，双手搭上他劲瘦腰身，“要应酬，不过不经常，你放心，我知道保护自己。”
陈橘白心里冷笑，还保护自己，昨晚那样他一点不信。
“喝醉过吗？”
“醉过一两次，不过那时候Andy姐都在我旁边，有人送我回家。”宋唯讨好笑，“真不用担心，昨晚澄姐也会送我回来的，而且都是同事，要是真有危险，我不会喝酒。”
陈橘白没笑，语气严肃，“宋唯，以后我不在，绝对不允许喝酒，碰上就说你酒精过敏，一滴不许喝。”
宋唯满嘴答应：“好好好，不喝不喝。”
她猜她昨晚估计是做了什么，但脑海里一点记忆没有，只好撒着娇哄：“老公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喝了，好不好。”
陈橘瞥她一眼，起床。
宋唯见他神情冷淡，真有点担心，“你干嘛去啊。”
“给你做饭。”
“噢”
宋唯重新翻进被子里，兀自笑两声后伸手拿过床头柜上手机，一解锁，祝清翡消息先弹出来，是一张截图，截的昨晚陈橘白发那句话，【你干嘛了？发酒疯了？】
宋唯看着这张截图，看着这冷漠语气，心想自己昨晚可能真的发酒疯了。
她心一紧，赶紧下床，出去抱上正在煎蛋的男人后腰，十分诚恳地认错，“老公我错了，我以后真的再也不喝酒了。”
陈橘白听着她讨好语气，终是心软，放缓声音，“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八月下旬，宋唯和董瑞成、姚妙旋出发首都。
红洋资本提前给他们安排好住处，这边生活成本高，南安过来的同事统一住能直达公司的地铁附近小区，宋唯和陈橘白也住一起，区别是俩人单独一套房。
陈橘白这两个月过来都住这边，宋唯推门一看，小小惊讶，就是一套正常的两居室，比起南安的房子实在小太多，真是委屈陈总。
她推着行李箱进卧室，然后整理行李，又趁着天气好洗了床单被套，打扫卫生。
小房子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打扫卫生比较简单。
宋唯拖完地去阳台洗拖把，回头看着少了点什么的客厅，心里一阵失落。
这次过来工作预计很忙，而且以后也还会回去，雪花就没跟着来，送到宋高逸那边去了。
才短短半天，宋唯就已经想得不行。
想着想着发消息叮嘱宋高逸已经说过无数遍的注意事项，生怕他忘记铲屎换水。
新家冰箱她来才通上电，宋唯又花了点时间在网上下单蔬菜水果饮料。
弄得七七八八，最后发微信问：【你今晚回来吃饭吗？】
陈橘白直接发过来一个地址，【你来。】
宋唯在首都待了八九年，认出这是个高档会所，她猜想估计是要和哪个客户或者合作伙伴应酬，回房间化妆换衣服。
六点半到，陈橘白出门口来接，先对她说：“今晚一起吃饭的是红洋资本总经理和负责业务的李总，还有我们近期接洽的一个大客户，也是医疗器械行业，今天是第一次和客户吃饭，需要争取留个好印象。”
宋唯点头，“我今天的身份是？”
“光年产品总监。”
“我知道了。”
“客户哪个公司？”
“天宇。”
宋唯快速回忆，之前做领航计划时对医疗器械市场做过整理和分析，昌岩在南城是小霸王，天宇则是整个北方地区的霸主，特别是外科手术器械这一块，市场占有率高达70%，其中不仅有自家生产，也有国外器械商代理，总之是行业翘楚。
“紧张吗？”
宋唯抿唇笑，“有你在，不紧张。”
陈橘白也笑，“那走吧。”
应酬轻松或严肃依据对象和目的而定，宋唯一进包厢就打了个寒颤。
说不紧张，但怎么可能不紧张，客户不简单，资本方红洋同样不简单，主位上男人看着三十出头，看过来的眼神却凌厉逼人，格外可怕。
换以前她一定低下头去了，可现在不行，宋唯直起腰，接过对方的目光，得体微笑。
陈橘白介绍她，“纪总，张总，这是我们的产品总监宋唯。”
中间那人应当就是纪总，红洋资本总经理，旁边年纪稍大点的是张总，天宇老板。
还有先前见过的李总，凌耀治也在。
宋唯颔首示意，“纪总好，张总好。”
纪复西没说话，张总笑眯眯应：“怎么光年高层一个两个都这么年轻？”
凌耀治笑：“张总可别小看现在的年轻人，年轻人有能力有冲劲有想法，是社会的新鲜血液呐。”
“这倒是。”
今天不是简单的喝酒吃饭聊天局，张总虽然看起来圆滑但重点还是在工作上，坐下之后他看着宋唯：“光年初来乍到，在首都这个市场还是个新人，宋总监有什么看法？”
宋唯没想到一上来就抛这么大一个问题，她现在代表的不是自己，是光年整个公司的水准，稍微答不好这单生意可能就没，这会心跳急逼嗓子眼。
她朝旁边男人看过去一眼，陈橘白目光正好在，她从他眼里接受到一点信心，捏了捏拳头，再面向主位上俩人，先笑道：“光年是个新人，前途广阔，不过我在首都不算新人了，不知道还跟不跟得上时代潮流。”
张总果然好奇“噢”了一声。
“我之前在这边念的大学，毕业之后直接进A公司工作，后来有机会才去到光年。”她简单解释，但不详细展开，接着回答他问题，“光年此前接下南城昌岩的领航计划项目，产品预计下个月在各大医院上线，按照目前数据来看，上市反应应当不错。张总，领航计划是光年在医疗领域的小试牛刀，接下来和天宇的合作我们更加期待。”
宋唯深呼吸两口气，尽力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领航计划我们主推的产品是医学成像设备，混合现实叠加MRI图像、CT扫描、B超的3D视图效果良好，我们在这一方面经验算是丰富，而在外科手术中，无论术前术中还是术后，对病人数据的要求都极高，整合性MR视图可以快速准确实现这一目的。”
“更加精确的头显设备还可以让医生实时观察患者状况，辅助他们做出正确判断。如今时代变革，国内外动作不断，虚拟现实技术应用到医疗领域已经是时代趋势，首都作为前沿都市，据我所知已有医疗机构正在逐步推广。”
“但是很可惜，由于技术的不成熟，国内能够生产真正应用到手术室里设施设备的厂商寥寥无几，更受信任的基本上是国外产品，当然，目前也有不少公司在推进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技术，比如申城的安佳科技，他们心脏冠脉智能临床系统做的就十分出色。”
“市场一方面渴望变化，但又小心谨慎不敢打破传统，要变革的这条路并不好走。”宋唯微笑，“张总，我相信我们今天目标一致，都想做出点什么来，让市场信任并推广使用，做我们自己的东西。”
话音落，纪复西多看了她两眼，内容不是重点，重点是话语中的自信与从容，能够在这种场面下条理清晰地叙述本身就是一种能力。
张总同样，笑意更浓，“那就期待与宋总监共事。”
宋唯还有话说，眉眼含笑：“以前有个老同事跟我说，光年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很少让人操心，它的确没让人操心，每走一步都踏踏实实并且走出成绩，张总，光年虽然年轻，但野心勃勃。”
“好好好，我就喜欢野心勃勃的人。”
张总朝身旁服务员示意，服务员过来给宋唯倒上红酒。
宋唯记得答应过陈橘白的事，望向他。
他点头，宋唯便举起酒杯，“期待与张总共事。”
断断续续聊着工作，聊得差不多说起闲话，张总问：“宋总谈男朋友没？我这边倒是有个不错的小伙子。”
宋唯一下怔住，她以为他们知道她和陈橘白关系。
她又看过去，所以他没说啊？
陈橘白嘴角向上勾起，牵过她手，解释：“纪总，张总，宋唯是我太太。”
俩人不出所料都有点惊讶。
陈橘白带着笑意说：“天宇人才济济，以后还请张总多帮忙看着点。”
张总随即哈哈大笑，“行行行，肯定帮你看着不让人抢走。”
应酬结束，三人目送对方离开，凌耀治也跟着走。
宋唯到底有些担心俩人关系会影响工作，上车之后提了一嘴，他说：“迟早都会知道，明说比藏着更好，而且天宇选择我们不会是因为我也不会是因为你，更不可能因为我们是夫妻而放弃合作。”
确实是这样，是因为光年，也因为红洋资本，今天张总好几次都是看着旁边那个纪总眼色说话，宋唯确认，“因为一直不说话那个男的？”
陈橘白扭头快速看她一眼，“差不多，纪总不是个小人物，他今天能过来我其实也很意外。”
“他全名叫什么？”
“纪复西。”
宋唯在手机上搜了搜，随后惊得说不出话。
首都顶级豪门继承人。
这已经不是同一个阶层。
“你们认识？”
“不算认识，他是红洋资本老板，今天可能是一时兴起和李总过来。”
好吧，宋唯关掉手机，不再好奇，他也不是今晚的重点。
今天对她来说是一次全新体验，这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层面，她感受到压力，也感受到动力，想改变自己，想做得更好。
她把今晚细细过一遍，后来还聊了光年在首都的具体规划，宋唯这段时间和他有过讨论，术业有专攻，他们一致认为要先扎根医疗器械领域，做精做细，因此张总问时能够从容回答。
但还是担心，“我今天没说错什么话吧？”
“没有，很好。”
“你现在是我老公还是陈总？”
“陈总，你做得很好，不要怀疑自己。”
陈橘白确实惊讶，宋唯比他想象中更加自信，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公司，他想了下，唯一能叮嘱的只有：“以后我不在的酒局要是有人给你倒酒还是要拒绝，酒精过敏，记得没？不要害怕影响工作，真正有涵养的老板不会对女同事劝酒，要是真有人逼你喝那这项合作需要重新考虑。”
宋唯听明白：“知道啦陈总。”
他再看过来，“还紧张吗？”
宋唯不好意思，“你看出来了啊？”
陈橘白点点头，说：“我第一次应酬时也紧张，以后会慢慢习惯，别担心。”
今天这顿饭她完全可以不用来，可他还是把她叫来，他想亲自带她，用意十分明显，宋唯盯着人，诚恳说：“嗯，我知道，谢谢你。”
她按下车窗，感受已经阔别八九个月的首都夜景和风。
当初离开时没想着再回来，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居然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然而不同的是，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有了新工作，也有了新身份。
宋唯内心些许感慨，回头，轻声叫他，“陈橘白。”
“嗯？”男人专心开车，随口应一声。
“你有没有觉得人生很奇妙？”
“很奇妙。”
“你说当时我要是没有被裁，我还会不会回去南安，我们会不会相遇，会不会有今天？我觉得我的人生好像在某一个时间节点全被打乱重来。”
陈橘白安静几秒，回答：“不知道，如果你没有被裁，也许我们的故事会从我来到首都才开始。”
宋唯哑然，觉得他太天真，“你知道这座城市有多少人吗？早高峰的地铁一分钟一趟，可就算这样你也挤不上去，你又怎么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我？”
“那就只能看老天可不可怜我了。”
宋唯再次抿唇，“现在看来老天挺可怜你的。”
“现在的话，不是可怜，是偏爱。”
宋唯一愣，随后笑，“确实。”
她再次看向窗外，“人生好像很多时候已经走到尽头，可稍微停下来或者拐个弯就是另一番风景。”
“陈橘白，我特别喜欢我现在的生活，也喜欢我现在的身份，不仅是总监这个岗位，还有陈橘白妻子这个角色。”
宋唯转回来，坦诚而又热烈地说：“我觉得我现在充满干劲和能量，我想努力工作，想好好生活，想和你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小小世界。”
晚上十点的首都车流不减，红色白色车灯交错汇合，陈橘白握紧方向盘，沉默不言。
直到经过路口等红灯，他挂挡拉手刹，面向她，缓缓回复他的答案：“宋唯，我和你相反，我的人生像一部黑白胶卷电影，它从来没有停止播放，进度条一直往前。”
“但是有一天你从中间插进来，是新加入的角色，是多姿多彩的，你让这个黑白世界有了颜色。”
宋唯呆住。
内心越觉圆满。
好一会，她调笑：“噢~所以我是临时加进来的配角。”
“不是，是女主角。”
女人脸颊露出小梨涡，巧笑嫣然，“我这么重要啊？”
“嗯，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
第52章
首都开荒工作多而繁杂，宋唯和他除了早上短短一两个小时几乎没什么单独相处时间。
吃完早餐俩人一起上班，要是有会议就一起开会，没会议就各忙各的，他偶尔也会带她去应酬，都是以产品总监身份。
晚上同样要加班，就算俩人都忙完，凑一起没一会就谈起工作，一直到睡觉。
宋唯真切感受到这个岗位的压力。
以前上面直接安排一个项目她来做，是命题作文，现在得她自己做规划，是开放式作文，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偏题，最后拿个零分。
来首都之后她请Andy姐吃了一顿饭，她没有经验那就只能先从别人那里学经验，再接着慢慢积攒自己的经验。
Andy姐教了她很多，第一条是要想在这个岗位上做好，那么公司利益永远是第一位，这点她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
Andy姐又说：“还有很重要一点，你这个性子得改改，不然底下人不服你。”
宋唯知道是这个理，但她还是想小声辩驳，“可是这半年我跟大家相处的都挺好的啊。”
“那是你运气好，你上一任同事性格估计也不错，她为你筛过一遍，所以你接手的团队已经有凝聚力，互相没什么大矛盾。”
宋唯陷入沉思。
是的，在她来之前一部A组已经一起磨合两三年，知心大姐姐一样的李澄交出他们时也没藏私心，所以她能够快速上手。
但现在不一样，除了董瑞成姚妙旋还有二部一个一起共事过的同事，剩下两个产品经理和四个专员都是新招进来的，他们彼此不熟，经验不同，年龄差距也大，完全就是一锅炖，钝不好的话力就不会往一处使。
宋唯瞬间犯难，泄了气，“Andy姐，我怎么办啊。”
Andy抬起咖啡抿一口，笑道：“这是你的课题。”
“Andy姐”
“你先做，之后遇到实际困难了来找我。”
宋唯感激涕零，“谢谢你Andy姐。”
于是接下来宋唯分了一点心在团队管理上，她想着平时得拉近拉近关系，不管工作上怎么样，私下关系得搞好。
请客聚餐吃饭必不可少，第一次吃饭大家都挺陌生，没什么话聊，宋唯格外后悔没把纪瑶这个小话痨带过来。
纪瑶不在，董瑞成和姚妙旋承担起重任，一直在主动找话题活跃气氛。
可感觉好像没多大用，大家脸上都笑着，客客气气，但就是带着距离，不亲近。
她想可能是时间问题，等以后大家熟了应当会好很多。
一个星期后情况看着好一点了，周五下班，宋唯在群里发：【这个星期辛苦大家，周末愉快。】
两分钟，没人回。
五分钟，依旧没人回。
十分钟后，董瑞成可能是看见消息，回复：【唯姐周末愉快！】
后面断断续续四五人回了表情包。
换以前宋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但她觉得她现在特别敏感。
凝聚力松松散散，还有一点，他们好像不服她。
两个产品经理年纪都比她大，之前工作经历和经手项目也十分优秀，几个专员经验不多，但也只比她小个一两岁。
他们会客客气气喊她宋总监，头两天工作还算积极，在外面吃饭或者等电梯这种零碎时间也会谈起一两句工作，但后两天见面只是打招呼了，不再谈工作。
她不免多想，甚至想着他们态度的转变是不是跟从哪里知道了她和陈橘白关系有关。
晚上杨迎秋打电话过来，聊完日常，宋唯装作不经意问：“妈，你当这么多年领导辛不辛苦啊？”
“怎么不辛苦，什么工作都辛苦。”
“噢，你手底下有多少老师来着？”
“三百多个。”
“这么多？你管得过来吗？”
杨迎秋：“当然管不过来，我要手把手管每一个老师那我还做不做其他事情？”
说到这里宋唯已经恍然大悟一半截，之前做产品经理她要管团队里每一个人，要盯着他们每一项工作开展，现在首都同事数量还不多，她自然而然把这种思维带到这里来，对几个专员也格外热情。
可事实上她只需对接两个产品经理就可以。
宋唯想通一半，笑开来，“也是噢，你人那么多。”
那边杨迎秋估计猜到她问这些的缘由，认真跟她说：“唯唯，管理团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上手的事，每个人的领导风格不一样，不用刻意去学习，你慢慢摸索，会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方法。”
“用你的能力去征服别人，别的没用。”
电话挂断，宋唯自己待了好一会，慢慢想通。
她之前一心求成，确实钻了牛角尖。
陈橘白回来，宋唯收起心思迎过去，“今天怎么这么早？”
“周五，早点结束回来陪陪你。”
宋唯接过他脱下的西服，瞥他，“我才不信。”
“真的，这个周末都没事，我们出去逛逛。”
“有什么好逛的啊，首都我都待腻了。
陈橘白揽过她腰，垂眸笑，“那就当陪我？”
“行吧行吧。”
今天时间比往常多一点，第二天又没事，俩人做了一回，完事之后躺在床上休息。
他看着累，但宋唯还清醒，脑子里在想工作，靠在他身边，手指在他胸口画圈，一圈又一圈。
陈橘白由着她画了一会，再伸手抓住，“还想再来一回？”
宋唯思考半分钟，认真说：“也不是不可以，陈总还有力气？”
“没了，睡觉。”
宋唯调侃，“啧，三十都不到就没用了。”
下一秒，为她的话付出代价
宋唯以为他昨晚就说说，就算真的打算陪她，她也做好他随时可能被工作叫走的准备。
但一直到俩人出发陈橘白手机都没响过，宋唯不敢置信，“你今天真没事？”
“没事。”陈橘白转过来看她，“来首都已经半个月，可我们都没什么时间单独相处，我想好好陪你。”
宋唯真信了，嘴角漾开，“行，那我今天给你当导游。”
首都热门景区都是人，宋唯不想人挤人，思考带他去哪玩，又翻了翻社交软件。
好一会，脑子“叮”一声，“你想不想去A大？”
A大是全国排名前几的学校，学校本身就是一个打卡点，里面也有不少人文古迹，不比外面景区差。
重点是宋唯眨眼：“别人进去都要预约，我是校友，可以直接进去噢。”
陈橘白自然答应。
校园气息浓厚，他今天没穿西装，干干净净的素色衬衫黑裤，看着跟大学生无异，而且学校里研究生也多，俩人走在其中并不突兀，只是一对寻寻常常小情侣。
宋唯带着他走了一圈，每走到一处都回忆起自己上学时候的事，教室、食堂、图书馆，还有老师室友和同学。
上大学时室友都是外地人，毕业后各自回老家奋斗，起先宿舍群还热闹，大家会吐槽自己工作上的不开心，吐槽相亲吐槽遇到的渣男，后来群里渐渐安静，一直到这两年已经彻底失去联系。
宋唯站在宿舍楼下，有些感慨，“四个来自全国各地的女生共同度过四年，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多亲密的关系啊，现在居然就这么慢慢成了陌生人。”
他说：“不用遗憾，她们在你的生命里存在过四年，也留下四年属于你们的记忆，这已经是一段美好缘分。”
“我知道。”人生确实像一趟列车，有人上有人下，当然，也有人一直陪到终点，宋唯牵起他手，“等我们办婚礼，我请她们来吧。”
“可以。”
俩人慢慢在校园里闲逛，路上不断经过干净稚嫩的学生，他们也许正在享受青春，也许正在奔赴梦想，年轻就是他们拥有的最骄傲资本。
宋唯有感问他，“陈橘白，你后悔当年没能上A大吗？”
A大计算机专业全国前列，教师同学资源人脉都比南安大学要好，如果他换个地方念大学，也许今天的成就不止是一个光年。
陈橘白摇摇头，“不后悔，后悔一般是因为不满意现状而向往另一个选择，我对现在很满意，不会后悔当年选择。”
人生哪有那么多后悔药，人只有一双眼睛，要是时常回头看，那肯定看不清往前的路呀，宋唯挽上他肩膀，笑道：“咱们陈总真清醒。”
“说起来还是有一件后悔的事。”
“什么？”
陈橘白侧眸看她，“之前上学有一次来你们参加比赛的机会，我没来，褚奇来的，现在想想，当时我要是来了说不定会和你站在同一个领奖台。”
宋唯回忆了下，隐隐约约想起来一点，是有一次和南安大学同台领奖的比赛，南安是老家，她有些印象，“ICPC（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
“嗯。”
宋唯觑他，“看吧，你自己不会把握机会，你要来了说不定我们现在孩子都会敲代码。”
陈橘白低笑，“敲代码？”
“不然呢？你还会什么？”
男人笑容愉悦，“敲代码也行。”
俩人说说笑笑逛完校园，日落时离开。
晚饭在学校附近商场吃，一时没想好吃什么，打算进去逛逛，看中哪家进哪家。
临近学校，又是周末，商场生意火爆，几乎店店坐满。
走了一会，宋唯在一面玻璃前停下。
陈橘白跟着看过去，问：“吃这家？”
宋唯收回眼，笑笑，“不吃，我就看看。”
她挽上他手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确认自己没看错。
是新来的两个产品经理和专员在一起吃饭，董瑞成他们都没在。
今天休息日，她没让自己多想，保持心情愉快继续吃饭
周一上班，宋唯取消了部门小例会，直接把两个经理叫进来。
她交代工作，“陈总预计这周能签下天宇，还有国外迪思佛也在接洽，前两周天宇这边我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莫经理你单独负责天宇这块，瑞成和妙旋都做过医疗行业，你们三个一起。”
“章经理，你和另外两名同事负责迪思佛，之前我们在南安做过非常详细的国外市场调查，你和那边的李经理对接，要一下资料。”
章浩：“我跟李经理不认识，这么直接去问会不会不太好？”
宋唯抬了抬眼，一时没说话。
章浩和她对视，径直说：“宋总，麻烦你顺便帮忙问一嘴。”
刚入职，没有谁和谁一来就认识，工作里沟通必不可少。
宋唯自然可以帮忙问，甚至她电脑里就有全部文件，但调查不可能只看文字资料，而且已经过去两个月，纪瑶他们每隔半个月会更新一次报告，这些都不是“要”一份文件就能知道的事。
章浩比她大五岁，入行十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也不可能缺乏沟通能力不敢跟一个陌生同事交流。
这是不想、不愿意，也有可能是故意。
宋唯手里的笔缓慢转了两圈，她看着坐在对面俩人，微微勾起笑，“章经理等会可以留一下，报告当时是我盯着做的，问南安那边同事要确实很麻烦，我来直接跟你对接。”
章浩看看旁边人，三四秒，同样微笑：“那辛苦宋总。”
莫经理出去，章浩留下，宋唯没拖泥带水，先问他：“知道迪思佛吗？”
章浩心里笑一声，国外最大的虚拟科技公司，谁不知道？他回：“知道。”
“那你说说。”
章浩一噎，不得不开口，“迪思佛创办于九十年代末，几乎是最早一批虚拟科技公司，技术水平是世界前列，公司产品几乎囊括所有领域，17年进入中国市场，目前与申城公司合作比较多。”
宋唯点头，“他们公司最新款产品是什么？”
章浩越加不齿，本来以为留下来是听什么，没想到是来提问来了，他接着自信答：“量子计算AR，主要应用于超量级运算和数据传输。”
“现在发展到什么水平？”
章浩皱了下眉，回答一个保守的答案：“目前正在稳步开展，预计很快可以进入市场。”
宋唯盯着人看，沉稳说：“章经理可能没注意最新新闻，迪思佛由于经济环境原因财务紧张，上个月他们的量子计算项目已经暂停，现在目光投入产能最快的医疗器械行业。”
章浩停下来，不再说话，和她对视的目光偏了偏。
宋唯接着开口，“迪思佛和国内公司最近一项合作项目是什么？”
男人顿住，“宋总可以直说。”
“没错，迪思佛和申城公司走得比较近，但是最近一场合作谈崩了，申城公司无法满足他们的生产条件，也不愿意让步利润，那家公司老板发了朋友圈被放到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
章浩沉默。
宋唯还有许多话可以说，但她觉得差不多了，“李经理那边的同事每半个月会更新一次市场调研，补充行业内最新动态，我想对我们工作有不少帮助，你和南安同事对接，接下来会轻松很多。”
章浩抿紧唇，“好的宋总。”
他起身离开，门一关，宋唯立马靠上椅背，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工作真是不好做啊，就沟通这件事还得勾心斗角用尽心机，真累，真难，升这个职估计要去她半条命，这学那学的。
都怪陈橘白当初哄骗她。
某人正好发消息来，问几点下班。
宋唯重重打字：【我今晚要吃油爆虾，红烧肉，口水鸡和小龙虾！】
陈橘白：【这么多？】
宋唯：【我不管。】
陈橘白：【那我早点下班。】
宋唯：【再加一道排骨汤。】
陈橘白：【行。】
放下手机，宋唯笑开，好吧，原谅他了。
第53章
宋唯不再去刻意讨好拉近关系，公司利益为上，人际关系靠后。
来首都一个月，她跟着陈橘白参加了四五次饭局，有时候是跟客户吃饭，有时候跟首都这边相关部门领导一起，他在带她进入另一个世界，手把手教她前进路上要学的技能。
最近一次应酬是直接去到先前说的李总家里，宋唯的角色不再是总监，而是他老婆。
他们在外面说话，看似寻常，但没一句离开行业内动态，而她在厨房和李太太做饭聊天，她忽然明白什么叫做“夫人外交”。
五点多，门口突然跑进来个小女孩，一进门直奔李太太来，甜甜糯糯抱上她大腿喊妈妈，一转眼看见站在一边的陌生阿姨，一双大眼滴溜转。
李太太介绍，“这是我女儿桃桃，今年四岁。”又拍拍桃桃小肩膀，“桃桃，这是宋阿姨，叫人。”
桃桃立即乖乖喊，“宋阿姨好。”
小姑娘长得漂亮精致，肉嘟嘟小脸颊真像桃子般白里透红，一开口甜得人掉牙，宋唯没忍住，蹲下去和她说话，“桃桃好，桃桃刚放学吗？”
“对哒，桃桃今年上幼儿园中班，刚放学呢。”
宋唯声音也不自觉放软，“哇，桃桃真厉害，上幼儿园中班了。”
“嘻嘻，桃桃做作业也可厉害呢。”
宋唯摸摸她，“真棒。”
“宋阿姨你好漂亮。”
宋唯被夸得心花怒放，“谢谢桃桃。”
说了几句，小女孩跑出门玩，宋唯站起来，重新跟李太太择菜。
李太太见她刚刚那么喜欢和孩子玩，眼下嘴角又一直挂着笑意，含笑问：“打算什么时候和陈总要个孩子？”
宋唯择菜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停下。
“我听我家那位说陈总今年28还是29了？也差不多该要个孩子。”李太太像是有感而发，“生桃桃时我31，他35，现在都快四十，以后孩子长大我们也老了。”
宋唯笑：“我妈当年生我时也三十，她明年退休，对我来说不会觉得年龄上有什么阻碍，不管她多大，都是我妈妈。”
李太太看她，也笑，“是这个道理没错，可作为女人来说，年纪越大生孩子也有风险。”
结婚以来时不时也会遭遇催婚，用的理由基本上都是这个，随着年龄增长生孩子这件事确实风险大，可医疗也在进步，不必太过担忧。
而且宋唯没打算不要孩子或者很晚要，只是想等合适的时机，一切稳定下来再做打算，她继续择菜，“可能再过两年吧。”
李太太：“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啊，别放心上，自己小两口的事自己做决定，不用在乎别人看法。”
“嗯，我知道。”
桃桃回家之后外面不全是谈论工作声了，后面李太太不再需要她帮忙，宋唯洗干净手出去。
客厅里李总不知去了哪，只有桃桃和陈橘白两个。
俩人各坐一半沙发，桃桃嘴里嚼着棒棒糖，时不时瞄他两眼，陈橘白则是坐着什么也不干，时不时瞄她两眼。
陈橘白家和她家都没有小孩，这是宋唯第一次看见他和小朋友相处。
宋唯想起他第一次和雪花见面，同样是眼下这样尴尬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无声笑，走过去到桃桃面前，小姑娘软软喊她，“宋阿姨。”
宋唯指指陈橘白，也放柔声音说话，“这个是？”
“爸爸说，这是陈叔叔。”
“噢，陈叔叔呀，你怎么不和陈叔叔说话。”
“是陈叔叔不和我说话。”
陈橘白：“”
宋唯抿唇笑，偷偷在她耳边说：“陈叔叔有点不好意思，桃桃你上去问问他在干嘛，要不要一起玩。”
“好吧。”桃桃跳下沙发，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走过去，“叔叔你在干嘛，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陈橘白瞥了两眼始作俑者，再回以微笑，声音和软，“可以，桃桃想玩什么？”
桃桃环视一周，最后从茶几下掏出个布娃娃，兴奋说：“换装游戏！”
宋唯看见他毫不掩藏地皱了下眉，心里笑开花，只坐在旁边看着。
陈橘白张了张嘴，委婉拒绝，“我不会玩。”
“桃桃教你呀。”桃桃把手里棒棒糖极其自然交给他，然后又从抽屉里找出几件娃娃衣服，从中间选了一件粉色的，其余一把丢给他。
于是男人一手拿糖一手拿小衣服，已经僵着不敢乱动。
桃桃利落给娃娃上衣服，然后举起来，笑呵呵：“好看吗？”
男人僵硬回，“好看。”
“那叔叔到你啦！”
在小姑娘强硬要求下，陈橘白开启了他人生第一次换装游戏，那双灵活敲键盘的手生涩解着娃娃衣服，连桃桃都看不下去了，“叔叔你好笨。”
然后被嫌弃地剥剁游戏权。
宋唯在旁边看着，看着他盯向专心玩游戏的小女孩眼神慢慢放柔，目不转睛。
吃完饭，回家路上她问：“陈橘白，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可以。”
都可以呀“今天桃桃可爱吗？”
男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看过来，“你想说什么？”
“我看你挺喜欢的嘛。”
他没说话，沉默代表默认。
宋唯凑近去，“你说我们以后是生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怎么说得准。”
“期待一下嘛。”
“期待女儿，要是是个儿子是不是会不会失落？对儿子不公平。”
宋唯瘪瘪嘴，“你别这么正经。”
他格外坚持，“我都喜欢。”
“行吧行吧。”宋唯不跟他犟，转而认真说：“陈橘白，我们是不是得做计划了，什么时候要孩子？”
陈橘白再看她一眼，“李太太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受别人影响。”
不是，就是看他今天跟桃桃玩，她无法想象他们要是真有孩子了他会是什么模样，他会是个好爸爸吧？他们的孩子会像她吗？
她于是有了点憧憬。
陈橘白见她发呆，说：“等你准备好了再要，心理上的，工作上的，还有各个方面，不着急。”
=
宋唯回神，“嗯，我们顺其自然。”
也不是每一次饭局他都在。
周五晚有个行业内小聚会，去的都是各大科技公司产品岗，陈橘白无法再陪她。
宋唯和章浩一起。
出发前他问要不要送过去，宋唯看着消息，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幼儿园小朋友，他是家长，害怕自己孩子不能独立上学。
宋唯回：【不用，我可以。】
陈橘白：【随时可以联系我。】
宋唯笑：【知道啦陈总。】
聚会在偏郊区一个花园酒店，来到酒店大堂，宋唯回头问章浩：“以前来过这种聚会吗？”
“没有。”首都产品岗数以万计，他只是一个小小产品经理，行业的边都没摸着，哪有机会参加聚会？
宋唯交代，“不用紧张，大家都在一个圈子，我们今天的目的是争取多认识些人，递出去光年名片。”
女人说完继续往前，章浩看着那挺直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签到入场，小花园内觥筹交错。
宋唯打算先去找邀请她聚会的贺鸣。
原先一起共事时贺鸣就吃得很开，现在跟着Andy姐自立门户，已然成为圈子里红人。
她刚掏出手机准备发消息，人群中的贺鸣已经看见她过来，寒暄道：“听Andy姐说你们来首都了，我起先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宋唯笑：“以后还得多麻烦你。”接着介绍章浩：“这是我们公司章经理。”
俩人握手问好，贺鸣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只简单说两句后领着俩人往里走，“今天苏总也在，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真的？”
“骗你干嘛。”
苏总是A公司副总，负责产品线，头部互联网科技公司的副总，宋唯以前工作四年，跟他只有点头之交。
现在离职那么久，宋唯心里其实有点忐忑，要是人家不记得她就尴尬了。
离开小花园进到里面大堂，贺鸣带她走到中间沙发处。
苏总约莫四十出头，戴着眼镜，目光逼人。
而更令宋唯惊讶的是，上次见过的红洋资本纪总竟然也在。
贺鸣不知道纪总是谁，但见人家气场强大，也敛起神色正经介绍，“苏总，这是宋唯，您还记得吗？”
苏总打量几眼，笑道：“当然记得，去年你可是为了这小姑娘找到我跟前来。”
宋唯要接话，“苏总好，纪总好。”贺鸣不认识纪复西，但她认识，不打招呼说不过去。
话音一落，苏总回头看看纪复西，又看看宋唯，惊讶：“纪总认识？”
纪复西将手里香烟掐灭，只淡淡说：“认识。”
苏总眼神一下变了，变得和蔼可亲许多，“小姑娘现在做什么工作？”
“苏总，我现在任职于光年科技。”
“光年？”苏总低声重复一遍，又转头望向纪复西，“就是你提起的那个光年？”
男人点头，十分高冷地没应话。
苏总笑容更甚，“从我们公司出去的真是人才济济啊，Andy和贺鸣公司做得蒸蒸日上，连Andy手下小姑娘如今也能扛起一面大旗，真不错。”
贺鸣见缝插针，“那是公司平台好，苏总平时也照顾，我们是真的能学到东西，所以从咱们公司出去的同事才能发展得不错。”
“还是你小子嘴甜。”
说着话，宋唯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一眼，是小姨。
小姨偶尔会给她打电话唠唠家常，这会估计也是，眼下不合适离开去接电话，宋唯直接摁断，打算晚点再回复。
有人陆续进来和纪复西苏总打招呼，苏总十分热情，将宋唯介绍给各家公司总监或领导。
时间差不多，一行人出去。
宋唯对贺鸣说：“今天谢谢你。”
贺鸣先问：“那个纪总什么来头？”
她没瞒，直接说了人家家世，又说：“他现在是光年的股东。”
“原来是这样。”贺鸣收起惊讶，笑道：“我说苏总怎么点头哈腰的，看来你这是抱上大腿啊。”
算是抱上大腿，因为纪复西她今天加了好几个平时加不到的微信，是意外之喜。
宋唯笑笑：“只是巧合，那我们不耽误你，我看刚刚有两个老板对我们公司挺感兴趣，我去聊聊。”
“你去。”
行业聚会，大家目的明显，扩宽人脉、了解行业最新动态，合适的话寻找合作机会，宋唯同样。
她边走边回忆刚刚加的两个公司，把他们公司发展史和主营业务在脑海里过一遍。
出神间身后一直跟着的章浩喊她，“宋总。”
“嗯。”宋唯没回头，随口应。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宋唯：“我们等会要去找一找刚刚的隆安科技和一本科技，隆安科技AR硬件是国内前驱，如果能和他们合作我们的设备精密度会更上一层楼，一本科技也是，他们下个月要发布新款头显，现在藏得十分严实。”
“你等会找机会和他们身边助理聊一聊，争取要个微信。”
“好的。”章浩知道这两家公司，但很多信息他并不能信手拈来，比如一本科技的新品，他并不知道这件事，那她又是从哪里得知？
还有刚刚，A公司的苏总，还有一个看起来更厉害的纪总，那已经不是他能接触到的阶层。
他深深呼吸，跟上这个脚步带风的女人。
宋唯不是个擅长应酬交际的人，但她不能永远不会。
找到两家公司领导，她按着自己以往的交往方式去交流，不刻意讨好但尊重对方。
聊过几句，渐入佳境。
九点多快结束。
陈橘白打电话，说他在外面等。
今天任务超量完成，宋唯没想再多待，和章浩说一声，离开。
车子停在酒店停车场，宋唯顺利找到，开车门上去，心情十分不错：“你怎么知道我快结束了？”
他叫她：“宋唯。”
宋唯低头系安全带，应一声，自说自话，“我跟你说，今天纪总也来了，我感觉我沾了他一点光，你不知道他们对我”
陈橘白看她一脸兴奋，不忍打断，却不得不打断，“老婆，你先听说。”
宋唯听着这严肃语气，转过去，这才对上一双沉重的眼。
“你说。”
“晚上十一点有一趟回南安的航班，我们现在直接去机场。”
宋唯一愣，内心随着这句话落下带上恐慌，“怎么了？”
他镇静说：“小姨先前联系我，说妈在家里晕倒，现在已经送去医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什，什么？”女人身子僵硬，重复问：“你说什么？”
陈橘白抱过来安慰，“我们先回去，应该没事。”
第54章
俩人半夜抵达南安，三点多到医院。
有救护车从旁呼啸而过，急诊处灯火通明，越往里越加寂静。
小姨下来接，三人站在消毒水味浓重的住院部楼下说话，“你外婆下周过生日，我这不是打算和你妈商量商量简单过过还是办一下，你知道的，你妈怕学生有事手机都是24小时开机，可我这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我怕出什么事，就赶紧过去。”
“谁想到门一开，看见个人倒在地上，我那会真是心脏都停了。等救护车来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就给小陈打。”
“医生初步判断是急性肠胃炎，给用了药，人现在已经醒过来睡下。”过几秒，小姨轻轻叹气，“要是简单的肠胃炎就好了，可后来片子出来，医生说胃部有阴影，不确定是息肉还是瘤，得等明天做进一步检查。本来没想让你们回来，小陈说可以回”
小姨安慰旁边人，“唯唯，你先别担心，医生说很有可能只是息肉。”
宋唯早在飞机上听陈橘白说过，心情调整得差不多，挤出笑容，“小姨我没事，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我们在。”
“行，我明天再来。”
小姨离开，俩人上楼。
病房里两张床，杨迎秋住里面那张，帘子拉着。
宋唯小心揭开帘子一角，看见床上睡过去的女人，杨迎秋眉心轻皱，睡不太安稳。
她看了一会，回头小声对他说：“你也回去，这里不用这么多人。”
陈橘白低头看腕表，“快天亮，来来回回折腾，我在外面坐会就行。”
“陈橘白”
“没事，你陪妈，有什么喊我。”
他格外坚持，宋唯无奈同意。
她走到床边坐下，盯着人看。
不过才半个多月过去，杨迎秋看着竟然已经瘦一圈，脸颊上都没什么肉了。
宋唯一阵心疼，轻轻握上她手。
杨迎秋这几十年工作尽职尽责，是人人称道的好校长，这几年就算快退休也一刻不松懈，每天眼里只有学校和工作。
以前日子就过得糙，经常开会开一整天，处理学生事务也常常顾不上吃饭。
离婚以后更是，之前宋高逸在时早餐一餐不落，晚餐就算不能按时吃也总给她留有饭菜，现在离婚，估计早中晚都没了着落。
宋唯去首都之前就担心，反复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没想到才半个月人就住进医院。
大概手不自觉握得紧了，杨迎秋醒过来，一睁眼，看见眼眶红红的女儿。
母女俩对视，宋唯先数落，“让你好好吃饭不吃，好了吧，现在来医院吃。”
杨迎秋一笑，“就是个肠胃炎，我说吊水就行，你小姨偏要办住院，现在还把你叫回来，真是大题小作。”
小姨估计还没跟她说胃里阴影的事，宋唯也没提，先让她睡个好觉，“都住上院，我能不回来吗？”
“小陈没跟你回来吧？”
“回了，在外面呢。”
杨迎秋板起脸，“你说你这，不耽误事吗？”
“没耽误。”宋唯掖掖被角，“好了别说话了，再说隔壁床该有意见，我这赶回来也累，你让我休息会。”
“你上来睡。”
“就这样，累着呢。”
宋唯趴在床边休息，盯着人看的变成杨迎秋，许久，她轻叹一声，摸摸她头，闭上眼。
六点多，走廊外走动声明显，隔壁床病人家属也起床洗漱。
母女俩被吵醒，都没了睡意。
七点，陈橘白提着早餐进来。
宋唯先问：“妈能吃早餐吗？”
陈橘白也不知道，出门去问护士，很快回来：“不能，等会要做检查。”
杨迎秋皱眉，“还做什么检查？没事了现在，回家。”
宋唯把人按下，告诉她：“你现在胃里有个小阴影，需要进一步检查。”
杨迎秋没说话了，周边空气一下安静，宋唯说：“得检查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只是息肉。”
陈橘白也说：“妈，就是常规检查。”
杨迎秋看了争先安慰的俩人几眼，放松笑，“既然是常规检查你们那么紧张干嘛？”
小两口放松不了。
八点多，他们陪着去抽血、做胃镜。
活检结果两天左右出来，宋唯陪她回家住，陈橘白也没回去，正好在南安处理工作。
心里记挂着结果，大家这个周末心情都沉重。
周日下午宋唯想去宋高逸家看看雪花，杨迎秋特别叮嘱，“这事别告诉你爸。”
宋唯没答应，要是结果是好的说不说无所谓，要真有什么宋高逸应当要知道。
一进屋宋唯就把话说了，宋高逸很吃惊，“以前体检不都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胃里长东西了？”
“不知道，现在等结果。”宋唯的担心终于敢表露，说话慢慢带上哭腔，“爸，你说要是真有什么怎么办啊，我妈她好不容易熬到退休，她还想着环游世界呢。”
宋高逸抱过人安慰，“没事没事，你妈这么多年身体都好，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都不好好吃饭，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她还经常说我，可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宋高逸心里也难受，一下一下拍着她背。
宋唯小声哭出来，“要是你们不离婚就好了，不离婚她就不会生病了。”
“都怪我，我为什么要搬出去，我为什么要去首都，要不是正好小姨有事找她，她自己晕倒在家都没人发现。”
“都是我不好。”
宋唯哭了一会，情绪发泄出来，宋高逸一直在身边陪着。
小雪花早来到脚边，等人哭完，小爪子往上蹭，宋唯弯腰把小猫抱起来，“爸，我没事，你去忙。”
宋高逸心疼，“吃饭不，吃了晚饭再走。”
宋唯却抬起头，眼里放出光，“爸，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话一落，宋高逸无奈应，“我就不回去了，明天检查结果出来你告诉我一声。”
“好吧。”
宋唯失落垂眸，有一下没一下撸着猫毛。
雪花好像长胖一点，小肚子圆圆润润，她挠挠它下巴，自言自语：“你别吃那么多知道吗，要健健康康的。”
五点多陈橘白来接，俩人从菜市场买好菜回去，宋唯亲自挑的菜，她今晚要下厨。
买好菜回家，她看着车窗外闪过的人生万象，忽然生出些感慨，“陈橘白，我算是明白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其实现在有些后悔，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离家上学，一去就是八九年，这八九年里我都没有尽好女儿的义务。”
陈橘白不知该如何安慰，安静一会，柔声说：“宋唯，我想爸妈生下你并不是为了让你孝敬他们，而是希望你有自己的人生，你没有做错什么，父母和儿女之间的爱不止通过陪伴才能体现。”
“真的吗？”
“当然，换位思考，将来我们要是有了儿子女儿，我们生养他的目的难道是为了让他们陪我们，给我们养老吗？”
“当然不是。”宋唯毫不犹豫回答，想了想又说：“但好像挺多人是这个目的，要不怎么说养儿防老呢。”
陈橘白：“真要靠养儿防老，那这个家庭一定意义上挺可悲，养儿防老是无用之人的自私。”
养儿防老是无用之人的自私宋唯赞同这个观点，她扭过头看他，“怎么说到这个上面来了？”
驾驶座上人淡淡笑：“这不是为了劝解你。”
片刻，陈橘白认真说：“你知道的，我从小没在一个完整家庭长大，我妈很爱我但她早早离世，我爸可能也爱我，但他缺席了父亲这个角色，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第一次去你家时我很羡慕。”
宋唯微微抿起唇：“我信。”
陈橘白一开始很怕她妈，因为杨女士把对自己严厉那一套全用在他身上，他虽然不说，但宋唯后来能感受到，他其实很享受被杨迎秋管教，也十分愉悦地跟宋高逸学做菜。
他接着说：“后来我也慢慢体会到一些父母对儿女的爱意，爸工作忙碌，但每次一说你要去吃饭总一口答应，妈同样，她爱屋及乌，为光年铺路为我引荐市里相关领导，这些都是因为你，你是一个完全被爱包裹长大的孩子。”
“但是人都自私，你感受到爸妈多少的爱，是因为他们同样从你身上感受到爱。所以不必愧疚，我们做好接下来的事。”
宋唯才被前面安慰到一点，一听最后一句又有点绷不住了，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她装作生气，“什么叫接下来的事，你会不会说话。”
陈橘白一愣，赶紧道歉，“对不起，我的错。”
“哼。”
到家之后宋唯心情好很多，杨迎秋在书房忙她的，陈橘白做饭，她闲得没事干两头跑，这里提提建议，那里搭把手，大家都没提起明天去拿检查结果的事。
吃完晚饭宋唯提议：“妈，我们下楼散步吧。”
杨迎秋瞥来一眼，“你没毛病吧？”
她这个女儿出了名的不爱运动，能躺着绝不站着，现在居然说要散步？
宋唯挽上她手，“哎呀，人家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该运动还是得运动。”
她不管人同不同意，直接回头喊：“陈橘白，你下去不？”
“我收拾一下，等会下去找你们。”
“行吧。”
母女俩出门。
他们在这边生活了十几年，邻居们多多少少相熟，下个楼坐电梯都遇上不少人。
寒暄聊几句都是家常，有个阿姨看着宋唯肚子好奇问：“杨校长你这是准备抱外孙了？”
宋唯一下尴尬，立马把吃饱的肚子收回去。
杨迎秋回答：“早着呢，胖了，小肚子。”
阿姨笑：“能吃是福。”
宋唯：“”
刚下楼，又遇到一个邻居，“小唯回来看你妈啊？”
宋唯：“是的李阿姨。”
“你老公没回？”
“他在上面洗碗呢。”
“哎呦杨校长真是找到个好女婿。”
两三回之后，宋唯算是明白为什么以前在家杨迎秋也不爱下来散步了。
杨迎秋笑她：“是你要来的，接下来你来应付。”
宋唯后悔莫及：“妈要不我们上去吧”
还没说完，又一个阿姨推着婴儿车过来。
杨迎秋喊人：“吴姐。”
宋唯也跟着喊：“吴阿姨好。”
婴儿车里小孩看着不到一岁，咬着奶嘴天真望着人，十分可爱。
杨迎秋主动问：“小宝多大啦？”
吴阿姨说：“十个月。”
才十个月，那双举起来的小手捏着拳头，肉乎乎一团，咬奶嘴的嘴巴来回动，真像在吃东西。
宋唯很少接触现实世界里的小婴儿，看得呆了。
吴阿姨见状笑：“小唯喜欢的话自己赶紧要一个去。”
宋唯立即收回眼，应付催生：“还早还早，不着急。”
“这个年纪不早啦，该生还是得生，你妈正好帮你们带。”
催婚之后是无止境的催生，宋唯简直深有体会。
平时杨迎秋都会帮她解围，但今天没有，她转过来问：“要不要抱抱？”
宋唯：“啊？”
吴阿姨：“是个女孩，正好醒着，你抱抱。”
两个大人轮番上阵，宋唯不得已，抱上小宝宝。
孩子比她想象中要软太多，第一次抱小孩的女人僵着不敢动，杨迎秋过来帮她调整手势，“好了，别怕，你轻轻晃一晃。”
宋唯听话晃了晃，宝宝咯咯笑起来，一点不怕人，她一颗心都快被融化。
两三分钟，可能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宝宝不开心了，哇哇大哭，于是宋唯体验任务结束。
吴阿姨一走，宋唯截住杨迎秋可能准备说出口的话，“妈你不会也想要催生吧？”
“我催你就生？”
宋唯沉默。
俩人继续往前，过一会，杨迎秋说：“你们生不生的我无所谓，但真准备要孩子，我不希望是因为我。”
宋唯咬了咬唇，依旧沉默。
她像是提前警告什么，“无论明天结果如何，有事或者没事，都不要因为我影响你们的生活。”
“妈”
“活了这么五十几年，我该有的声望名誉都有，女儿健康长大家庭幸福，我没什么不满意。”杨迎秋在前面走着，缓缓说：“唯唯，不用为我做什么，你自己过得好我才最开心。”
宋唯心里难受，“妈你别胡说，医生都说很有可能是息肉，这么多年你都没生什么病，身体健康着呢。”
杨迎秋露出笑：“我知道，但以后这一遭避免不了，爸爸妈妈总会在你前面走。”
“唯唯，这是人生教给你的最重要一堂课。”
第55章
大家都希望是个好结果，可好坏本就参半，他们等来的并不是好结果。
不是息肉，是肿瘤，胃癌早期。
确诊当天杨迎秋住院治疗。
宋唯短时间内不打算再回首都，她感到十分抱歉，“对不起，我没法放下她离开，首都那边的工作你可能得另外安排人，现在工作还不多，我可以线上交接。”
陈橘白自然明白，说没事，凌耀治在。
宋唯：“现在只是早期，医生说基本上可以治愈，这里有我够了，别耽误你工作，你回去吧。”
陈橘白不肯，“孰轻孰重我分得轻，这也是我妈，你不用管我。”
宋唯和他讲理：“我半路不干已经造成很多麻烦，你要是再留下，公司还要不要？首都那边没我可以，没你不行。”
他看着她眼睛，“是我没你不行。”
宋唯不说话了，生气回病房。
杨迎秋住院第一天还只是做各种检查，现在在床上看着还精神，宋唯告状，“妈你跟你女婿说说，让他回去工作。”
杨迎秋看一眼跟进来的男人，“你们两个都回去。”
“妈！”
“你小姨在，我这没什么事。”
宋唯回头，“你回去。”
陈橘白没理她，直接来到床前，温声说话，“妈，我得回去处理一些紧急工作，安排好我再过来，这两天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医生初步定下治疗方案，做完手术再药物治疗，前几天都是配合检查，没什么大事，杨迎秋说：“好，你先回去，妈这没什么大事，要是工作紧不用过来。”
陈橘白点头，又冲旁边眼睛红红的女人招招手。
俩人再次来到病房门外，陈橘白不管她拒绝，直接把人抱进怀里，手按在她后脑勺上，“我给爸打电话了，他晚点到，我就走两天，你别怕。”
宋唯锤了锤他胸口。
陈橘白温柔摸着她头，声音温和，“我很快回来，别怕。”
宋唯闷闷吸吸鼻子，“陈橘白”
抱了一会，他松开人，半弯下腰擦去她眼尾泪水，“好了，别哭，等会妈看见该心疼了。”
他一句一句细声哄：“没事的，能治好，南安医疗条件不错，我回去也问问首都那边的医生，会没事的，不哭了啊。”
“老婆，你现在得是我们家最坚强的人。”
宋唯没想哭，但越哄泪越绷不住，她用手背擦擦眼窝，嫌弃说：“你快走吧。”
他笑一声，“好，我走了。”
宋唯目送他离开，等情绪缓和才重新回病房。
这二十多年身边没有什么朋友亲人住院，宋唯在照顾病人上是个新手，她想着起码要在这住一两个星期，得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又不知道有什么注意事项，正准备出去问护士，隔壁床阿姨贴心一一告诉她。
说完还安慰：“小姑娘别慌，你妈还是早期，好好治疗会好的。”
宋唯挤出笑：“我知道，谢谢您。”她回身对杨迎秋说：“那妈我先回家一趟，晚点过来。”
“去吧。”
可还没走，宋高逸来了。
他站在门口，目光直直落在杨迎秋身上。
对视几眼，杨迎秋先移开视线。
宋唯也看见人，喊了声：“爸。”
宋高逸走进来，可能刚从哪里赶来，手里还提着公文包，“怎么样了？”
“确认是恶性肿瘤，不过不大，也没扩散，幸好发现得早。”
宋高逸：“主治医生是哪个？我联系了这边消化内科主任，我去看看情况。”
“蒋医生。”
他放下包出去找医生。
一直没说话的杨迎秋终于扭过头，语气责怪：“你叫他来干嘛？”
“不是我叫的，陈橘白叫的，你打电话骂他。”陈橘白不叫她也要叫，当然，宋高逸来不来看他自己。
杨迎秋：“你等会让他回去，来看过就行。”
“我不，你自己跟他说。”
杨迎秋头一回恨自个女儿这个犟脾气，恨恨瞪去。
宋高逸很快回来，宋唯想着让他帮忙照看一会自己回去收拾，宋高逸一听立马说：“我回去收，你待这。”
宋唯没拒绝，交代他另外还要再买些住院用的东西，宋高逸连连答应，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密码没改吧？”
他看的是杨迎秋，于是宋唯没搭话，半晌，床上女人僵硬答：“没改。”
人一走，宋唯说：“你们夫妻这么多年，你现在生病他怎么可能不来看，妈你别跟自己过不去。”
杨迎秋叹气，“没必要。”
宋唯心里说，不来才过不去呢，什么没必要
住院第一天事情最多，宋高逸收拾好东西过来又跑上跑下地忙。
六点多，他去医院食堂打包饭菜给母女俩，宋唯见只有两份饭，“爸你不吃吗？”
宋高逸手放在公文包上，“我回去吃，唯唯，你好好照顾你妈，我明天再过来，晚上有事情的话打我电话。”
“爸”宋唯回头看杨迎秋。
杨迎秋自然知道她想让自己做什么，但她没如她愿，对宋高逸说：“我这没什么事，你别来了。”
宋高逸没说话，拿起包，“那唯唯爸先走。”
宋唯把人送到门外，她不知该说什么，张张嘴巴又喊一声，“爸。”
宋高逸摸摸她脑袋，“放心，我明天还来。”
宋唯一笑，“好。”
回到病房，她拆开饭盒摆好，杨迎秋现在只能吃流食，宋高逸打的瘦肉粥。
杨迎秋正经说：“你别瞎折腾，别让你爸再来了。”
宋唯：“粥还有点烫，得等会再吃。”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宋唯这才看她：“腿长在他身上，我管不了。”
杨迎秋叹一声气，“唯唯，你懂点事，小陈他爸这个年纪还能有第二春，你爸同样也是，这离了婚还和前妻纠缠不清谁看得上他？你要是为你爸想别再瞎搅和。”
宋唯听着，喉咙有点堵。
过年时离婚，现在九月，九个月这么长时间真有第二春早有了，可宋高逸那她隔三岔五就去，连根女人的头发都没有怎么可能有第二春。
杨迎秋同样，离婚后专注工作，压根没想再找另一个伴。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她也没想主动撮合，但她知道过去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宋高逸不可能不过来。
宋唯把粥端到她跟前：“反正都离婚了，你还为他考虑干嘛？”
杨迎秋当即一愣。
“就算只是女儿的妈我爸他也得过来看看啊，你们坦坦荡荡的怕什么。”
杨迎秋完全没话说了，狠狠剜她一眼。
宋唯心里笑，找到“制敌”法宝。
晚上陈橘白打电话过来，她到外面走廊接。
“妈睡了？”
“睡了，不知道吃的什么药，有一点助眠作用。”
宋唯看着住院楼下忙忙碌碌来往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心情复杂，按计划这个点她应当在加班，为了新项目而努力。
心里多少有点对不起部门同事，宋唯问：“我的工作你怎么安排？”
“位置给你留着，老凌暂时接管。”
宋唯盯向下面泛出昏黄光晕的路灯，看了好一会，做出决定：“接下来妈得吃药，这个药听说要吃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饮食要格外注意，她又刚动完手术”
她抿抿唇，终究说出口：“我今天一直在想这件事，陈橘白，我想辞职，这可能是对公司对我最好的选择。”
陈橘白惊讶：“宋唯”
宋平静说：“我知道爸妈养我不是为了防老，但我爱他们，我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他们。至于我的工作我也没想放弃，只是先暂缓一两年。”
说到最后，她问：“你觉得呢？”
“等我回去再商量。”
宋唯听话：“嗯，等你回来。”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
手术当天陈橘白在，宋高逸在，小姨也在。
一群人守在手术室门口，没人说话，只安静等着。
宋唯双手握成拳放在膝上，不多时，身边男人牵过去，紧紧牵着，手心的汗渐渐被对方手掌温热覆去。
宋唯觉得这大概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三个小时，无数人告诉她医生经验丰富不会有事，可她依然为可能出现的1%的可能而害怕。
杨迎秋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堂课，而她相信自己运气足够强大，结局一定不是失去，而是重获新生。
时间一分一秒流转，十一点多，手术灯终于熄灭，宋高逸立即迎过去，问主刀医生，“医生怎么样？”
医生点头：“很顺利，还得术后观察一段时间，接下来药物治疗也是关键，家属一定要上心。”
“是是是，一定一定，谢谢，谢谢医生。”
宋唯看向语不成句的宋高逸，看到他眼角悬挂的泪花。
从留观室出来送到普通病房，一家人跟着过去。
宋高逸依旧忙上忙下，一会去拿药一会去交费，以致于杨迎秋醒的时候他并不在。
但宋唯没错过床上女人在人群中寻找什么的目光。
等到人回来，宋唯出声喊：“爸，还有什么没弄？”
杨迎秋看过来一眼，又转回去。
宋高逸：“没了，晚上要输点液，今天还不能动。”
“嗯，我这几天有点累，爸你今晚能不能留一下？”
话一出，杨迎秋再次看过来，想说话，但身子太虚没力气说，又看小姨，小姨装没看见走出去。
宋高逸哪不懂女儿的心思，略一思考，应下：“行，我留下。”
刚做完手术的人没有能力和脾气提出拒绝。
小姨要照顾家先走，宋唯和陈橘白一直待到晚上九点，等人睡着才离开。
宋唯已经在医院待了四天，之前和小姨换班能回家洗澡，但心里有事只快速冲冲就完事，这会一离开医院她觉得自己身上全是消毒水味道。
到家之后立即进卧室洗澡，洗了快一个小时才出来。
陈橘白已经做好面条在等，“先来吃点东西。”
面条热腾腾冒香气，但宋唯不饿，走过去抱上人，双手紧紧箍着他腰，脑袋也贴到他心口。
男人什么也没说，静静回拥。
三四分钟，怕她站得累，把人抱去沙发，才一松开，女人又贴上来，“别动，抱一会。”
陈橘白不动了。
许久，宋唯轻声说：“陈橘白，我觉得这几天好漫长啊。”
“我知道。”
“以前小时候总憧憬成年后的自己，要离开父母一个人闯荡，要进大公司要实现自己的价值，想象总是特别美好，希望一转眼就长大。”
“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长大了，我想永远七八岁，十一二岁，那时候爸爸妈妈还没分开，一家三口简简单单多幸福啊，也不用工作不用奋斗，只有快乐。”
宋唯抱着人，语气低低：“陈橘白，我不想长大。”
陈橘白轻柔拍着她肩膀，“我知道。”
“你有没有超能力？你让时间暂停吧，停在这一刻也可以。”停在这一刻，她还拥有完整的父母和爱，也拥有完整的他，她不贪心，现在就很好。
陈橘白笑：“有，你闭上眼睛，时间就暂停。”
“那我闭上咯。”
“嗯。”
这几天太累，男人怀抱太舒服，拍击婴儿一样的哄睡令人安心，宋唯一闭眼，沉沉睡去。
她睡了长长一觉，抱着她的新阿贝贝慢慢恢复能量，一觉到第二天十一点。
一睁眼，陈橘白还在。
她笑开：“时间真的暂停了？”
“嗯。”陈橘白亲亲她唇角，“再睡一会？还是起床去看妈？”
“起床吧。”宋唯坐起来伸懒腰，“我现在元气十足！”
可还有事情没解决。
路上宋唯想起辞职这件事，等车子停稳后想要认真听他意见。
但他没说，“这件事得看妈愿不愿意。”
宋唯皱眉：“这还用问吗，她肯定不愿意啊。”
杨迎秋性子要强，又是个工作狂魔，她怎么可能同意。
陈橘白回来之前想了很多解决方法，但回来之后局的那些可能都用不上了，他含笑说：“先问问看，她要是不同意你们以后矛盾也多。”
宋唯想着是这个道理，还是得问问。
已经中午，俩人到时杨迎秋醒着，宋高逸不知去哪。
“妈，我爸呢。”
杨迎秋朝头上输液瓶看去，“药水没了，按铃护士没来，他去叫。”
宋唯点点头坐下来，“舒服点吗？伤口疼不疼。”
杨迎秋没回答，大概状态比昨天好一点，气乎乎说：“今晚让你爸回去，他在这我上个厕所都不方便。”
宋唯失笑：“好好好，今晚我照顾你还不成？”
“不用你，你们都回去上班，你小姨在。”
宋唯一顿，回头看陈橘白，再转回来，认真说：“妈，我打算辞职。”
“你说什么？”
“我想辞职，半年吧，等你恢复再去上班。”
床上人忽然捂了捂心口，宋唯立即站起来上前看，“妈你没事吧？”
杨迎秋缓过来两口气，盯着人：“宋唯，收回你的话我当没听过。”
宋唯耐心说：“半年而已，半年的空窗期对我没什么影响，我认认真真考虑过。”
“怎么没影响，当初是谁兴致冲冲要去首都？是谁跟我保证说一定做出点什么来？你现在刚站稳脚跟，说辞就辞？”
杨迎秋沉声说：“我不同意，我这里不需要你照顾。”
“妈”
杨迎秋直接望向陈橘白：“小陈，宋唯女孩子感性，容易想一出是一出，但你不能纵容她，辞职这件事我坚决不同意。”
护士进来换药，打断几人交流。
三人这才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宋高逸。
宋高逸来到床边，看了眼杨迎秋，再面向宋唯，“唯唯，你去上班，你妈这里我照顾。”
杨迎秋：“你说什么？”
宋唯惊讶：“爸？”
宋高逸：“上半年我手里所有项目都已经完成，现在还有三年退休，这三年没什么重要工作了，就是带带学生上个清闲班。我看看能不能跟所里请个长假，不行的话提前退下来，这么多年拿的奖挺多，提前内退没什么大问题。”
“你妈需要人照顾，以后吃饭饮食也要注意，你饭都不会做，还是我来比较好。”
杨迎秋愣住说不出话。
宋唯也依然惊讶，唯独旁边陈橘白嘴角带着笑意回：“辛苦您了爸，以后我们会常回来，等妈身子好点你们可以到首都去住一段时间，首都靠北，妈要是没去旅游过也可以四周转转。”
宋唯疑惑看过去，陈橘白牵起她手，自然说：“爸您昨晚应该没怎么睡，先回去休息吧。”
“嗯，那我晚上过来。”
母女俩对视，双双不解。
杨迎秋瞪着眼：“不是你晚上还过来干嘛？”
宋唯心里缓缓笑开，好啊，这两个男人是早商量好了吧？